升官发财死后宫——衣带雪
时间:2018-01-13 15:37:01

  “你不怕?”
  “我小时候淘气出去玩,被一头小野狼追过,我也怕,跟现在一样怕。”颤抖的拇指抹去唇边的茯苓碎,陆栖鸾的双眼沉静下来:“我跑了很久,没有看到人来帮我,就知道怕也没有用。
  “……后来?”
  “后来,我就把狼咬死了。”
  ……
  村西头的水流渐缓,顺着流向往林深处五百步远,便能从竹林的缝隙见隐约看见一座宅院。
  灰白色的墙皮已经剥落,缝隙里爬满了枯朽的藤蔓,远远看着彷如鬼屋一般。
  “先别动。”
  苏阆然让陆栖鸾站到一边,自己俯下身来,用刀柄扫去地面上枯朽的落叶,只见宅院门前的泥地上,出现了许多脚印。
  “有公主的吗?”
  “太杂了,一时分不清。”
  此时天色又阴沉下来,陆栖鸾又没带火折子,只能先绕过这片脚印,走进宅院里一探。
  里面与寻常宅院并无不同,只是荒废已久,庭院的水池与门窗前早已落满了枯叶,门前两面只剩下竹架的魂幡倒在地上,门里的香烛和白绫已经泛黄。
  “这……就是那个柳四的家?”
  苏阆然点了点头,推开半扇门先走了进去。
  “这家人死后,家里都被搬空了……”
  墙上挂饰、桌上的瓷器都已经被搬走了,连厢房里的柜门都是大开的,想来是柳四家绝户后,村里的人都把东西拿走了。
  夺人妻女的都有,何况财物,陆栖鸾在遂州也见得不少,只是眼下无暇计较,二人来回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公主的踪迹。
  陆栖鸾不死心,去了后院,推开后院的厢房门,一样也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时有些没头绪。
  “咱们昨夜是谁在守夜?可有发现什么?”
  苏阆然摇头道:“我御下不严,守夜的人昨夜睡着了,待回去自会罚他。”
  睡着了?雁云卫的?
  陆栖鸾有些不可思议,和那些二世祖满塞的金门卫和虎门卫,不一样,雁云卫治军严明,便是寻常练兵时,晚了片刻马上就是军棍招呼,不可能在值夜的时候睡着。
  陆栖鸾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苏校尉,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昨天都特别困?”
  显然苏阆然和她想到一处了,道:“贼人对我们下了药?”
  陆栖鸾又道:“也不对,有好一会儿我是没有和你们在一起的,你看昨夜你都睡了我还醒着呢,可回去还是一样困。”
  苏阆然:“你去和王大夫看花看太久了。”
  “不至于吧就看个花……”陆栖鸾说着,脸色慢慢变了。
  苏阆然显然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我们都喝了王大夫的药。”
  苏阆然提起刀就走,陆栖鸾在后面又喊道——
  “你等下,一般汤药大多有助眠的……哎呦!”
  陆栖鸾走得急,一下子被地上一条灰扑扑的铁链绊了一下,好在苏阆然反应快,转身就扶住了她的肩。
  “嘶……厢房哪儿来的铁链。”
  虽是没摔着,但小腿还是磕在门槛上了,陆栖鸾揉了两下,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条细长的铁链,另一头栓在木床床脚处,似乎是别人进来搬东西时,不小心给踢了出来。
  苏阆然刚才没注意,现在看见了,面上疑惑起来:“好奇怪,百姓家怎么会有这种链子。”
  “什么链子?”
  苏阆然把铁链收回来,提起有铁铐的一头给陆栖鸾看:“这是栓人的链子,铁铐刚好用来铐住人的脚踝,犯人或是奴隶就跑不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柳四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现在没时间查,以公主的事为上。”尽管这么说着,陆栖鸾仍然觉得,一个村子出了两件怪事,这二者之间,说不定有什么联系……
  “那先去找王师命?”
  “不,先去找叶扶摇,早上我听人说他和王师命谈了一夜药方的事,如果王师命没有一夜都待在祠堂……就直接去抓了他。”
  ……
  祠堂还是一如之前那般,下午时分,酿酿意外地没有躺在地上睡懒觉,而是坐在台阶前,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盯住房门的方向。
  陆栖鸾来得急,一进祠堂便先找洒扫祠堂的村民。
  “王大夫回来了吗?”
  “还没呢,”村民一脸苦色,“下午又多了一个染病的,就是昨夜那烧坟地的柳柱,王大夫怕是要到夜深才会过来了。”
  又多了一个?
  陆栖鸾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快步走进后院,上来就猛敲叶扶摇的门。
  “喂喂喂喂喂贼医!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个声!”
  门里的人似是刚醒,哑声回道:“小点声,前堂都是死人,你这么吵,小心晚上鬼就该来找你了。”
  “说啥呢,没死的话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嗯……也是,陆大人若无事也不会专程来关心同僚,说吧。”
  “昨天夜里,你跟王师命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这问法十分古怪,加之陆栖鸾语气十分认真且愤怒,里面陡然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组织了片刻语言,方才徐徐回道。
  “陆大人明鉴,叶某身患洁癖,无药可医,万万无有与他人抵足相眠的癖好。”
  哦,难怪听马主簿说你这么大了还没成家,真是该。
  陆栖鸾跑了一瞬间的神,猛摇头道:“不是这个,我是想问,昨夜王师命是不是一整夜都在你这儿?没有去别的地方?”
  房内又是一阵咳嗽,道:“那是自然,也正是因昨夜谈了通宵,待今晨天亮时,我便患了风寒。”
  是吗?
  陆栖鸾问过之后,仍然放不下心中的疑虑,又问道:“那……你昨天有没有喝过王大夫防疫的汤药?难道不觉得困倦吗?”
  “汤药里加了一味安神草,好让药力发散开,寻常人初用此药自然是会困。只不过在下体弱多病,常年服药,有些药或……毒,已对我无用了,些许安神草亦不在话下。”
  是这样……
  陆栖鸾问罢后,让叶扶摇好好休息,便出了祠堂的门。
  等候在外面的苏阆然见她一脸沉思,问道:“可有问到什么?”
  “没有,他说王师命一整夜都待在祠堂,绝无可能出来掳走公主。”
  “那接下来是要直接去问王师命吗?”
  陆栖鸾抿了抿唇,道:“这样吧,按我的法子来,若无意外,今夜就能知道这村子里的古怪……”
  ……
  柳四山的夜雾总在日头落下时便起了。
  山间的水汽仿佛溪流的灵魄一般,从幽谧的山林深处,自淙淙的溪流间蒸腾而起。
  陆栖鸾找了半日,一无所获,夜里站在窗前,向外看去,远处的灯烛依次模糊起来,同时雨水打在房檐上的声音响起,掩盖了窗前细细的风铃声。
  陆栖鸾坐在榻上未动,闭目等着什么。
  待到窗外的烛火被雨水打灭了,门外便有人踏上竹楼的响声传来。
  陆栖鸾睁开眼,只听三声敲门响,一个清俊修长的人影映在门上。
  深吸一口气,陆栖鸾慢慢打开门。
  “……王大夫,你回来了?”
  医者撑伞而来,待伞沿抬起,浸得半湿的发丝贴和在他脸侧,露出那张过于温和秀美的面容朦胧得不似人间人,宛如夜雾里走出来的魑魅。
  “陆姑娘。”
  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看着陆栖鸾的目光浮现一丝恍如用情已深的柔色。
  “我来给你送药。”
  陆栖鸾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忽然想起叶扶摇的话。
  ——小心晚上鬼该来找你了。
 
 
第二十九章 是药是毒
  陆栖鸾小时候三观曾经极度扭曲。
  有一段时间,跟陆母去看戏,戏里有个配角,演的是一个小国的王子,他通过篡位当上国王,荒淫暴虐无恶不作,但因为演王子的伶人长得玉树临风一少年,陆栖鸾便只顾着舔颜其他啥都顾不得。
  陆池冰十分鄙视他姐:你光瞧着人好看了,没看他杀人放火吗?
  陆栖鸾当时十分果决地表明了她的态度:他长得好看干什么我都原谅他!
  正所谓三岁大七岁看老,眼下陆栖鸾显然是又回到了小时候。
  “……贺州潮气盛,你从北方来,怕是不适应此地气候。我熬药时,便又专熬了一罐,添了几味苍术、绵茵。”
  陆栖鸾盯着棕红色的药汤片刻,喝了几口,咦了一声道:“这药……好像没有昨日那么苦。”
  王师命垂眸道:“昨日见你怕苦,便用甘草调过了,不苦的。”
  ……简直了,除了她爹娘,还没人待她细致到这份上过。
  不,小时候她娘还会捏着她的鼻子灌过她苦药呢,这人简直比她亲娘还像亲娘。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有什么能帮忙的就交给我吧,待过两日我走了,便帮不上你了。”
  王师命眼底似是闪过一丝失落,道:“也是,过两日陆姑娘便走了……”
  “王大夫在这里待得这么久,有想过此间事罢去何处吗?”
  王师命敛眸道:“我本是一游医,恰好到了贺州,官府有召,我又对疑难杂病有些兴趣,便来了,以后的事……并未想过。陆姑娘是京城人氏,想来总是要回去的,还未问过你打算在贺州待多久?”
  “我……”陆栖鸾顿了顿,道,“这两日你也听说过了,我是京城的一个小衙门的女官,京里一个郡王的县主要来贺州出巡,我便跟着来护送,要回去的时候自然是要走的。你医术这般神妙,可有意愿上京一游?”
  王师命笑了笑,道:“京中也并非没有去过,只是昔时遭过权贵纠缠,心灰意懒,那之后便再没有去过,偶有杏林之友相邀,也只约是京郊。”
  “杏林之友……叶扶摇?这人三天两头在停尸房熬药,还真是久病成良医了?”
  “叶先生乃是我之前辈,虽并未深交,却也互相学到不少。说实话,之前只是书信相交,今次还是头一回见到本尊。”
  陆栖鸾看他神色如常,心想这两人交情多半也是尔尔,便道:“若他日你有暇来京城,可以顺道来找我,我……”
  “陆姑娘。”
  “怎么?”
  “在下并非有意,昨夜听叶先生提起,你在京城时……”
  陆栖鸾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面上盈盈笑意消失,道:“我素来便是石头做的心肠,记不得事的,过往之人如是,过往之情亦如是。叶扶摇所言句句属实,我不讳言,也不在乎他人如何看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栖鸾站起来道:“夜深了,王大夫昨日熬了一通宵,明日还要为病患奔波劳碌,请吧。”
  王师命急于解释,动作有些大,不慎碰翻了桌上的药碗,半碗药淋到陆栖鸾腿上,烫得她往后一退,绊着了椅子,直直摔了下去。
  “陆姑娘!!”
  陆栖鸾这下实在倒霉,脑后撞着了后面的桌案,眼前瞬间便是一黑。王师命连忙过来托着她的头查看,好在陆栖鸾脑袋结实,没出血,眼前黑了一会儿便清醒过来,见王师命一脸紧张,幽幽道——
  “……你想解释我又不是不听,何苦还烫我一下,烫坏了以后谁娶我?”
  王师命被问怔了,片刻后,毫不犹豫道:“我娶。”
  陆栖鸾:“……”
  陆栖鸾不知为何忽然有一股想瞑目的冲动。
  ——爹、娘,要不就他算了,光看他这张脸我能活一百岁。
  思维还没有发散到将来生个男球还是女球时,忽然门咔地一声被踹飞了进来。
  陆栖鸾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寒芒直接就架在王师命颈侧。
  “放开她。”
  陆栖鸾捂脸……苏小哥儿你进来早了啊!!!
  苏阆然看着这情况,慢了半拍,对上陆栖鸾的眼神,才反应过来。
  ……哎?不是她拒绝喝药套出王师命的真面目,等到王师命恼羞成怒动手的时候他进来抓人吗?不是这个情况吗?
  王师命被拿刀一指,整个人便愣了,呆呆问道:“苏公子,这是……?”
  苏阆然凝固了片刻,道:“巡夜的时候看到路上有老鼠,逃到这儿来了。”
  ……那老鼠也真能跑。
  王师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老鼠呢?”
  苏阆然:“刚刚已经伏法了,我怀疑房内有同党,下手重了些,对不住。”
  由于陆栖鸾的门被惨无人道地破坏,她又负伤在身,不得不换了间屋子搬到了尹司仪隔壁去,脑袋上缠了一圈儿绷带睡了一夜。
  这一夜远不如前夜睡得香,尽管敷了药,脑仁还是一直在隐隐作痛,半梦半醒间,陆栖鸾隐约听见柳西村周围的狼嗥变成了凄切的埙声……
  ……
  “陆校书,你醒了吗?”
  次日一早,陆栖鸾意识回归时是拒绝醒来的,因为这段时日每天早上都能听见尹司仪逼逼,现在搬到了她隔壁,耳朵多半要遭个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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