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激动,她亢奋得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索性不睡了,也不管天还没亮, 她就来到美术馆, 想再最后做一遍检查。
这一查, 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梅衫衫赶到的时候,刘柳已经指挥着紧急召过来的员工,把损坏的两幅画撤了下来。因为她在电话里交代过, 采用备用计划, 团队员工正忙碌着, 重新安排画作的位置,调换相应的说明。
两幅画之间的白墙上,还残余着红色的喷漆,工作人员在紧急用白色涂料喷上去, 试图把污迹盖住。
卫修不放心,硬是跟了过来。目光落到被搬进里间的两幅画上时,他面上瞬时阴云密布, 脸色难看极了。
两幅画上,被红色的喷漆喷上了几个大大的字母,其中一幅上是“S”“L”, 另一幅上是“U”和“T”。
SLUT。
荡|妇。
梅衫衫看了眼时间,离开展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催促过工作人员后,她拍拍刘柳的肩膀,“小柳,你做得很好。”
她昨晚检查过所有的布置,又是艺澜美术馆这样的场地,理应不会出问题。还好刘柳提早到了,若是等到开展时才发现状况……
那么这次望梅轩,是真的要丢脸丢到国际上了。
刘柳气得面颊通红,“简直太过分了!让我抓到是谁干的,非把他打成断臂的维纳斯不可!”
“放心吧,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的,”梅衫衫道,“现在我们先把展厅收拾好,不能让这人得逞。”
刘柳猛点头。
美术馆的负责人接到电话,也匆匆赶了过来,不住地对卫修致歉。
卫修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斥道,“向我道歉有什么用?险些被破坏的,是衫衫的展览!不仅艺术品毁损,还出现那样的污言秽语——这么大一个美术馆,居然会出这种状况,你这个负责人,负的是什么责?要不要我问问舅舅,他的美术馆是破街背巷吗,谁都能进来随便涂鸦?!”
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向梅衫衫道歉。
“我已经让人调昨晚的监控,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梅衫衫对监控不报什么希望。
美术馆当然是处处有监控的,可是胆敢做出这种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人肯定会先设法破坏监控。
时针滴答,一秒秒、一分分飞逝。
梅衫衫忙着指挥团队,几乎将整个展都重新换了一遍。一不留神,卫修已经拎着负责人,去保安室看监控了。
一场艺术展,参展的作品、摆放的位置顺序,绝不是随意决定的,也不能随便替换,失去任何一幅,整场展的逻辑便会出现断层。外行看不出,但艺术界的内行,一看便知,必然会认为,这设计展览的人完全是乱来。
毁损的看似只有两幅画,却一举破坏了整个展览。
这个人,显然是内行。
间或有同行过来打招呼,大多是真心关心出了什么状况,也有那么几个,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即便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可临近开展,还在手忙脚乱地布置——还是那句话,没那个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白白占去了最大最中心的展厅。
旭日高升,晨曦洒落在美术馆的玻璃外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距离开展只剩十分钟,馆外早已排起了长队。馆内,望梅轩的展区内,工作人员如工蜂般忙碌着,对画作与说明牌的位置做最后的调整,梅衫衫在一旁坐镇,场面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这时,邱楚贤来了。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这边发生的状况。然而清晨堵车,他紧赶慢赶,也才堪堪赶到。在他的预计中,这里应该是一片混乱,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开展时间向后延迟一小时。
一进望梅轩的展厅,他却愣住了。
宽敞洁净的展厅中,墙底的聚光灯自下而上,将一幅幅画作照亮,旁边浅灰的标牌上标注着画作的背景信息。走廊延伸至深处,弯折成一个拐角,整个展区呈现出一个倒U形。
……到底哪里被破坏了?
虽然不解,邱楚贤先暗松了一口气。若是需要被迫推迟开展,他这个策展人也面上无光。
“邱先生,”梅衫衫从里面出来,看见邱楚贤,笑着招呼,“早上好。”
邱楚贤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神。
她镇静自若,落落大方,分毫看不出刚刚处理过一场危机,反而笑问他,要不要趁大批参观者还没进来,先看看望梅轩的展?
邱楚贤点点头,随她步入展区。
入口在倒U形的中部,一进入,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房间。
邱楚贤顿住了脚步。
四面白墙,当中只有一件装置艺术品,几乎占满了全部空间——形状各异的黑色铁片、碎屑,从房间的正中心,呈辐射发散状,密密地散布在空中。
仿佛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爆炸,炸裂的碎片迸溅,画面在这一须臾,被定格静止。
身处其中,几乎可以感觉到爆炸的冲击扑面而来,感受到那股瞬间爆发的能量,令人头皮发麻。
黑色的碎片仿佛仍在空中疾速飞行,下一秒便会穿透你的身体,却不被这些微的阻滞所挡,而是继续前行,义无反顾。
仔细一看,每一块碎片都是以近乎透明的钢丝,从穹顶垂落下来。艺术家精心安排的巧妙布置,还原了一场大爆炸的定格瞬间。
分明是静态,却处处是动感;如此绚丽致命的爆炸,定格起来,画面却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It all started with a big 棒——宇宙万物,起源于一场大爆炸。”邱楚贤喃喃道。
梅衫衫点头,“这件作品,就叫做《It all started》,是装置艺术家许也最新的作品,还是首次展出。”
邱楚贤静静立了一会儿,感受着这股开天辟地的能量的冲击,才抬脚,继续往下看。
倒U形的每一边,都被分隔成了两个展厅,每个展厅中,是一名艺术家的个人展。望梅轩旗下艺术家的风格各异,邱楚贤一路看下来,没有发表意见。
直到一圈浏览完,出了展厅,他扫了眼次序准备进入的游客们,转身对梅衫衫道,“梅小姐,我为之前对你的偏见道歉。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策展人,这场展览的布置,我非常欣赏,我相信,在A城双年展未来一个月的展期中,大家所谈论的焦点,一定会是望梅轩。”
梅衫衫略微愕然。
她没有想到,邱楚贤会给她这么高的评价。
“我给此次双年展定的主题是‘全世界的未来’,”邱楚贤接着道,“我,和所有的艺术家,我们都在思考,艺术的未来是什么?艺术和世界要到哪里去?我非常喜欢你的解读——惊雷爆开式的起始,以后现代笔法描绘的古希腊意象,用一个世纪前的野兽主义风格表现当今的追求……穿越时间,跨越空间,融合文明,这是艺术独特的魅力,也是艺术的未来。”
“这是一场非常有力量的展览,我……”
邱楚贤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卫修朝向这边而来,止住了话头,转而换上无奈的表情,“——我的麻烦来了。”
“邱叔,”卫修在梅衫衫身旁站定,无比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如何,还满意吗?”
邱楚贤额角突突直跳。
——浑小子,竟然还真的怀疑是他干的?
他暗自磨了磨牙,“作为双年展的主策展人,”着重强调这个身份,“欣赏到如此精彩的展览,自然是满意的。”
卫修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搞破坏不符合他的身份,更不符合他的利益。他只冷哼了一声,算是因着他对展览的夸奖,没再继续不依不饶。
梅衫衫安抚地摇了摇卫修的手,“邱先生及时赶过来,肯定也是为了帮我们处理这件事情。作为主策展人,他这么认真负责,一定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邱楚贤:“……”
好么,一顶高帽,直接把这个任务扣在他头上了。
卫修心情如此恶劣,无非是监控的确被破坏,没有找到线索。
美术馆中,人已经多了起来。艺术爱好者们热情高涨,不时在作品前停留,拍照。
卫氏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卫修处理,他只能先行离开。临走时,他旁若无人地亲吻梅衫衫,被不少镜头照了进去,又传到网上。
众多艺术品坏绕着,高大英气的男人搂着娇小纤细的女人,四唇相贴,这画面唯美动人,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这波新鲜的甜狗粮,让许多不关心艺术的人,也顺带着了解了一下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有些在本地的,打算起了组团刷展,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望梅轩的展厅,占据了美术馆最中心的黄金位置,又因为有七名艺术家的分展厅,而圈走了一大片空间。
其他艺术家的展位,相对而言,显得就比较边缘了。
眼红望梅轩待遇的人,暗搓搓期待着看客们,尤其是媒体人,看完望梅轩的展厅,会大失所望,摇头痛骂展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然而,大失所望的却是他们——
看客们普遍在望梅轩展厅消磨了相当久的时间,出来时,还都意犹未尽,相互讨论着,有的甚至回去又看一遍。
开展短短数小时,社交媒体上关于A城国际艺术双年展的讨论中,多数都与望梅轩相关,至少也会提上一句。
参观者们没有人觉得,望梅轩占去这么大一块展览空间,有什么不对。七名艺术家,虽然有半数都是新人,但个个风格鲜明,作品件件出色,创意独特,不乏成为一代大家的潜力。
望梅轩这个名字,在被越来越多的大众所知悉。
展出顺利,梅衫衫才略松了一口气,开始着手处理损毁画作的事情。
写下那种羞辱性的字眼,显然是与她有私怨,为了泄愤。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凶手是谁,也不是全无证据。
只是,一开始她还有些怀疑,会不会与邱楚贤有关,因为那个人,这段时间似乎搭上了邱楚贤。
而邱楚贤对她,也算不上太善意。
不过,经过刚才的观察,邱楚贤应该的确是清白的。他现在正在忙着调查,想尽快揪出这个冲艺术品下手的小人。
梅衫衫的视线,投向了美术馆的一角。
“——梅小姐。”
身后一道女声响起,梅衫衫回头,“徐小姐,好久不见。”
徐诗音穿着宽松的羊毛衫,孕相不显,身形依然窈窕,不施粉黛的脸不像往日里那样明艳张扬,更显清丽秀美。
“展不错,”徐诗音神色轻松,“中间的It all started,我很喜欢,极有张力,几乎让我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又道,“你很不错,眼光很好,里面有几幅,我已经向客户推荐了。”
梅衫衫心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变得这么可爱了?
她笑着道谢,“有赖徐小姐美言了。”
因为余致远的关系,不管是关心她肚里的孩子,还是关心他们的婚礼,都不合适。梅衫衫索性不问了。
徐诗音话锋一转,“今早的事情,我听说了。怎么样,是谁做的,你有头绪了吗?”
梅衫衫只道还在查。
“搞这种小动作,真是下作!”徐诗音冷笑,又突然问,“我记得你手下,之前有个叫赵树元的,后来解约了?”
合格的艺术品顾问,应当对有实力的画廊代理的艺术家情况了如指掌。
专业方面,徐诗音显然很合格。
梅衫衫点头道,“是的,我们对他的发展规划无法达成共识,他与望梅轩解约,已经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情了。”
当初赵树元被余致瑶捉奸在床,两人分手后,他还试图想挽回。
不过余致瑶根本不吃这套,索性出去旅游散心,还要求梅衫衫开了他。
梅衫衫当然不至于一切听她的。
艺术家的人品和才华,往往并不挂钩,譬如赵树元,天赋才华还算可圈可点,不是没有发展潜力。为他办个展,投入了不少精力财力,就这样放弃代理他,未免可惜了。
只是后来的发现,让梅衫衫改变了主意。
一个是他助理王丽莎脸上的巴掌印。
另一个,更严重的,是他的一幅新作,与某个外国艺术家几年前的作品,有些部分微妙地重合了。
赵树元嗅觉敏锐,察觉到望梅轩给他的曝光度降低,乃至有雪藏他的意图,他主动提出了解约。
他这么识相,梅衫衫也没为难他,甚至连违约金都没要,痛快地放人了。
之后也没听说赵树元签了哪家画廊,然而时隔数月,在艺澜美术馆的一角,却又出现了他的作品。
真是太巧了。
“我听过赵树元跟人抱怨,说你打压他,”抬脚离开前,徐诗音道,“友情提醒你一句,小人难缠。”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天凉了,让卫氏集团破产吧,我只想跟着33,她走哪儿我跟哪儿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周伯给周女士写信,匿名举报某少爷越来越没出息了
☆、LXXII
-Chapter 72-
早上卫修拎着负责人去调监控时,就已经顺便报了警, 只是碍于刚刚开场的双年展, 不好大张旗鼓地调查。
危机化解后, 开展第一天还算顺利,却也分外忙碌。
被触动到利益而跳脚, 或者无论如何就是想看她倒霉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有他们质疑的声音, 梅衫衫在艺术圈的人缘其实也并不差。头一天来捧场的收藏家、艺术家、艺评家, 络绎不绝, 大都给了她很高的评价。
一整天,她忙着接待这些圈内友人,间或接受几个简短的参访, 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少有。
媒体收到风声, 望梅轩这场展览就在开展前夕, 才经历过被破坏的危机,嗅到了有料可挖的气息,纷纷向梅衫衫求证。
梅衫衫坦然地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