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不是冯珠珠想留自己一条命羞辱羞辱,怕是早就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这么热的地方,冯珠珠待不住,草草看了几眼狼狈的君湄,心中欢欢喜喜的走了。
一行人走出地窖,承娘止不住的劝:“大小姐,这里可是赵王府。”
按冯珠珠的脾气,她想处置谁不会丝毫心软,可她也得记得这里是赵王府。
冯珠珠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低声说道:“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才不在这里动手,今天晚上把她药晕了送出府去,齐王府那边你不是已经联络好了吗?”
承娘暗自心惊,如今要动的人可是赵王相中的人,赵王又是那样一个强势的角色,此刻又在赵王府,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还当她是待字闺中之时吗。
纵使是再忠心的奴才,也知道呆在这样的主子身边着实危险,承娘不得不暗自策划将来。
冯珠珠不以为然:“他说过会帮我自然会帮我的,那老男人,不能白得了便宜。”
齐王与她相好之时自然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可男人枕边之语又怎能当真?
承娘只得连连称是,心中已经为自己将来的人生心惊。
——
赵王本是不放心她才跟着她的,谁知道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她的声音了!
什么?她居然喜欢那个买菜的。
这可是她亲口承认的,真的是一个字都不想多听,扭头就走,一路走还一路想,方才表现的乖觉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她本就想去种菜。
种你MEI的菜!
想到这里,心火蹭蹭蹭就上来了,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刚走到一半,九皇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皇兄,方才我见到皇嫂那处的人,带着那个姐姐往听月居走。”
赵王心中烦乱,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皇兄皇嫂那个姐姐,斜眼睇他,见他跑的气喘吁吁,一时没好心神招呼这小娃娃,不耐烦的说道:“一天到晚净胡说八道,什么皇嫂什么姐姐。”
九皇子方才正好出去,恰巧碰见了承娘带着君湄走的那一幕,他在深宫长大,对于女人之间的斗法也是深得其所的,一眼看下去就知道不妙了,这才到处去找赵王,谁知道赵王不领这情。
“罢罢罢,左右无事,是我多管闲事了。”
赵王瞪了他一眼,径自出府去了。直到晚饭过后,又打发九皇子去看书了,赵王才得了些闲,一个人静坐在窗前发呆。
“李富贵,你怎么看?”
李富贵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他心知主子平时脑子何等好使,可碰到这样的事情,也是脑子不够好使,这丫头一看就不是很抗拒主子。可在主子看来这丫头是怎么看自己都不顺眼的,怎么吸引她都不够的,怎么挑逗她都是无用的。
听说恋爱中的人会变傻,如今看来主子是越来越傻了。
“你方才也听到了,她说喜欢那个种菜的——”
还是因为这件事情纠结着呢,李富贵觉得有些无语,主子还真当真了。
“殿下,刚才那情形您也看见了,她明明是要气那两个人。”
赵王暗自琢磨:“是要气那两个人吗?”
他怎么不这样觉得!
赵王趴在窗台上,左手轻抚着右肩上贝齿咬过的痕迹,想着什么想得有点痴了,真是越看越傻。
“这丫头,口劲还不小。”
默了半天,赵王嘴里吐出来几个字:“李富贵,你出去一下。”
李富贵怔了怔,主子这是一反常态啊。
一旁一个小脑袋闪了闪,赵王一个箭步上前,把那个小脑袋提溜出来:“躲在这里干嘛!”
九皇子揉了揉头,满脸都是委屈:“白天那个姐姐,真的对我使脸色了嘛,她被人抓到听月居了,亏你还这样怡然自得,白天跟人卿卿我我,这会儿全把人忘了,你是坏人!”
九皇子很难这样失态,赵王一惊,莫非真的是她出了什么事了,促声问道:“你说的那个姐姐,是半天你在书房见到的那个。”
九皇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没说话也就是默认,赵王急了,问道:“是还是不是。”
赵王的脸色很难看,纵使是九皇子这样不怕事的,也知道哥哥心里焦急了,自己若还在吊他胃口恐怕是找死。
九皇子点了点头。
出府
赵王心急如焚, 方才派李富贵去要人,冯珠珠竟然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
他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得住,可若是自己前往, 怕冯珠珠会越发不会顺他的心意, 如今看来,只有以退为进, 以暗制暗了。
冯珠珠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没有一个人能阻挡得住赵王府的暗卫。
两道暗黑色的身影从屋顶下来, 两人皆黑巾蒙面, 来去无踪, 便是在白日里来来去去,常人寻不到丝毫踪迹。
赵王一反颓态,目光如炬:“让你们调查的事情, 怎样了?”
方才一只白鸽从窗台前一闪而过,是暗卫与赵王暗通消息的暗号。
这两人是赵王府最机密的暗卫,连李富贵这样的近侍也从不得见。
左边那人唤做犀,右边那人唤做驹。
犀颔首答道:“属下已经查到王府中与齐王暗通之人, 只怕这人与安国公府倒台也有关系。”
赵王道:“哦?”
驹说道:“齐王在齐地招兵买马,属下已查到实证,主子是否要属下呈上来。”
赵王依旧淡淡的:“实证?实证就是有一天齐地有人举兵, 不然算不得实锤。”
驹说道:“主子要等到这个实锤,怕是还要一段时间。”
赵王歪坐在书案前,拿起茶盏啖了一口,茶有些凉了, 下午过后连李富贵都未能进到这里,他需要心里很冷静。
“本王不急,京中怎样?”
“齐王底下的心腹整日吃酒赌博接近北衙禁卫的将领,殿下还要纵着这些人么?”
赵王笑:“纵着他们也好,暗地里把这些人的兵权架空,不要弄出起来的动静出来。”
他要达到的效果就是在麻痹齐王的情况下,暗自把京中的兵力和赵地的兵力集结起来。当然,他集结兵力有足够的借口,比如突厥来犯,如今的赵地靠近北方边境,不时有突厥人零星骚扰,他训练兵力的借口十分妥当。
而齐王自以为占据了齐地那么大一块地方,却东临大海,北靠燕地,南频吴越,西近京城,即无外地来犯,又无内忧可扰,无论是兵力还是人才,都远远不及赵地这几年的储备。
赵王为了这一日准备了那么久,便是派去安西都护府的节度使,也是他暗中操作,没想到齐王费尽心力,为赵王做了一身嫁衣裳。
犀又说道:“今日他们会运一人出府,只是这人与齐王密谋之事似乎无关,那么——”
犀谨慎的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赵王挑眉,看着犀,有什么话不能明讲?
犀不知该不该讲,按理说此刻不该打草惊蛇才对。
赵王的心白天被人撩动了一下,此刻还在回味,可她却不见了,看着犀欲言又止的表现,瞬间明白了什么。
犀和驹还未反应过来,主子已经消失在眼前。
——
被人堵住嘴巴,捆绑住手脚,塞进木桶的那一刻,君湄知道自己此生完了,就此而止。
几个时辰前,还有人与她卿卿我我,诉衷肠,可如今,却掉入地狱之中。
她心中生出悔意来,还能再活一世,她会如何选择呢?
她会接受他的善意吗?
死到临头,还是挺怕死的,没死过的人对死亡是一种未知的恐惧,死过一次的人她知道。
当灵魂到了尽头,她便不疼了,灵魂在空荡的天际中飘荡,到底要飘多久,没人知道,上一次是她幸运,飘了一会儿又飘回自己的身体里面了,可这回呢?
这种事情怎么都不会再发生一次了吧,此刻的她,脑中划过去很多人,爹爹,阿娘,哥哥,杏子,陈安,最终还是他……
桶被人重重地丢在马车上,她听见冯珠珠的声音,似乎在说:“出去以后再解决,免得搞出些脏东西出来,惹人注意。”
若是用刀刺死,未免会有血流出来,若是被人发现了难免是个麻烦,若是勒死或者毒死,临死前会有些秽物出来,若是叫人发觉了也是左右为难,冯珠珠在这方面倒是细致的很。
也不知道到什么时辰了,为何一直跟自己甜言蜜语的他,今天没去找自己呢?
约莫是以为自己跟陈安出府了吧……
君湄笑了笑,别了。
——
马车一颠一颠的开了起来,她窝在桶里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脚无法伸展开来,这桶里面味道很难闻,夹杂着潮湿和闷热的感觉,还有一种不明觉厉的霉味,很是难受,时间久了便想,倒是死了痛快。
京中的夜晚没有宵禁,本来是很热闹的,赵王府又处在皇城,偏皇城内并没有内城那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因此赵王府的车专找了些人烟稀少之处去,走着走着,便听不到喧嚣,听不到声响,渐渐的,只有拉车的马慢慢走的声音,和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君湄心中生出些悔意来,自己不知道多想活,多不想死在这处。
可她手脚被缚住动不了,嘴里塞了东西也说不出话。
身上应该是被人搜过了,半点锋利的东西也找不出来,连早上那锭银子也被人刮了去,完了完了,这次真的要玩完。
车走过了青石板路,渐渐颠簸起来,应是土路,上次与陈安去奎庄看姨娘和哥哥们,走的就是这样的路,看来对方快要下手了。
不多时,车停了下来,有人揭开了盖住的盖子,她看见了那人,帽檐遮住脸,脸长成什么样子倒是看不清。
“求求你放过我吧,他们给你多少钱,我也给。”
那人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不相信她能出得起这么多的银钱。
他默默的从身上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君湄吓的魂都没了,上次受到莫大的惊吓还是赵王方才用那硬东西若有若无的撞在她大腿上之时,那个时候虽说三魂去了俩,可却没有这般惊悚。
“是赵王妃叫你杀我的吗?你只消告诉她我死了呀,我可以叫赵王殿下赎我,王妃给你多少银钱,我给双倍。”
价码加倍,你大爷的应该动心了吧。
却不知那人抬起头来,咧嘴笑了,君湄心里打了个冷颤,那样丑陋的脸,她平生未曾见过,半寸宽的刀疤从他脸上斜斜的穿过,从太阳穴哗啦到了下巴。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对银钱感兴趣吗?”
人活一世,要么图财,要么图色,难道他是要色?
君湄语塞,若说要委身于这样的人,只怕活着也只能做噩梦了吧。
她咬了咬牙:“我是赵王相好的,你觉得你与赵王要什么他会不肯?”
那人纵使铁打的汉子,也该有让他动心的地方吧,谁知道他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把刀放在她脖子上:“王妃说不要给你利索,一根一根的剁下来,再把手脚砍下来,耳朵切下来,舌头切下来,把脸刮花,装进坛子里面,并没有说要你性命。”
他露出狰狞的笑:“既然你是赵王相好的,我便不刮花你的脸了,保住了你这条命,请问我可以找赵王殿下要多少银子?”
——
君湄语塞,难怪要出府处理此事,她眼睛一闭:“你干脆一刀刺死我算了。”
那人擦着刀:“在下以前是剐人的,自从皇上废了凌迟这个刑法以后,在下就一直孤苦,幸好冯大人怜悯,在下才能活下来,废除凌迟之刑,好像是先国公爷的功劳吧……”
先国公爷讲的就是君湄的爷爷,当年他确实力主废除凌迟,引起朝野一片欢呼,没想到有人却因此不满。
便是刽子手。
有些刽子手因要谋一份生机,选择这个营生是无奈之举,而有些人,自是嗜杀之辈,这种人最爱舔血,若叫他不杀人,当真是难受。
君湄知道这事算是完了,这人看样子不仅是靠剐人谋生,关键是剐人成为他的一项爱好,而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更何况冯珠珠的父亲还是他的恩人,这笔交易便不是银钱交易,而是人性的博弈。
于是交涉变成一件无聊的事情。
相当无聊。
——
那人擦亮的刀,擦着耳边而过,一阵凉意从耳边刮过,像是示威,更多的是撩拨,这样的撩拨让人对死亡的恐怖加深几分。
没有人不怕死,特别是死到临头的时候。
——
只听见乒乒乓乓一阵响,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句话:
“闭着眼睛做什么,本王就那么入不得你的眼?”
她以为是做梦,梦里那么清晰还能听到他的声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手脚上被缚住的绳索也被人砍下,她这才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人。
是赵王。
献血从刀上滴下来,只不过这不是她的血,而是方才那人的。
赵王刚解决了那个刽子手,又从旁边杀出几个黑衣人来,赵王来的仓促没带兵器,随手从刽子手身上朝来那把匕首,跟一旁那六人厮斗起来。
君湄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想:靠你了,大哥。
她丝毫不怀疑赵王的能力,他十二岁就随军,完全不是那种柔弱不堪的皇子,就他那一只胳膊,都能将自己呈小鸡状提起,这几个杂碎在他眼里哪会是个事。
那几个人随持着大刀却近不了赵王的身,不仅如此,还叫他轻松的解决了两人,剩下三个人眼见不妙,挥刀向君湄砍来。君湄刚躲过一劫,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她刚爬出木桶,手脚还在麻木中,想往一旁跑,没想到腿一软,瘫倒在地。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是完了,他再有本事,也没有□□术啊。
只听见一声响,一个人抱住了她,又是他,他帮自己扛过这一刀。
赵王咧着嘴:“真笨,逃命也能像你这般不用心。”
君湄脑子发晕:他中刀了?他怎会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