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自己虽然算不上是个绝对的乖乖女,但大体上还是听父母的话的。不然瑞川医大她来都不会来,就算不去唱歌,至少也要上个音乐学院之类的。
她不但没去唱歌,甚至没考音乐学院,只因为父母不希望她这样,可见她还是懂得适当照顾父母的感受的。
所以,秦克成说她把父母的意愿玩弄于股掌之上是冤枉了她,这种说法对她很不公平!
另外,她想唱歌不想做医生又有什么错呢?那个秦克成凭什么大言不惭地指责自己?他倒是想做医生,可那不正是他喜欢做的事情吗?既然他秦克成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柳芳菲凭什么不能?有梦想难道是罪过不成?
柳芳菲如此这般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柳芳菲早早就醒了,由于从小就没有赖床的习惯,所以一睁开眼睛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穿好衣服下了床,柳芳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帘打开。在家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如今上了大学住进宿舍依然如此。好在舍友们都有各自的遮光床帘,所以拉开窗帘也不会影响到舍友们。
清晨的阳光瞬间铺满了整间宿舍,柳芳菲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心情立刻大好了,昨晚秦克成带给她的不愉快这会儿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柳芳菲就是这样的,总是特别容易放过那些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和事,从不与忧愁过分纠缠。即便遇到不开心的事,只要一见阳光,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昨天军训结束后,辅导员就在QQ群里发了通知,让大家今天早上九点钟准时到位于电教大楼顶层的大礼堂开会。
不管开会还是什么,总之,军训结束了,真正的大学生活即将开始了。尽管瑞川医大并非是她愿意来的,但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好奇和憧憬——因为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且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生活。
见舍友们都还没醒,柳芳菲悄悄打开洗簌间的门进去洗漱去了。等从洗漱间出来时,舍友们也都起床了。
“今天开会应该要发白服和教科书了!”沈丹打着哈欠说。
“对了,你们的选修课都选了什么?”蒋碧彤一遍用手抚弄着自己的长发一边问道。
“我选了中西医学比较和应用写作,我写作实在太差了,我真害怕自己将来连病历都写不明白。”沈丹一边继续打着哈欠一边回答。
“雅慧,你呢?”蒋碧彤又问。
“我选了医学史和医学社会学。”叶雅慧回道。
“你呢?你选了什么课?”沈丹问。
“我选的是中国文化概论和美学。”蒋碧彤答。
“不愧是文艺青年,选的课都比我们有格调。”沈丹感慨道。
“菲菲,你呢?你选的什么?”蒋碧彤看了看正对着镜子梳头的柳芳菲,问道。
“我选的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我选了线性代数与模糊数学,还有一门是计算机基础!”柳芳菲用很随意的语气回答。
“啊?”几位舍友不禁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就连叶雅慧都叫出了声。
“怎么,这两门课不能选吗?”柳芳菲忍不住问。
“不是不能选,而是这些课跟你完全不搭边!我还以为你会选跟音乐有关的,比如中国民间音乐以及音乐欣赏之类的,这些也在选修课里啊!”蒋碧婷很是不解地说。
“医学院的音乐课还有法听?都是糊弄人的。我跟你说,我选这两门课是有我的理由的!”柳芳菲回应道。
“什么理由?”舍友们不约而同地问。
“理由就是这两门课的老师不会查人,可以自由逃课,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柳芳菲不禁神秘兮兮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大家再次不约而同地问。
“哎,本来不想说的。算了,看在大家是舍友的份上,告诉你们好了,是一个相熟的学姐告诉我的!”柳芳菲一边冲着镜子摆了摆刚梳好的马尾一边笑嘻嘻地说。
“这么快就认识学姐了?”蒋碧彤十分惊诧地问。
“不是,以前就认识,她们家跟我们家住一栋楼。我们从小在一个军区大院儿长大的,特别熟悉,她肯定不会骗我的!”
“这么说你是为了方便逃课才选这两门课的?”蒋碧彤难以置信地问。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在医学院读满五年吗?那还不如直接拿把刀把我给杀了!”柳芳菲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拿刀抹脖子的动作。
“看来你爸妈真不该让你进医学院!”蒋碧彤不禁感叹道。
“说得对,他们早晚会认识到这一点的!”柳芳菲笑嘻嘻地说。
蒋碧彤不禁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愁死人了的表情。
柳芳菲和舍友们各自洗漱完毕并穿戴整齐后,便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吃过早饭又一起奔位于电教大楼顶层的大礼堂去了。
四个人刚走进电教大楼的大厅,就看见秦克成和他的三位舍友正站在一个宣传板前说话。
“哈啰!你们好!”看见柳芳菲她们走进来,陈俊豪忙远远地冲她们摆手打招呼。
柳芳菲因为早把昨晚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你们知道待会儿要开的是什么会吗?”柳芳菲没心没肺地问。
“听说是入学教育!”余成礼回答。
“啊?还有入学教育?”柳芳菲忍不住叫道。
“历届新生都要接受入学教育,咱们当然也不例外!”余成礼接着说道。
“我最烦被人教育了。”柳芳菲忍不住小声咕哝道。
“对于那些一开始就准备混日子的人而言,入学教育实在很有必要!”秦克成忽然沉着脸说,明显在针对柳芳菲。
“喂,秦克成……”柳芳菲见秦克成又针对自己,很是不高兴,本能地想要理论一下。
“那个……我看咱们还是赶快去多媒体教室找个好位置坐吧!今天学校特意请了一位鼎鼎大名的脑外科专家给我们讲话,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专家可是……”陈俊豪怕秦克成和柳芳菲再起冲突,连忙转移了话题,只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克成打断了。
“俊豪,你的话太多了!”秦克成表情严肃地说。
“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听了秦克成这话,陈俊豪立刻闭上了嘴巴。
“我们赶快走吧,去晚了前排的位置都被人占了!”余成礼见状连忙催道。
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一并往大礼堂去了。
☆、【04】
大礼堂外设了服务台,每个新生都要凭学号到服务台领一套白服,穿上白服后才能进礼堂。
白服不过是医生的工作服而已,谁没见过?没甚稀奇!柳芳菲全然没当回事,领了白服之后很随意地往身上一套。
不想就在套上白服的一刹那,一种奇妙的感觉像炊烟一样从心底里袅袅地升起,不仅令她整个人都飘逸起来,而且感觉身体仿佛在发光。
柳芳菲忍不住看了看其他同学,发现大家穿上白服之后都恍惚变了一个人。
特别是的秦克成,因为身材又高又挺拔,加上他将白服穿得很仔细——每个扣子都认真地扣好了,不像有些人,要么敞着怀,要么一半扣子在扣眼外,另一半还留在扣眼里。
领口、袖口、衣角也都抚得极平整,穿在身上服服帖帖的,仿佛他穿的不是一件工作服,而是一件战袍一样。
事实上秦克成的确把白服穿出了战袍的风采,看上去不止帅得耀目,竟还有几分庄严。
望着穿白服的秦克成,柳芳菲忽而有些失神。
“菲菲,你穿上白服可真好看,就像个天使!”柳芳菲正发呆,忽听沈丹说道。
柳芳菲于是扭头看了看沈丹,正想说你也一样时,就见辅导员出现在大礼堂的门口,一边冲大家挥手一边大声招呼:“穿好白服的同学赶快进去坐!”
昨晚因为一起吃了一顿火锅而相熟了的四个男生和四个女生因为来得早,这会儿都已穿好了白服,于是在辅导员催促下相继走进大礼堂,而辅导员紧跟在他们身后也进了礼堂。
“往前走往前走,从前往后、从左至右挨着坐,中间不要留空位,不然后来的同学不好就座!”辅导员在他们的身后大声说道。
于是四个男生四个女生不得不坐在了同一排,由于舍友们谁都不想挨着男生坐,所以柳芳菲被大家推到了最里面紧挨着男生的那个位置。
男生们亦没有立刻安分地就坐,而是一直在推来搡去地换位置,待大家终于坐定之后柳芳菲发现紧挨着自己的人竟是秦克成。
很快全体新生全部进场落座了,于是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会议开始。
果然是入学教育,先是校长、书记讲话,然后是学工部长上台布啦布啦说了一通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号召同学们遵纪守法、好学上进、德智体全面发展。
紧接着是年级办主任给大家讲了讲第一个学期的主要活动安排等等,最后是新生代表上台表决心。
新生代表叫周玉茹,跟柳芳菲在同一个校区同一个专业但不同班。柳芳菲在临床一班,周玉茹则在临床二班。
周玉茹是那种一本正经的女生,不但长得一本正经,走路的姿势一本正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本正经的,表决心更是表得一本正经。
柳芳菲是最受不了一本正经的,所以当周玉茹在台上一本正经地表决心的时候柳芳菲听得汗毛倒竖,直想用头撞墙。
周玉茹代表新生表完决心之后,终于轮到陈俊豪提到的那位专家上台了。
柳芳菲对这位专家倒是颇为好奇,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位专家一定跟秦克成有关,不然之前聊到这个话题时秦克成没理由要打断陈俊豪。
“下面,请瑞川医科大学医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瑞川医大附属第一医院脑外科主任、国际著名学者秦忠实先生为新生致词。”柳芳菲听见主持人这样说道。
听到秦忠实的名字,柳芳菲立刻便猜到了这位秦忠实教授一定就是秦克成的父亲,于是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秦克成,只见秦克成紧抿着嘴角、微蹙着眉头、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柳芳菲亦将视线转回到台上,只见一位身穿白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上讲台。因为离得远,柳芳菲看不清他的容貌和五官,但还是从他的举手投足间鲜明地感受到了成熟、自信和威严。
秦教授走到麦克风前,没有丝毫拖沓,干净利落地开始了发言:
各位同学,大家好:
首先祝贺你们成为了瑞川医科大学的学生,这意味着你们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白衣战士。对,没错,只是有可能。
尽管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我必须如实相告,五年后你们当中大约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人会成为医生,而十年之后,仍然在医生这个岗位上奋战和坚守的人恐怕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了。
成为医生的路很苦、很难,而成为医生之后的路会更苦、更难。总之,你们选择了一条又苦又难的路,在这条路上你要么做勇往无前的战士,要么做半途而废的逃兵。
你若做勇往无前的战士,我佩服你,并为你感到骄傲。你若做半途而废的逃兵,我也理解你,并且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你,因为这条路真的是太苦太难了!
说到这里,可能有些同学要问了,既然做医生这么苦这么难,您干嘛还要做医生呢?您不会是怕我们抢你的饭碗故意这么说的吧?”
听了这话,同学们情不自禁地哄堂大笑起来。
秦教授略微停顿了一下,待笑声稍微平息一点之后接着说道:“还真不是怕你们抢我的饭碗,说心里话,我还盼着你们来抢呢!医生这个饭碗不好端,不是谁都能端得起来的,我巴不得能端得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因为这样我和我的同行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那么再回到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做医生这么苦我还在做呢?”说到这里秦教授再次停顿了一下,并看了看同学们。
整个大礼堂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教授,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秦教授给出答案。
“我能说我真的太笨了,除了做医生不会干别的么?”秦教授忽然用一种略带调皮的语气说道。
听了这话同学们忍不住再度哄堂大笑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接下来我们还是要言归正传。既然是入学教育,总要有点教育的样子。
然而即便是教育,我也不想跟你们讲一些大道理,讲了你们也听不进去,我不妨跟你们讲讲这些年我做医生的一点心得体会吧。
做医生难归难,苦归苦,但好在难中有乐,苦中有甜。
当你把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当你将一个饱受疾病折磨的人从痛苦中解救出来,那种心情不做医生是永远体会不到的。这跟你赚了多少钱,得了多少利完全没有关系,那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享受,而这种精神享受只有一个纯粹的医生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体会。
这就好像那些登山者,只有历尽千辛万苦到达顶峰的人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感受到的又是什么,他们的那种成就感和获得感是那些从未到达过山顶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而到达山顶的过程无疑是要付出艰苦的努力和沉重的代价的,这种艰苦的努力和沉重的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得起的。
所以说踏进瑞川医科大学的校门只是你们朝着神圣的医学殿堂迈出的一小步而已,前面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在等着你们,只有真正虔诚的信徒,只有抱着坚定的朝圣信念的人才有可能到达那里。
不瞒大家说,我自己的儿子也在你们中间,尽管我和他的妈妈都是医生,他从小的志向也是做一名医生,但其实他对医生的了解并不比你们更多。
所以,我想在这里对他说一句话——儿子,只有真正成为一名医生之后你才会明白什么是医生,你的路还长着呢!”
听到这里,柳芳菲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使劲揉搓着,眼眶竟情不自禁地一热,眼睛忽然就湿了。柳芳菲忍不住侧头看了看秦克成,发现秦克成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