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看吧，打不好还达不坏嘛！”爷爷说道。
“爷爷……”柳芳菲正要再说话，忽听妈妈在书房外面隔着叫道：“爸，菲菲，出来吃饭了！”
“就来了，就来了！”柳芳菲连忙应道，同时冲爷爷拜了拜，爷爷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
爷爷果然很信守承诺，席间屡屡打岔，不止打玉芬阿姨和她儿子的岔，甚至还打起爸爸妈妈的岔，弄得爸爸妈妈频频面面相觑。
不过，爷爷到底年纪大了，打岔的战斗力没能保持到最后。在晚餐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爷爷一个疏忽，立刻被玉芬阿姨趁虚而入了。
“菲菲，你能不能跟阿姨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玉芬阿姨忽然问道。
柳芳菲被问得一愣，情不自禁看了看爷爷。想不到爷爷喝了几杯茅台酒后全然不在状态了，不但没注意到孙女求助的目光，反而还顺着玉芬阿姨的话说道：“她呀，眼光高着呢！”
“眼光高好啊，我们家俊奇眼光也很高。他在波士顿留学的时候，有好多女孩子追他，他都看不上人家！”玉芬阿姨连忙回应说。
听到波士顿三个字，柳芳菲的心像被人猛击了一拳似的，痛得她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陆俊奇是在波士顿读的书？”柳芳菲不禁忍着心痛问道。
“是啊，我在波士顿呆了整整五年，直到拿到博士学位才离开那儿！”陆俊奇回答。
“那边有很多中国学生吧？”柳芳菲又问。
“是啊，很多，我认识的就很多。”陆俊奇说。
“你认识的中国学生都是跟你一个学校的吧？”
“不是，哪个学校的都有，还认识好多在美国打工和工作的中国人，都是在教堂认识的！”
“教堂？”
“对啦，忘了告诉你了菲菲，我们俊奇现在是基督教徒，受过洗了。”玉芬阿姨忍不住插话道。
“哦，是吗？”柳芳菲精神恍惚地回应，她很想问问陆俊奇认不认识一个叫秦克成的人。尽管她知道在波士顿的中国人不计其数，陆俊奇认识秦克成的几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因为她太想知道秦克成的近况了。
可是好几次话到嘴边，柳芳菲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一来，她很怕听到陆俊奇的回答，认识或不认识她好像都怕。二来，长辈们都在，她实在不想把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她无比珍惜的名字当众赤~裸~裸地说出来。她想，最好能有机会避开长辈们单独问问陆俊奇。
然而吃过晚饭，大家又聊了一气，直到玉芬阿姨和陆俊奇走，柳芳菲也没能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玉芬阿姨和陆俊奇起身告辞的时候，柳芳菲竟有点舍不得，她倒不是舍不得玉芬阿姨和陆俊奇，她是舍不得了解有关秦克成的任何一点信息的可能性，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俊奇也表现出了相当的不舍，望着柳芳菲的眼神里全是喜欢和意犹未尽，甚至有一丝丝贪恋。
“菲菲，有空的时候我能约你出去吗？”临走时陆俊奇有些腼腆地问道。
“能，能的！”柳芳菲很痛快地应道，当然，如果不是得知陆俊奇留学期间一直在波士顿，柳芳菲是绝对不会如此痛快地答应跟陆俊奇约会的。
“太好了！”不明真相的陆俊奇很是激动地说。
“不如这个周末你们俩个就一起出去找个地方一起散散心去吧！”玉芬阿姨连忙建议说。
“好啊，这个周末我有空。菲菲，你呢，你有空吗？”陆俊奇立刻回应道。
“我啊……我好像也有空！”柳芳菲迟疑了两秒钟后也说有空。
“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去哪儿你说了算，去哪儿都可以！”陆俊奇不禁殷勤地表示一切都听柳芳菲的。
“好，到时候再约吧！”柳芳菲回道。
“嗯，好的，好的！”陆俊奇连连应着，眼神里全都是兴奋和喜悦，一个男人喜欢极了一个女人的眼神是怎样的他的眼神就是怎样的。
看见妈妈和玉芬阿姨会心地相视而笑，柳芳菲的心情竟有一丝丝悲凉，因为她知道自己又要让母亲失望了！
☆、【68】
周末，陆俊奇早早打电话来问柳芳菲想去哪里，请柳芳菲订个时间，他好开车来接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到一个小酒吧坐坐。”柳芳菲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好啊，正合我意，我也想着去个酒吧之类的地方跟你好好聊聊！”陆俊奇很痛快地接受了柳芳菲的提议。
柳芳菲邀请陆俊奇去的酒吧不是别处，正是对她有着特别意义的明天酒吧。
当柳芳菲再次推开明天酒吧的门，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睛。五年了，瑞川很多地方都变了，可是明天酒吧没变，一如她第一次跟秦克成来这儿的时候一样的简单质朴。特别像旧时代的小酒馆，装修既不别致也不豪华，没什么高雅的情调，但就是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
自从秦克成离开瑞川后，柳芳菲一次都没有来过明天酒吧。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
然而不敢来不等于不想来，五年来，柳芳菲没有一天不想念这里，正如没有一天不想念秦克成一样。有时甚至想得肝肠寸断，可越是想念就越是鼓不起勇气来。因为明天酒吧连接着太多关于秦克成的回忆，她很清楚，来这里只会让已经痛苦不堪的她痛上加痛。
不过，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来了。她发现若连她自己都鼓不起勇气直面和秦克成的过去，她恐怕真的坚守不住那份感情了。不是她对秦克成的爱情不够坚贞，也不是她对秦克成一定会回来找她的信念有所动摇，只是因为对于亲人，比如父母，比如爷爷，她真的心存歉疚。
作为父母，他们有权利期待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年纪成家生子，更别说爷爷渴望抱重孙的愿望有多强烈了，她爱秦克成，可她也爱她的家人。换做以前，秦克成刚刚离开的时候，要是爸妈不打招呼就把相亲对象带回家的话，她一定会跟父母大吵一架。可这次，她一点都没生父母的气，因为时间越是流逝，她的负疚感就越是强烈。如今，她最怕的事就是过年了。因为每次过年都意味着她又长了一岁，她倒不是害怕老去，她害怕孤单老去的自己无法给父母家人一个交代，怕他们为她的终生大事日日忧心。
这种负疚感和亏欠感正在让她一点点失去她坚守了五年的阵地，她真害怕有一天自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害怕自己会为了亲人放弃一直坚守的爱情。
经过这次的相亲事件后，她认为自己不能再一味退守了，她不但要以退为进，而且要重新加固自己的阵地。总之，她心中已有打算，所以她才邀请陆俊奇来明天酒吧。
尽管已经狠狠地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可是在推开明天酒吧的门的一瞬间，柳芳菲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菲菲，你怎么了？”由于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柳芳菲，柳芳菲还没来得及擦去眼泪便被陆俊奇看见了。
“没，没怎么，被风迷了眼睛了。没事，进来就没事了。”柳芳菲忙一边说一边擦去眼泪。
两个人落座之后，柳芳菲点了第一次跟秦克成来这儿吃饭时一模一样的菜品。只是当菜品端上桌的时候，她却完全没有当年的胃口，看着外焦里嫩的牛排，柳芳菲只觉得心如刀绞。
“菲菲，你怎么不吃啊？牛排要趁热才好吃！”陆俊奇见柳芳菲一味出神忍不住提醒道。
“哦，你先吃吧，我等会儿再吃，胃有点痛。”柳芳菲说，硬是把心痛说成了胃痛。
“胃痛吗？要不要紧？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好了。”听柳芳菲说胃痛，陆俊奇立刻紧张起来。
“我自己就是医生，我心里有数，不用去医院，没事的！”柳芳菲忙回道。
“你确定？”陆俊奇很不放心地问。
“我确定！”柳芳菲很肯定地回答。
“那喝点热水吧，暖暖胃。”陆俊奇一边说一边水杯轻轻推到了柳芳菲的手边。
柳芳菲不得不承认，陆俊奇给她的印象真的蛮好的。尽管他的妈妈有点大咧咧的，但是陆俊奇的性格好像并不随他的妈妈。虽然他很健谈，但并不张扬，性情也稳重，一点儿也不浮夸，给人以信任感。而且，相貌也是百里挑一的，怪不得他妈妈说他的眼光高。以他的条件，他确实有资本挑挑捡捡。
不过印象再好也没用，毕竟，好感和爱情之间是无法画等号的，她想她这辈子除了秦克成，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了。
“有个问题上个周末在我家吃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你来着。”柳芳菲鼓足勇气说道。
“什么问题？”陆俊奇问。
“我有个大学同学，五年前也去了波士顿，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他。”
“他叫什么名字？”
“秦……秦克成！”柳芳菲说道，她紧张极了，声音都颤抖了。
“你和秦克成是大学同学？不可能啊！”陆俊奇很是震惊地问。
“这么说你认识她？”柳芳菲问，紧张得都快要断气了。
“我倒是认识一个叫秦克成的，可是他不是医科生啊，他学的是计算机科学啊！会不会我认识的秦克成跟你说的不是一个人，只是重名而已？”陆俊奇回应道。
“你认识的秦克成长什么样子？”
“个子很高，很英俊。”
“你有他照片吗？”
“没有，我跟他不是很熟，虽然我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但他性格有点那个！”
“有点哪个？”
“孤僻！”
“何以见得？”
“我们平时有什么活动他都不参加的，对女生没任何兴趣，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GAY，后来发现他不是，因为他对男生同样没兴趣。”
“只是不参加活动吗？”
“不是，他基本不跟任何人交流。另外，为平时称呼起来方便，差不多所有的中国留学生都有一个英文名字，只他没有。”
“不跟人交流是什么意思？是不跟人说话吗？”
“对，不跟人说话，基本就是一个沉默的人，跟哑巴差不多。不过他可不是哑巴，因为老师上课提问问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对答如流。他特别聪明，成绩好得不得了，年年拿奖学金。还有，不管冬夏，他的脖子上永远围着一条围巾。总之，他就是个怪人，但因为学习特别厉害，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怪咖’”
听到围巾两个字柳芳菲几乎断定陆俊奇所说的‘怪咖’就是她的克成了，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被抽干了，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她感觉自己变成了纸片人，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拼尽全力问道：“他围的是一条什么样的围巾？”
“就是毛线织的那种，灰色的！”陆俊奇回道。
“……”柳芳菲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菲菲……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个秦克成真的是你同学！”
“……”柳芳菲仍旧说不出话，只用力点了点头。
“只是……同学而已？”陆俊奇终于觉察到了什么。
“……”
“莫非你们曾经是恋人？”
“……”
“那后来为什么分开了？另外，他不是学医的么？怎么改学计算机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柳芳菲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一些，从桌上抽了张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
“没关系的，我只是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给我讲讲吗？”陆俊奇忍不住问。
“我……我今天邀请你来……来这里，就是要跟你讲讲我跟他的故事，如果你有兴趣听的话。”柳芳菲哽咽着说。
“我非常非常想听，真的！”陆俊奇连忙表示。
“好，那我就给你讲讲。”柳芳菲说，旧的眼泪刚刚擦干，新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陆俊奇见状连忙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柳芳菲，柳芳菲接过纸巾再次擦去眼泪，随即把她和秦克成的故事从头到尾给陆俊奇讲了一遍。
☆、【69】
听完柳芳菲的讲述，陆俊奇半天没说话，而是一个劲儿地喝水。尽管一直在喝水，可好像还是很口渴的样子，因为他一边喝水还一边不停地舔嘴唇。
“对不起，除了克成，这辈子我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即便我勉强嫁给了别人，也只是害了那个人而已。”柳芳菲忍不住一边垂泪一边喃喃道。
陆俊奇仍然没有说话，仍在不停地喝水，而且不知怎么回事，额角竟然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我不知道我爸妈跟玉芬阿姨是怎么说的，不管他们说了什么，都请转告玉芬阿姨，他们的意愿不能代表我的。但无论如何，请理解他们做父母的心情。如果这件事给玉芬阿姨和你造成了任何困扰的话，还请多多包涵。”柳芳菲接着说道。
陆俊奇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又看了看柳芳菲，随即不无失望地说道：“我就说么，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到现在还是单身？我真是太天真了，还以为属于我的缘分终于来了。”
“陆……俊奇，别这么说，我相信有更好的缘分在等你。”
“可是，菲菲……我……真的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我……”
“谢谢……我很荣幸！”柳芳菲低下头喃喃道。
“如果我不在乎你心里有人呢？”陆俊奇很不甘心地问。
“可我在乎，我不能把灵魂嫁给一个人，却把身体嫁给另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