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告诉你,这次回来,不许再跟着表哥到别院偷闲。”
“为什么不许?”
薛云希掀起被子坐在榻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道:“没人陪我,无聊。”
司檀笑了笑,“你不是忙着生孩子的吗?怎会无聊?”
“连你也打趣我?”薛云希毛发直竖,抓起隐囊朝纪惏丢了过去,“都怪你,混蛋!”
纪惏接下隐囊,赶紧讨好:“好好好,都怪我,我们下次不生了,我发誓!”
他发誓?司檀忍不住撇嘴。上次生匀孜与匀宁的时候,他也发过誓。可后来呢,他想要拌薛云希时,不还是没用?
司檀才不信。
薛云希听纪惏这么说,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着有司檀在,铁定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撕扯他了。
陪着匀孜疯跑半天,阿栺精力还是很好,登上车驾,扑在司檀怀里与她絮叨。
说是匀孜的祖父祖母在府里,匀孜有他们护着。再加上有一个红通通的肉球弟弟在哭,母亲时不时地闹腾,他的父亲早已经应付不暇。匀孜默然旁观,看自己父亲一个头两个大,别提多爽。
司檀捏了捏他的鼻子,“你个鬼头,旁人家什么热闹都不错过!”
“怎会是旁人家,匀孜是弟弟,是一家人的。”稍作思考,阿栺慢慢仰起脸,小心翼翼道:“阿娘,有件事,我没经过你和阿爹的同意擅自做主了,你……你们会怪我吗?”
司檀眉头微蹙,“什么?”
“就是……”阿栺抿唇犹疑片刻,才道:“就是匀孜弟弟的祖父。方才我与匀孜弟弟比赛投石,他的祖父见了,突然引诱我拜他为师。我……我看他眼睛好看,就没问阿娘的意思,同意了……”
他是想拒绝来着,可不知为何,竟没控制住。
“……”
司檀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
又不忍训他,回到府中,只得将此事说与闻亦听,想听听他的意思。谁知,闻亦怔了一下,捞起阿栺,朝着他屁股轻拍一巴掌,“你小子挺能耐!”
阿栺以为是自己的犯了错,慌忙挤出两行泪,想求阿爹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原谅他初次擅自做了这样大的主。
“别装了。”闻亦轻笑一声,揽着阿栺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阿栺摇头。
司檀也好奇,“有来头吗?”
“先帝都败在他夫妻手上的,你觉得呢?”
这么一提,司檀好像明白了,也隐约猜到了他们到底是何身份。
先帝薛千奕,幼年不怎受宠,常年辗转边关,累积胜战无数,是大梁上下传颂不绝的传奇人物。他生平唯一败的一次,便是在二十多年前与东周的一战中。
先帝与太后能和他们交好,也就由此处开始。
纪惏的父母,真是东周贵人……
阿栺能得他们赏识,司檀是高兴的,可她又笑不出来。让卓焉将阿栺待带下去之后,司檀耷拉着脑袋,轻轻扯了扯闻亦的衣角,“闻亦,拜了师,阿栺是不是得随他们一起走?”
闻亦知道她这是舍不得了。笑了笑,轻声安慰说,“孩子慢慢大了,不能总避在光影之下。待到一定时候,早晚要出去闯一番的。”
司檀不忍心,可闻亦说的很对。阿栺与她不一样,他不能一直待再府里哪也不去。
“一时半刻,阿栺走不了。”闻亦软言哄道:“你想想,长公主府如今一团乱,他们丢不开手,这一两年都不会走,且放心吧。”
司檀想想也是。纪惏一门心思都在长公主身上,三个孩子不还得有人照看着?
公主府,距离宣平候府不算远,阿栺每日去一趟,有人陪着他读书学习,也有人陪着他玩闹,他也不再是孤单一人四处乱逛,是挺好的一件事情。
心里一点点踏实下来,司檀就不怎么难过了。
如此,倒是苦了薛云希。
原以为出了月子,烦人的日子就到了头。可是呢,府中三个孩子大的不大,小的太小,一个个围着打转,闹腾的不行。再加上一个阿栺,简直要将她的头吵炸。
她真恨不能抛弃他们不管,独自逍遥快活去。
之后,连着好几天,一逮着机会,薛云希趁纪惏不注意,提鞭子就翻墙跑。
她可不想没老死,被那几个鬼头折磨死。
进了宣平侯府,她连大门都懒得走,闪身越过灰墙,径直闯进藤萝院。“行啊小表嫂,你将孩子丢进我府里,自在的很啊?”见司檀正捻着糕点看话本,伸手就从她手里将册子抽了出来。
司檀眯眼,“纪先生没打断了你的腿?竟还有胆子乱跑?”
“哼,他敢!”薛云希冷哼一声,随手翻起司檀案上的本子来。
“他是不敢。”司檀挑着眉毛道:“可你得小心着,指不定哪天忍不住,纪先生再缠着你生一只猴子出来。”
薛云希啧啧嘴,“小表嫂越来越坏了……”
司檀吞着一口藤萝酥,毫不在意。
既然已经学坏,就不介意再坏一点的哈?薛云希暗暗思酌片刻,狡黠勾唇,将案上话本子刨得惨不忍睹,撇嘴嫌弃道:“小表嫂,你这话本不精彩,过时了。我府里有更好的,特别精彩,要不要看?”
“我不信你。”
“别啊。”薛云希眉头一拧,“我说得再没有更真的了,要不,明天我找来给你?”
司檀还是不信。薛云希装得可正经了,说什么匀孜看不懂,匀宁只喜欢花儿,成堆的话本放在府里都落了灰。
最终,司檀动心,点了点头。
次日闻亦外出,阿栺去了公主府,薛云希果真说到做到,将近午时,抱了好大一匣子话本给司檀,还叮嘱着,让她偷偷的看,别被人发现。
到底是什么话本,还要背着人才能看?司檀疑惑,可也没太在意。
薛云希走后,司檀随手掀开一册瞄了一眼。待看到书上的图画,登时胀红了脸,小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这……这是……《闺中趣》?
司檀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睫羽微抖,赶紧趁着无人将本子合上。
长公主竟然给她看这些?
怪不得要她偷偷看,别被人发现呢!
司檀咬着唇瓣粗喘一口气,想到薛云希走时贼兮兮的表情,又气又羞,慌忙丢了手中的画册。
可不知怎的,连风都在调.戏她,哗啦啦一吹,这画册躺在地上自动翻开来,那交叠相缠的逼真人物就映在眼前。
不会都是这个吧?司檀瞅了一眼,看院中只她一人,端着匣子继续翻找。
《春宵夜》,《亭阁秘戏》……司檀忍不住赞一句:这长公主真可以,应有尽有的。
好巧不巧,这时候,闻亦回来了……
他走路本就无声,司檀提着心埋头在匣子里,还没意识到有声响,就已经被闻亦掐了脸,“你一个人躲在院里,就是看这个的?”
“我……我……”司檀想要否认,然后再慢慢与他说明,可落在地上的图被风来回翻着,完全由不得她细讲。
她红着脸,额上还有一层细密薄汗,怎么看,都像是心虚。
“你什么你。”闻亦阴着脸将她裹了过去,一口咬上她发烫的耳朵,“是嫌你夫君伺候的不好,寻来话画册过过眼瘾吗?”
“不是、不是我的……”
可闻亦不等她说完,就捞起她软绵绵的身子回了房里。午膳都不吃了,施几分灵力闭了门,要真真切切地告诉司檀:他比画册上好。
被来回压得找不着南北,司檀欲哭无泪……她还没来得及看啊!
不不不,她根本就不想看的。
已经填饱了肚子的闻亦,哪里还管这些,喜滋滋的抱着司檀,将自己所有的教育,都落实在了行动上。
司檀再也不想理薛云希了,在昏昏沉沉之际,还在心里默默咒她:希望纪先生努把力,明年再添个小四、小五、小六才好,凑个六六大顺!
急于看到成果的薛云希,一整夜都在傻笑,第二日天刚亮,迫不及待地翻了墙蹿进院中,想要看看司檀到底如何了。
司檀气得冒烟,任她怎么问也不理。
薛云希嘚瑟地趴在案上,“小表嫂,要不我再找几册来?”
阿栺今日没有去公主府,见自家阿娘不高兴,一屁股坐在软垫上,“表姑姑,你又在欺负我阿娘吗?”
薛云希鄙了他一眼,“什么是……又?”
阿栺一手拉着司檀,小身板端得极正,道:“阿爹昨天已经告诉我了。”
司檀想咬人……
薛云希凑上前,笑着诱导阿栺道:“你阿爹说什么了,学给表姑姑听听。”
阿栺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向薛云希,“阿爹说,表姑姑不安好心,为防止阿娘上当受骗,或者被欺负,以后,表姑姑送来的东西,要阿栺先过目。检查过可以,才能放心交给阿娘!”
薛云希唇角抽搐,“你果然是你爹的亲儿子!”竟敢说她不安好心?她哪里不安好心?
“还有哦——”阿栺往司檀身前挪了挪,扯出一道看似童真,却有些贼的笑容来,“昨天表姑姑送给阿娘的匣子,阿爹上了锁。我不知那是什么,今早起来,已经让魅无带着钥匙还给给纪先生了。”
“你个小鬼,就不能跟着你爹学点儿好的?”薛云希要气爆,一掌拍在案上,吓得司檀抖了一下。
阿栺慌忙伸手顺着司檀的脊背,小手暖烘烘的,“阿娘别怕啊,我跟阿爹一起保护你!”
薛云希暗道一句:完蛋了。转头瞪了阿栺一眼,便拔腿飞也似的跑出院子。
司檀也不顾自己多憋屈了,望着门口一消失的小点儿,笑得喘不过气,一个劲儿地抖肩膀。
这是什么?自作自受啊!
笑够了,才揽过阿栺狠亲一口,“真是阿娘的好孩子!”
“那是。”阿栺美得眯起眼,道:“是阿爹教的好。”
司檀知道,是闻亦知道惹她不高兴了,要阿栺当说客的。可她被折腾的浑身酸疼,到现在还不舒服,才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
果不其然,阿栺接下来说了一堆闻亦的好话,差点儿将他夸成神仙。司檀根本不应,半句也不接。
阿栺没办法,只得在心里为自己老爹默默祈福。
闻亦讨好了一整天,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的,想着她是该消气了。谁料到了晚上,司檀趁着间隙,率先进门将他关在外头,不许他进去。
闻亦立在门外,啼笑皆非。就这扇门,他要想进,能关得住吗?可他稍作思量,就当是乐趣,遣走仆役之后,好言哄着司檀将门打开。
司檀就不,熄了灯自顾自地睡了。
闻亦无奈。
也就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门外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哀叫,“阿娘,救救我,阿爹要打我屁股——”
“啊——阿娘救命!”
司檀不信闻亦会揍阿栺,包着薄被将自己裹紧,就当是没听见。
“阿爹我错了……”阿栺鬼哭狼嚎:“我以后再也不用灵力捉弄别人了,真的。我也不、也不伤别人的马了,求你饶了我吧!”
这哪跟哪儿啊?司檀竖着耳朵一听,觉得不太对劲,听着动静,乒乒乓乓的,掺杂着细碎的脚步声,不像有假。
犹疑一阵,院中的哭声越来越响,司檀揪心提上外衫,摸索着出去将房门打开,“大晚上的,你打他做什么?”
哭声止了。
“看吧,不用灵力,还是我这方法比较管用!”阿栺抹一把泪,再抽搭两下鼻子,跻身自司檀身旁的门缝里钻进去。
闻亦扑哧一笑,跟在阿栺身后跨进门,擦过司檀肩头时,低声在她耳边道:“我没逼他,也没打他,这是阿栺自己的主意!”
“阿爹这么快就出卖我——”
司檀探头瞄一眼院中落了一地的藤萝,还有倒在一侧的矮几,独自在风中凌乱……
闻亦抱着阿栺躺在榻上,“你说的用灵力捉弄人,是什么时候?伤别人的马,又是怎么回事?”
“完了……”他这是自己将自己出卖了啊?阿栺黑溜溜的眼睛左右流转,面对着闻亦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完全不敢说是自己情急之下编造出来的。
想了想,只得交代说:他前几日学了功课,跟匀孜去街上溜达,无意间见了一人,隐在暗处的魑阴看到那人就生气,问了才知,他是欺负过阿娘的。
所以……就施灵力教训了一下。
“那人是谁?”
“我不知,只见他穿一身龟纹银甲。”
龟纹,风顷棠的手下?闻亦蹙了蹙眉头,问:“那你怎么教训的?”
阿栺老老实实回答说:“我也没怎么教训的。就……就只趁着他跨马飞奔,施灵力拌了一下。”说完,还嘿嘿咧着嘴笑。
人骑马飞奔时,他敢拌一下,这还没怎么教训?
闻亦轻叹口气,也不斥责他,仅道了句:“往后不可胡来。”
替阿娘出气,阿爹再怎么严厉也是不会生气的。阿栺捣蒜似的点点头,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司檀绷着脸上塌,见爷俩这么和谐温馨,想发火发不出,憋了一肚子气也生不出一丝来。
阿栺蠕动着爬起身,拽司檀在他身边躺下,“昨天匀孜弟弟问我想不想要个妹妹,阿娘,我不想要妹妹,想要个像阿慕那样的姐姐行吗?”
“……”司檀无语,他若有本事,自己找一个姐姐去。
“不行。”闻亦将不说话的司檀往怀里揽了一点,好在司檀没有将他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