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是鬼话连篇——亦唯
时间:2018-01-15 15:22:44

  闻亦道:“你没有姐姐,也不会有妹妹。你要是羡慕别人,就多跟匀宁和阿慕亲近,别来烦你阿娘。”
  “真的?”阿栺好像很失望,又好像很高兴。
  闻亦很肯定的告诉他,“对,只有你一个。”
  那他就不用担心会像匀孜一样没人疼了。阿栺总算安心,喜滋滋的缩进薄被里闭眼睡觉。
  司檀摸了摸阿栺渐趋酣沉的脸,一声不吭地抬头凝视着闻亦。
  闻亦知道司檀的心思,迎上她的目光,唇畔浅弯一道微弧,温柔的眼神恍如晨阳初升的温度。
  他道:“你怕疼,阿栺怕孤单,这样挺好。”
  他其实是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多留精力,将他前生丢失的那分的温暖抓牢一点,也好……让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们母子二人身上。
  司檀就那么看着他,心里甜甜的,暖暖的,可莫名的又觉得鼻头发酸,想哭了。
  她到底是修了什么善,竟能遇上像闻亦这样的人?
 
    
    ☆、番外三
 
  元溯初见风七七, 是在天元西境的平山脚下。那年,雪凝冰封,茫茫素白铺天盖地。
  冰冷, 且孤寡寂寥的人生, 向来是不分冬夏的。他常年带领天元精锐,周转在四方边关, 已经不记得经过了多少年,自己到底打了几场胜仗。
  他只熟悉鲜血的味道, 以及锐器相撞发出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驱走南边通月族, 一地和着雪的殷红还未被掩盖彻底, 远在久隆城的圣上来了旨意,令他战后不可停留,即刻班师回城。
  他知道四方暂安之际, 这个享无上荣耀的“冠平大将军”,也就只剩一个众人见之参拜的称呼。数万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到了合刀入囊、卸甲归园的时候。
  他一如之前那般,冷静的接了旨, 将其搁在案上。
  雪下得越来越大,帐中燃起火盆,可驱不尽的冷寒气息, 由内外发,多少烈酒浇灌下肚,都消不去一分。左右副将乐呵呵的邀了他再饮几盏,他拒绝了。转而丢下一干四仰八叉的人迈出营帐。
  钟楚追了出来, “将军去哪?”
  他也不知该去哪,没有回应,独自跃身上马,任凭通灵的兀掣自己跑。
  迎着风雪之际,祖父临终的嘱托于耳际回响,苍老无力的虚弱音色,皆是对天下归一的殷殷期许。
  多年之前,他的父母为此战死,亲族所剩无几。而今,他不负所望,不日便能让天元一统。
  可他们……却是看不到了。
  元溯望一眼素裹远山,就这样漫无目的任兀掣带领。
  如若,他不出这一趟,或是自己随处走几步,会不会就遇不上她了?
  可事实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在无意之间给人惊喜交加。而姻缘来的时候,也是那样奇妙的不可思议……
  兀掣雪间一路飞驰未停,竟不知怎的,在平山脚下的一株堆满银装白雪的香椿树下犯了懒。
  他下马,随意抖掉身上的鹅毛。犹疑片刻,只取下悬在兀掣身上的银弓,也不管天寒,自己百无聊赖地往深林中行去。
  可走了没几里,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难辨的声音。像是野物拨弄荒草,又像是地鼠扒拉泥土。
  他箭羽上弦,扯弓探步,欲探清到底是何物,竟敢在冬季还四处乱窜。
  谁知绕过橡树,箭羽将要脱手横冲之际,前方的干枯藤萝之下,缩着一名披素色斗篷的俏丽身影。
  此刻的她,背对着他,还未意识到危险将临,埋着头,一门心思都在那藤萝根部。
  利索收弓,见她还在使着力气,元溯便轻笑一声走了上去,“你……这是在挖什么?”
  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也不知是山林太静,还是她太过专注。听到有人说话,隔着厚重斗篷都可清晰看到她受惊狠颤的肩膀。
  她怔了一下,慌忙撑地起身,可蹲的久脚麻,不待站直,狼狈往一侧倒去。
  元溯原好奇她在刨什么,视线刚落在树根处,余光掠过,见低于自己许多的身影失重后仰。
  “小心——”元溯阔步上前,想要托起她。可她极其排斥,宁可躺下去也不要他靠近,还挥舞着爪子,以三脚猫的功夫去躲避。
  最终……她痛麻难忍的脚还是脱了后腿,身子就这么埋在了雪间。厚重的衣裳被散落在地枝杈划破,圆润白腻的脸蛋也没能幸免,刮出几道带着血丝的痕迹。
  元溯无奈伸了手去扶她。
  她都这样了,瑟瑟发抖中还不准,一个劲儿推他:“你,你别过来,再靠近我揍人了。”
  就她那几下,能揍个谁?元溯颔首轻声笑了笑,硬是无视她的意愿,将她从雪地里捞了出来。
  道:“我要想伤害你,十个你也不够的。”
  可不是他吹嘘,这天元里外,还有几人能胜得了他冠平大将军的?
  元溯今日出帐太过匆忙,脱了铠甲,就着一件单薄可怜的短袍。风七七不知他是谁,也不推拒,傲娇地仰着头鄙元溯一眼,嘟哝说:“就你能,你是神仙啊?”
  似水流滴石的清凌嗓音,卷带着白雾,缕缕慢升吹在下颌。元溯抱着她的手像是在最为冰凉之际触了热水,酥麻且显僵硬。
  他垂目看着怀中窘迫绷脸的人,面若春桃,肤如凝脂,一双美眸漆黑晶莹,恍如坠水琉璃。不悦轻咬的唇瓣粉嫩如初绽花苞,唇畔浅挤的梨涡似点酒杏花,一张圆润的脸,倔强之下,满满的都是疏离。
  他也不知为何,软软的触感凝在掌心,一点儿也不舍放手。
  风七七的身上浸了凉气,冻得浑身打颤,还不曾发觉他的异样。瞪了半晌不见他动弹,轻哼了一声,硬撑着跳下地。脚上的麻木还没散尽,衣裳都湿了,干脆撩起斗篷坐下去。
  元溯蹙了蹙眉,再一把将她提起来。
  “你做什么?”她不高兴,扬手挥出一掌。
  可力道不够,对元溯来说就是挠痒痒。
  “雪地里冷。”元溯难得耐心不与她计较,转而唤来疯跑无影的兀掣。
  常年在外的习惯,他的马身上都备有一件外衣,不厚不薄,适合野外露宿所用。
  “给你。”他递过去。
  风七七僵愣而无措,没有接。
  元溯直接解了她因沾雪水而变沉的斗篷,将外衣搭在她身上,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风七七傻乎乎地指了一下,“山那边。”
  “你是风家的人?”元溯稍作打量,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换下的衣裳。素雅简洁的面料,绣着浅色紫叶藤纹,若没有看错,应是出自松江的上好锦缎。
  而平山,以西是他们军营驻扎之地。以东深谷,乃至山巅丛林,分布着密集的山体建筑,乃前代墨学代表,风家家主风琯的避世归隐之地。
  松江锦,近来风靡天元内外,正是风家的产业。
  他能认出,让风七七略显惊诧。她抬头看着眼前人,并未确认,也不否认。
  “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嗯。”
  “你若是风家人,应当知道平山以西不安全。”说着,元溯牵过兀掣,示意她上去。
  “我还不想回。”风七七向后退了几步,侧眸看向自己刨了好半晌的坑。
  这到底有什么,能让她连命都不顾的?元溯简直哭笑不得,道:“这里常年有黑熊出没,你不知道?”
  风七七知道,可她就是不想回。
  若是之前,元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跑到深山里,陪着一名初次相识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挖坑。
  可今日,他鬼使神差做了之后,才后知后觉。
  他可能是在军营里憋疯了。
  风七七说,她喜欢藤萝,可祖父不许她在院中种,所以才偷偷跑到山的另一边来。藤萝原就极难栽植,她没有时间照料,任它疯长了一段时间,谁料入了秋之后就死了。
  元溯就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老人们好像都有着共同的特点,便是他们越喜欢什么,越不允许做什么。越排斥什么,越强加什么。
  就像他,本不喜杀戮的人,要为了天元,一路征战是一样的……
  元溯陪了风七七一整天,可这株经过千方百计救助过的藤萝树还是死了。
  元溯送了风七七回家,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姓名,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家在何方。
  他以为,这次的相遇是巧合,也是一场梦。待梦醒之后,他要班师回久隆,或许就此长久住在那里,不会来平山,也再不会见到她了。
  可缘分这种东西,或许就是注定要顺从天意的。上天给了,就算是你心有顾念不去接受,也自会安排着下一次的遇见。
  元溯又见到风七七,是在久隆城外。
  不过那都是一年之后了。
  他依照往常回了宫城先面见圣上,银甲未褪,先入殿接受拜贺。平通月族的细奏早在半月之前就已快马传达,具体情况圣上皆已有所了解,几句简单发问,他照例于庭前详略作答。
  四方安定,圣上的心情自然最好。没有外敌搅扰,他的位置是比之前安稳许多。
  既然没有外患,居于高位者就该想尽办法要自己高枕无忧。也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当着百官的面,圣上下了旨,赐婚他与永安公主。
  被骄纵坏了的公主,眼中只有吃喝玩乐,对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来说,虽合适不过了。
  赐婚?永安公主?
  元溯嘲讽似的笑了。
  他儿时是见过她的,可那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到不能再模糊,他现在去回想,就算是费尽了力气,也连她几个鼻子,几只眼睛都记不起来。
  若是之前,为了图个安稳,或者其他的原因,他或许就那么随随便便答应。可当宣读圣旨的侍人细声高念时,他眼前突然浮现的,只有一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直接拒绝了。
  他的毫不掩饰,只遵从自己的意愿,可对早早忌惮他的人,却不是。
  他直身而起,明显看到圣上的拳头紧了几分,面上亦是因怒而细微变化着。尤其突然紧绷的两颊,咬牙隐忍中,微微抖了那么一下。
  可很快,他又朗声而笑,道:“冠平大将军一路辛劳,想必是累了,这婚事不急,不急。”
  元溯单行了礼,没有接话。
  他又状似毫不在意地和气说了许多,大多都是关于之前的,最终也就只那一个目的:要元溯多去公主府走动,先相处些时日,再去谈婚事。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回拢兵权,不会就此轻易妥协罢了。元溯静默听着,不应不答。
  后来永安公主去大将军府了几次,可元溯吩咐了守门侍卫,任谁来访,皆闭门不见。
  永安公主是皇后的掌上宝,为此事,还特意找过元溯,可元溯一如之前的态度,不娶她,也不耽搁她。
  如此持续一年有余,元溯常常来回奔波,之后直接宿在了军营,连将军府都不回了。
  城外遇上风七七那次,就是在他常留军营之后。
  那日他闲的发闷,与副将钟楚过了几招,便骑马去往营帐后的松山上狩猎,想以此消磨个时间。
  可跑遍了整座山,野物是没打到几只,追着一只獐子跑的时候,倒是捕获了一只正在撵赶兔子的风七七。
  还差点儿一箭射翻了她。
  眼看着自钟楚手中发出一道银光就要横冲在她身上,元溯紧急勒马而停,拉弓从中将其拦下,并一脚将钟楚从马背上踹了下去,“你不长眼睛的?”
  钟楚翻了个身,顾不得一身土,慌忙绷着脸跑过去查看风七七的情况。
  元溯哪会让他靠近,再发一箭逼停他的脚步,自己去将风七七捞了起来,“怎么样,可有伤到?”
  他自己还不曾发觉,在问她情况时,已经夹带了几分惶然在内。
  风七七见是元溯,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飞了个白眼,“又是你?我可真倒霉,每次遇上你就得往地上扑。”
  元溯将她放在地上,扶她站稳,道:“不是你倒霉,是你运气好。”
  “什么鬼运气。都一连摔了两次,还运气好?真是搞笑。”风七七一边嘟哝,一边去拍身上沾的草屑。
  “你一连两次被我抱了,还不满意?”
  “占了便宜有恃无恐的,你最有脸!”
  ……
  钟楚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自家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将军竟然会跟一姑娘斗嘴。听这意思,好像他还错过了什么?
  探究的视线扫了个来回,他疑惑,可到底是没问。
  不过他很确定一点,眼前的姑娘虽然与将军认识,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他到底什么身份。
  坊间把冠平大将军传的有多面目全非,钟楚可是最清楚不过。据说,可驱邪避鬼,夜里止小儿啼哭。
  那……等她知道了,与眼前的人一番对比之后,会吓到吗?
  不过,这姑娘敢跑到荒山野岭来,胆子应是不小的。
  待二人熟络拌够了嘴,元溯与风七七同行,问起她为何出现再此,她才说是外祖母在久隆长居,她这次来,正是随着母亲来探望她老人家的。
  “何时回平山?”
  “我才刚来。”风七七想了一下,道:“外祖母常年卧病在榻,母亲来一次,许是会多住些日子。”
  元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从她口中得知会在久隆久待一段时间,是莫名安心了的。
  风七七的外祖家,元溯知道,乃天元旧世族童氏。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也不再往营中去,一没事,改去拜访童家老爷子了。
  童老爷子与元溯的祖父关系不错,见他来,自是命仆役珍馐玉露的好生招待。
  风七七也就是这时候才知道,那个不止一次害她趴在地上的人,竟是威名赫赫的冠平大将军。
  那可是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的人。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放肆与他顶了嘴的。
  风七七有些心虚,好似恐惧的成分更多。宴上偷偷瞄了几眼,见他一副嗜血模样,板正严肃的人见人怕,小心脏撞了那么几下,尤显局促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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