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大夫这话头转的生硬,脸上便有了几分的不自在。姜洪脸上闪过一丝了悟,垂眸掩去眼底的浓浓悲意。叶湘倒是不觉的有什么,“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不强求,若是老天注定让我失了过往的记忆才能活,那失了也就失了吧。”
姜洪闻言身体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叶湘一眼。
虞大夫也是想通了什么,眸底有精光闪过,道:“小姐能这样想,想来令尊和令堂有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叶湘笑着点了点头,又指指虞大夫一直提在手里的布袋,把不知歪到哪里去的话题给拉回来:“虞大夫,不知贵店收不收药材?”
虞大夫低头看了眼布袋,布袋里的药草虽然有些蔫了,不过仍可看出是新采不久的,叶家败落到此,实在叫人生怜。不过在商言商,他从布袋里抓出几根药草放到方几上,“我们开药铺的,有好的药草自然也是收的,小姐手里的药草若是都有这样的品质,老夫可以做主按市面价格代东家买下。”
叶湘眨了眨眼,心下感到有些诧异,对眼前这位仁心仁术的虞大夫,有种重新认识了的感觉。
正所谓人老成精,虞大夫这一句话里就埋了两个陷阱,一是说,有好的药草他们也才收,不过最终收不收,得看和顺堂东家的意思。二是说,药草的品质必须要像此时布袋里的这些一样,他才敢做主买下,而且这价格还不会多给,得按照市面价格来。叶湘之前才说欠了虞大夫的恩情,他这话也有敲打叶湘之意,暗指叶湘不能恩将仇报,坑害了他。
叶湘急着要将那满山的药草兑钱,自然不会在此时跟他讨价还价,便道:“您老放心,这药草都是山上采的,咱们在商言商,若是到时我送来的药草品质不妥,您老只管拒收就是。”
叶湘话应的如此爽快,显然让虞大夫很是满意,他顺口指点道:“像甘草,金钱草之类的草药,新鲜的卖不上价,小姐可以将此类药草洗净晒干了再拿来卖。”
叶湘闻言一喜,连忙起身道谢,“难怪人人都说虞大夫心慈人善,您这顺口一提,都不知道让我们受了多大的益,叶湘这里拜谢了。”
虞大夫见状忙起身虚扶,嘴里直嚷:“哎,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叶湘心道:古人就是骄情啊,她这礼都行完了,他那边还摊着手在那儿“不必多礼。”不过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她脸上是半点儿都不敢露出来的。
三人重新坐下,虞大夫又顺手指点了他们几种药草的简单的泡制方法,正听的很入神之即,却有小伙计进来传话说前头有病人看诊。两人便顺势告辞出来了。
站在和顺堂外头的街上,叶湘左右看了看,问姜洪:“姜叔,镇上收山珍的铺子在哪儿?”
姜洪虽不知道叶湘找山珍铺子干什么,却仍尽责的回道:“这镇上有三家收山珍的铺子,最近的一家叫洪记杂货铺,就在这松榛大街的街尾。”
叶湘顺着姜洪手指的方向看去,所谓的街尾被遮掩在茫茫人海之后,站在这里根本看到不那间洪记杂货铺。害她白白兴奋了一下,叶湘失望的挥挥手,“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哎!”姜洪尽责的在前头领路,不过看着叶湘孩子气的动作,还是不由宛尔的微扬了扬嘴角。
洪记杂货铺的铺面位置非常微妙,它位于松榛大街的街尾,却同时也是另外一条街的街首,三间铺面打通成一间,看起来非常的气派和敞亮。所谓的杂货铺,就是什么都卖的意思,大到竹框木椅,小到针头线脑,无一不有。
姜洪带着叶湘一踏进杂货铺,立即就有伙计迎了上来,“哟,大爷和这位姑娘是一起的吧,您二位想买点儿什么呀?我们铺子里有新到的绢花,都是府城最新的款式,小姑娘要不要看看?”
21忽悠
姜洪跟在叶湘身后,尽心尽责的做着一个仆人该做的事。虽然他不知道叶湘到这儿干嘛来了,不过肯定不会是买绢花来的,因为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钱。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湘微笑询问,“这位小哥,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吗?”
“您找我们掌柜啊?”这小伙计看了眼退到叶湘身后的姜洪,又认真打量了叶湘一眼,见小姑娘虽然衣着打扮都普通,不过皮肤又白净,五官也生的好,这一笑起来就跟朵花儿似的,再加上跟在她身后的姜洪,便觉的小姑娘不能是普通人,便满面堆笑,客客气气的道:“我们掌柜的在后堂呢,您二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出来。”
等人的空档,叶湘趁机打量这间杂货铺,发现这里真的是什么都卖,左侧一间铺面里摆的都是农家常用的工具,大到耕犁锄头竹框竹筛,小到镰刀竹篮水桶木盆,应有尽有,中间铺面正中摆着柜台,柜台后面的货架上摆着笔墨纸砚,花瓶锡壶,柜台上摆着几架小绣屏,边上的小竹框里还有各种花样的手娟,柜台前面则是整齐的四排竹框,框里面是各种干果山珍,右侧铺面则卖的是各色布匹。
叶湘仔细看了那些竹框里卖的干果,里面竟然有黑皮鸡枞菌,白皮鸡枞菌和白口蘑三种干蘑菇。
“在下洪文光,不知这位姑娘找在下所谓何事?”
叶湘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直裰的男人直向她拱手说话,这男人大约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圆圆的脸庞看起来颇为和气。
叶湘向他点点头,笑道:“掌柜的,不知道你们这里收不收竹荪?”
“竹荪?那是何物?”洪文光虽是洪家旁支子弟,不过好歹也是个秀才,他打眼见到姜洪和叶湘就猜到这两人是主仆,可让他看不透的是,这哪家的小姐会自贬身价、抛头露面的跑出来卖东西?
“我带了实物来,”叶湘转向一旁的小伙计,道:“劳烦这位小哥帮你们掌柜的拿副碗筷来。”
“碗筷?”小伙计愣愣的望向洪文光,见他点头,才转身跑进了后堂。
叶湘走到柜台边,将手里一直提着的瓷瓮搁在上面,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三朵竹荪递给洪文光看,这是她昨天做饭时特地放在灶台边烘干的。
“这就是竹荪?”洪文光拿着三朵干竹荪颠来倒去的看,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好歹也是个秀才,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不认识这东西。
这时小伙计急急忙忙的拿了碗筷过来,叶湘接过后,打开瓷瓮倒了半碗白菜竹荪汤出来,然后将碗一推,“掌柜的尝尝看。”
站在边上的姜洪,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却什么都没有说。
食物的香味不断的从碗里飘散出来,洪文光看着那青瓷碗里的白菜梆子和白色成网状的不明物体,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夹起一块竹荪就塞进了嘴里。
“唔……鲜……脆脆的……”洪文光嚼巴嚼巴就咽下去了,觉的还没品出味来,忙又夹了一块,嚼巴嚼巴又咽下去了,半碗竹荪下肚,他咋咋嘴,眼睛就盯在了瓷瓮上,“里面还有吗?”
叶湘微微一笑,却把瓷瓮给盖上了,“掌柜的觉的这竹荪怎么样?”
洪文光也不是傻子,他虽然有些舍不得这竹荪的美味,不过也不会任由叶湘漫天要价,“是挺爽脆可口的,不知姑娘是托了哪家的大厨做的一这碗鲜汤?”
叶湘仍是微笑,“我自己做的,用了半碗鸡汤打底,少许盐,糖调味,炖煮两刻钟起锅。”
洪文光愣了愣,“就这样?”
“就这样!”
洪文光不自觉的回味了下方才吃到的美味,眼睛就微微的眯了起来,鸡汤虽味美,可只凭半碗鸡汤还做不出那般美味的汤水来,而叶湘请他吃的这碗白菜竹荪汤光听名字就知道食料简单的可以,除了白菜就是竹荪,白菜是什么味谁没吃过,那么汤水鲜美的关键就只剩下竹荪了。
洪文光满面堆笑,“不知姑娘这竹荪怎么卖?”
叶湘手掌摊开往前一伸,笑出八颗洁白的细牙,“五两银子一斤不二价。”
姜洪的脸皮不自觉就是一抽,忍不住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姑娘,你这竹荪是金雕银琢的吗?”洪文光差点儿没气笑了,直觉叶湘是在狮子大开口。
一千铜子一两银,十两银一两金。五两银子是什么概念?!五两银子可以在前山屯买到一亩上好的水稻田,五两银子可以村里建一座三间带院子的土坯房,五两银子甚至够给一个普通的庄家汉娶一房媳妇了。
叶湘拿起柜台上的干竹荪递给洪文光,认真道:“掌柜的先别嫌贵,首先,我卖你五两一斤的竹荪可是干竹荪,十斤湿竹荪才得一斤货,这其中的差别相信不用我说掌柜的也清楚。竹荪虽产于山中,可采摘不易,物以稀为贵,这也是它价高的原因之一。再有就是此物不单是食材,也是药材。药经中将此物称为食中人参,它性凉,除孕妇与脾胃虚弱者不亦多吃外,与糯米同煮食有补身防病的功效,用来炖鸡汤可补气养阴,煮水单食之有润肺止咳,清热利湿之效,若有那肺虚热咳,咽喉肿痛,吃这个也可治愈。”
“小姑娘懂的还挺多。”洪文光看看手里的干竹荪,又看看叶湘,心里正在后悔自己有空时怎么就没有想过要拿本医书读读,不然现在也不会两眼一抹黑了。“有没有这么神啊?”其实,听叶湘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像是瞎编的,他自己又亲自尝过竹荪的味道,对叶湘的话,洪文光其实已经相信了一大半,别说叶湘提到了竹荪的药用价值,就单是那句物以稀为贵,他就能把这竹荪给卖出高价来。不过在商言商,谈买卖要是不讨价还价,那还是买卖吗?“这东西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买,这样吧,你要真想卖,我半吊钱收了。”
22够黑
“我这孙荪若是拿到酒楼,光是这一小瓮就能卖出五两银子,洪掌柜可知我为何没去酒楼,还是来了你们杂货铺?”叶湘仍是笑着,也不用洪文光回答,便径自道:“因为我怕麻烦,去酒楼那种地方与来你们杂货铺毕竟还是不同的。”
叶湘想的是自己以后也要开铺子卖吃食的,不想被那些酒楼盯上她的手艺,洪文光却误会了,以为叶湘说自己一个女孩子,不想去酒楼那种地方抛头露面。
洪文光可不想这么容易就妥协,“最多一两银子一斤,不能再高了。”
“那就没办法了。”叶湘叹了口气,毫不留恋的挥挥手,“买卖不成仁义在,那咱们就回见了,洪大掌柜。”
洪文光眼看叶湘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留恋不舍,回想起刚才那碗汤的鲜美,不由也有些急,“等等,等等,要不我再给你加点儿你看怎么样?不过五两银子实在是太高了。”
叶湘微微皱了眉,回头道:“竹荪就五两银子一斤不二价,您要是愿意,我回头叫人上山崖上给你采来,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想费那个劲,买不买,您给一句准话吧。”
姜洪听着转了一半的身子都僵住了,他将自己抬起的脚慢慢放回地上,才将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呼出来。那满林子的蛇皮子啥时候全改长山崖上了?真不知道自家小姐一会儿还能编出什么话来,差点儿没吓死他。
“这东西长山崖上的啊!”洪文光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原来此物如此难采摘,也难怪姑娘要卖五两银子了呢,不知姑娘手里现在有多少?”
“竹荪不但难采而且难寻,我手里也只有不超过十斤的量。”
这下洪文光傻眼了,“这么少?只有十斤?”
叶湘说谎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此物长在崖壁上,而且性格孤僻,一处地方只长三四朵,就这十斤还是我存了半年才有的量,若当真这么容易弄到,我也不敢向您要价五两不是?”
洪文光本还打算派人跟着叶湘回去,看看他们在哪里采的竹荪,回头派人自己采去,可听她这么一说,那股劲顿时就泄了。“若是姑娘所言非虚,这竹荪倒真是难得之物了。”
“自然难得,这竹荪难寻难采,是以才难见于市面,若非我家家传的菜谱里有竹荪这一味,我也不会特意去寻这东西。”叶湘说着便有些耐烦了,这人也太能磨叽了,真不行她就拿酒店卖去,先把钱赚到了再说。“洪大掌柜,要不要收你给句痛快话吧,我还赶着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