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裘卓摸了摸她的头:“只是政审出了一点小问题,以后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自己放弃了,那边我会去打招呼的。”
缪以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她总以为事情过去了,其实档案上写的清清楚楚,即使对外是保密的,但是对内,还没到了绝密谁都不能查的程度,而当时保密,也只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而已。
至于为什么没有通过,这个理由甚至不用问,他们谁都想的到是因为什么,因为她的实际档案上,有那么一笔。
于是缪以秋突然笑了起来:“那刚好,我之前还后悔报了L市呢,毕竟以后原修肯定要住到M市去的,还省的费劲心思调过去。”
缪裘卓:“……”要是之前,他肯定会就女生向外的原因好好批评她,可是现在,居然都忍下来了。
于是第二天到了单位,有同事问起的时候,他便一脸无奈道:“我女儿还没有定性,想出一出是一出,她又觉得自己刚刚毕业没有好好玩过,不想那么早早九晚五的工作,便自愿放弃名额了,还好第三名当时也去体检了,不至于没有补录的。”
问的人顿时呐呐无言了:“你们就由着她啊?”
缪裘卓双手一摊:“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由着她还能怎么办?”
第113章
“这也太任性了吧。”有同事听了便对着缪裘卓说道:“而且是这么辛苦考上来的,分数又那么高,想想都非常可惜啊。”
缪裘卓叹了一口气:“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同事们自然是非常好奇的。
“我女儿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男朋友,是在M市发展的,虽然在同一个省里,但是也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呢,开始还不觉得如何,真异地了对他们也不太好。要知道现在公务员五年之内不能辞职,与其以后两地分居,还不如重新考过,反正机会多的是。”缪裘卓这么解释了,到时候考不考他们也不会关心,不考又能如何呢,总不会像今天这样关注。
他知道,他同事问起这件事不过是因为是他的女儿,他是他们十几年的同事,要是不认识的,惊讶一番早就扔到脑后去了,毕竟不会成为自己团队里的一员,用不着关心。
缪裘卓这几句话一出,大家纷纷表示了对学霸的羡慕嫉妒恨,放弃居然一点都不心疼,还有人说起了他们当时考进来的分数是如何惊险的。
对此缪裘卓自然是心里苦有口难开,只能不断的打着哈哈。几天过去了,大家工作都很忙,自然不会时时刻刻关注这个问题,缪裘卓也不会刻意去提,很快就被放到一边去了。
缪以秋对这事是挺郁闷的,想起来就生气,可是不管是季岚还有缪裘卓都用一副对玻璃娃娃的态度对她,说什么话都和风细雨的,再过分的要求都说好好好,又让她想生气却发不出来。她已经二十几岁了,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会对长辈迁怒的人,见他们比自己还难受,更加只能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对着原修言语间还是会透露出一二的,总觉得有点憋屈,原修见她这样,就想了个办法安慰她:“四年前我们去B市,回来了也没有再去过滇池、洱海,现在也不知道那里变得怎么样了?”
缪以秋也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心中一直烦恼,多出去走走,就说:“那我们再去看看吧。”
晚上的时候,缪以秋是回家休息的,刘姨在给原修换床单被套,一边铺床的时候一边说道:“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没有被录取呢?”那一套自愿放弃的话也只能跟外人说,刘姨自然是知道原因的,对此感慨万分。
原修的声音很轻,语气里难掩懊悔:“是我的错,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刘姨非常疑惑。
“没有,”原修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刘姨见他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也不多问,说了一句你早点休息后就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走出去准备扔到洗衣机里。
缪以秋说要出去散心,去的地方也不远,季岚还有缪裘卓哪有不答应的,他们恨不得女儿把这件不高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让人安慰的是,女儿好像是没把它放在心上,并不觉得多少遗憾。
她跟原修喜滋滋的出门了,到了滇池却依旧大失所望,滇池前几年污染严重,近年来花了很大的功夫整治,但是时间不够,加上没有从源头上杜绝,所以收效甚微,他们走了一圈后就没多大兴致了,还不如街上的鲜花店来的吸引人。只是原修有花粉过敏,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种花,但缪以秋也远远的绕开了那些地方。
“Y省的花是好看,可是我觉得不管什么花都没有黄角玉兰来的香,”黄角玉兰是在B市确定的原修不过敏的花,他们小区楼下就种了几颗,刘姨常常摘一些回来熏屋子,一个房间常常放两朵就一颗香一天。谁知缪以秋继续道:“我每次一闻到黄角玉兰总觉得吃了甜瓜一样,还是中间最甜的那一部分。”
原修哭笑不得:“哪里有你这样比喻的。”话虽然这么说,两人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特地买了一个甜瓜,让水果店的老板削好切成小块,插上叉子,放在盒子里,拿到了缪以秋的面前。
甜瓜梨瓜这些东西普通人吃没事,但是对原修来说太凉了一些,于是这一整盒都是缪以秋的,两人相处在一起,还得感谢原修不是一个吃货,不然缪以秋一下要吃这个,一下要吃那个,一般人估计忍不太住美食的诱惑。但是估计跟原修从小口味就很清淡有关,连带着缪以秋都随着他的口味走了。
缪以秋吃了两块甜瓜,喝了一口砂锅里盛出来的海鲜粥,当即就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会淡呢?感觉有点咸,话说我记忆力总觉得这家店以前的味道没这么重的。”
原修道:“也许还觉得现在喝的没有记忆力的好喝。”
缪以秋就嘿嘿笑了:“所有人都觉得记忆力的美食是特别好吃的,多年后再吃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肯定不止我一个这样。”
原修点点头道:“你说的非常对,因为我也觉得没有记忆力的好吃。”
缪以秋哈哈笑,靠近他小声道:“还好老板不在我们身边坐着。”
两人吃完晚饭回家,以前他们住在B市,B市寸土寸金,当时的房子又是在B大附近,那里都是商品房,没有独门独户的别墅公寓。不过L市还有M市的房子就大多了,之前还是原修提前让家政打扫卫生,现在刘姨早就想到前面去了。
只是和原来的一样,那种多年没有人住的味道还是要散散才没,缪以秋捧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我要写一篇游记,还要写一篇美食博文。”
她脸上的表情都是跃跃欲试:“要是有天分,以后还可以做一个自由职业者。”
原修听了想要说些什么,突然撑着手扶在楼梯的木质扶手上,他原本准备上楼,没想到一只脚还放在楼梯上,却突然没了力气迈动第二只,几乎无声的喊了一声从旁边走过去的刘姨。
刘姨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他:“原修你怎么了?”
缪以秋一惊,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从手上掉到了旁边的沙发上,鞋都来不及穿,膝盖撞在了茶几的一角上,刺痛的眼泪直接蹦了出来,却无暇顾及,冲到了原修的身边,扁着嘴问:“原修,你怎么了?”
原修把那只踩到了楼梯上的脚放了下来,直起身体转头对着两人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几乎抽着气说道:“没事,只是刚刚突然用不上力气。”
第114章
接下来半个月,原修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医生站在办公室里,指着屏幕上的几张CT对缪以秋说道:“他身体的主要器官衰竭的非常厉害,特别是心脏还有肝脏。”
缪以秋只觉得耳边震震如雷响,让她头都炸开了一般,可是医生的话却仍旧清晰的在脑子里响起,让她觉得自己听错都不可能。她伸手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几乎颤抖的问道:“还有,……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吗?”说着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好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一样,迫切的对着医生说道:“比如说更换器官一类的。”
医生道:“器官配对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就算原修就算等的起,也没有可行性。不止是等候捐献器官的名单过长,不一定排的上,更因为他免疫系统过强,连自身的细胞都敌我不分,不要说别人的了,即使配型成功,恐怕也挨不过更换器官后的排异反应。”
缪以秋眼里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下去,像是夜明珠蒙上了黑纱,白炽灯烧断了灯丝,她半边身体是水,半边身体是火,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医生近乎怜悯的看着她:“原修的外表还年轻,可是内在却已经像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很抱歉,缪小姐,除了继续保守治疗,我们没有好的办法,他的身体有很大的负担,但是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提高患者生存质量,延长患者生存时间。”
原修的外表还年轻,可是他的内在已经老了。缪以秋几乎是打着摆子离开医生的办公室的,她往原修的病房走去,刘姨刚好关上门走出来,一看她就迎上来,即使已经出了原修的病房,但还是小声的问道:“医生怎么说?”
缪以秋张了张嘴,一个词都没说出来,眼泪先落了下来,见状刘姨哪里还看不出她的意思,眼睛跟着一起红了。缪以秋抽着气,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是眼泪却像是无尽的河流一样,怎么也擦不干,她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蹲在原修的病房门口,捂着胸口,只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
原修躺在病房里,闭着眼睛,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他皱着眉头,放在两侧的手指轻动,好像睡的并不安稳。
缪以秋把头靠在了膝盖上,我想要有一天,和你手牵着手,走过人生接下来的路,漫步在夕阳西下,不求天长地久,甚至不求白头到老,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着。
原修醒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却是阴沉沉的,马上就要下雨了。他微微一侧头,就看到缪以秋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两根细草,正在编织着什么。
“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在等了。”缪以秋抬头看着他说道。
明明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休息,原修却觉得怎么都提不上劲一样,他头还是昏沉的,只觉得身边无论什么看去都带着幢幢倒影,只有缪以秋是印在他的心里的,他的声音是沙哑干涸的,轻声问道:“等什么?”
缪以秋拿起一边的水,用勺子喂他喝了一些,然后用棉签小心的擦着他有些泛白的嘴唇,放回桌子上之后将手腕撑在病床上看着他:“我二十岁就在等了,等到现在两年过去了,你一直都不说,只能我来说了。”
她拿起放在一边用细草编好的戒指,牵起他的手想要把戒指套到他的无名指上:“求婚啊,你一直不说,只能我来说了。”
谁知道原修像是受惊了一样,手颤抖的动了动,微微弯曲,握成了拳头。缪以秋的动作被阻止了,她顿了一下,笑着说道:“你不是吧,这么不给面子,我平时这么害羞的人,主动求婚已经下了很大的勇气了。你这样,我总有一种被你拒绝的感觉。”
原修的眼睛像大海一样包容,他眼里带着款款温情,专注的看着她,半响后才说道:“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你来做呢,得我来做才行。”
缪以秋低下了头,委屈不得了的样子:“好嘛,反正除了我,你也不可能娶别人。”
原修听到这话,睫毛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可是并没有说什么。晚上,夜深人静,他睁开眼睛,病房里极为安静,洗手间外面的灯光亮着,不至于让他什么都看不见。缪以秋躺在旁边一张专门搬进来跟他的床并在一边的病床上,她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白天见她的时候,眼睛底下都是青黑的,看起来,比他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瘦的还要厉害。也就今天他精神恢复了一点才能好好休息。
原修一直看着缪以秋,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接着又怕自己的动作会惊扰到她一样,手指在将要触碰到她的脸时停住了,良久才收了回来,他转头看着另外一边的桌子,拿过了放在上面的戒指。
这个戒指是用狗尾巴草编的,旁边还放着几根没有动的,将这个戒指往自己无名指上套,严丝合缝,不差一丝一毫,凑近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原修以前没有用草编过戒指,但是这并不难,他拿过一根,就着昏暗的灯光,很快一个小巧秀气的戒指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心,想必他所希望戴上这个戒指的人,跟这个戒指也是严丝合缝的。
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将它紧紧的捏在手里,然后把它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缪以秋是被惊醒的,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凑近看了看原修,见他呼吸平稳,才放下心来,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一下,凌晨三点半,她不小心睡了三个多小时,接下来的时间她也毫无睡意,一直看着原修。
第二天一早,原修看着缪以秋是和护士一起进来的,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只觉得黑眼圈更深了,在两个人的时候对着她道:“你不用天天晚上陪我在这里的,熬夜太伤身了。”更不要说她是那么喜欢睡觉的一个人。
“我没有熬夜。”缪以秋在心里继续道:我只是想一直看着你而已。
一个星期后,两人出院了,原修看似还是和平时一样,但是身体上多了很多毛病,不说别的,他现在上楼需要按着扶手,有时候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只是他并不喜欢缪以秋或是刘姨去扶他。
他说话时的眉眼还是平淡的:“只是走路而已,又要花多少力气?”
可是别人走路的确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的确要花很多力气,可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别人因为他的病怜悯他,也时常担任照顾人的角色,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会让缪以秋只围着他一个人打转。
原修甚至还跟缪以秋聊起了她之前提过的想法:“你不是要写游记还有美食博文吗?”说着他眉眼弯了起来:“我还等着看呢?”
而这些,缪以秋因为当天的意外还有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早就抛到脑后了,没想到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的游记里,从来都准备写两个人的身影,又怎么会一个人出去踏青旅游?不会一个人出去,自然就没有游记这一回事了。
于是缪以秋抿了抿嘴:“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写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