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确实给白府带来了新气象,有了莫氏做榜样,府中妻妾和睦,一派祥和。江氏也得以顺利待产。这年七月,江氏顺利产下嫡子,白敬业喜不自禁。老来得子使得他对这个小四珍爱非常,况且还是嫡子,自己一直忧心的继承大事,这下有着落了,不用扶持庶子,也不用给大女儿招婿,现在有名正言顺的嫡子,内宅的争斗也会稍微少一些。
未满三朝便替他取名,换作白扶雨,意为襄扶王室、永沐恩泽。白岸汀亦对这个小弟的到来欣喜不已,亲自替他做了好些衣帽。当然,这一切看在有些人眼里,自然是气得跳脚。不过,有白岸汀护着,这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使坏,只是暗地里咒骂几句。
白扶雨满月那天,白府大宴宾客。那些有求于白敬业的、在白敬业手下当差的,皆是派自家夫人出席。账房先生唱礼单时,念到三王爷祁景书的名字,送的是一株半人高的血珊瑚并两匣子鸽子蛋大小的东珠。白敬业听了,眉头微皱,他素来与三王没有私交,甚至还有些小过节,为何这次小四满月,三王会送上如此厚重的礼?这实在让他想不通。但是上官关注自己终归是好的,何况还是个王爷,只要不卷进争位事件上,怎么看和一个王爷亲近对于自己前途都是大有帮助的。
随着宾客陆续入席,傧相宣布开席。白岸汀姊妹与江氏、柳氏并一众姬妾和外来女眷坐在屏风后的一桌。屏风前是白家亲眷中的一些男客。酒过三巡,听着耳边恭维的话,白岸汀忽然觉得有些闷,遂对江氏耳语道:“我有些不胜酒力,想出去吹吹风,透下气。”江氏仔细嘱咐一番,点头同意了。
栏杆边,微风拂来,酒劲渐渐消退,白岸汀静静站着,衣袂翩跹,仿佛要乘风归去。突然,沉重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白岸汀警觉地回头,厉声道:“是谁在那里?”
垂柳后转出一个蓝衣男子,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对着岸汀长揖道:“表妹,柳毅这厢有礼了。”
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男子,白岸汀眸中莲花紧缩,冷冷道:“柳公子怕是记错了,妾可没有姓柳的表兄。”
柳毅哑然失笑,几年不见,这个白元娘倒是变了不少,更加伶牙俐齿了,不过,自己却不讨厌。
柳毅温顺的笑道:“是,是柳毅唐突了。不过,夜里风凉,元娘这么晚还站在这里,小心受寒。”
白岸汀淡淡道:“多谢柳公子关心,妾这便回去了。”
见白岸汀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柳毅急忙道:“元娘何必如此见外,旧日元娘都是唤毅作哥哥的,如今一口一个柳公子,没的叫人伤心。”
白岸汀脚步顿了顿,却没说一句话,快步离开了。
转进屏风后,宴席上仍是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江氏看了白岸汀一眼,耳语道:“可好些了?”白岸汀点点头。
正当母女交谈时,一阵尖锐的叫声响起。只见樊侍郎的妻子昏倒在地,脸上起了一片片的红疹。诸位夫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乍一见此情景,都大惊失色,引起一阵骚动。白岸汀眉头微皱,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发现不过是普通红疹。目光停留在樊夫人桌上动了一半的什味扇贝胗,似乎知道了什么。回头对着站在一旁的樊家丫鬟问道:“你家夫人可是对海鲜类过敏?”丫鬟回忆道:“这个倒不知道,不过我家姑娘却是不能食用扇贝一类的,否则便会浑身瘙痒。”
白岸汀点点头,对众人道:“各位夫人不必担心,樊夫人不过是海鲜过敏了,并无大碍,各位夫人可继续宴席,樊夫人元娘自会派人照料。”
听得白岸汀如此解释,众人方安心入席。
白敬业那里听说女眷这边出了点事,急忙派人前来打探消息。柳毅隔着屏风问道:“夫人,老爷让柳毅前来问问这里出了何事?”
听见那人清越的声音,白岸汀垂下眼眸不语。江氏看了她一眼,回道:“樊夫人小有不适,现已安排休息了,你去回老爷的话,就说大姑娘都已经处理好了,请他安心。”
柳毅透过屏风看着江氏身旁的娇小的女子,心中升起不明的好感,微笑着向众人道别。
安排了樊夫人,白岸汀也借口有些疲倦,顺势就歇在了丰苑。暗处的影卫目睹了白岸汀的处理过程,悄悄前往王府把这里的事告诉祁景书。
祁景书默默听完影卫的描述,黑眸中一丝笑意,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这样处变不惊的她合该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柳毅其人是柳氏的娘家侄子,生得一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因着柳氏深得白敬业宠爱,几年前曾在白家住过一段时间。此次前来贺喜,更显得仪表堂堂,加上柳氏的枕头风,白敬业极力留他住小住一段时间。
话说那夜以后,柳毅便好似把一颗心都落在了白岸汀那里。幼时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粉妆玉琢,忍不住笑要逗弄她,没想到几年不见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行事更是沉稳细致,冷静自持中透着几分少女的青涩。真是对极了他的胃口。
不过,让柳毅备受打击的是,无论他怎么在白岸汀面前晃悠,白岸汀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说不上无礼,却由内而外的透着生疏。这让他很不服气。不管怎么说,他柳毅也是个举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仪表堂堂、温柔大方,京中不少姑娘都倾心于他。她白岸汀不过是个从四品少监之女,既非大富大贵,又非倾国倾城,他都这么低三下四地追求她了,她竟还不为所动。实在是给脸不要脸。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是女孩子家害羞,即便心里喜欢自己,表面上也还得做做样子。唔,既然自己喜欢她,不妨就多让着她些。何况她越是冷淡,他越是放不开她。咳咳,好像有点不像是往日潇洒自如的他了。
第十四章 柳家的柳媛
四弟白扶雨越长越开,白白嫩嫩,十分可爱。白岸汀姊妹闲来无事都要逗弄他一番。
这日,白岸汀正陪着弟妹玩耍,江氏笑着让她多出去走走,女孩子家别总是老气横秋地待在家里,没的带坏了妹妹。因此,打发白岸汀姊妹去自己的嫁妆铺子锦绣坊那里挑几匹好的料子回来,给她们姐弟三个做几身新衣裳。
白岸汀与岸芷下了车,掌柜忙领着她们上楼用些茶点。白岸汀恰有些疲倦,便不推辞,上了楼坐在窗边喝茶。与岸芷说说笑笑,倒也十分有趣。休息了约两盏茶时间,白岸汀告知掌柜自己来意,掌柜很是殷勤,亲自带着白岸汀姊妹下去挑选。
因着是自家夫人要选的,掌柜特意拿了几匹镇店的好料子。白岸汀一眼就看中了一匹天青色织锦妆花缎子,刚想让掌柜的拿了看看,斜刺里伸出一双手,高傲的声音响起:“掌柜的,这匹我要了,帮我包起来,老规矩送到府上去。”
掌柜的有些为难:“这,这恐怕不行,这匹缎子已经有人看中了,姑娘还是另选一匹吧。”
柳媛斜着眼睨了白岸汀一眼:“有些人呢,穿不起就不要逞强,实话告诉你,连这铺子都是我姑父家的,我想要什么不行,何况一匹缎子?”
掌柜的正欲开口,白岸汀淡笑着打断了:“自然,姑娘先请。”
柳媛轻哼一声,挑了缎子转身就要离开,白岸汀冷冷的声音响起:“掌柜的,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姑娘尚未付钱,我怎么不记得,这锦绣坊何时起竟可以赊账了?”
柳媛恼羞成怒,指着白岸汀大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白岸汀并不理她,坐在一旁,淡淡对掌柜道:“还请掌柜的给我一个解释。”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道:“回大姑娘,这是柳姨娘的娘家侄女柳媛小姐,平日里来拿些布匹,咱们锦绣坊也不好意思收亲戚的钱……”
白岸汀冷冷看他一眼:“哦?我竟不知这锦绣坊竟是掌柜在当家了?可以随意将店里的东西送人?”
掌柜的见岸汀面带冷笑,忙跪下请罪。柳媛却还一头雾水,轻斥掌柜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赶快把我要的东西送到我家?”
不等掌柜回话,白岸汀开口道:“姑娘若是当真喜爱这匹缎子,请先到柜台付了银钱,然后我们自会派人送上门,不过若是想白白拿走,就请离开吧。”
柳媛大怒,伸手想要打白岸汀,被白岸汀一把抓住,冷冷道:“姑娘这便无礼了,来人,送姑娘出去。以后再有像这位姑娘一样来打抽丰的一律轰出去,白府再没有这样的亲戚。”
柳媛被两个伙计拉开,一脸难以置信,让掌柜帮着说话,掌柜却一直沉默。
倒是一直沉着脸的白岸汀浅浅笑了:“啊,差点忘了告诉姑娘,我就是这家店的主人,白府的大小姐白岸汀,所以姑娘下次再来,可就别怪岸汀无礼了。”
柳媛被扔出锦绣坊,街上众人看着她的狼狈,纷纷指指点点,柳媛气得直哭。这白岸汀竟然让她出这样的丑,她一定要告诉姑姑,重重的罚她。
回了家,略略对江氏说了今日在锦绣坊发生的事情,江氏也是一脸惊愕。这些年白府一直是由柳氏打理的,面子上倒也还说得过去,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中饱私囊,纵容娘家人一味巧取豪夺,如今,连白岸汀都欺负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氏当下怒气冲冲地便要去找柳氏问责,白岸汀劝住了。白岸汀告诉江氏,像这等禄蠹,唯有连根拔起才有效,并告诉她自己已经想好了计策,不过需要江氏配合。江氏附耳过去,听了不禁拍手叫好,嘴里笑骂道:“你这个促狭鬼哟!”白岸汀抿唇而笑。
话说柳媛今日在众人面前如此受辱,心中又气又急,眼泪直流。柳媛的母亲韩氏素来护短,见女儿哭诉,心里怒火大起,拉起柳媛道:“乖乖,别哭。娘这就带你去找你姑姑,现在白府是你姑姑当家,她白岸汀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羞辱你,你姑姑肯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韩氏当即带着柳媛去了白府找柳氏。柳氏虽然为人心狠手辣,但对娘家人却是极好。因此,当韩氏与柳媛找来时,她也十分气愤。自己为白家操劳这么多年,不过是一匹缎子,白岸汀那个贱人竟然将媛媛扔到大街上任人嘲笑,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不行,她一定要到白敬业那里告一状,好好治治白岸汀这个贱人,看她还敢不敢骑在她头上拉屎!
于是,柳氏又带着柳媛以及韩氏,一路哭哭啼啼地向白敬业的书房走去。
开了门,白敬业见柳氏哭哭啼啼来者不善,不禁皱了皱眉头,轻声训斥道:“你来干什么?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柳氏被白敬业冷不丁一骂,有些懵了,怎么事情好像不是按照她想的发展的?
清冷且略带沙哑地声音在房中响起:“既然柳姨娘来了,父亲怎么不让她进来坐坐?”
听到白岸汀的声音,柳氏刚刚有些平息的怒火又重新燃起,竟是当着白敬业的面就骂起了她:“大姑娘,我知道你心性儿高,瞧不起我娘家的穷亲戚,可你也犯不着把媛媛扔出锦绣坊啊,这么多人看见了,你让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该怎么活?真是好歹毒的心哪!”
白岸汀还未回答,白敬业的脸却是一下子黑了起来,厉声道:“还不住嘴?
柳氏往后缩了缩,却还想辩驳:“可是,老爷,明明就是大姑娘的错!”
“柳姨娘倒还真是会含血喷人!”不知何时,白岸汀已经走到门口,一双眼哭得通红,脸上犹有泪痕。
柳氏略有吃惊,不解为何白岸汀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像哭过似的。不过,她还在争辩:“大姑娘这话,妾身就不懂了,明明是大姑娘让人扔了媛媛,什么时候倒成了妾身含血喷人。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第十五章 柳氏受罚
白敬业脸色更黑了,对着柳氏怒声道:“好了,不是让你别说了吗?今日之事,我已经都知道了。先前让你管家,本来是想着你有些能耐,而且夫人素来不爱管这些琐事,又多灾多痛的,所以让你帮着料理。谁知,你竟背地里做出这些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事,平时克扣下们人的用度去放印子钱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纵容娘家人去夫人的嫁妆铺子打抽丰,今日若不是元娘镇定,险些就要被你那个好侄女掌掴了!我的闺女长这么大,从没舍得碰一指甲,柳媛算个什么东西,既然敢打元娘?依我看扔出去算是轻的,算是小惩大诫。”
柳氏一脸不服,拉着白敬业的袖子撒娇撒痴:“可是老爷,媛媛她毕竟也叫你一声姑父,就这么让她咽下这口气,她肯定会伤心的。”
白敬业有些动摇。白岸汀冷冷道:“姨娘怕是忘了,能叫父亲姑父的只有江家人,姨娘现今还没被抬了如夫人,柳媛这声姑父委实叫得早了些,元娘怕她受不起。”
见白岸汀不高兴了,白敬业连忙道:“是是是,元娘说得对,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你毕竟还是个妾,柳家的儿女叫我姑父总是不合适,还是改了,叫老爷吧。”
柳氏毕竟不是个傻的,白敬业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她要是再看不出来他的意思,以后也别再白府混了,咬咬牙,低眉顺眼地说道:“是,妾身知道了,回去会和他们说的。”
白敬业满意地笑了:“其实,今日之事,你倒是该谢谢元娘,方才刚知道此事时,我险些迁怒与你,多亏元娘劝说此事乃柳媛一人所为,我这才没有动怒。”
白敬业的话无疑又甩了柳氏一巴掌,她脸色有些苍白地向白岸汀福了福:“多谢大姑娘不计前嫌肯帮妾身说话。”
白岸汀亦笑着回礼:“应该的,姨娘终究是姨娘,元娘总要顾着姨娘的体面不是?”
柳氏听了,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小贱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好是别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不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了丰苑,江氏见白岸汀面有泪痕,以为被欺负了,忙关切的询问。白岸汀笑笑,告知一切按计划进行,柳氏这回这个哑巴亏吃的可不小,眼下怕是有气无处发,正在屋子里摔东西呢!知道白岸汀一切安好,江氏便放了心,又见她有些疲惫,忙让翠儿伺候她歇会儿。翠儿点了一支甜梦香,白岸汀闻着淡淡的清香,渐渐的倦意袭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梁上身着玄衣的男子。
见白岸汀熟睡了,祁景书方才敢从屋梁上下来。摸了摸鼻子,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竟要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实在有些难为情,不过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已经五天没有见到她,好像生命里都缺少了些什么,了无生趣。
影卫每天都有向他汇报她的情况,不过还是抵不了相思之情。听到她白天差点受辱,顿时怒火中烧,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在,他几乎要派人了结了那个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