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点头:“原来是矮子里面拔了一个将军出来。”她道:“可是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肥鱼一脸猥/亵的笑容:“确实很怪啊,听说他男女通吃……嘿嘿嘿嘿……或者说男女都吃他……呵呵呵呵……”
秦嫣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的意思,他是个西域男/妓?”
肥鱼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要不然怎么西域那些部落邦国的掌权者,都对他那么处处让着?他把人伺候好了,可不就要给他点好处吗?”胖鱼虽然嗑瓜子速度不如秦嫣,但是有个绝技,可以一口咳四个瓜子。他咔一声突出八片整齐的瓜子片,满意地咀嚼着:“就高昌那个破落国家,能这么富得流油?”
秦嫣道:“红豆公主不会生气吗?”在木那塔镇,她可是将张定和和麴鸿都看做是神仙眷侣的,还为他们为政局所困,不能如愿圆房而深感叹息。现在听着胖鱼所说,虽然不至于全盘相信,但也实在不舒服。
“这有什么?”胖鱼满不在乎地道,“哪家男人穷了,就把女人典了。红豆公主困难了,将自己男人典了呗。”
“……”秦嫣说,“听着好脏啊……”
“嘿嘿嘿……”胖鱼说,“不知道张驸马睡男人强一些,还是睡女人强一些?”
“胖鱼说什么呢?!”鹿荻从后面走出来,虽然她不曾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跟胖鱼是从小混到大的,从胖鱼那付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估计他在说什么淫/秽之事。
胖鱼忙道:“没,没说什么……”
秦嫣问道:“鹿荻,你见过张驸马吗?”
“没见过面。”鹿荻大马金刀地坐在他们的小案前,撮起一把瓜子,熟练地捡了肥硕的一颗丢在嘴里。
“那……你可不要见人家郎君漂亮,就有什么想法啊。”秦嫣好心提醒着,鹿荻对美人郎君的热情,她是知道的。别被张驸马“勾/引”了去。
“怎么可能?”鹿荻鄙视地嗤了一声:“老子如今爱江山,不爱美人了。”
秦嫣点头。
剩下的日子,秦嫣就是满心期盼着去高昌国。那里来往货物之新鲜、繁多,比敦煌还更有些名气。一提起高昌,秦嫣的头脑中就出现许多美味的食物,精致的器具,各国来往熙攘的身影。
高昌国不是游牧民族,麴氏一族也是汉人政权,所以,高昌国事仿照中原汉人的城池建筑。在她小时候执行任务的时候,长清哥哥都会谨慎地避开这个地方,免得她身陷城墙之中无法逃脱。
可怜她这个西域通,还不曾去过高昌呢!
秦嫣兴冲冲与鹿荻一起商量如何过去。鹿荻本来就是个会玩的姑娘,说,准备给高昌麴氏王族的礼物,她派专人送过去,派处月部落稳靠的老人文官护送。她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则穿上普通的衣衫,一起去高昌国,住住小店,喝喝小酒,逛逛集市。
对鹿荻这个建议,秦嫣拍手叫好,当年在敦煌的时候,她也最喜欢和蔡玉班的姐妹们做这样的事情,还曾经跟郎君一起逛街、吃过一个烧饼。
天山上下大雪封山,行军打仗那是休想,但是轻骑越崇山,以她们的骑术,则倒是不算什么。秦嫣将雪奴托给了黑头,自己换上一身普通的图桑女子衣服,包着个头,跟着鹿荻一起说说笑笑,向高昌过去。
一路上为了避免那些积雪深深的山坳,她们需要翻越一道道山梁。
山里风雪堵路之处都要绕开,颇走了几天路。这才刚刚来到了毂梁屯。这座屯口是一座位于两座高山之间的一道夹口。
两边的山顶都结着积雪,彷如厚实的酪乳块。偶然有一两只山鹰孤独地在山壁间盘旋。
秦嫣和鹿荻正拉着马匹,向着山梁上攀爬。忽然,一道微弱的闪光从秦嫣的眼角滑过,她轻轻一拉鹿荻:“有人在这里动刀兵?”
“哪里?”鹿荻如今越来越像个汗王了,一听到这件事情便拉着黑大鸟往旁边闪去。这条路上是向着高昌国的路上,又是在年头上,她想看看,对方如果是寻常马贼也就罢了,如果是什么左右局势的事情,总得关心一下。
秦嫣也将白小飞找了地方拴住,跟着鹿荻,脚步轻捷地向着光秃秃的山梁攀爬过去。
她们看到山梁上,趴着一堆男人。
领头的是一个满头卷发的年轻人,额头到眼角有一条非常大的伤疤,几乎将他的左眼挂瞎。眼皮底下一双晶眸,在天山雪光中显得寒气毕射。
“是贯郢部落的人。”鹿荻对时罗漫山上下的各个部族挺熟悉的,一看就认得了。秦嫣也认出来:“是郅别。”
图桑族的构成十分复杂,除了拥有王姓的步陆孤族以外,每个王姓之下还有其他铁勒部族依附。贯郢部族就是长久以来依附处罗部落而生存的。全族均为处罗王族的马奴。
其中部落首领的儿子,一个名叫郅别的青年,因擅长骑射而逐渐以军功在处罗部落获得地位。
当处罗部与葛萨部和处月部展开斗争以来,这位郅别王子每每都冲杀在前,给葛萨部和处月部带来很大的威胁。秦嫣也曾经跟他交过数回手,靠着霍勒大师亲授的阵师之道,让对方输过几场战,但是对方的能力依然是不容小觑的。
“他是在伏击什么人。”秦嫣看着郅别趴伏在山梁上。
鹿荻轻声道:“先看看,他们在打什么人的主意。”郅别对她而言,因附属于处罗部落,算是个敌将,本着敌人的敌人,说不定是自己的朋友。鹿荻决定看看情形再说,如果有必要,横插一杠子,让郅别的计划破产,也是不错的选择。
郅别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在觊觎,他的心思全部摆在了面前那条夹山沟之中。押着他姐姐的马车队,即将从这里秘密过去,他要去将自己的姐姐救出来,从此反出处罗部落。
郅别有个美貌的姐姐,名叫伶耶。
伶耶公主本来已经与他们部落的一位名叫胡别的年轻人情投意合,准备成婚了。可是,在一次处罗汗王宴请图桑王姓贵戚的酒宴中,伶耶公主被步陆孤骞岸,无意中见到了。
那步陆孤骞岸是现任大可汗最心爱的儿子,一向骄横跋扈,见伶耶公主温柔可人,便起了占有之心。
郅别当时正在与处月部落激战在金娑草场,即将成为他姐夫的胡别,死在战场的冷箭上。战斗损耗这本来很正常,姐姐伶耶也是个想得开的女人,最近也在慢慢找旁的男人。
可是,如今战事停了下来,郅别回到了自己的部落。
他发现了有图桑王姓之人,不时前来他姐姐的帐房里探视。郅别顺藤摸瓜之下,很快查清楚:步陆孤骞岸想占有伶耶,处罗部落的人为了献殷勤将胡别暗箭杀死。
入冬之后,处罗汗王与步陆孤骞岸之间进行了一番交易,处罗汗王认为,如果能够通过骞岸,讨得图桑大可汗的青睐与支援,那可比依靠郅别这个马奴去打仗,要可靠得多。更何况,郅别在与处月部落的那个娜慕丝王妃作战多次,皆以失败而告终,在处罗汗王的心目中,郅别已经成了一块可有可无的鸡肋。
相形之下,步陆孤骞岸开出的条件就明显有诱惑力多了。
于是处罗汗王找了个岔子,将郅别问罪,然后将伶耶公主抓起来。骞岸听说美人已经可以落入自己手中,喜不自胜,连夜亲自来时罗漫山,打算将美人带走。
郅别在处罗王部的铁牢车里,终于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陷入了愤怒之中。他虽然只是一个小部落的低贱小王子,但是自小结识了一群与他一样生死场上打滚的兄弟。这些兄弟设法砸开了处罗部落的铁牢车,将郅别王子救了出来。郅别带着这帮兄弟,到毂梁屯设伏,准备打掉骞岸的车队,救下自己的姐。他们要彻地反出处罗部落,进入天山为沙匪去了。
郅别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了。
当年,伶耶姐姐在草场上放牧,被石/国使者抓到了车队中。郅别不过才十三、四岁,带着这几个光腿子兄弟,一路隐忍不发,直到唐国境内,石/国使者的扈卫队放松了警惕,他们才蜂拥而上,把整个车队都干掉了。
等候多时的骞岸马队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那个图桑最尊贵的特勤,带着浑脱帽,黑辫飞扬,骑马正在前头。咥毕低声命令道:“准备——”
“杀!”轻促短捷的一声命令,六十多名壮年男子,呼啸着冲下了山梁。
可是,骞岸毕竟是大可汗的王子,手下兵将十分骁勇强悍。咥毕始终没有办法接近载着伶耶的马车。他不甘心地向着骞岸发起一次又一次攻击。
秦嫣旁观了一下,看出来咥毕带着的都是他在部落里最精锐的亲信。如果多耗一会儿,咥毕死去的兄弟将更多。她耳力好,很快在郅别与骞岸军队碰撞的喊杀声中,分辨出了郅别的目标:他是想救出自己的姐姐伶耶公主。
秦嫣道:“伶耶公主在那辆马车里。”
“难怪他要这么拼命了。”鹿荻道。
“我们帮他吧。”秦嫣建议道,“伶耶公主不应该成为男人们争夺的牺牲品。”伶耶公主她们都认识,是个落落大方的草原姑娘,漂亮又无辜。
“行,你自己小心些,我在这里牵制住他们。”鹿荻也知道,凭娜慕丝的武功,这种小型作战,简直是手到擒来。
秦嫣说干就干,拿起一大块麻布,将自己的头部和衣衫都裹得几乎看不出自己。她拔出腰间的弯刀,一声不吭地杀入了战局。
她是阵师之眼和阵师之耳,在如此纷乱的场面之中,很容易就能够找到切入点。她穿过郅别的手下,轻易地飘忽到了骞岸马车队的中心。来到了伶耶公主的马车侧边。数名守着马车的军卒,挥刀向她砍来,被她几下子便打得歪倒在地上。
她轻轻打开车门,一道寒光划过脸颊,她微微侧让避开。右手准确伸出,一把握住了伶耶公主纤细的手臂。
“公主,我是来救你的。”秦嫣拉下遮住脸面的麻布巾。
伶耶公主大惊失色:“娜慕丝?”处月部落的女苏尼,娜慕丝王妃,那可是与她兄弟郅别,在时罗漫山的大漠中多次鏖战的仇敌啊?伶耶公主的手臂被她捏得酸麻,根本无法逃脱。绝望地道:“你要我命就痛快些!不要羞辱我,我也是一个部落的公主啊。”
秦嫣听出她的悲哀,伶耶虽然也算是公主,但是她那个部落不过是终身为处罗王的马奴而已。她空有一个名头,放牧、浆洗、干粗活,样样都要做。只是因为有一张美好的脸面,一直都是个祸事。如果不是有个武功高强的兄弟,她早已不知沦为哪个贵人的玩物。
伶耶一介弱女子哪里是秦嫣的对手,被她一把拖出马车,挟裹在手臂之中,用麻布包着她,飞快地冲出了骞岸军队的包围。
她一走出包围圈,便将伶耶公主抱着竖起来,自己重新以麻布巾裹住面目,高声道:“郅别,你的公主姐姐在这里,你快住手!”
咥毕绝望了,本来明亮的双眼顿时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泪水:“你要将伶耶怎么样?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一个骞岸已经是他打不下的,更何况又冒出一个神秘的对手来?
秦嫣不多说话,扛起伶耶飞快向山梁上而去。
郅别本来的计划是救出伶耶之后,还要绑架骞岸为人质。为自己部落争取反叛处罗王,逃离时罗漫山的机会。如今,姐姐已经被人劫走,骞岸他也久战不下。
此刻,山脊上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数十支竹箭上带着火苗,射向了骞岸的马车。郅别见姐姐被劫,也无心跟骞岸军队作战,趁机大声道:“援军来了,快撤!”
有了鹿荻他们的掩护,咥毕带着自己受伤的军中同袍顺利撤出了毂梁屯的山谷。步陆孤骞岸被郅别吓得不轻,见对方撤走,也匆忙带着人马,向大可汗浮图城的方向逃窜而去。
郅别忧心自己的姐姐,爬上山梁一看。
一名身形修长的年轻人,正英姿勃发骑在一匹大黑马上。咥毕停住脚步。看到“他”手中依然握着一支点燃了石脂的箭。郅别心中惊了一下:“处月汗王?”
伶耶公主发现咥毕出现了,哭叫了一声从白小飞身上跳下来,踏着积雪向他扑过来,羊毛披风扑起层层雪花。
郅别扶住自己的姐姐,安慰了几句。
郅别至此,当然看得出鹿荻并无恶意,而且还是救了他姐姐的恩人。他推开自己的姐姐,单膝跪下,右手按胸,行了个牧人的大礼:“郅别见过处月汗王。”
他这一跪,敌我的立场便分明改变了。郅别再也不是处罗汗王的一名悍将。
鹿荻策马走近咥毕。她上下打量着这个曾经给他们的战局,带来很多麻烦的小部落年轻人,还有他背后那数十名一看就是力猛威武的男子。
两人的身影被斜下的夕阳拉出一条长长的蓝影。面对鹿荻,桀骜不驯的咥毕显得非常谦恭。鹿荻和咥毕的交谈持续了很久,过了半个多时辰,鹿荻才圈转马头重新回到了秦嫣身边。郅别则带着人离开了山梁,他还不时回过头,将目光停留在鹿荻身上。
“你们聊什么聊那么久?”秦嫣问。
“原来我们以前就见过,郅别就是小狼崽。”鹿荻扯着马缰绳,道。
“什么小狼崽?”
“当初我和你们相遇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们,石/国使者被一个小孩子带人杀了吗?”鹿荻说,“原来就是郅别。”
“那个被抢的姑娘就是伶耶公主?”秦嫣觉得伶耶真是太可怜了,她很庆幸自己方才放下成见,出手救了那个姑娘。
鹿荻说:“当年我掩护了他,他居然还记得我。”
秦嫣说:“你没趁机将他收为麾下将军?横竖如今处罗部落他们也不能回去了。”
鹿荻忍笑:“郅别倒是肯降服于我,不过他的条件,我没法接受。”
“什么条件?”
“他说,我与他联姻,他给我卖命。”鹿荻道,“他要将伶耶嫁给我。”
“啊?那可要不得。”秦嫣道,鹿荻可是个姑娘。
鹿荻笑道:“是不是很好笑?”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着,马蹄嗒嗒地,轻快地在雪湖、山梁之间穿行着。远处的雪山脚下,一座辉煌的城池正在等着她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