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入画卷——乌云登珠
时间:2018-01-16 14:58:07

  他们练阵法,练武功,他们要在罡风血雨中磨砺出自己真正的锋芒。
  他们深入西域,进入各个小国探查。驰骋大漠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学境界,连纵并横也很重要。
  他疯狂地完成着承启阁交给他的各种任务,他以最狂烈的方式如同一根粗大的铁锲子,深深嵌入了西域三十国。为了能够进入云烟计划,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翟羽无可奈何:“这个长清到底是什么人?有朝一日一定要见一见。”
  翟容拿了一张浅黄色的细绢纸,将竹简上已经破解的内容誊写着,漫不经心道:“哥哥莫急,你们会以亲家的身份见面的。”
  见翟羽没有声音,他抬起眉,额头有轻微的抬头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不希望我和若若在一起。当初你给她那枚玉佩,哄得她那般开心,她要是知道你有这个心思,一定会伤心的。”
  翟容抄完手中的文字,将竹管笔搁在笔山上:“你们手中有什么讯息,也要让我知晓。否则剩下的我就不去破解了。”他好整以暇地道,“方才我跟你讨论过,为何同样的地点,她要选择不同的时间分批送讯息呢?哥哥,除了让我们能够重新组合以外,长清还透露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消息。”
  翟羽都惊讶了:“什么消息?”
  翟容道:“长清在告诉我们,星芒教对他们兄妹的信仰并无怀疑,他们在传送消息时是自由的。也意味着他们自己也有离开星芒教的本领。”翟容将绢纸卷成卷帙递到翟羽手中,“所以,我很放心若若的处境。”
  他挑起眉,威胁的意味很明显:“我说辅史大人,若若的安全有长清负责;而你若想要我进一步破解长清的消息,必须跟我有所交换!”
  经历了这一年多的大漠铁血,他的眉峰上积淀起了年少时没有的潇洒犀利。此刻目露狡黠之气,显得分外有震慑之力。
  翟羽长叹一声:“还以为你长大了,变听话了。原来是更加不听话了。“
  翟容豁达地笑了笑:“哥哥,有我替你分担,你就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了。”他拍了拍翟羽的肩膀站起来,“我出去走一走,腿都坐麻了。”
  翟羽看着他伸个懒腰走出屋子,跟那些正在处理文书的承启阁文官挥手打个招呼。他又长了不少个头,越发显出蜂腰猿背,矫健修长。
  第二日,翟容便回到了敦煌。
  他重新走过当年之路,重新一处处发现,长清所埋设的破解那些零碎文字的关键点,果然都是跟若若相关的。比如,他们初见大泽边,马车车队的马车数量、他带她翻越城墙时,拔出垫脚砖的位置,最让人无语的是,还有“云水居”上下灯笼数……
  这姑娘是有多无聊,什么都会看着、记着,他想想都觉得忍不住好笑。笑了一会儿,笑不起来了,他跟她那些亲密的举动,长清会不会也知道?
  他皱起眉,得尽快将那姑娘弄到身边来,这也太可怕了!
  当那些零碎的字片逐渐被摆布出来,星芒教的结构也就越来越清晰了。长清的确跟秦嫣不一样,秦嫣整日忙着受训,执行任务;他则坐在暗处,静静揣摩着星芒教的各种情况,各种变动。
  很多事情,秦嫣根本不知道,长清却能够知道。
  从长清传来的消息,翟容知道了,在过去的五年里,“牧刀人”莫血先后选择了五十来名山海较饱满、气窍较通畅,初步做到“白骨错裂手”的孩子送往了星芒圣教的“地字圈”练习高深的武功。不过,教中使者对他很不满,因为这五十来名幼童都被其他“草字圈”送去的孩子所灭。他择童的能力受到了星芒大神的质疑,这对他今后进入星光圣地,有着不可忽略的阻碍。
  长清虽然不知道这些选择出来的孩童是去做什么的,但是他们都是上佳的练武之资,这是毋庸置疑的。
  长清说了白骨错裂手如何断骨错筋地进行修炼,七年间,他见过多少孩子因此断手废脚,被扔在山谷谷底悲惨死去。他说,秦嫣本来是这个草字圈最接近这个邪恶武功的人,只是长清打断了她的深入学习,不让莫血将她选择到“金光圣地”去。
  长清还说,扎合谷经常让草字圈的小刀奴们去面对死亡,仿佛当他们面对巨大的恐惧时,身体里会调动出某种力量似的,而星芒教就需要筛选出拥有这种力量的孩子。
  长清说,老巫的那种心法,被莫血称为“破妄功”,每年都有练习破妄功的孩子,因经脉倒转而死去……
  长清的观察能力,和诈取情报的能力都非常令人佩服,惟一可惜的是,这个人被禁锢在星芒教的深处,他也不会武功,否则,他能够给承启阁提供更多的帮助。
  翟容想象不出,一个成年男性,是如何在刀奴和老巫的双重监视下,与那些未成年的刀奴混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而且,并没有被星芒教上面一层之人所留意。
  翟容将自己拆解出来的消息都交给了翟羽。
  同时,交换到了翟羽从其他角度获得的情报。
  翟容立即开始了调查。
  三个月后,翟容以自己在西域两年的经历,和长清要跟他本人合作的诉求,充分显示了自己在应对星芒教之案上的契合度。他最终赢得了承启阁官员的一致认可。
  这一年深秋,他正式替代翟羽,成为了“云烟”计划的核心执行人,代号是“旋日”。翟羽回归河西密谍系统的头目位置,而陌生的西域天地,则将由翟容来全线负责。
  背靠唐国承启阁的强大助力,翟容说服了上面,准备将秦嫣和长清迎回唐国。
  ……
  ……
  “是光明垂地,诸法之王,若有所诵,则能思惟一,无上微妙……”
  风萧萧,草瑟瑟,远处的雪山已经被重重的积雪压得通体晶莹。
  五十多名少年杂胡男女,分列整齐端坐于山崖之下。山崖上,一名灰衣短发的侏儒僧人手捏法诀,高声领诵。晚照的斜阳在西面,东边则是一团浓云。
  秦嫣盘坐在队伍之前,她是此处年岁较大的刀奴之一,心不在焉地跟着长清哥哥琅琅之声,念着每日傍晚必定要修习的《光明垂地经》。这经文无非是吹嘘星芒大神,如何脚踏祥云,背靠七星,自遥远天际的大波罗世界而来。如何目接日晖,口吐江河,法力无边。如何斩妖除魔,涂血身上,成就伟世功业……
  在他们这个无名草字圈中,最好笑的就是,能够将这篇《光明垂地经》解述得无比动人的长清哥哥,却一直在暗地里让她休要看信这些经文奥义。因此,她每日跟着众人念经,实在是半点不曾入脑。
  长长的经文念完,刀奴们安静地原地盘坐,自省其身。
  冰冷的空气,将他们每个人都吹得乱发飘动。
  秦嫣则按照以往长清跟莫血谈妥的条件,去跟长清在一起澄洗心灵。她方站起来,忽然,身后一名黑色皮肤的昆仑奴浑身颤抖了起来,只见他面容狰狞扭曲,双手按住咽喉痛苦地挣扎着。
  老巫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根行刑的长针,朝他天灵盖轻轻插入。那昆仑奴嗬嗬了几声,顿时瘫软下来。他的身体则渐渐鼓胀,只听得“噗”的一声,从面上五官,到手指尖都不断冒血。人如一团烂肉迅速萎缩了下去。
  莫血看了一眼:“又是一个得恶症的?”
  老巫是个驼背老人,一头白发沾满油污,衣摆肮脏褴褛。他颤巍巍抬起头:“对星芒大神不敬,便是如此下场,污血尽冒,骨骼碎裂!”
  刀奴们惶恐而起,向老巫跪拜。
  长清已经通过多年观察,知道这并不是被星芒大神惩罚而死去,而是因练习破妄功而崩乱了血脉。嫣儿也是自小修习这种功法,对她内力毫无帮助,却要时刻受着这种破体溃血的威胁。他决定尽早将她带回中原去,中原武林中高手如云,帮她好好诊疗一下,那破妄功对她会不会造成生命的威胁。
  秦嫣和长清已经做好了出逃的一切准备。
  长清不会任何武功,他们在莫血手中也不可能拥有任何坐骑。莫血是一名高强的武者,他们是不可能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战胜他的追踪的。
  但是敦煌归来的秦嫣则不同,她修习了轻功,只消选择好时机,让莫血晚一些发现他们走脱的情况,长清认为逃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莫血每次给刀奴们选择休息之所,都是在西域不同山脉中。这些年,秦嫣通过不断给长清画舆图,长清也大致摸到了一些规律,也能够分辨他们大约休息在何处。长清就认定,这一次他们所处之处,距离呦洼并不远,而呦洼则是查楚部落出产战马之处。
  对自己此次出逃计划,长清也非常不抱希望地将其传递给了唐国方面。不过他传递的只是个大致的方向。他对唐国,还是有着很多的不信任。毕竟,他们兄妹的性命轻若草芥,唐人的承诺在他眼里,不能完全依仗。
  大漠的冬季来得比任何地方都早。
  不过秋日刚刚冒了个头,便被纷纷扬扬的雪花打断了。长清看着天上飘动的小雪,打算在大雪到来之前,踪迹容易暴露之前,就离开扎合谷。
  从先前唐国方面传来的消息,模模糊糊似乎翟容也已经掌管了这里的事务。出逃的一路上,应该能得到些许助力。
  这一日清早,天气寒冷,莫血带着新挑选好的几个能够初步掌握“白骨错裂手”的孩子,向天山深处进发。这是莫血每年的任务。每年只有冬天的时候,他才会离开他所统辖的这个草字圈几日。在这几日里,就剩下五十多名刀奴在老巫的带领下诵经、练功,此刻,是这里管束最松散之时。
  于是,长清和秦嫣出发了。
 
 
第97章 重逢
  这一日清早, 寒风吹得满山遍野鬼哭狼嚎,风钻入人骨缝里一般冷。
  莫血带着新挑选好的几个能够初步掌握“白骨错裂手”的孩子,向天山深处进发。这是莫血每年的任务。每年只有冬天的时候, 他才会离开他所统辖的这个草字圈几日, 到星芒教上层为他约定之处,将这些小刀奴送往“星光圣地”。在这几日里, 就剩下五十多名刀奴在老巫的带领下诵经、练功,此刻, 是这里管束最松散之时。
  于是, 长清和秦嫣出发了。
  此刻是隆冬, 这片山谷因过度干旱,并没有到处都是积雪。薄冰嵌满在山石的缝隙,空气如冷刀一般锋利。对他们而言, 这已经是逃走的最好时机和地点了。
  秦嫣用一根结实的布条,将长清捆在自己的身上。
  经过两年,她长高了一些,虽然不多, 但是比哥哥肯定是高了一点。她背起哥哥,飞快地跑上了一面高高的土崖。从悬崖上直下,可跃入另一个山谷。若放在以往, 她是不可能走这条路的。长清双手挽着她的肩膀,因不曾亲眼见识过她所谓的“轻功”,多少也有一些紧张。
  秦嫣在心中默念着翟容教她的心法口诀:“起膺、沉伏、跳突……”
  长清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乱响,两人如同坠石一般向着悬崖下跌将而去。跌了一段路之后, 身形猛然一震,睁开眼,秦嫣正以脚蹬踢崖壁不断,终于稳住了两人的去势。那土崖实在是高,秦嫣双腿轻功不继,伸出自己的双手,仿佛弹琵琶一般在那粗糙的石壁上,一顿挑揉拈搓,灰石混裂中,两人的身形稳稳落地。秦嫣带着长清,向着呦洼跑过去。
  他们将一切都掐算得很不错,十多日后,他们便骑上了从呦洼盗来的快马,奔出天山,向伊吾而去。
  ……
  ……
  唐国的伊州,东接敦煌、西壤西图桑,北靠东图桑、南临鄯善郡。接天山之麓,受雪山灌溉,处处绿洲之地。有汉以来就有中原派兵遣丁,屯边戍军。胡汉相杂,赤亭往西沿途多沙碛卤地,一年四季狂风猛烈。
  赤亭向西,伊州中部有一个镇,名“柔远”。此镇名含义为,“和民才能宁边、夷民归心才得拓边,是柔则远”。
  柔远镇上,此刻北风正起,满地飞沙走石。
  在这个冬季,还有十几条商队在赶着往河西去。惯于行走西域的商旅们看着那乌云盖顶的天气,知道今夜会下雪。商队都停了下来,让自己的驼队跪坐避风处。高大的骆驼扛着货物,闭着浓密睫毛护着的眼皮,安然等待着狂风宿雪从这个小镇上过去。
  人们则纷纷散入柔远镇的几个大小客栈中,休息打尖。
  翟容梳了一个焉耆年轻男子的发式,额头上盘着宽宽的暗红色发带,几缕散发遮住眉眼。身上斜襟麻衣,五指宽的牛皮腰封扎在腰身上。脖子上围着软灰麻的围巾,坐在一间小客栈中用膳。他已经在数天前,拿到了长清要带着秦嫣出逃扎合谷的消息。
  长清给的信息十分模糊,看那样子,似乎他对于自己如何从西域逃脱很有信心,不需要唐人的助力。而他传回消息的目的,只是希望唐人能够在他踏入河西之境,给予接纳。
  翟容自从将自己的兄长排挤出去之后,如今西域全部眼线都在他掌握之中。长清对于唐国方面的不信任,他表示理解,但是也并不会听之任之。他亲自规划路线排查他们逃走的方向,安排人手,去迎接他们兄妹。
  他自己则来到了柔远镇,西域地区实在辽阔,但柔远镇是西域进入河西比较常走的道路,而河西,则是进入唐国的必经之路,他相信,自己能够在此处见到这两个人。这两年,为了能够顺利接回若若,他没日没夜地拼命努力着。他发誓,两年前看着她弱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西域的枯山寂水间的事情,他再也不会让其发生了。
  而且,他也大致调查出,唐国哪户人家姓秦,十一年前丢过女儿?他已经与对方取得了联系,准备认亲。到时候,一定会给若若一个莫大的惊喜。
  客栈外风沙呼天啸地,不知何时是个头。翟容含着笑意,憧憬着与若若见面的那一刻,和身边的一位带着翻皮帽的老人家,一边喝着胡杂浊酒,一边海天混地地扯着。
  老人家是一名见多识广的胡商,走过西域道很多遍,见小后生向他询问,说得唾沫飞溅。告诉翟容,西域道,是中原唐国通往西域各国乃至远方大陆的道路总称,实际上,每一处随山势地形,分处许多东西贯通的小道来。
  翟容问:“大致都有哪些道路?”
  老人端起翟容请他喝的酒:“那可就多了,花□□、萨捍道、大海道、他地道……”翟容问他:“去高昌最近的是哪一条?难走的又是哪一条?去交河如何走?”
  那老胡商便一一跟他闲扯着。
  只听得门口有人捶门:“开门快开门!看这鬼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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