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幸可不忍妻子去受罪,她留在家里照顾好娘俩的生活就成。以往的体弱一部分还是因为心病,自从养了馨妍后,妻子的身体也越见健朗。就是凤天幸自己,也觉得生活越来越有奔头,浑身跟有使不完的劲一样,心情好自然觉得连呼吸都新鲜。凤天幸是妻女的顶梁柱,当然要尽所能的给妻女撑起一片天。
“行,先把口粮分了,村里人也能按住心口,后面的工作也好做。”
商讨玩村里的事,石长春想到什么,眼神瞟了凤天幸一眼,咧着嘴笑道:“妍丫头是个好孩子,知好歹又静的下性子,才两岁不到的娃,天天抱着本书就没见她不耐过,这孩子啊还是谁养大的随谁。孙家的那丫头,瞧着小人儿的可怜像,还是随了孙老二婆娘。”
凤天幸谦虚的摆摆手,脸上骄傲笑容显然不像他言语中那样谦和:“小孩子不禁夸,那丫头自小就乖巧听话,脑袋也算好使。打小就好带,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一点都舍不得让孩子离开眼皮底下。小小的人儿也孝顺,跟在她娘亲后面搭手干点活,擦汗端茶递水。”
石长春想到的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压在心里好几年了,一直没开口是就怕给老兄弟找为难。当年要不是凤天幸夫妇恰巧路过,他这条老命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在说,在两人没收养馨妍之前,石长春总觉着凤天幸两口子在村里住不久。现在娃都一两岁了外面也混乱,两人未必会离开他们大石村。
大石村虽然偏僻又穷,可也有偏僻的好处,当年小鬼子和土匪,都懒得养他们村扫荡。两人也相识了七年,人品心性都了解的差不多。石长春一直都明白,凤家夫妻是有故事的人,会到他们大石村也算是机缘巧合,可反过来想,又何尝不是大石村的运气。?农家人命贱,生了病也只能硬熬着,熬过去是命,熬不过去也是命。
一个大夫对村里有多重要?至少从凤家来到村里以后,除了孙老二和老死的上年纪人之外,大人孩子都没因病丢命的。村里祖祖辈辈都是本份的山里人,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人就不少。识文断字对村里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离大石村最近的小学,也要走五六十里地才能到,上学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太过陌生。
甚至因为祖祖辈辈都没几个认字的人,他们大石村的人根本就没有念书的意识。石长春一年要去几趟镇里,走出村子也算见过外面的天地了,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出门在外都处处低一头,有本事的人那哪个不是学文人?老一辈的人也就这样了,没啥子精力和野心了。可村里的孩子们还小,石长春的要求也不高,不要求孩子们多有学文,可至少不是睁眼瞎。
看到馨妍抱着书学认字时,石长春就打算跟凤天幸提这事,只不巧撵在秋收农忙。眼下地里的活也结束了,干集工凤天幸文弱书生样哪能受那个罪。石长春一直都认为,一个萝卜一个坑,非让拿笔杆子的去当苦力,埋没人才也是一种损失。
两人老兄弟,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子,石长春直道:“啥事都是三分天性七分靠教,还是你跟弟妹教的好,小小的一点人儿,就抱着书本学学文。老哥也不跟你说虚的了,你看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村里半大的小子丫头跟着一起学,妍丫头也有念书的伴不是。”
凤天幸对此没太多想法,顺手的事:“我家也是村里的一份子,村里的孩子也都是晚辈,教孩子认字又不是什么难事。回头老哥问问,有孩子愿意学认字的,每天中午一起教,一天学几个字,天长日久就积少成多了。”
石长春沉默片刻,而后很郑重道:“俺的意思是,让你跟弟妹专程教,咱们村里专门腾几间屋舍。你放心,弟妹教学领满工分,你领两份满工分,一份教学的一份村里会计的。俺也会去镇上给你跟弟妹争取争取,当先生也都是有工资的。”
这下凤天幸明白石长春的意思了,这是想在村里办一所学校。石长春的心意是好的,可并不现实也很难实施。早知道他的好意不代表村里人都能领会。就他们村里办法的孩子除了小点的还能有空闲玩,大一点的哪个不是带弟弟妹妹,就是想着往家里扒拉口粮。都想着填饱肚子,让他们坐屋里学习,或许还会起到反作用。
在说让他们夫妻当老师,就算领两个人的满公分,都可能在村里引起矛盾。你在屋里风不吹日不晒的拿满工分,其他人在地理累死累活还不定能拿满公分,心里能平衡?自古皆不患寡而患不均。大石村的人对学文还没有重视的意识概念,属于吃饱了没事干的事。人性这东西一着不慎就让人遍体鳞伤,凤天幸宁可谨慎防备,也不愿去冒险尝试人心的善恶。
有妻有女需要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为而治为上。凤家在村里扎根才几年时间,没有利益冲突时,你好我好大家好,牵扯到利益的冲突,凤家这个外来户,又怎能抵得过祖辈都守在比姻连姻的原籍。石长春的想法只能失望了。
面上带着些许的无奈,凤天幸直言道:“这事我觉得不成,毕竟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大家都忙着干活挣工分。要是有向上好学的孩子,就每天一起学认几个字,当初建国那孩子就是这样学的,一段时间下来读写都不成问题的。不想学的也勉强不来,现在讲究自由社会了,也没必要劳师动众。去集工干活还不想知道要干多久的工程,眼下也不是时候。”
石长春叹气,也明白凤天幸的意思,心意是好的,可不一定人家觉得念书有啥用。按下话题不再商讨此事。凤天幸看看外面天气,起身告辞后出了石家转弯去了食堂。曲凤霞还在忙着,凤天幸抱着馨妍坐在草席上,父女俩对着医书一个讲一个听。也忘记馨妍究竟有没有听懂,凤天幸一直把半夏的药性和泡制都谅解了一遍后,失神了片刻叹气自语道: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唉!”
馨妍往后仰头,见爹爹脸上有感慨有伤感,也有无能为力的愧疚。书生爱国为自己认定的理念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更有许多人,不得不低头在现实的蹉跎中。她多少能理解爹爹的无能无力。理想和现实兑现的中间,有无数的牺牲和不得已的舍弃。能做到的成就伟人,做不到的也不是小人,不过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罢了。
凤天幸只不过是成不了伟人的普通人,一时的伤感过后,生活仍旧在继续,都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忙碌。
踏着银白月光,一家三口从食堂回家,凤天幸闲话中说了今天的事。拒了建学校教书的事提了三两句,分口粮也都是按工分来,集工挖运河修河提的事说的最多。凤天幸肯定要去,他就是不太放心馨妍母女两人在家中。家中没有一个男人,吃水砍柴晚上闭户都是个问题。见丈夫发愁,曲红霞反而忧心忡忡道:
“家里你不用担心,反而是去干集工……比起别人的酸言酸语,我跟妍儿更在意你的身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去咱就不去,挖沟抬土哪样活计都是重活。你这身子骨哪能抗的住。”
馨妍也很担心,爹爹在村里是会计,跟村长每日安排人干活记工分。事情多就算干活也是搭手,有时还要替人看看病,弄些草药这样轻省事,干着歇着不会过于劳累。大集工离家远不说,吃住方面绝对没家里舒服,又有上面的人监工,想歇口气都难。想到爹爹的年岁,馨妍也跟娘亲一样忧心。
搂着爹爹脖子,糯糯道:“爹爹不走,想爹爹。”
凤天幸夫妻闻言都忍不住笑出声,冲散了淡淡的忧愁。凤天幸调整了抱馨妍的姿势,改为一手抱馨妍一手搂着妻子的肩膀,乐呵呵道:
“甭担心,这事啊我心里有数,贤妻娇女还指着我呢,怎么能不保重自己身体。咱们两口子都要好好的,将来闺女长大嫁人了,咱们还得带孙子呢。”
馨妍抿唇不好意思的浅笑,曲红霞见状劝不了也不在提这茬,免费适得其反更放心不下。“别贫嘴,姑娘才多大的小人儿,说那些干什么,记得别让我跟姑娘在家里成天担心你就好。”
二老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来养老送终都是馨妍的责任,嫁就不如招。这个时代女子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苦耐劳的精神比肩不了这个时代的人,却也有不少自立的根本。世家妇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都有涉猎,后院女人的胭脂水粉求子养生算得上精通,以世家的底蕴,随便哪样手艺都足以养家糊口。经济能独立,在这个时代女人立足很容易,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家人康健富足无忧。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起床简单的煮了几个番薯蘸糖当早饭,就一同去食堂。对分口粮的喜悦,使的村里大人孩子都早早聚到食堂这边。曲凤霞还要去食堂忙活,馨妍常呆的地方也被挤没了,干脆的跟在爹爹身边,看他坐在旧桌子前合算工分。账本记得很简洁清楚。出工日期出工天数,每次出工的工种和不同工种应得的工分,都一目了然。
馨妍除了自己嫁妆之外,也管过半辈子的家,账本她一点也不陌生。不过比起壹贰叁这些繁体字,阿拉伯数字记账效果明显,凤天幸游刃有余的算账,见馨妍很感兴趣的看着账本,停了手里的事,这点小算数随口就能心算,对凤天幸而言跟喝水一样简单,反而高兴馨妍对数字有兴趣。
在本子上用数字从零写到九,把本子纸叶撕下来,教了一遍让馨妍自己看。这边村长已经领着人从地窖里把土豆地瓜和苞谷搬出来,统一放在一块地方。凤天幸跟村长早就商量好要留多少口粮下来,剩下的每一样口粮都按工分均分。对比村里人都没意见,凤天幸喊名字算好公分应得的口粮,两个劳力抬秤村长在一旁掌陀秤口粮。
这一忙就是日上中头,之前虽然艰苦了些,不过这下半年的口粮还算充足,土豆地瓜吃多了烧心,不用担心天天饿肚子不是。凤家两个人的公分,分了五百多斤的番薯,两百斤的土豆,外加百十斤的苞谷。这点东西跟村里大家庭的比不算多,但凤家人少吃用的也少呀。家家户户都忙着把口粮送回家,这可是自家的口粮了,集体干活仍旧吃食堂,吃饭明年麦收还是不成问题的。
丰收总是喜悦的,下午村长喊了人集合开会,说了挖运河修河坝的集工活。一天两顿饭管的,就是离家太远,好在村里人都一起,相互之间有照应出不了什么事。精打细算是农家人的本性,除了小孩和上了年纪的老人,连孙家两个怀孕的儿媳妇都被婆婆撵着去。
好坏姑且先不论,至少人去了就已经决定了民众态度问题。工期和进度,这些也都是后面的事,顺其自然,总不会比没人去要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贴文莫名丢了13章,把14章发了上去,等我发十四章时,才发现错了😭
第14章
凤天幸跟村里人一起离开前,把家里的粮食分别藏入地窖里。本来准备在卧室里在弄一个小暗窖,因为要干集工没时间方作罢。村里除了老人和孩子,留在家没去做工的也只有几个特殊情况的中年女人了。凤天幸是万万舍不得让曲凤霞受累,村长儿子儿媳都去了,留下婆母在家照看三家的孩子。村里也没什么活做,食堂肯定就挺火,各自在家开小灶。
入秋后天越见的转凉了,馨妍跟在娘亲身边,抱着那本草药大全看娘亲穿针引线的给她做冬衣。米黄的农家土布折双层剪好略放两寸的大小样式,铺上家里往年存的柔软棉花,分别缝好前襟后片,在把前后缝合一起,等上了盘扣就完成了。真简单的款式也,也不需要绣花,大半天就棉袄棉裤都做好了。
给馨妍试了试大小,小孩子骨头长的快,悄悄大了一点刚好明年能继续穿。去年的两套棉衣今年穿就刚刚好,家贫也有节约的小智慧。前世馨妍没穿过旧衣,每一季都会做上不少新衣服,排除面子工程外,习以为常也是一部分原因。比起其他半旧棉衣穿一冬天,馨妍的衣服已经属于最多的了。
就是父母两人,每人也就两套棉衣和儒衣。两年才把旧的改做一件,在重新做一件新的。年年新谁家都不可能的事,反而一条裤子几人穿处处都有,贫困的悲哀。做完冬衣后,馨妍跟着娘亲多准备柴火,各自自留地里的秸秆并不多,集体的倒是不少可那是集体的,要统一用不是谁都能取。
北方的冬天阴冷,用柴的地方就多。不准备足够的柴火连热水都不足,可要受冻挨凉了。农家人都有这个远见,村里留守的人都尽所能的捡柴火。挎着筐子拿着搂耙子在村后林子里耙落叶。一同来的还有村里其他人,各自一片空地搂。孙妮儿和孙保柱也跟着来了,孙老二家走的就剩他们俩,专门留了些土豆地瓜给他俩就不管了,孙家的大人也真是心大。
不过就馨妍看来,没了孙家的大人在,孙保柱又是个除了吃饭不着家皮猴,孙妮儿比往日显得自在不少,至少每天都还有功夫去凤家串门。落叶这种柴火是虚的不禁烧,一大筐也就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要用的久肯定还是要木柴,村里的树就那些,食堂里也要用很多,村长早就提过不能动村里的枯树枝。
所以想砍柴只能去砍山上,上山曲凤霞一个女人也没法子,倒是能和村长媳妇结伴去。可留馨妍在家,曲凤霞可不放心馨妍。带着一群孙子来寻她的村长媳妇,咧着嘴不在意挥手,指着七八岁的大孙女道:
“半天的功夫老大家的大妞能照看,咱们农家以来都是大的领小的,哥哥姐姐背着弟弟跑。你家妍儿安静,出不来啥事。你看孙家的那丫头,跟妍儿一样大都能当半大的娃使了,哪家娃不是会走就撒手不管,也就你跟凤兄弟宠娃。”
曲凤霞笑了笑,也不好在推辞,摸着馨妍的小辫子不放心嘱咐道:“你乖乖跟着姐姐玩,不要乱跑,渴了让姐姐给你回咱家倒热水喝,要不就等娘回来,不能喝冷水,万一凉到感冒就要喝苦苦的药。”的擦了一把,乌黑半硬的袖口和衣襟……馨妍抽了抽眼角,硬是咽下独自留在家中的话头。娘亲本来就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家,她肯定更不放心。帮不了娘亲的忙,却也不能拖她后脚,村长伯娘已经寻来,再推辞就容易得罪人。
目送娘亲和伯娘推着板车离开的背影,馨妍看向坐在村口地上玩石子的大妞,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一直对这个游戏没兴趣,融不进天真孩童的世界。干脆抱着书坐在村口的石墩上,继续琢磨书里不明白的生字。简洁字虽然免去繁琐好书写好记背,可也少了些古朴郑重的味道,也算是皆有得有失吧。
“哎,小妮子,你认得这书上的字吗?俺爷说凤爷爷和凤奶奶都可有学问了,有学问的人都能吃皇粮。俺爷让俺们跟你一起学认字,也不知道啥时候。认字好玩不?凤爷爷跟凤奶奶都有学文,干啥还在村里种地?”
馨妍抬头,看向扯着嗓子提问的大妞,除了较小的三个孩子还在,大点的四个早就跑的没影,大妞这个看管的也不在意。想了想,馨妍也不深入解释太多,她谨记自己现在只是小女娃。七八岁的大妞都不懂的是,更加不是她这个年纪能懂的了。
“我也不知道,认字也不难。”馨妍看来认字的确不能算难,不是因为她有前世底蕴。而是真的很简单,比如说壹贰叁,就是简单的一二三。悄悄看几眼就能明白,好记更加好写,搁在前世,手腕都能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