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是打算,近日要迎娶韩二姑娘?”无用问道。
“差不多了,“容桓点头,“能与楚襄一战,也是我所愿。”
“那盐税?”
“你觉着楚襄能西去,赵承嗣就不会南下?身兼两部,不是只有尚书大人才可,这位赵主事赵员外郎,可是赵灵运的亲弟。”
县主府的人,从前顺安县主、赵定,到赵灵运、赵承嗣,以及那几个庶弟庶妹,小觑了的都被狠狠扇了脸面。何况那被处死的权倾一时的太/安公主,更是顺安县主的嫡亲姑母,与其说赵灵运是替太子谋划,不如说这权利趋势赵灵运步步为营。
诚王其实早已输了,这样一个暗藏心机的县主府都安插不了一个人,反被连根拔起,恐怕连他身边都是太子的眼线。
他几次三番与楚襄联手,不过是想兵戎相见之时尚可留一线生机,可这妇人之见,掩耳盗铃之势到底不堪。楚襄因赵灵运教唆赵灵兮逃跑,为太子孝犬马之力;戴氏则起了异心,若容大爷当真有心争嗣,英国公府落了个满门抄斩也不冤枉。
容桓叹气,“等赵灵运走了,回复公爷就说太医和宫女无可疑之处,再把戴氏那边的人都给我料理了干净,派几个放心的过去,对外就说大夫人偶感风寒,把人看牢了。这事要瞒着大爷,也不可让瑗姐儿察觉。到韩黛玥过来,再想法子让赵灵运来。”
“小人明白。”无用应道。
容桓捏了捏眉心,略有疲惫,无用有几分担心,容桓的伤势毕竟还未全好,就倒了一颗鹿胎滋养丸过去。
“世子还需小心身体,过些时候您去了鹰扬卫,还有的操劳。”
容桓摆摆手,示意无需担心:“虎狼军可是去过北衙了?”
“去过了,除了几个官职略高的,”无用四下扫了眼,凑近附耳道,“小人前日听到,似要把那几个,一个不留。”
容桓眯了眯眼,面色沉如寒冰。诚王养府兵,把持了南、北两衙的执权,这是为万不得已时,逼宫对峙所用。而那几个有官职的,虎狼军里忠心肝胆相照之辈,势必不会背弃圣上,参与叛军,这种人自然留不得。
容桓讥诮一笑,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世子是不是反撩大姑了?
第94章
翌日用过早膳,赵灵运陪容桓在院中小坐片刻。
容桓原就好的差不多,身子骨摆在那,晕倒不过是引赵灵运过来。算是得偿所愿,赵灵运那个玲珑又琢磨不透的性子,只要她来,容桓还有什么可不乐的,若非要说上一两句可惜,大概是她在宫外逗留的时间太短。
想到这里,容桓拽过赵灵运,眼睛盯着她,亲了一下手腕。
赵灵运抖了下眼皮,神色淡然,似要把手缩回来。
容桓趁势把她往怀里带,但见她脚步踉跄,双手按着肩膀稳住身形。容桓笑了笑,捆着蜂腰,声音低沉跌荡在耳际,是他说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
赵灵运敛眸,心里却明镜似的,容桓话里有话。这般岁月静好,相依相偎,却是做过了梦,就不愿醒来。
“我回去了,太医还会照常过来,世子有何打算,这药还是要喝的。你屋里没有信得过的,就让无用去做,别说以后是我这人欺凌弱小,对持不公。”
赵灵运声调和软,承认心思记挂着容桓是一回事,面对他了百般别扭又是另外一回事。只得安慰自己不想到那一天,楚襄身强体壮得对阵上一个病弱不堪的容桓。
容桓眼里含笑,咬了下她的耳垂,“卿卿在关心我?”
赵灵运斜眼过去,手肘不轻不重地怼了记容桓的胸口,看他一下拧了眉,皮笑肉不笑道:“世子还是小心别有用心之人吧,尤其是女子,可知最毒妇人心。”
“卿卿这么说自己?”容桓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半晌才道,“越漂亮的越不能信,不过,你提醒的有些晚了。”
赵灵运听罢,凑过去,冲容桓的脸上呵了口气,“世子油腔滑调的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对卿卿,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
“世子还是省省力气留着应付韩黛玥吧。”
自赵灵运在万年县埋伏他始,左一句韩黛玥右一句韩黛玥,放在嘴边念叨了不下数次。不用赵灵运多说,容桓清楚,就有心逗弄之,“卿卿若怕我娶了她,不如来抢婚?”
“世子自重。”赵灵运退出了他怀里,站一边去了。
容桓还待多逗两句,忽而侧耳,听到一阵零碎的脚步从墙外传来。再转头,已是一副勉强下地的模样,身上披着斗篷,倚着赵灵运的半个身子,任她搀扶走动。
华荣夫人一过来就见此情形,赶紧扬声训斥:“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世子身子弱着呢,就敢带他出来,还不快来人,把世子送回去!”
华荣夫人身后一群浩浩荡荡,除了近身伺候的婆子丫鬟,还有些粗使婆子及护院守卫,听了她的令就有几个要上前,这时又从人群里钻出个人来,嘴里喊着且慢,且慢。
说话之人正是为容桓诊脉的太医,今儿他身后又跟来个抱着药匣的宫女,在一群声势浩大的女人里费了不少力气,才站到赵灵运和容桓身前,拦下了华荣夫人指挥的下人。
“夫人,请容下官说一句。世子既醒来,该是多走动走动,有利于世子恢复伤口。”太医说着,冲那抱着药匣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便见那宫女去了另一边,和赵灵运一左一右扶着容桓进了屋去。
华荣夫人有些不满,却再未难为赵灵运,只道太医快进去看看怎么样了。
太医揖礼,说道:“下官要为世子施针、运气,夫人就请稍候在此。”
“呵,你倒是说说为何本夫人不能进去?”华荣夫人横眉冷肃,毫不退让的架势就要紧跟着推门而去。
“夫人!”太医梗着脖子,垂目冷语,“世子身重奇毒,又当胸一剑,虽服了解药并用了疗伤的秘药,不过到底不曾静养,留下病根怕是不好了。且这施针运气忌讳颇多,惟有下官和精通药理的医女官才可行,而夫人留在此处,世子会有不忍,也不利于医治。”
他二人正对峙的当个,互不退让,实则太医早已冷汗贴背。太子妃前些时候突然点名太医署提他来看脉,他平日只看些低等宫妃的脉诊,去往东宫的路上正惶惶不安,果不其然,他见的并不是什么太子妃娘娘,而是太子殿下。
殿下却未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说这人曾经受了点英国公世子的恩惠,却因身份不便过去,你把人带过去,过几日再带回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懂了吗?
太医不敢抬头看之,磕头谢恩就领了人出去,这才看清那是个面容寡淡的女官。他想自己在太医署人情简单并无牵扯,怕是因此才被太子选中,而一直无声无息地女官这时开口,询问他的也多是跟病患有关,他一一解答后虽有奇怪,直到诊过容桓,才知这女官问的都是容桓的病况。
今日按照当日赵灵运的吩咐,他再带了个宫女过来,这宫女倒是真的药膳局的,替换赵灵运迷惑英国公等人。太医不敢掉以轻心,他目光如炬,毫不退让之势,平生添了股为医者的执拗。
戴氏在一旁看了许久,始终默不作声,直到此刻才开口劝道:“母亲,既是太医如此说,暂且不妨等待片刻。事关十一弟的身子,还是谨慎小心得好。”
华荣夫人侧头瞥了她一眼,气焰翻滚着,不见消减,耳边听到吱嘎声响。门被推开,过来个宫女,是刚才随太医来的那个,“为世子诊治的针、药业已备好,还请太医前去施针布药。”
太医不再等华荣夫人开口,径自进了屋,那宫女更是细心地掩好门,隔绝了华荣夫人欲进屋的动作。
再说屋内,太医先为容桓诊脉,询问赵灵运这几日用药等事,罢了点头:“世子底子好,解药服用的及时,这伤修养的如今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多有按时喝药即可痊愈。”
赵灵运摆摆手,太医与宫女放下帘子到外间等候。赵灵运问容桓,“世子可还有话要说?”
“那日之事,我绝逼事玩笑,还要答应我。”容桓指的是若败了,放了他阖府上下一条生路。
赵灵运抿唇不语。
容桓伸手过来,“最后一件……”他的手指揉着那张红唇,“卿卿让我再看一眼。”
赵灵运拈住额鬓一角,从容不迫地一点一点撕了开来,拿在手里的是张薄若蝉翼的面皮,露出的眉是新月,眼是秋水,鼻是秀山,唇是含珠。面色美则美矣,神情淡然处之,穿着再普通的宫装,气度不是他人可比拟,年纪也不是十七八岁的明媚俏丽,端的是高贵内敛,钟灵毓秀。
容桓把赵灵运压在自己怀里,眯着的眼里隐隐流转着阴霾,口中温柔细语,反复念叨着卿卿,卿卿。
赵灵运皱了皱眉,容桓又松开她,冷着脸,闭上眼。“本世子累了,你退下吧。”
赵灵运不发一言,默默粘上假面皮,容桓听她衣衫摩挲的声响,少倾,室内寂静一片,他睁眼看来,赵灵运对他矮身万福,“愿世子早日康健,娶得心上娇娘。”
容桓摆摆手,赵灵运退下了。他心道这人真的留不住,因着早有准备,却无过多难耐,计较的是一会儿韩七来了,韩黛玥便不日过来,有些早该做的事也该做了。
他把盐税的证据给了赵灵运,无论她给不给太子,到了这一步,也无退路可言。说那些,试探也好,真心真意也罢,前一局他赌对了赵灵运心里念着他,后一局他猜不到了。
而赵灵运出去后,亦把药膳局的宫女留下照看,未吩咐一言一词,回宫的马车里更是闭目敛神。
韩黛玥想嫁容桓?
赵灵运哼笑一声,把一边坐着的太医骇了一跳,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第95章
容桓养伤这段时间,英国公府的大爷夫人戴氏被不声不响地夺了协理后院之权,连着近身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并换了。旁人不敢嚼舌根,华荣夫人派人问过大爷,容大爷的意思是他不管后宅,但由母亲做主。
话虽如此,容大爷还是去了戴氏屋里。戴氏从那日见到毫发无损的容桓后,就料到了自己事迹败露,除心有不甘不曾辩解一句,其态势不减,私下里却是和容瑗话到伤心处哭了几次,叹的是丈夫懦弱一味退让,如今全家都仰仗容桓鼻息。
容大爷又一次与容桓商议完要事,容桓给大爷递去了一纸文书。“兄长可让嫂子放心,欧阳剑不是瑗姐儿良配,这退婚书兄长若觉着行,就跟欧阳剑说明白了,瑗姐儿我再为她寻一人家。”
容大爷吁了口气,“她妇人之见,桓哥儿不计较我就安心了。”
容桓摇头,“兄长和嫂子待我如何,我心里是念着的,只是这眼下,阖府上下都要拧成一股劲,行错一步,都逃不过死字。”
容大爷早已一心一意要扶持容桓,这打算怕是戴氏还未过门时就有了。英国公府乃开国武将功勋世家,这一代代传下来的皇恩浩荡也快到了头,前有圣上撤藩王削世家公侯的打算,后有皇族宗室的崛起。他有几分能耐自己最清楚,是以从未有过取代容桓承嗣公爷的心思,他们这一大家,不能以科举入仕,祖上荫蔽到了这里,也无三公可做,只有容桓肩负变新的路子。
任重而道远。
容大爷拍了拍容桓,说就按你说的做吧。
容桓瞅着容大爷的背影,或许是光线刺目,他眯了眯眼。
太子那边也开始行动了。
书案上是一卷卷长轴地舆图,全国各地驻军、屯兵、防线、粮草储备等都被圈了出来,京畿地区附近五州府兵,南北衙禁军换防图,都在这上了。
“虎狼军混入北衙了?”太子瞥眼过去,积压深重,瞧不出喜怒,“这事容桓知道吗?”
赵承嗣立在一旁,恭敬道:“鹰扬卫说的好听,容桓还没去过,北衙却是操练许久了。”
太子甩开一纸密报,上下快速扫了一眼,就扔给了赵承嗣——除了几员将领,虎狼军多数混编入北衙,而真正的虎狼军已经没什么人,诚王的意思是不可用之则杀之。
这主意是韩七出的。
平江小侯爷人称韩七者,无官职在身,只承嗣袭爵封了个小侯爷,长得是艳冠京城,也最恼别人以他的脸说道。韩七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不多,得罪他的人却不少,其心狠手辣,连刑部收押的重犯怕是都要抖上三抖。
太子哼了一声,从案后走了出来,身上隐隐罩着一股寒霜怒气。有这么个人在眼皮子底下晃荡,又没有理由除掉,太子从不外露的情绪也显像了出来。他眯了眯眼,暗觉此人隐藏之深,过往没放在眼里的,一直做与诚王的智囊,留着是个祸害。
好个临照王,胆敢起了心思耍弄。太子不禁恨斥,想着他是个不老实的,还痴心妄想地要保欧阳剑。侧头瞥眼赵承嗣,沉声问道:“江南那边,可是把人抓了?”
赵承嗣点头一揖,“回殿下,松明已带着殿下的手令先行去往江南,臣稍后前往,势必把那王游给押回来。”
王游正是江南节度使,当日奏请增加盐税每斗时加百钱,容桓那本账册里记的明明白白,江南漕运少的那十几万缗盐税都在他那。
诚王养私兵库府,江南搬空凿出个窟窿眼儿;陕州多是上京周边腹地用盐,也怕是堵不上了;西面多山地,不好私运,倒是可以顶上一时半会。
赵灵运从容桓那抄的这一份账册名录,就能把这些朝廷大官打下马来,除了这实实在在的证据,赵承嗣在户部业已探查多时,手边一堆,就是到了圣上面前,如诚王再狡辩也死罪难逃。
太子冷笑连连,摩挲着手上套着的玉指环,成竹在胸。
赵灵运当日说破而后立,一招声东击西杀容桓为虚,二招以退为进惹恼圣上为实,三招养精蓄锐各个击破。是以太子之位坚不可摧,他一日监国,一日有代天子行生杀大权。
“爱卿何时出发?”太子问。
赵承嗣答曰,“过未时。”
太子沉吟片刻,道:“这次多亏了赵女史,她今日回宫带了不少东西,本宫素来赏罚分明,你且去看看她,再启程不迟。”
赵承嗣心道这是允赵灵运可做一件事,便越发恭敬地应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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