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无用牵了马来,华荣夫人压下他握紧缰绳的手,叮嘱道:“你该知道你父亲的脾气,头前任你胡闹就算揭过了,今儿你得好好把人给我娶进来,别说你没听着韩贵妃都来了,挺大的人了可别再让为娘担心。”
容桓侧头深睇一眼,弄的华荣夫人没来由地有些不自在。其实华荣夫人是想多了,容桓对这一天早有准备,无论缘由几何,都到这会儿了,不甘愿得也不是他,再者这背后的算计谋划,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他笑了笑,一抽马鞭,翻身上马,“母亲且安心喝茶罢。”
英国公府一众主子仆人目送着容桓远去,他身后是浩浩荡荡,吉乐阵阵,有那围观的私下里凑一块嘀咕:英国公世子可真是越娶越贵,瞧那喜气洋洋的模样,可没外人所传那般珍视爱护赵大姑啊。
却说英国公府声势浩大,平江侯府亦张灯结彩。韩贵妃特特命司天台推算,申时迎亲,最为吉兆,平江侯府来了好些人观礼,从坊门到府门俱是热闹非凡。
韩黛玥一身钗钿礼衣,发髻高耸,披帛长裙。她坐在妆镜前,抿着口脂,丫鬟点了两靥,就见美艳绝伦,娇艳欲滴。
韩贵妃亲套了只金镯予她手上,又添了支纯金牡丹的步摇插其发间,罢了牵着她去了外间。
平江侯及夫人坐在上首,韩黛玥矮身稽首叩头“女儿此去,但请父母福寿安康。”
平江侯夫人按着帕子,眼里泪花闪烁,但听平江侯说道:“从今嫁为人妇,当出嫁从夫。”
“女儿省的。”韩黛玥应了。
红娘子向韩黛玥洒水,起祈福祷祝之意。
这时候丫鬟在门口唤道:“娘娘,侯爷,夫人,迎亲队伍来了。”
平江侯夫人拉起女儿,手叠着手,拍抚了两下。再从那喜嬷嬷手里拿过却扇,递向了韩黛玥,双手执在身前。
与此同时的东宫。
太子读着临照王送来的密报,上面说道蛮族内部矛盾冲突已久,与朝廷对抗素来分主战和主和两派。主战者以汗妃及大皇子为首,这人正是连年来犯北境的罪魁祸首。临照王分派了帖子给这两人,挑拨离间,时有效果。太子深感有趣,叩了叩桌面问道:“赵女史想领什么赏?不如先跟本宫说说。”
赵灵运挑了挑灯芯,一脸波澜不惊地研墨,“为殿下分忧解难是奴婢的本份……”
太子一面把密报凑到烛火下燃尽,一面状似无意道:“说起来,今儿是英国公世子娶妻的日子,可惜本宫是看不到了。”
“殿下说笑了,”赵灵运暗讽,“这天下由您监国,哪里还去不成的?”
“按说这英国公也是朝中重臣,本宫于情于理都该去的……赵女史以为呢?”
“殿下说的是。”
太子看自己无论说什么,赵灵运都是敷衍的德行,心道赵灵运这两副面孔当着自己一套,在容桓跟前又一套,就不耐看。摆摆手,打发了她,“你且去趟英国公府,让马大海随便拿个什么当贺礼。”
赵灵运敛目下拜,气度身段袅娜娉婷,不急不躁。“奴婢谢殿下恩典。”
太子冷哧一声,“行了,赶紧去。”
赵灵运面色不改,只眼光闪了闪,径自去了马大海打开的箱笼里取了些金银珠宝的俗物。待换了身女官宫装,端起了矜傲雍容的气度,乘了马车直奔英国公府。
这些时日,□□派紧锣密鼓地布局行事。西北有楚襄带兵,江南有赵承嗣查缴罪证,京中临照王造通敌罪证,欧阳剑横亘诚王与平江侯府势力,南北衙、五州府布防地舆图搁在案上。马大海悄悄告知赵灵运:虎狼军名存实亡,容桓在鹰扬卫的职官被架空。
她这脸瞧着有些不豫,到了坊门也未下车,外头却早有下人去通报了英国公及华荣夫人。
英国公不知太子会来,也料想不到何以会来,几分心思百转千回,东宫的马车已停在了门前。众人山呼躬身行礼,在下面请了又请,马大海先下了车架。
“诶哟,却是马公公。”英国公一愣,马大海是东宫内侍监总管,他这时候出现却也是代表了太子的意思,就忙不迭客气一揖。
马大海扬了下拂尘,笑眯眯地参杂了几分喜气道:“咱家还要先恭喜公爷、恭喜华荣夫人了,今儿英国公府大喜,世子娶亲,太子殿下特命咱家送一份大礼,还请公爷和夫人笑纳。”
“臣/臣妾谢殿下恩典。”二人忙不迭跪地顿首,眼角余光瞥到车帘拉开一角,从上面下来个宫装的女子。
“本官特奉殿下旨意,前来观礼。此乃太子赐下,寓意吉祥如意,多子多孙。”
这嗓音有些轻软,又不失威严,正是华荣夫人极其熟悉的声音。她乍听得便猛地抬头,也不管是否合乎规矩礼数,入眼的一刹那,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赵灵运一身绯色宫装,发髻斜插两支金钗玉篦,略施薄粉,身段纤窕。她的两边站着托着礼盒的内侍监,一个里头放着一对玉如意,一个里头尊座玉观音。她随手一指,内侍监们就承了上去,不见人动,裙裾无风飘动,整个人如莲冰肌玉骨,又如牡丹国色天香。
四下里已有哗然,嗡嗡作响——这人就是顺安县主府的赵大姑娘,如今的东宫赵女史。
英国公阴着脸,直起了身子。
马大海敛身催促:“太子的赐礼,公爷和夫人快手下罢。”
说着,眼神示意了内侍监,但听他扬声说道:“太子赐,吉祥如意一对!送子玉观音一座!寓意吉祥富贵,多子多孙!”
马大海这已是给了个台阶,英国公不得不顺下去。压着怒气喊了声夫人,这华荣夫人才咬了咬牙,接过贺礼,不情不愿地向马大海和赵灵运致谢。
英国公按下不快,皮笑肉不笑地请马大海进府,马大海点了点头,回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赵女史,请。”
赵灵运大大方方进入英国公府的大门,大抵华荣夫人没想到,赵灵运有朝一日卷土从来。
她当日入府离府皆不行正门,还是拿着容桓的休书,这会倒是堂堂正正,没人敢置疑。
———
申时三刻,吉时到。
容桓与韩黛玥并肩立于大堂,周围挤满了人潮观礼,他只一眼就瞥见了主位下首端坐的赵灵运。
容桓敛下爬上眼角眉梢的笑意,眼若寒星璀璨,剑眉斜飞入鬓,紧抿薄唇,那浑然天然的贵气逼人眼,更不消说对面的韩黛玥,赧红了一张脸,新嫁娘的美,惹得一干人等高声叫好。
司仪监唱喏拜天拜地拜父母,而后夫妻对拜,自有下人那了两个软垫,容桓和韩黛玥跪于其上,顿首拜礼。
司仪监手持一卷婚书再唱:“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韩黛玥瞥眼容桓,思之爱慕许久,一朝得愿,她忍不住露出得意欢快的神色,看了良久,方才收回目光。
“礼成!”
该是丫鬟搀扶新妇起身,容桓当先一步,握住韩黛玥的手,共同往那婚房行去。
直到人影憧憧湮没,堂内所留之人陆续往院内宴席去,赵灵运起身告辞。“恭祝世子及世子妃秦晋之好,百年好合。”
说罢,不耐英国公和华荣夫人如何反应,径自离去。
第98章
新妇入洞房后,宴席刚刚开始。正是热闹欢场,满院人头攒动,唯独不见新郎容桓。
有相熟的同僚问,就听答道:“这你就不懂了,良辰美景,岂能在此处同你我一径喝酒?”
说话之人喝得摇头晃脑,眼睛眯成一条缝,旁人见了嚷嚷,喝喝喝。杯酒滴尽,没人瞧见他一脸狡黠。
容桓在哪?
新房红烛璀璨,贴窗鸳鸯戏水百子戏鱼,桂圆核桃花生压了满床,新妇举着却扇手酸臂痛,怕是要枯坐一晚也不见容桓。
容桓到底在哪?
一辆停在英国公府西角门的老旧马车里,容桓一身雪白亵衣,红袍尽除,只头上一顶金冠,赵灵运的手还紧紧勾着衣带,细不伶仃绞扭成花一朵。
“你怎来了?想到怎么动韩黛玥了?”容桓揽着赵灵运的纤腰,时而揉捏时而掐搓,恨不得直接把人要了。
赵灵运记着外头的马大海和其它内侍监,两手推拒也是,“听说你被诚王架空了?想到怎么救手底下那帮人了?”
“是我问你,你反而问起我来了?”
“那不如你我同时说,如何?”
容桓的手臂收紧,赵灵运被他抵在车板,他急切地就是一口咬下去,在喉咙处,立时多了一个牙印。
“属狗的。”赵灵运嘶一声,踢腿向容桓下/腹。
容桓反应敏捷,躲开了去,却也一把握住踢来的脚踝,直接拉高举到头顶,挑眉轻笑。“卿卿错了,我属马的。”
赵灵运一愣,趁这功夫又被容桓偷了个香。舌头搅了进去,卷起舌尖,游走列齿,绕了一个周天,气息渐急,所谓走火入魔,下颌无法合拢。
他大抵不曾像今日如此高兴过,当日二人戏言劫亲抢婚,虽私下里不免有暗暗计算过,她倒真的过来。与人换身,屈在破小的马车里坐定,是马大海亲把容桓押了过来,赵灵运眼皮子未掀,寡淡严肃,指手叫人扒干净了。
赵灵运那清清白白一根削薄柳条,翠绿绿清凌凌玉骨冰肌,容桓看一眼,几乎立时就涨得生疼。
“种马!”
她叱了声,容桓不以为意。手掌顺着脖颈伸到胸前,满手软糯里掐揉捻捏,欲罢不能。“可惜我的卿卿不是牝马,否则这会儿怕是有了小驹。”
赵灵运扭头一边,面色酡红,神色不悦。两厢矛盾,颇有另番颜色。
容桓故意旧事重提,早先嫁他却是赵灵运不乐,她又是个心里有了计较下得狠心之人,一早喝了绝子的汤药,这会儿凭容桓再怎么折腾,也怀不上一儿半女。
容桓不似当日那般爱恨纠结,赵灵运今时却如鲠在喉,不自觉地伸手抚上小腹,没有容桓的熨帖,触手冰凉一片。
她这细微动作,逃不出容桓一双利目。他俯身啄了她轻颤的眼睫,柔声道:“待这江山平定,卿卿不如随我去罢。”
找一处安稳之地,生儿育女,做尽快活事。若是没有孩儿也无所谓,他便每日陪着她,坐看闲亭,笑拥大漠落日,山河人间。
赵灵运直盯着容桓,双眸黑白分明,看得仔细。那样子分明是在琢磨,自己可否放弃权势荣华?她自认才情、谋略不输男子,不为县主不为英国公府,只为自己。
这些话她自然不会说,就撇过脸去,神色无波,半晌,说了前句容桓的问话:“一个韩黛玥,杀就杀了,何苦找的理由来?”
“准备何时动手?”容桓抚着赵灵运的头发,触手滑顺,动作慵懒,“可要我帮忙?”
赵灵运摇头,晃动间甩落一侧肩膀,容桓替她拉上,她枕了容桓一手,“上次世子叫欧阳剑带话,想必小侯爷到底何种身份,你该是知道了,动他一寸,即撼动诚王一寸。反倒是世子被桎,可是有对策了?”
“有是有了,只是这事若成,可是成全了你的好处。”
“王游已被拘了,圣上的口谕。”
赵灵运随口道出,也不怕容桓转身就去与韩七诚王说。
圣上因为赵灵霄不复往日清明,上朝多有推诿,全由太子监国,却又因容桓遇刺之事,圣上痛批了太子一通,太子便是居于暗处营造。
容桓早猜到他要彻查盐税,抓王游更是势在必得,不过王游到底是朝廷三品大员,又是诚王手下要臣,除他并不容易。容桓忍不住低头瞥眼赵灵运,看她一副不关己事模样,不禁感叹。诚王既让赵灵霄化名,圣上身侧伺机而动,太子也有应对之策,无论何种手段,圣上亲谕,诚王想保下王游,还待他回到上京,可有机会。
“是赵承嗣吧?”户部本在太子掌控之下,要查案,轻而易举。
赵承嗣上次与赵灵运挑开了说话,今次也是踌躇满志,欲将赵灵运哑口无言,退居次席。
容桓笑了,鼻尖蹭着鼻尖,哄她,“时候不早,卿卿还要煞风景不成?”
出宫乘舆的马车早已回宫,这藏身的马车不过薄薄一片木板,里头说什么话,外面都能听到。赵灵运正是怕马大海讲给太子说,才想到与容桓假意翻云覆雨,盖过私语。
正事已说完,不讨了好处就走也不是容桓了。就见他一个翻身,把赵灵运掀了个背对自己,她那裙摆腰带早就松散撩起的不成样子,容桓没费多大力气,挨得人渐渐放大了声浪。
语调软糯,期期艾艾,又娇又柔,欢喜哀怨。马大海面不改色,其它几个刚入宫不久的内侍监却红了脸,心道到底哪个才是新妇?哪个又是红帐?
容桓按着赵灵运突起的脊骨,到尾骨,一下重过一下。赵灵运汗蒸过似的,腻手潮湿的汗珠粘了整个人,她侧过脸,脖子扭曲成一个角度,是容桓咂着她的朱唇,轻声呢喃,“卿卿,这个洞房花烛,可是弥补了当日?”
眼前剧烈摇晃,吟声沥沥,她恍恍惚惚中好像看见身着大红瀾袍的容桓,与执着却扇的她含笑对视。
礼官唱喏:“夫妻对拜!”
她拜——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桓郎……”
赵灵运氤红了美目,一串泪珠划出眼眶,而这架稍显破烂的马车里,早已薰染了情爱的檀香。
作者有话要说: 顺安县主府一家子都是戏精本精,粗粗算一下,大概还有三章完结……
最后一趟车了,且脑补且珍惜~~
第99章
不知放浪到几何,喧嚣落地,沉寂是月凉如水。赵灵运衣衫不整地仰面躺着,眼睛汪着雾蒙蒙海上升气似的,懒散刻骨地妩媚情动。容桓把人搂抱到胸前,敞开了衣襟,炽热体温取暖,铁石一样的坚硬。
赵灵运侧头过来,头发缠住了容桓的手,他垂头睇眼过来,把人往上抱了抱,她那酸软的胳膊松散地圈了他的脖颈。
“别在这睡,”容桓贴近赵灵运的额头,柔声说道,“回宫再睡。”
“累。”赵灵运软糯着嗓子里含了道若有似无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