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把赵承嗣和楚襄都与她隔了开,她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等,好在韩黛玥没让她等太久。
赵灵运问枝茜,“她说要见我,太子那边可是说了什么?”
若不是太子已知晓,也不会让人把消息传到枝茜那。
果听到枝茜说,“殿下没说什么,只吩咐奴婢注意您的腿,这不……轿撵都派来了。”
枝茜使了个眼色,一个马大海身边常见的内侍监过了来,恭敬道:“见过大姑,小人是遵殿下的旨意过来伺候您的。”
赵灵运当没听见,侧了下身子,头向里侧歪了歪,眼睛却盯着枝茜,看她点了点头。
“劳烦公公了,我们大姑腿不好,走不了太久路,还得过来个人扶着才行。”
内侍监听枝茜这么说,不敢怠慢了,想着自己是马大海亲叫来的,这等事说不准以后一步登天了,就自己过了来,“这位姐姐说的是,咱家这就过去。”
“诶!你站着就好。”枝茜说了一句,扶着赵灵运出来,上了轿撵。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结局分上下,让我水一下
第106章 完结
刑部的监牢不至于血腥恐怖,只是常年不见光的幽暗,这时还不到冬日,已经让人有如坠冰窟的阴冷。
赵灵运下车前,枝茜帮她拢了拢披风才扶着人往里走。内侍监打前儿引路,时不时侧头瞥一眼,看赵灵运确实如丫鬟所言走路费力,那腿虽有披风裙裾挡着,却也能看出坡着。
枝茜眼尖,瞪他一眼,护卫紧跟上前遮挡。内侍监不敢再偷窥,朝着前面吵闹的地方,重重地咳了一声。
牢头正带着狱卒拘押女犯,少不得骂骂咧咧推搡拉扯,间歇有女人的尖叫嘶声。他满脸横肉,暴躁地踢翻了一个老妪,听了那突如其来的咳声扭头要骂,就见内侍监趾高气昂地扬头,旁边的侍卫上前掏出一枚腰牌。
自从这些权贵家里犯了事,监牢里一改往日的冷清,常见掏了腰牌来问话的官员。今日大理寺,明日刑部,前日京兆尹,后天两衙府司……诸如此类,见怪不怪,都不是他们狱卒能嚣张的。只这会儿来的这个,跟头前宣旨的一样是个内侍监,还有两个带刀侍卫,且这腰牌从未见过。
刚还嚣张的牢头,眼见着腰牌气势萎靡了下去,换了一张谄媚脸,弓着身问道:“公公这是......?”
“可是有个叫韩黛玥的关在这里?”内侍监挥了下拂尘,满脸不耐。
“韩......黛玥?”牢头想了想,一搓手,“有,有这么个人。”
“那还不赶紧带路?”
“嗳,嗳,您请。”
牢头说着,叫狱卒把火盆点的再亮些。
赵灵运挥开枝茜的手,挺直了腰背。因他们一行人不算多,牢里又忙着拘押,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牢头引路到了一间牢房前,向里面喊着:“韩黛玥?韩黛玥人呢?”
英国公府的女眷经过刚刚一连串地变动,此时心神不宁,抱团取暖。这还多亏了韩黛玥那一声呼喊,让传旨的内侍监想起上面的吩咐——若英国公府有人想见赵灵运,报到上面来。
两个内侍监互相打了个照亮,先头来的那个一招手,几个侍卫过去按住韩黛玥,把她往外带。她这一动,英国公府那帮女眷顿时沸腾了起来,刚刚转醒的华荣夫人死死扯着韩黛玥的囚衣,内侍监不耐烦,一个冷哼,牢头亲跑了过去,一脚踢开她,呵斥道:“你这老刁妇,这里岂是你能撒野的?”
容瑗和几人手忙脚乱地把华荣夫人扶起,却见她按着容瑗的手,眼睛恨恨地盯着外面一处。容瑗跟着看过去,内侍监和侍卫身后,披一身雪里红披风的人,可不正是赵灵运么!
华荣夫人已经嘶声喊出:“赵灵运!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还敢来?你要干什么?你害了容桓还不够,你还要害玥儿?你是什么狼心狗肺的玩意?你有仇报仇来找我,放了她!”
赵灵运冷冷地不发一言,任凭华荣夫人泼妇一般叫骂,她岿然不动,屹立不倒。
反而枝茜皱了皱眉,低声劝慰:“大姑,她这一喊,恐怕附近的都有所耳闻。依奴婢所言,您还是......”
赵灵运摆手,示意她无需大惊小怪,目光从华荣夫人那转到了韩黛玥身上。她虽被押制,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盯视着,面色倒是平静。
赵灵运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内侍监过来小心回话,“大姑,您这边请。”
刑讯室要比牢房暖和些,赵灵运屏退众人,把手伸到了炭盆上。这是枝茜让人特意烧的,她膝盖还略有浮肿,不禁冻,却也让韩黛玥舒缓了浑身的僵直,得以开口说话。
韩黛玥握了握手,蜷起又松开,眼睛瞪着前面那道背影,气度清濯矜傲,身姿袅娜欲仙,与初见时并无不同。她忍不住扯开唇瓣笑了笑,赵灵运一直都是那个赵灵运,容桓喜欢的或许正是这一点。
“赵灵运,”韩黛玥轻轻开口,情绪和缓,甚至称得上平淡,“不,是赵大姑,我求你放过容桓!他原本也是不愿谋反的。”
赵灵运下意识摸上了耳上的红玛瑙珊瑚耳坠。
韩黛玥低头道:“容桓没碰过我,他自始至终未被兄长和诚王信用过,只是他身为英国公世子,有不可不为之的道理。”
“你求错人了,”赵灵运回过身看住她,“容桓如今人在哪里,我是不知的。”
“大姑是不知,还是不愿?”韩黛玥抢白,“若能换得容桓性命,我随你处置。”
“韩姑娘也太看起得起自己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在质疑我?”
见赵灵运摇头,韩黛玥咬了咬牙,缓缓矮身跪地。“我虽憎恶与你,却也知道你些能耐,难不成,在万年县,在东宫,那些你和他的都是假的吗?”
赵灵运拨了两下炭盆,似乎对韩黛玥所言无动于衷。
韩黛玥等不到赵灵运答复,心下不禁冷了冷,就要从地上起来,却听赵灵运开口道:“我可以救他。”
赵灵运看她仰头注视自己,神色隐隐有些激动,“我可以救他,不过,你却要死。”
“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不是一命换一命,”赵灵运俯身看住韩黛玥,“容桓我自然是救的,可你也是要死的,莫不要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你且记着你什么都不是。”
韩黛玥早该想到,赵灵运想她死绝非今日,而是日日夜夜念着。她摇头苦笑,继而指着赵灵运大笑,眼泪也迸了出来。
赵灵运松开她,慢慢起身背过身去了。韩黛玥哽了两下,罢了抹干眼泪,淡淡说道:“赵灵运,你说话要做到,若你救不了容桓,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赵灵运敛眉垂目,揣手而立,这时门也打了开来,枝茜进来劝道:“大姑,这里不干净,您还是避一避吧。”
“不碍事。”赵灵运摇头,她总要亲眼见了,才能放下心来。
枝茜见状也未再说什么,冲门外站着的人点了点头,就见进来两个狱卒,手里拿着一根细绳,朝韩黛玥而去。
勒断骨头的声响终归是不好听,有些清脆还有些沉闷。韩黛玥没发出一声挣扎,想是被人按住了口鼻,发不出动静,只几下衣鞋摩擦的挲挲。他们动完手,拖死狗似的拖着韩黛玥出了去,赵灵运叫人停下,走到跟前仔细看了,韩黛玥的脖颈向后扭曲的折着,眼睛瞪大,舌头吐出,死状好不凄惨。
“枝茜,”赵灵运侧头吩咐下去,“叫人弄干净些,埋了吧。”
“嗳。”
回去后,赵灵运直奔丽正殿,也顾不上膝盖疼痛走路不爽利,她挥开上前问安的马大海,推门进去。
太子近日仍居于东宫,日常处理政务也在丽正殿内,他似是知道赵灵运会来,头也不抬地叫她过来磨墨。赵灵运站在下首半晌不动,他不急不催,继续埋首案前疾书。太子自然是极有耐心的,过去可以隐忍可以退让,今日赵灵运这点脾气又算得了什么?他甚至勾着一点唇角,批阅奏折,心里暗念着她几时过来。
赵灵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挨到案侧,太子跟着抬首看过来,一直搁在一旁的左手握住了赵灵运。他闻到她一身寒气,便皱了眉略有不悦。
“去了这么久,没带着个手炉?”
赵灵运垂眸不语。
太子扬声喊道:“马大海!”
门外马大海的声音传来过来,“回殿下,老奴在。”
“去膳房把本宫的燕窝端来。”
“老奴就去。”
赵灵运看向他,冷冷道:“殿下,奴婢有事禀告。”
太子哼笑一声,知她要说什么,也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诚王兵败当日,楚襄曾过来一趟,直说太子欲纳她为宫人,他日登基封妃封宫。原是像赵灵运这样的女子不可多得,太子多有欣赏,也深觉她大有野心,留在身边才安心。可赵灵运岂会甘心委身于他?想太子也有所预料,便留着容桓一命,把楚襄和赵承嗣一个派兵北境一个身负重任,她求路无门,还是要到他跟前来。
太子捏了捏赵灵运的下颌,半晌笑道:“等暖了身子,再说不迟。”
马大海叫人搬了张椅子到太子身侧,又铺了条绒毯到赵灵运膝上。做得尽兴,太子颔首摆手,看赵灵运一口一口喝掉燕窝,面上始终带笑,眼里也染了几分,不像作假。
赵灵运心内几欲作呕,却也知急不得,她欲急,太子只会欲高兴。
果真,见她喝掉了一碗,太子才问:“灵运是想说什么?”
赵灵运避开他的目光,“诚王之事,还请殿下尽快处理,此事不能拖。”
“这是自然,”太子点头,“你放心,都交给赵卿做了。”
“诚王一脉要清理干净,以绝后患。”
“他杀父篡位,天理难容,只本宫已经答应不杀他,只是废为庶人,软禁在皇陵为先皇守灵。”
“殿下宅心仁厚,自然得言官、御史之心。”
“可近日有大臣问本宫,要如何处理容桓。”太子拽过赵灵运的手,揉捏着把玩,“你猜大臣们怎么说?”
赵灵运抿了抿嘴唇,起身下拜,“殿下,容桓并无谋逆之心,兵变当日,诚王曾要他带兵攻打,可他只是佯攻,楚襄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缴了他的人马。”
“赵灵运,本宫不会放了他,可本宫答允你去看他一次,只这一次。”太子懒散道,手摸上她的耳坠,猛地扯了下来,“这是本宫唯一能答应你的。”他俯靠过来,热气贴面,含住了那渗血的耳垂厮磨。
赵灵运掩下眼中寒意,心内计较着,表面温顺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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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桓受了刑,浑身没块好肉。赵灵运见着时,人还是昏的,一旁的内侍监就要泼水过去,被她怒叱拦下,再绷不住往日的气定神闲,斥退众人出去。
她知道容桓身负武功,受刑只是让他皮开肉绽,暂时伤不到筋骨。这些时日,牢房、刑室去的多了,还亲送了赵灵霄和韩黛玥上路,沾了一身的血腥肃杀,她也从未有一丝惧怕愧疚。直到抚上容桓的脸颊,她才发现自己手抖的不成样子,勉强打起精神唤得容桓醒来,他却一双鹰目里血丝尽显,淬了寒冰也是冷冷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容桓费力地咽下一口血沫,哑声问道。“看我英国公府上下为你的野心垫脚,你可是高兴?”
赵灵运侧身避了避。
容桓哂笑,“原来大姑也是有泪,我还以为你是泥塑的菩萨高高在上。”
赵灵运回首看过来,笑道:“你我夫妻一场,如今你就要上路了,我总得哭一哭,略尽心意。”
容桓冷哼一声,闭目不语。
赵灵运说话愈发柔和,“明年今日,我会记得给世子带上壶好酒,请你收了后务必喝下。”
“......大姑有心了。”
“你且去珍重,黄泉路后,孟婆桥旁,过往都是上辈恩怨。若你执意不忘,再来寻我仇就是。”
赵灵运一面说着,一面细细看了容桓一眼,罢了,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来一件新袍为他穿上,又为他梳了头。做完这一切,她贴靠到容桓怀里,胳膊圈住他的脖颈,仰头摸索到他的薄唇,容桓便是任她动作,冷眼看之,毫无回应。
赵灵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低声嘱咐,“你到了开元观,自有灵翘送你到北境,我先前已让人送信予辅国将军。若是有天你愿理我,再来带我走罢。”
容桓的眼皮跳了几下,瞥眼过来,刚想说什么,又听赵灵运说,“桓郎,保重。”
他的手终于肯伸向她,赵灵运却已离了他身飘然远去。同时候,进来两个侍卫,拖着一个身形与他差不多的人,把他换了下来。这两人,一个是赵承嗣身边的松明,一个是楚襄身边的陆乙,陆乙迅速地为他二人易容后,送他出了城门。
这一局,赵灵运布了良久。她深知太子不会轻易放她,县主府和将军府的命都系于她身。好在开元观这边早已打理的好,而松明和陆乙的出现,则是赵灵兮和赵承嗣的意思。
她最终光复了县主府,达成县主毕生所愿,而她自己,也算登上其位。如果不是容桓,一起堪称完美。
赵灵翘站在车架旁,一张娇憨的脸,隐约能瞧出几分赵灵运的影子。她说长姐命我送你到北境,还请姐夫尽快上车。
她说话时,那套着马车的车把式回过头来,却是无用,“世子,请上车吧。”
容桓怔愣了下,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夫人……”
“我母亲有芙风和欧阳陪着,并无大碍,世子还请上车吧。”
“欧阳剑……还活着?”
“他已入我观,不再过问红尘。”
容桓点了点头,当日看到临照王押了韩七在阵前对峙,他除了开始的惊讶,后来却也能想得通。只是临照王换得欧阳剑后半生,他日后也落个被拘的命运,却是最好的安排了。
赵灵运到底藏了多深的心思,再追究也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