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素光同
时间:2018-01-17 15:36:07

  苏乔闷不吭声地发笑:“你说,谁最想杀了我,谁最有可能提前拿到消息,又不愿意沾惹一身腥?前天晚上,你派人拿着假枪,去陆明远家里放子弹,我和陆明远待在地下室,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道:“陆明远肯定认为,今夜和他搏斗的人,昨晚就在他家里示威。”
  “我们派人,是为了让陆明远……联系他的父亲,”沈曼讲出前因后果,由于思维不连贯,她说话有些停顿,“但是今晚呢?那个凶手,不就是想杀人吗?”
  无人发话。
  只有空旷的风声在响应她。
  长夜寂寥,星盏零落,苏乔的手揣在口袋里,忽然感到手机震动。她抬头望着夜色,接听电话道:“喂,你好。”
  电话那一头,陆明远道:“你去哪里了?”
  苏乔反问道:“你也开始依赖手机了吗?”
  “我向护士借了电话,”他嗓音低沉,反复确认,“你没事吧。”
  苏乔掉头,抬步往回走:“当然没事,我下来买酒。你呢,伤口还疼吗?”
  陆明远放松道:“有点疼,麻药劲过了。我继续睡了,你早点回来。”
 
 
第14章 
  陆明远在医院住了七天。
  他的父亲一直没有出现——甚至不愿意来医院探望中枪的儿子。他给陆明远写了几封电子邮件,信中说,他自身难保,步履维艰,贸然前往医院,会给陆明远带去危险。
  “说的比唱的好听,”苏乔对此评价道,“陆沉那个老狐狸,就是不敢来吧?害怕有人暗中监视,到时候,一枪崩了他的头。”
  手下的技术人员截获了陆明远的邮件往来,苏乔经常翻看他的邮箱,像是例行查岗。邮箱中的陆沉恰如一位慈父,惦念儿子,又不能相见。自从得知儿子受伤,他每天都会发来问候。
  他的关心虚无缥缈。
  时刻注意陆明远的人,是苏乔。
  陆明远出院的那一天,苏乔兴高采烈。死神与他们擦肩而过,太阳依旧照耀人间,她自认为需要庆祝,在这个难得的休息日里,带着陆明远闲逛于罗马城。
  他们从巴贝里尼广场出发,途径宫殿美术馆。陆明远不知不觉地踏入,苏乔就跟在他后面——她的父亲派来了保镖,穿着休闲装,扮作路人,时刻不停地尾随他们。
  陆明远转身,向后瞥了一眼,随口道:“我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没有啊,谁会跟着我们?”苏乔漫不经心道,“光天化日,周围都是游客,凶手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乱来。”
  陆明远的手臂还没好全。苏乔不敢拽他,她勾他的手指:“我听说罗马的伯盖斯美术馆,还有巴贝里尼宫殿都收藏了一堆艺术珍品,你喜欢缇香和拉斐尔的作品吗?这一家美术馆里,还有拉斐尔的《裸女图》……对了,陆明远,我还没见过你画裸体,你是不是画不出来?”
  她像个聒噪的当地导游——她其实昨晚还在浏览谷歌,记诵相关信息,为的就是在陆明远这里,虚荣地卖弄一把。
  陆明远蹲在一座雕像前。
  他用专业的眼光,研究大理石塑造的藤蔓基座。
  同时不忘回答苏乔的话:“你觉得我画不出来裸体么?”
  苏乔笑道:“是啊,我没说错吧。”
  陆明远辩解道:“我只是不想画。”
  苏乔调戏道:“不想画是一回事,不会画是另一回事。”
  陆明远反问一句:“画裸体有什么难的?”
  他侧目,看着她,讲出实话:“我缺一个模特。”
  这间美术馆举世闻名,墙上的浮雕、辉煌的巨作、安置蜡烛的铜台,都值得观众仔细品鉴。它既有宫殿式的纸醉金迷,又有教堂式的虔诚庄重,或许是因为处在这个环境里,苏乔猜不透,陆明远究竟有没有深意。
  他似乎是在讨论艺术,需要模特的严肃艺术,又好像是在调情,邀请她脱光衣服。
  苏乔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失笑。
  她问:“陆明远,你以前没有模特吗?你们上大学的时候,不用练手?”
  陆明远站了起来,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逆光而立,如同莅临的神衹,即将传授道义。
  苏乔洗耳恭听:“好啊,你说。”
  陆明远向她坦诚:“我不想画的时候,硬要我动手,就会画得很差。”
  他的意思大概是,虽然在上学时见过模特,但是因为内心抵触,他没搞出艺术品,只搞出了废品。
  苏乔点头,表示理解。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有些红,半晌后,又云淡风轻地笑了。
  这一天,她和陆明远穿梭于罗马城,玩到夕阳斜下,方才返回附近的酒店。细算下来,苏乔已有两个月没回家,宏升集团内部对她的去向做出了诸多猜测。
  就连她的堂姐叶姝,也在餐桌上问起:“这段时间,我们的妹妹小乔去哪里了?我和顾宁诚的订婚宴,她都错过了。”
  自从叶姝的爷爷去世后,苏家很少聚餐。
  今日傍晚,他们破天荒重聚,在豪宅的花园里搭出长桌,纯银灯架上点燃烛火,霞光掩映之下,别有一番情调。
  绿色浓荫悬于头顶,浅红的木槿含苞欲放。叶姝微微抬头,观赏一段花枝,笑道:“苏乔没有和我们打招呼。秘书说她太累了,生病了,你们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吗?”
  餐具碰到瓷盘,发出一点轻响。
  邻座的顾宁诚停止进餐,道:“苏乔的身上,没安装监控摄像头。北京有几千家医疗机构,怎么找呢?”
  天色渐暗,花园里亮起灯盏。他端起水晶酒杯,晃了一下葡萄酒。
  叶姝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微笑着抿唇,斜过杯脚,和他碰杯。
  顾宁诚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天生一副好相貌。见到他的女人,很难发出脾气。
  比如叶姝。
  她铺了一个台阶:“是啊,太难找了。大哥不是也没消息吗?”
  ——她的大哥苏展,就坐在正对面。
  苏展用一把锋利的餐刀切割生蚝。轻轻一划,鲜嫩的贝肉,就皮开肉绽了。
  他是从容淡定的行凶者,也是这场聚餐的主导人。他放下刀叉之后,就看向了堂妹:“小乔好像出国了,你听说了么?”
  叶姝笑了起来:“出国了吗,去国外治病?我的订婚宴,她都缺席了。”
  叶姝的母亲适时插话道:“可不是么,亏我还很担心她。苏乔的父母都不在北京,她能依靠的,不就是我们这些家人。阿展,你倒是说说看,小乔她去哪儿了?”
  她讲完这句话,面色无异,如同肺腑之言。
  苏展也撒了个谎:“她现在,就在英国伦敦。”
  “伦敦?”顾宁诚将酒杯举得更高,笑道,“宋佳琪刚从伦敦回来,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见过苏乔。圈子就那么小,路上撞见,概率很大。”
  苏展将刀锋收在生蚝的肉里。他交握双手,靠着椅背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问过宋佳琪,巧合的是,她真的在伦敦见到了小乔。”
  唇角上扬,他接着说:“小乔花了不少钱,买下了一次画展。”
 
 
 
 
第15章 
  苏乔为什么要赞助画展?在座众人各有腹诽。
  叶姝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爷爷的助理……那位陆叔叔,他不是也出国了吗?”
  叶姝提到的“陆叔叔”,正是陆明远的父亲陆沉。截至目前,陆沉跑去了哪里,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苏展用餐巾擦手,不露声色道:“对,他在国外。爷爷的葬礼结束后,陆沉就出国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一句肯定之后,反而没人说话了。
  近旁传来狗叫声,打破宴会上的寂静。灯台烛火照出黑影,随着烈犬靠近,影子蓦地拉长。
  苏展夹起一块生肉,扔在了地上,权当喂狗。那只体形魁梧,凶光毕露的波尔多犬就匍匐在他的脚边,垂下脑袋,像骑士觐见国王。
  它吐着舌头,流出涎水,将主人赏赐的食物收入腹中。
  顾宁诚极为平静地看着苏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养这种凶猛的动物。你对狮子和猎豹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苏展从座位上站起,似笑非笑道,“猎豹和狮子不认主。我养大它们,它们再反过来咬我一口,我还要亲手处理,多麻烦呢,你说是么?妹夫。”
  最后一声“妹夫”,他叫得格外清楚。
  顾宁诚回应道:“可不是么?”
  是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宴席结束之后,他和叶姝一起回家。司机在前座开车,他端了一杯酒坐在后排,酒味四散,他只闻不喝。
  叶姝就坐在顾宁诚的旁边。自从他们订婚以来,她总是和他形影不离,宛如一对恩爱夫妻。他们共同出席正式场合,在公司内部也从不避讳,双方父母都很满意,称之为一段金玉良缘。
  哪里有金?哪里有玉?顾宁诚喝了一口酒,目光微沉,注视起叶姝的脸。
  她和他缺乏心灵感应,此时此刻,叶姝并没有看他。她凝望着落在车窗上的自己的倒影,颈间的项链流光细碎,底端坠着一颗圆形宝石,半面搭在柔滑的皮肤上,半面伸进透明的胸衣里。
  叶姝忽然说:“我小时候,活泼,闹腾,不爱睡觉。保姆阿姨给我讲故事,讲什么呢?就讲希腊神话、一千零一夜,这些纯粹编给小孩子看的书。”
  顾宁诚道:“你那时候多大,六七岁?听这些故事不适合。”
  武断不是他的风格,他很快补充了一句:“未删减版的希腊神话,色情又暴力。宙斯遍地留情,美狄亚毒死儿子,俄狄浦斯杀父娶母,怎么能讲给小孩子听?”
  “呐,我想说那个水仙花的故事,”叶姝调整椅背,斜眼瞧他,“有个男孩子,整天坐在湖边,欣赏自己的外表,看哪儿都美。”
  她仿佛是在说自己。
  顾宁诚无声地笑了笑。
  叶姝又道:“然后他就死了,变成了一朵水仙花,奇妙不奇妙?那帮编故事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啊,没人欣赏他的美貌,他就把自己旱死了吗?”
  她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放进扶手处的暗格里。略微俯身时,衣领变得更低——不止是衣领,她整个人都要从座位上滑落,只有双手依附着顾宁诚的大腿,像一条灵巧的游蛇,蜿蜒上行。
  前排的司机不敢回头,后座的顾宁诚不曾垂首。
  “行了,叶姝,你家快到了,前面就是了,”顾宁诚整理自己的衣襟,视线穿到窗外,刚过一个绿灯路口,他就善意地提醒道,“还有一分钟的距离,你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叶姝闻言,重新坐稳。
  她把项链捏在手心,在最后共处的一分钟里,脸色难看至极。
  爆发点就在下车的前一刻。
  顾宁诚目不斜视,眼角余光都不在叶姝身上。叶姝一把拽住他的领带,手指放松,往下滑一截,又握得更紧,她催促道:“宁诚啊,你在想什么,我猜不透你。”
  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接着道:“我脑子里的事太多了,没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
  叶姝笑着问道:“有没有一件跟苏乔挂钩的?”
  她轻轻地扭了扭,裙摆盖过他的双腿,像水风撩起的清波,覆盖了视野所见。
  顾宁诚不得不撩开那条长裙,拨到一边,继续保持他的耐心:“苏乔是谁?她是宏升集团的业务经理,业务总监都离不开她。虽然董事会没人支持……”
  他语速太快,嘴唇干燥,咽下一口唾沫,喉结略微滚动。
  “但是你们也没人见过遗嘱吧,我听说遗嘱就在陆沉的手里,”顾宁诚道,“万一你爷爷把公司留给了苏乔,你们怎么办?那些后果……叶姝,我不是没想过。”
  叶姝暗自咬牙。
  远在天边另一端的苏乔,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
  这一刻,罗马城也倾倒于黑夜。建筑物隐去白日的锋芒,教堂的钟声忽近忽远,苏乔侧耳细听,坐在冰凉的窗台上,用手指一簌一簌地敲响玻璃。
  她玩闹的举动像个小孩子。
  陆明远却在一旁道:“你打了好几个喷嚏。窗台有多凉?”
  苏乔笑道:“哪有,你听错了。”
  她伸直自己的双腿,保持与窗台平齐,睁着眼睛说瞎话:“呀,这个地方这么高,我下不来。”
  话音未落,她便用脚尖去勾陆明远,提出不平等条约:“陆先生,你抱我下来吧。”
  陆明远回答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毫不拖泥带水,充分表达了立场。
  他说:“做梦。”
  苏乔愣了片刻,顺着他的意思,捂住自己的双眼:“那我现在闭眼,马上就能做梦了,你要不要配合我?”
  因为上次的水管工刺杀事件,他们两人不约而同住在了一起——没人提出,也没人反对,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住一个房间,水到渠成,天经地义。
  苏乔乐在其中,而陆明远……他尚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可是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或许并没有等待多久,他抬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左臂的伤还没好,他用右手揽紧她。
  仅仅是短暂的摩擦,便让他掌心滚烫,手指愈加僵硬,虚停了一下,又缓慢地继续,隔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像是什么都摸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摸到。
  右手稍微使力,环住苏乔的腰际,陆明远心不在焉地想,就跟扛个货物一样。
  货物还没扛起来,他中了一个圈套。
  苏乔逃脱他的怀抱,跳下窗台,取笑道:“你的左手还没好,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抱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