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那一夜在海边,苏简简问娄雪桉。
他用马车将她偷偷从苏家接出来,一口气到了海边。
那一夜的月光特别清泠,那一夜的海水特别平静。
月光洒在海面上,就像一层温柔的薄纱。
苏简简再没有见过像那一夜那样美丽的风景,海风熏得游人醉。
更令人沉醉的是娄雪桉的情话。
甜言蜜语能将聪明人哄成一头蠢猪。
“见到你第一眼开始……”
这就是宿命吧。
娄雪桉永远都不会忘,在井台旁见到苏简简的第一眼,从此月老的红绳就系错了人。
他随母亲到井台旁洗衣服,苏简简贪玩随下人的水车到井台旁打水。
那一年苏简简还是个小女孩子,水绿绣栀子花的蜀纱绣裙,娇俏的飞云双丫髻,一双眼睛灵气满满,那皮肤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仿佛吹弹得破。
井台旁的女人们都在议论:“这就是苏家的千金呀,没想到苏太太那样一个人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
千金大小姐。
苏简简给娄雪桉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从此少男的心被丘比特的箭一下射出了个窟窿。
“从那时候开始,娶你是我一生的理想。”娄雪桉的眼睛亮晶晶,亮晶晶的,映出苏简简飞霞嫣红的脸。
理想。
苏简简也有理想,比如挣脱母亲的束缚,比如像男儿一样考功名上战场保家卫国。
做花木兰,这对苏简简而言是不可实现的理想。
那么让自己成全别人的理想,又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苏简简是被苏太太困在深闺,太渴望自由了,才以为娄雪桉伸过来的橄榄枝可以变作带她上天的翅膀,殊不知娄雪桉自己羽翼都不丰满,注定承受不住苏太太的狂风暴雨。
苏太太的癫狂让娄雪桉成了折翼的天使。
“我累了,我要放弃。”
娄雪桉哭着对苏简简说。
其实也不是苏太太有多可怕,要是娄雪桉很有钱,能一下掏出苏太太要的聘礼。
世界上有多少悲剧是因为没有钱?
贫穷是最可怕的刽子手,能将一切感情摧枯拉朽。
娄雪桉嘴巴上如此说,内心里怎么可能?
苏简简是他情窦初开之时就印在心上的女孩子啊。
苏简简也是不可能离开娄雪桉的,和苏太太不肯退婚的原因一样:因为娄雪桉把她给睡了。
※
这虽然不知道哪朝哪代,但毕竟是古代。
架空的古代也是古代,男女自然不可能平等。
一个失了贞操的女孩子还能另嫁他人吗?
苏简简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厚脸皮,如果娄雪桉不要她,恐怕她只有跳下落桐桥这一条死路了。
“还是娄大婶心善。”韩玉莲叹。
这个故事的另一个长辈——娄大婶,一直被当做隐形人。
相比张牙舞爪的苏太太和高高在上的陆太太,这个草根老母亲卑微到了尘埃里。
娄雪桉被苏太太摧残,她是有苦不能言,有怨不能诉,只能憋在家里当哑巴。
她知道儿子有多喜欢苏简简,她也知道苏简简是个好姑娘,所以当苏简简找她求助时,她咬咬牙卖掉了家里的几亩田,凑足了苏太太要的聘礼钱。
娄大婶也不是个傻子,她心里自有一把算盘。
那苏太太虽然暴躁,可是苏家财产不少啊。
算不上豪门大户,可也是小康之家,娄家是高攀了。
几亩田的聘礼算什么?苏太太就苏简简一个女儿,苏太太将来两眼一闭,那苏家的财产不全都是苏简简的吗?苏简简做了娄家儿媳,那财产可都是娄雪桉的了。
所以,今日的几亩田姑且当做是投资好了。
“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尹湘湘把大拇哥送给了娄大婶,“娄大婶自作主张,娄大叔就连个屁都不放?那田地可是庄稼人的命根哪!”
“说起这娄大叔,嗨!”韩玉莲重重叹了口气。
第013章 孽缘
娄雪桉的父亲娄大婶的丈夫娄大叔就是个窝里横。
他是个十足的庄稼汉子,除了在田间地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外,妥妥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乡里乡亲面前他是个老好人,可是在家里头他是个活阎王。
娄大婶要像男人一样陪着他在田地里干活,回到家里还要操持家务,像伺候老爷一般伺候他。
好在娄大婶逆来顺受成了习惯。
儿子把苏家千金给睡了,苏太太闹得满城风雨,娄大叔又不是个聋子,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
可是他除了躲在被窝里对娄大婶拳打脚踢之外,毫无作为。
娄大婶卖了自家田地,他心里是知晓的,却装作不知情,为的就是将来能够倒打一耙,在娄大婶跟前有说话的本钱。
据说,娄大婶拿着卖田地的钱给苏太太送聘礼时,娄大叔追了一路,还是赶不上娄大婶的脚步生风。
对一个庄稼汉子,怎么可能不心疼那么一大箩筐银子呢?
好在娄大婶卖了家里一半的田地,还给娄大叔留了一半耕种,娄大叔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假意问及娄大婶另一半田地的事情,娄大婶推说租赁掉了,他便假装信以为真。
娄大婶是想着娄雪桉娶回苏简简的时候,她能用苏家的陪嫁再将自家田地给赎回来,这样就能在娄大叔跟前神不知鬼不觉蒙混过关。
而娄大叔呢,觉得自己儿子能娶到苏家的小姐,自己在一众庄稼人里头也是脸上有关。
苏太太蛮横,可是苏小姐知书识礼呀。
这门婚事,娄大叔心里是颇为满意的。
谁料,苏太太是个冷酷无情的,竟然一点儿聘礼都不给苏简简带到娄家去。
娄大叔和娄大婶在这件事情上也达成共识,不恼不怒。
苏太太就苏简简一个女儿,待等将来苏太太两眼一闭,那苏家的财产还不都是苏简简和娄雪桉继承吗?
只要撑到苏太太两眼一闭,儿子娄雪桉就有出头之日了,可是要等到苏太太闭上两眼,猴年马月的事情,这期间就是妥妥的煎熬。
娄大叔和娄大婶还好,住在乡下,不过问儿子儿媳婚后的生活,倒也眼不见为净,省心,可是就苦了娄雪桉了。
娄家在山圻城内有栋房子,是娄大叔娄大婶帮衬下,娄雪桉自己也做点小本买卖努力攒下的。
娄雪桉给自己的小房子取名“金屋”。
苏简简嫁给娄雪桉就是住在这金屋里。
苏简简看着空空如也的金屋,想着娄家那么多聘礼,自己却没有任何陪嫁,对娄雪桉分外愧疚。
苏简简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加倍对娄雪桉好,那么娄雪桉也会加倍爱她。
可是婚姻的不平等一旦产生,就注定不会幸福。
娄雪桉和陆景胜完全不同,未读过多少书,对苏简简一直抱着崇拜的心理,一旦娶回家来,柴米油盐,女神揭下了女神的面纱,原就有落差,再加上苏太太的胡搅蛮缠,新仇旧恨,心里难免就扭曲了。
而苏简简夹在中间,左手母亲,右手夫君,里外不是人,从千金小姐变成了苦逼少妇。
当苏太太指责娄雪桉时,苏简简敢怒不敢言,心里憋屈,而当娄雪桉不满苏太太时,苏简简又因为是自己母亲,难免要在娄雪桉跟前替苏太太辩解几句,就遭了娄雪桉的嫉恨。
一个庄稼汉子养出的儿子能高尚到哪里去?
从小到大看着娄大叔对娄大婶的欺压,又仗着苏简简对自己的愧疚心里,娄雪桉从苏太太那里受的气难免撒在苏简简身上。
娄雪桉第一次对苏简简动粗就是因为苏太太。
苏太太也是个忒能折腾的主儿,娄大婶从乡下拿了些特产进城,让娄雪桉拿去巴结苏太太。
毕竟是丈母娘和女婿,娄大婶不想儿子太受罪,希望苏太太能早日接纳娄雪桉,便很是低眉顺眼地巴结。
谁料娄雪桉一进苏家的门,苏太太便让娄雪桉烧香跪拜。
丈母娘只有一种情况才是让女婿烧香跪拜的,那就是女儿死了。
可是苏简简还活得好端端的呀。
苏太太让娄雪桉烧香并非要搞什么认祖归宗的仪式,就是为了耍耍淫威。
一想起娄雪桉拐走了她精心培养的女儿,苏太太恨就不打一处来,不把娄雪桉往死里折磨,她心里就不甘。
娄雪桉依着苏太太的要求又是跪拜又是磕头又是认错,被折腾了半晌,回到金屋时早就筋疲力尽,一肚子窝火。
苏简简又问起苏太太的身体可好,精神可好,他情不自禁就发了火,苏简简猜想定是母亲为难娄雪桉便不敢与娄雪桉争辩,只是兀自默默垂泪。
娄雪桉看着苏简简的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脑袋一热,就对苏简简动了粗。
挥起拳头的一刻,娄雪桉就懵了。
可是手起拳落,苏简简眼眶上肿起大包,一切都无可挽回。
“打女人的男人最可恨!”
尹湘湘一拳落在花园里的沙袋上。
那沙袋受了尹湘湘的拳头挂在树上来回摇晃,韩玉莲心有余悸皱起了眉头。
“也怪苏小姐太懦弱,若是大小姐你的本事,那娄雪桉怎么敢越打越来劲?”韩玉莲道。
尹湘湘叹,男人打女人,有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的。
想起自己还是刘凝波时,有个已婚的学姐就同她说过,丈夫第一次出手打她时,她就将婆家闹了个天翻地覆,为的就是震慑丈夫不肯第二次出手。
想来这苏简简定然是没有她那个学姐英明的。
苏太太太好强,教养出来的女儿难免窝囊。
“苏小姐遇到娄雪桉,就是秀才遇到兵吧。”
韩玉莲点头:“小姐太英明,说的就是这个理呢!那娄雪桉如今打苏小姐早就打成了习惯,也怪苏小姐,每次被打,除了哭,也不敢还手哪!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苏太太又不是能够替她出头的主。”
“娄雪桉是苏小姐自己要嫁的,如今娄雪桉没有善待她,她怎么敢去找苏太太哭诉?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尹湘湘深谙苏简简的心里,她忽而眯起眼睛笑眯眯看着韩玉莲,“陆景胜怎么说?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苏小姐被娄雪桉虐待,而不英雄救美?”
韩玉莲翻了翻白眼:“大小姐,你真的好八卦,奴婢和表少爷对大小姐真是甘拜下风。”
韩玉莲说着,拱手对着尹湘湘就是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