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师的确年纪不小,所以他教书几十年的经验摆在那儿。两年多以来,我们和向老师建立的感情也是实打实。即使他精力跟不上,也不会比年轻老师差,反而优势更明显。”
“高三生大多数比较敏感,心理脆弱,向老师的存在是强心剂,于我们班而言,不可或缺。这时候换班主任,难免影响班里学生的情绪。”
关雅缓缓地呼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口齿伶俐过。
刘校长听得有些不耐烦,将不高兴全部写在了脸上。
“如果您是担心成绩,我恳请您能网开一面,给我们一个机会来证明,向老师能把我们班带得更好。”关雅眉眼淡淡的,徐徐道。
空调嗡嗡在响,一阵又一阵地凉风刮过来。
何思砚单手撑着头,懒散地看着物理课外书。
书页左上角的牛顿,正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轻轻翻页。又是牛顿。
余光扫过屋子里那个女生的脸。
她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淡定地和校长谈话。
“班里有一部分同学因为开窍晚,暂时在差生行列里面,他们的成绩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而这个提升的可能性,不仅需要他们自身的努力,还需要向老师的适时引导。”
关雅说着说着,眼睛里渐渐起了雾。
刘校长很吃惊,一个17岁的小姑娘跑过来跟他谈判,外表看起来温顺柔弱,气场居然还不小。
“你确定,你能代表全班的意见?”刘校长仍不松口。
“上面决定好的事情,哪能那么容易改变?你有这份心,就好好待在教室里学习,而不是在上课时间,偷跑到校长室里巧言令色。”刘校长站起来,整理衬衣,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我这里有55份意见书,上面有我们班每个人的签名。”关雅仰起头,扬着手里的一沓纸。黑字在明亮的灯光下飞扬。
“我记得校训上有写,师生间应互相尊重。而且,校长您一向明事理,我相信您自有判断。”
“就算不做班主任,单做政治任课老师也行啊,为什么非得把他调走?据我所知,分校还没完全建成……”
刘校长踱步到窗前,突然打断关雅。“你先停一下。”
他扭过头去,看着何思砚,问了句:“她说的有没有道理?”
安静的何思砚从书本里抬起头,眼里波澜不惊。
他随口答:“挺好。”
“哪里好?”校长追问。
何思砚怔了几秒。他没听,怎么知道哪里好?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淡淡地开口:“觉得什么?”
刘校长说:“23班的班主任是走是留?”
何思砚抬了抬眼皮,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听到这个答案,刘校长的脸骤然转晴。他扬起手,对关雅说:“意见书放桌上,你可以走了。”
见关雅傻愣着,刘校长笑着说:“要是你们开学后月考成绩不好,向老师可就是被你们赶走的。”
恍惚过后的关雅兴奋地点头。
“谢谢校长。”
走出校长室,关雅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指腹碰上干涩的嘴唇,笑容怎么收不住。
天空中的火烧云美丽如画。
校长室里,何思砚正坐,默默合上书。
刘校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以后少一心二用,我希望你能专心致志地学习。”
他的意思是,少听热闹。
“你为什么要问我?”何思砚站起来,走向他的包裹。
刘校长无奈地笑笑,“我想聘请你舅舅过来,结果他给我提了这个条件。”
何思砚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所以啊——”刘校长拍了拍何思砚的肩膀,“等他来了,你帮我劝劝。他那拼个你死我活的臭脾气,恐怕只有你能降住。”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快回家吧。”
何思砚:“……无聊。”
他斜挎着书包,抱起箱子,经过桌上那叠纸时,不经意间看到上面的字,唇角动了动。
——下列四人中,你们最喜欢谁?
A.老向 B.老向 C.老向 D.刘校长
他瞥了眼老刘的背影。
画面有点凄凉。
.
小区里很热闹。
何思砚抱着东西绕开跳广场舞的人群,走向8号楼。
怕包裹里的东西摔了,他步行回来的,比平时晚了。
走到楼下,一抹亮色跃入他的眼里。
关雅正倚着墙,徒手拍蚊子。脚边放着一袋蓝莓。
她穿着一身粉色运动套装,露在外面的腿又长又直,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几处红色。
何思砚紧抿着唇,移开目光。
夏天傍晚的风又轻又温柔。
“何思砚。”关雅喊了他一声,顿了一下,又说道,“今天谢谢你了。”
关雅弯腰,提着蓝莓递给他。“谢礼。”
何思砚没接,直接上楼。
她跟着上去,脚步轻快。
何思砚停在五楼,拿钥匙开门,见关雅还没走,皱起眉头。
他放下箱子,转过身,倚着门框,说:“不关我的事。”
“我不想欠人情。”关雅坚持,努力维持微笑,“这个很甜。”
对视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见她手指上勒出的红痕。
楼道里的灯光忽然有些晃眼。
何思砚左手接过蓝莓,右手伸进口袋,摸出三十块钱,递给她。
14、Chapter 14 ...
Chapter 14
两秒过去了。五秒,十秒。
他的手在空中腾了好一会儿。
场面很僵,关雅只好硬着头皮拿走那三张灰色的毛爷爷。
“再见。”说完,她转身下楼。
何思砚关上门,把蓝莓随意地往地上一搁,抱起纸箱往客厅走。
他把快递拆了,拿出里面的东西,胶带塑料膜什么的一股脑全扔进空箱子里。
圆木桌上放着一台哈苏相机,二手的。
父亲从布拉格寄过来的。
迟来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何思砚拿起相机认真地调试。
他走到阳台,对着天空和远处错落有致的房屋,咔嚓咔嚓一通乱拍。
已经五个月没碰相机,他稍微有点手生。
镜头缓缓地往下移,一抹粉色的倩影跑进画框里。
何思砚条件反射似的按下快门后,愣了愣。
返回相册看照片,滑到有关雅的那张,画面稍微有点朦胧,抓拍得凑合。
他按下“删除”。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话框。
“是否删除该照片?”
手指搭在屏幕边缘,顿了下。
修长的手指选了“否”。
.
是夜。
卧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
刚洗完澡换了睡衣,推门而入时,关雅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秀莲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牛奶,走到了白色的立式衣柜前。她在衣柜里找了件长袖格子衬衫,暖心地给关雅披上。
“小雅,怎么突然想到要锻炼?”沈秀莲好奇地问道,“以前我和你爸可是劝都劝不动呢。”
女儿今天围绕着小区跑了半个小时,回来没喊过累,在饭桌上仍然有说有笑。
沈秀莲和关鸿一致认为,这很难得。
关雅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她边拿书边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再说了,高三是场持久战,有点体力终归是好事。”
“你能这么想就好。”沈秀莲欣慰地笑了笑,双手温柔地抚着女儿的后背,“妈妈希望你能坚持,可别只有三分钟热度。”
“嗯。”关雅笑着允诺,“妈,你放心。”
“行了,我不打扰你学习。别弄太晚了,你记得早点休息。”沈秀莲叮嘱完,准备出去,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帮关雅把飘窗前的窗帘拉上,这才安心地离开她的房间。
夜渐深,月渐明。书桌右上角的小时钟,指针从七点半走到十一点。
在这三个半小时里,关雅将学习过的知识记得滚瓜烂熟,然后把第二天各科要讲的内容全部预习了一遍。
所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的,不过除了地理和数学,其他科目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高中的时候,关雅数学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考试前基本不用怎么复习。
平时的顺遂给了她假象,久而久之,她忽略掉自己的知识盲点,有些马虎大意,以至于高考失分严重。
重回十七岁,在学习能力和心态方面,关雅对自己很有信心。经受住考研考博压力的她,心早就被千锤百炼过。
夜里十一点零五分,闹钟准时叮铃铃响。
关掉闹钟,关雅在列计划的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不出所料,所有的任务都在规定时间内圆满完成了。
关雅坐着伸了个舒服懒腰,而后站起来活动几下腿脚,麻利地收拾完书桌,准备上床睡觉。
枕边的手机,屏幕在无声中明明灭灭。
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有五六个未接来电。
全是陆萌打来的。
关雅盘坐在床上,抄起手机立马回拨。
电话很快通了,那边传来委屈的哭腔。
“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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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雅第二天上学光荣地迟到了。
昨晚陆萌拉她煲电话粥,一直到凌晨两点半才罢休。
原因是,陆萌和男朋友分手了。
关雅没有什么恋爱经验,遇到这种事情,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安静地聆听。结果这小姑娘一倒起苦水来,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陆萌哭着哭着睡着了,关雅却失眠了。
她坐在阳台上发了小半夜的呆。直到天光破晓,才有了睡意。
关雅到学校已经是上午第三节课后。
一进班,陆萌和关雅面面相觑,相继沉默片刻后,笑了。
一个眼睛肿得像桃,一个眼圈黑成熊猫。
“小雅,对不起啊,昨天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拉着你哭诉到那么晚。”陆萌压低声音,歉疚地说。
“没事,你能恢复心情就好。”关雅轻握她的手,微笑道。
“我帮你请了假,班主任也没说什么。”陆萌邀功,“怎么样?我机灵吧。”
关雅眼皮忽然一跳,问:“你请的什么假?”
陆萌答:“肠胃炎。”
她记得关雅最近经常跑厕所,肠胃貌似不太好,说这个比较有可信度。
关雅的额头直直落下三条黑线。
她哭笑不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妈帮我请假说感冒发烧。”
“啊?”陆萌瘫在座位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