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路灯像是自带雾气,洋洋洒洒的,分外朦胧。
他站在那样的光线里,想了一会儿,答:“有。”
两人的脚步声很轻盈。
“噫,你怎么哄的?能给我讲讲么?”关雅揉了揉脸。
她想象不出,这家伙哄孩子的样子。照他这样子,小孩子可能会吓跑。
何思砚脚下一顿,侧过身,低头看关雅。
俊朗的脸庞像是染了霜,给人几分冷冽之感。然而,明亮的眼眸里,目光确是那样灼然。
关雅也跟着停下,不明所以地仰起头看他。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她的心咯噔了下,试探性地问。
何思砚没说话,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他伸出手,朝着关雅的头探过去。当手快要碰到她头顶的时候,扑了空。
关雅一脸惊恐地蹲下来,捂着脑袋喃喃自语:“你……你还是别示范了。”
何思砚站在原地,云淡风轻地将手缩了回来,放回口袋里。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脸色没什么大变化,紧绷着的唇角,却毫无悬念地松了松。
她是笨蛋么?
35、Chapter 35 ...
Chapter 35
深秋的早晨, 长街两旁铺着昨夜被风扫下的金黄色树叶。
卖早点的小摊贩推着餐车,停在巷子口。硕大的木质锅盖被揭开, 热气止不住地冒出来,温暖了周边的空气。
关雅从老伯手里接过一碗新鲜出炉的馄饨,心满意足地道了声“谢谢”。
手贴着纸碗边缘, 暖意源源不断地从指尖渡到心里。
天气冷了, 沈秀莲眷恋被窝, 有一阵子没给关雅做早饭了。通常, 沈秀莲都是早早起来, 给关雅准备爱心早餐, 等她出门再回去补个回笼觉。
这些天以来,关雅自己买早饭,对这条巷子里食物的味道, 几乎是烂熟于心。
天尚未大亮, 视线能见范围里,事物都被蒙了层浅淡的灰色。
关雅在公交车站等早班车,趁着车还没来, 她便坐在站亭的凳子上吃馄饨。
小勺舀起轻轻地一颗煮至外皮近乎晶莹透明的小馄饨,嘟着嘴唇呼呼地吹了几口气, 而后放进嘴里, 如此往复。
热气腾腾, 落在她的长睫毛上,结了一层层轻盈的水雾。
温热的汤暖着胃,关雅一本满足地笑了笑。
馄饨吃得差不多了, 关雅准备起身将纸碗扔掉。
这时候,她听到了一道苍老而清晰的声音。
“小伙子,你也在等车?怎么不过去坐?”晨起的老爷爷拎着空菜篮,停下缓慢的步调,好心地问。
关雅闻声转过头去,见何思砚站在清晨的银杏树下,他摘下耳机,礼貌地摇了摇头,对老爷爷说:“您坐,我站一会儿。”
不知道是她吃东西太过投入,还是何思砚走路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关雅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出他的存在来。
他的目光轻轻一抬,视线不偏不倚地撞进关雅的眼里。
关雅捧着一只纸碗,里面的汤水轻轻地晃荡了两下。
她看着他,条件反射似的腾出一只手,冲他挥了挥。
“早上好。”关雅的嘴角牵起一个温和的笑。
她起身离开座位,风风火火地将纸碗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在折回来的路上,面上虽维持着平静,关雅的心里却在绕圈:他该不会看到她吃馄饨的样子了吧?会不会超级难看?她怎么每次遇到他都表现得很窘迫呢?早知道就注意下形象管理的!
“你吃早饭了么?”关雅走向何思砚,问他。
“吃了。”他漫不经心地将耳机线揣进衣兜里。
关雅拉着衣角,微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
他垂眸,看了看手表,“刚到不久。”
听到这话,虽然有些耳背但还是捕捉到关键词的老爷爷朝他俩这边看了看。
老爷爷坐在长凳上,人的重心撑在一根中等长度的拐杖上面。略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如果他估算得不错的话,小伙子在这儿站了得有五六分钟啦,差不多看完了小姑娘吃馄饨的全过程。
啧啧,他们这些小年轻,总爱口是心非,他反正是看不懂了。
“车快来了。”何思砚将视线从手表上移开。
他的话说完没多久,公交车驶入了站台。
清晨的车很空,座位大把大把的。何思砚照例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关雅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他斜前方的位置。
相顾无言什么的,太尴尬了。
她拿出英语单词本,翻到昨晚背到的地方,继续记。
何思砚盯着她的后脑勺,目光沉了沉。
她绑了个马尾辫,皮筋上缀了个糖果色的小爱心。
何思砚想起了昨晚的橘子味棒棒糖。那颗糖,还在他的书包某格里躺着。
视线慢慢往下,是露在外面的一小片脖颈。颈部轮廓很美,肌肤白皙似雪。
隐隐约约,能看到被米色毛衣包裹着的背部线条。
他淡淡地错开眼,去看窗外的风景。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催醒整个城市。
不知道是车里温度太高,还是心理作用,何思砚忽然觉得整个人暖烘烘的,像是被太阳包围了一样。
“九点的英语竞赛,别紧张。”下车前,关雅转头对他说。
何思砚怔了一秒。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紧张过。
他终究是点了点头,道:“你也是。”
“加油,你肯定没问题!”关雅说,“你期中考试英语听力不是做得挺好嘛。”
她看他最近经常戴着耳机,猜想他可能很紧张英语竞赛的听力部分,一直找感觉。
“借你吉言。”他的声音很平淡,没什么起伏。
关雅笑了笑,快步走下车。
和竞赛比起来,平时的听力相对简单点,但差距也不是太大。
其实,何思砚没必要这么在意。不过,像他这种对学习要求特别高的人,追求的大概是完美。
关雅在心里给出了她认为合理的解释。
八点四十分左右,参加竞赛考试的学生基本上往指定教室那边走了。
初赛占用了高一的教室,高三其他学生依旧照常上课。
高一某个班级门口,23班的几个女生围着关雅,争先恐后地握她的手,还有索抱的。
“学霸,分我点运气哈。”
“对对对,蹭蹭全校第一的灵气。”
“我们以后考英语,谁都不拜,就拜关雅。”
“……”
陆萌更是像头号迷妹似的,直接来了个夸张的熊抱,顺势拍了拍她的后背。
“小雅,我能不能进决赛,就靠你了!”陆萌笑嘻嘻地说。
关雅差点没被不知轻重的陆萌给拍傻。
她轻咳了两声,笑道:“以你的实力,进决赛不难。”
这次的期中考,关雅的英语也是全校第一,比第二的何思砚依旧高了两分。
很稳定的149分与147分。
何思砚九科均列第一的神话,这次因为英语成绩而又没有成功。关雅由此二战成名。
自那以后,23班里和她关系不错的女生就常常拿这个由头来闹她。
女生们在考前玩闹着放松心情,忽然有声鄙夷的冷哼插进来。
“考了两次第一,这就骄傲得没边啦。文科班的女生啊,果然没什么大志气。”
说这话的,是个穿着黑西装梳着油头的男生。他脚踩着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昂着头,勉强比关雅高那么一点点。
关雅没发作,身边有认识那人的替她出头。
“江枫,文科班怎么了?女生又怎么了?”小姑娘抱着胳膊,走到男生跟前,渐渐加重语气。
她狠狠地瞪着他,说:“你有本事也考个第一出来看看,少在这儿耍嘴皮子!”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江枫旁边的男生拉着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他盛气凌人地扫了那姑娘一眼,淡淡地说:“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说完,江枫和他的几个小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
姑娘转过身,对她说:“关雅你别往心里去,这人就这副德行,嘴欠。”
“谢谢你。”关雅笑了笑,向人道谢。
陆萌拉过关雅,小声说:“那个叫江枫的,是9班有名的混球,打架斗殴抽烟样样精通。你看见了吧,他嘴巴毒,又喜欢无端欺负同学。”
陆萌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下次见到他,就绕道走。”
“嗯。”关雅淡淡地应了声。
在英才中学,有一串鄙视链。
理科火箭班瞧不起实验班,实验班呢,又看不上普通班。理科普通班就更看不起文科班。
9班是理科实验班,他们班的班主任不喜欢文科班,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不亚于李翠娥。
这么长期耳濡目染,一些心智不成熟,没有自我判断的家伙,对文科班有偏见,关雅也不感到奇怪。
关雅没放在心上。
每个人的考点是打散的,她拿着准考证往自己考点所在的教室走去。
下楼的时候,她在楼梯的转角,又碰到了何思砚。他站在楼梯上,靠着墙,眼睛盯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雅顿住脚步,问:“你也在这楼考试吗?”
楼道里只有他们俩。
他转过头,看着她,说:“我在等你。”
楼道里的凉风,吹得她的发丝微微凌乱。
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像是清泉一般。
叮咚。
一字一句,叩在心扉。
她的心脏跟着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关雅抿着唇,敛了敛眸,平静呼吸。
她问:“有事?”
“对。”他向上走了两阶,云淡风轻地伸出手,摸了摸关雅的头。
他的动作很轻,轻得没什么实感,甚至于,关雅根本没反应过来。
却挠得,她的心,她耳边的空气,都一并热了起来。
“蹭蹭喜气。”他懒洋洋地说,漆黑的眸子里波澜不惊,一脸的人畜无害。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祝你顺利。”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扶着栏杆,愣愣地往下走,感觉脚下有些轻。
男神,你这不是在蹭喜气,你这是……在扰乱军心!
盯着何思砚的背影,关雅禁不住自嘲着阴谋论:你是江枫派来的帮手么?
关雅走到座位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听力试音时间,教室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忽然,她感觉到后背起了一阵疼痛。
像是水性笔的笔帽在戳她的背。
关雅皱着眉头,转过头,看见一张刻意装深沉的脸。
“全校第一,等会儿选择题借我抄抄呗。”
声音低低的,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要多的,三分之二就行。”
是江枫。
36、Chapter 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