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雅的目光不经意地往门口一瞧，看见了穿着白色西装外套黑色羽绒服的班主任。她立马反应过来，低声提醒了下陆萌。
陆萌埋下头，奋力一咬，咬下了剩下的半颗糖，将串着糖的小木棍不着痕迹地拿纸巾包住，扔进了脚边的黑色垃圾袋里。
她将课本摊开，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右手夹着一支笔，在画满重点的书上游移着。
因为嘴里含着糖，左边腮帮鼓鼓的，她便微低着头，用手肘撑着桌子，左手扶着脸颊，掩饰鼓着的腮帮子。
关雅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她的脖子。班主任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糖也没法一下子吃完，她不知道要撑到什么时候。
牙齿咬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但在书声琅琅的教室里并不显眼。
陆萌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哪知道刚抬头，就跟班主任向天歌面面相觑了。
前后左右的人都在背诵社会主义荣辱观，那声音震耳欲聋，恨不得要超过对面班的理科生。
“大声点读书！”向天歌说完，就往班级后边巡视去了。
陆萌挺直了背，诚惶诚恐地拿了本正确的书出来。
“小雅，你知道么？我刚才都不敢张嘴，怕班主任看见我舌头的颜色，又以为我食物中毒。”陆萌小声地跟关雅说话，满脸都是还好虚惊一场的神色。
“对了，我忘了说。”陆萌立着书打掩护，对关雅耳语道，“今早我遇到了何思砚。那堆零食里面的巧克力是他送的。”
“什么？”教室里读书声太大，关雅听不清陆萌说的话，又反问了一遍。
陆萌没办法，只好写纸条。她撕了一张白色的便利贴，在上面写了六个字——“何思砚，巧克力。”
关雅刚接过来，打开瞟了一眼，就感觉到有一道阴影落在书本上，挡住了一拨光线。
她当机立断将便利贴揉成了一团，握在了手心里，大声地背起了政治知识点。
向天歌背着手，慢慢悠悠地从她身边走过。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头，淡淡地看了关雅一眼。那眼神，有些复杂。
她的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
等向天歌晃出教室，关雅将那纸团摊开，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
何思砚这三个字，墨迹染到一起，已经模糊得不能看了。
她弯腰，假装在抽屉里找笔记本，视线实际却锁在了塑料袋里的巧克力上。
那居然是，何思砚送的？
费列罗？
.
晚自习后，她想亲口向他道谢，便特意在班里留了一会儿。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关雅回头，远远地看到了对面班里的何思砚。
他照例坐在四组靠窗的位置，头顶是明亮的灯光。
关雅背着书包从后门走出去，搓着双手哈了一口气。
寒风凛冽，心口却很暖。
巧克力的滋味仿佛还留在舌尖。
刚走到五班门口，关雅抬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胃里猛然起了一阵绞痛。
她脚下一虚，背抵着门，慢慢缓缓地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肚子。
关雅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你怎么了？”何思砚放下笔跑过来，半蹲着问关雅。
“突然肚子痛。”关雅皱着眉，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她艰难地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一时高兴得忘了，她的胃很脆弱，不能空着肚子吃巧克力。
冷汗开始爬上了额头和脊背。
“你得去医院。”他说。
“我背你去。”
53、Chapter 53 ...
Chapter 53
离英才中学不远的地方, 有一家三甲医院，沈秀莲就在那儿值班。
自重生以后, 关雅对自己的胃一直很注意，按时吃饭，有良好的饮食习惯。上辈子生病的惨痛教训, 告诫她要注意身体。
“我书包里有胃药。”关雅说话声音很轻, “只是吃坏肚子了, 不用去医院。”
她常常在书包里背着健胃消食片和一些基本的胃药, 以防突然吃坏肚子, 人招架不住。
“药不能乱吃。”何思砚看了她一眼, 他起身，弯着腰，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腾在半空中, 停留在离关雅的脸约莫二十公分的地方。
关雅抬起头, 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她的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眉间的隐忍看得令人心疼。
“上来吧。”何思砚顺势背对着她, 蹲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最近温度低, 两个人都穿着羽绒服, 但也不至于臃肿。夜风一点点吹过来, 砸到脸颊上，凉飕飕的。
关雅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要是被医生问起为什么肚子痛, 她说因为空腹吃了巧克力的话，让何思砚听到了，场面指不定有多难堪。
“我妈就是医生，那些都是她给我准备的中成药，没什么大问题。”关雅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吃点药休息下就没事了。”
“再说了，我很重，你背不动的。”关雅轻声细语，如河岸边被清风吹动的柳条，温柔地拂过平静的湖面，荡起一片片涟漪。
少年的心倏忽地被挠了一下。绷着的唇角松了松，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呵，这个小傻子。
何思砚站起来，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关雅，干净英俊的脸上写着轻微的不满，眼神里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似乎在说“别随便质疑我的能力”。
教室里的饮水机还在加热循环中，发出低低的轰隆声。
何思砚靠近她，手一伸，轻巧地抽出关雅书包一侧的灰色不锈钢保温杯。
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帮你接杯热水，你先把药吃了。”
“谢谢。”关雅虚弱地吐出这两个字，微微弯着身子，走进5班里，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
白炽灯明亮得紧，在她的头顶发着光芒。
关雅从书包里拿出药瓶，轻轻拧开，倒了两粒在手心。她接过何思砚递过来的温水，把药放进嘴里，微微仰了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温热的水下肚，身体瞬间多了几分暖意。
双手握着保温杯，关雅仰起头，对逆着光的少年轻轻地笑了笑。
“吃坏肚子了？”何思砚拉开关雅对面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关雅错开眼，淡淡地说:“可能是今天食堂的晚饭有点问题。”
她不敢说是因为空腹吃了他送的巧克力，只好甩锅给食堂。
何思砚的眸光顿了顿，他想了片刻，岔开话题。
“你妈妈今晚没来接你？”他问。
“啊？”关雅木楞楞地抬眸看着他，反应慢了半拍，淡淡地说着，“嗯，她今天加班。”
被困在手术室里的沈秀莲，已经是分身乏术了。关雅该怎么好意思让她陪她回家呢。
其实，那只是一个拒绝何思砚的借口罢了。
关雅本来是打算好了，以后都自己一个人回家。她猜想，何思砚会这么问，大概是以为没人陪她回家，所以她便来找他了。
她想他误解了，于是便沉了沉声，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抖动。
“我来，其实是想谢谢你。”哪知道，净给你添麻烦了。
何思砚扬了扬眉，淡漠地问:“谢我什么？”
“巧克力。”她微笑着说，“挺意外的……生日礼物。”
关雅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他波澜不惊的视线里。
他没说话，表情淡淡的，意料之中的反应。
胃里又一阵恻恻的疼。关雅的脸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某位锁门老头熟悉的咆哮声。
何思砚起身，弯下腰，双手抵在两张课桌的桌沿上。那动作，像极了将女生圈在了怀里。
关雅坐在椅子上，身体瞬间有些僵硬。她不敢转身，亦不敢抬头。
“别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背你肯定是没问题的。”
喷薄的热气萦绕在她的耳际，关雅感受着那股强大的荷尔蒙气息，她的大脑近乎当机，没法正常思考。
笼罩着她的那道阴影最终散去，空气中却还弥留着那股令人心动的味道。
少年蹲在过道里，浑身透露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孩子气。
挺执拗的，看来他今天非得背她不可。
“别耽误时间。”何思砚说，语气还有着不容质疑的严肃。
关雅低头，看见手腕上的表，指针又移了一个刻度。
快到锁门的时间了，她再不走，很可能会耽误锁门大叔正常下班。
见关雅依旧未动，他偏过头去，盯着她那张被风撩得红扑扑的脸蛋，轻描淡写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用不着这么拘谨。”
她想起何思砚被歹徒抢相机的那次，他差点就被授予十佳市民的锦旗了。
外表冷冷淡淡的，其实还是挺热心的。
关雅知道自己肚子痛，肯定会走得慢，搞不好走一步得歇两步。既然何思砚都那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忸忸怩怩的。
胃里传来翻江倒海般的痛，她的太阳穴也突突地疼起来。
关雅收拾好东西，站在他的身后，身体向前倾……
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和此刻的脸颊一样，有点烧。
她攀上了他的后背，双手环成一个圈，扣在他的胸前。
何思砚缓缓地站立起来，有力的手臂穿过女生膝盖窝，最后双手握成了空拳放在自己的腰间，并没有碰到女生的大腿。
很克制的绅士手。
“你的书包呢？不用拿么？”关雅往他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桌上摊着一本书，笔卡在书缝里，笔帽随意地放在一边。
“不用了。”何思砚说。
他背着关雅走下楼梯，步伐很轻快。关雅其实挺轻，上次唐灿只是故意戏谑，他想了想，没说破。
两人成功地在一楼跟锁门大叔打了个照面。胡子拉碴的大叔以某种暧昧的眼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俩。
三人面面相觑。何思砚看着那人，眼里坦坦荡荡。倒是关雅，忽然就难为情起来。
“你俩干啥呢？”大叔动作熟练地甩了甩手中的钥匙串，金属钥匙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响亮。
趴在何思砚肩膀上的关雅，开口时，嗓子有几分沙哑。
“我犯胃病了，同学送我去医院。”她说。
大叔看着小姑娘脸色惨白的样子，那叫一个心疼。
这时候，他看何思砚的目光立马变了，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反正我也要下班了，我顺道送你们一程。”
“不、不用了。”关雅心虚地说，“太麻烦您。”
大叔点了点头，对何思砚说:“小伙子，那你赶紧的吧，跑着去，别耽误小姑娘看病。”
关雅:“……”
何思砚背着关雅向前走了几步。
垂眸，长睫毛扑簌簌地，她看见他钉在腰间的拳头，都泛着隐隐的红色了。
还说不重呢？关雅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对他附耳，低声道:“别听他的，我好一些了，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耳后根被她的呼吸弄得痒痒的。
何思砚压低重心，放她下来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少年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跑过去。
关雅趁他不在，从书包里拿出一片暖宝宝，贴在了肚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