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寒小期
时间:2018-01-19 15:13:31

    “这还能自个儿挑吗?”喜宝很是诧异,不过还是听话的打开挎包,从里头抽出了几张纸。
    纸都是那种自个儿裁开来的毛边纸,为了省钱,春丽打小就没没过几个本子,多半都是买了那种很大的纸,自个儿用裁纸刀裁成小张,拿针线订起来。这几张纸上头写了不少东西,看字迹就知道是春丽亲笔写的。跟其他哥哥姐姐狗爬式的字体不同,春丽的字迹挺好看的,就是显得特别张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男生写的。
    喜宝认真的翻看着,很快就发现,其实春丽早已有了决断。
    “大姐你想去临县?是因为二姐她们吗?”临县的纺织厂被重重的划上了好几个圈,而一提到纺织厂,喜宝第一个念头就是春梅和春芳两个姐姐。
    “纺织厂是老厂子,福利待遇特别好,高中生过去直接提为二级工,如果是双职工家庭,两人都是高中生的话,满三年工龄就可以参与分房。”春丽忙着扒饭,心不在焉的说出了理由。当然,她不否认选择纺织厂跟春梅和春芳是有些关系,可要是那个厂子不好的话,她不会因为妹妹们在那边而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喜宝:……大姐你好像暴露了什么。
    目光炯炯的盯着春丽瞅了半晌,可一贯在毛头跟前张扬舞爪的春丽,在喜宝面前却好像完全卸去了心防,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个儿无意间漏了底。
    幸好,喜宝不是毛头,在盯了一会儿后,她就放过了春丽,继续低头看下去:“那这个呢?县政府?是因为小姑夫吗?”
    “对啊,小姑姑不大想叫我进工厂,她觉得哪儿都没有机关单位来得稳妥。不过,稳妥是稳妥了,机关从来就不缺高中生,你看我小姑夫还是六十年代的高中生呢,就这样也是熬了好几年,才升了一级,十年才分了个小房子。”
    虽说几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多,可很多其实都只是一笔带过,喜宝瞅了半天,大致也明白了,春丽应该就中意这两样。
    纺织厂福利好工资高,晋升也比较容易,加上春梅和春芳也在那头,好处的确都是看得到的。反观机关单位,因为有太多人进去了,高中毕业生反而不大吃香了,加上这年头讲究劳动最光荣,机关干部的工资其实是不如工人的,当然这是在同级别中比较的。
    “要是你,你去哪儿?”春丽吃完了饭,不着急去洗,把饭缸子放在膝盖上,扭头好奇的问喜宝。
    喜宝一点儿也不犹豫:“去纺织厂!”
    “为啥?”
    “有姐姐们在,赚的钱还多,到时候发工资了一起回家,全给我奶!”
    春丽默默的起身去涮饭缸子了,等洗好回来后,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点头道:“那我就去纺织厂!”顿了顿,她又问,“人家都知道发了工资给爸妈,你为啥要给奶?”
    “难道你要叫我发了工资先跑邮局,把钱寄给我爸,然后让我爸再寄回来给奶?”喜宝一脸的震惊,她觉得这么做真的是傻透了!
    思及喜宝的特殊情况,春丽默默的点了点头:“有道理,你还是给奶吧。那我就决定去纺织厂,明个儿回去前,先往百货大楼跑一趟,跟小姑姑道个谢,就说我不去机关了。”
    这下喜宝明白了,不是春丽的选择多,而是她有后门。又低头看了两眼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喜宝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以后要干啥呢?
    不其然的,姐妹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俩人躺到垫了席子的床铺上,春丽就问喜宝,毕业后要去哪儿上班。
    喜宝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我想考大学。”
    这话一出,春丽就觉得天已经被聊死了,懵了半晌,背过身去:“睡觉!明个儿还要早起呢。”
    ……
    春丽的工作很快就落实了,与此同时,她对象也选择在纺织厂上班。
    成绩优秀,学历靠谱,纺织厂难得招来两个优秀高中毕业生,安排工作起来也特别的用心。春丽被安排进了厂妇联上班,她对象直接进了厂委,且入职不到一个月,就双双写了入党申请书,又一个月后,在喜宝和毛头初三开学前,他俩成为了预备役党员。
    俩人都拿的是二级工资,每个月三十三块三,不过他俩又有额外的补贴,毕竟妇联和厂委都不同于一般的车间工人,加上其他福利也多,春丽跟奶商量了一下,她以后每个月往家里交十块钱。
    毕竟,她跟强子和春梅不同,事实上,在大房所有的孩子里头,就数她花钱最多,尤其是高中那三年,几乎掏空了家底。
    别人是没啥想法的,唯一觉得悲伤到生无可恋的,就是宋卫国了。
    臭蛋每月固定往家里寄二十六块钱,春梅上交五块钱,春丽交十块。而宋卫国每个月只给媳妇儿八毛六分钱。
    张秀禾都不耐烦收这个钱了,在喜宝和毛头初三开学后,她索性不要宋卫国那丁点儿补贴了:“你自个儿拿着吧,强子的媳妇儿本已经凑够了,不差你这点儿钱。”
    是够了,春梅三月中第一次拿工资,到现在九月份了,已经交给她三十五块钱了,春丽虽然只上班两个多月,也已经交了二十块钱了。乡下娶媳妇儿其实不怎么费钱,尤其上头三令五申的,强调不准高价嫁女。一般情况下,给个两三块钱当彩礼,再拿十几二十几斤粗粮就差不多了。至于盖房子,钱反而不是重点,关键在于自家人出力。
    搁在解放以前,乡下地头盖房子,都是亲戚朋友帮着去山上砍几株看好的积年大树,回来一道儿挖地基、立顶梁柱、和泥糊墙,捆麦秆子当屋顶等等。
    盖房子人家所要做的,就是准备所有人的一日三餐。再有就是,要是请了泥瓦匠和木匠,还得给他们手艺钱。
    现在社会不同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不让随便上山砍树。当然,拾柴啥的没人计较,可要盖房子,需要的是至少十年以上的大树,那就得跟生产队报备了,用工分来抵扣树木、泥和麦秆子稻草之类的。至于吃的,粮食家里倒是有,蔬菜瓜果也不少,最费钱的就是买些油和肉类,到时候房子盖好了,要请所有来帮忙的人都吃一顿带油水的好饭好菜。
    所以,盖房子很便宜,应该多半都是用工分换的,就连粮食,那不也是年底拿工分换来的吗?
    张秀禾努力安慰宋卫国,想要让他知道,他也是付出了不少的,毕竟家里的工分多半还是他们三兄弟以及强子和大伟赚来的。
    可惜,宋卫国并没有感到多少安慰。
    甭管咋样,秋收彻底结束后,老宋家还是准备盖房子了。不过这就没几个孩子的事儿了。
    春丽姐妹仨连秋收最忙那会儿也没回家,只因为厂子里请假是要扣钱的,按日子扣钱,就拿春丽来说,她请假一天扣一块五,秋收起码要干十天,那就得扣十五块钱,她能干多少活儿?春梅和春芳也没回家,横竖都是干不了活儿的人。喜宝和毛头优哉游哉的上学去了,他俩秋收时有帮着做饭,到开学,就丢开一手的事儿,直接闪人了。
    于是,老宋家直接忙翻天了。
    留在家里的人,除了扁头一如既往的上学逃学外,其他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这别的就不说了,袁弟来是最憋屈的,强子和大伟娶媳妇儿,用了家里好多工分,又因为所有人的工分都是集中在一起的,等于就是也花用了她家的。加上她的扁头才上小学二年级呢,谁知道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愈发衬得她这些忙碌不值得了。生平头一次,她起了分家单过的心。
    ……
    而此时此刻的县一中,已经完全沸腾了。
    怎么说呢?好似一瓢冷水猛的泼到了煮沸了的油锅里,溅起了无数滚烫的热油。
    ——九月初,教育部在京市召开了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消息传到他们这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可这事儿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尤其是在校学生。
    毛头作为上学期末刚被任命的班长,正想着咋样跟新来的班主任老师打好交道呢,就被这个重磅消息弄了个目瞪口呆。
    “高、高考恢复了?!”毛头一把揪住同桌的胳膊,还狠狠的拧了一把。
    “啊啊啊!”徐向东连声惨叫,可惜这会儿班里所有的同学都是嗷嗷的叫唤,连带讲台上的班主任程老师都已经激动的泪流满面,他的惨叫声显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也不能这么说,起码毛头是注意到了:“哦,不是做梦啊。”松开了徐向东的胳膊,毛头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大兄弟,咱们能高考了?”
    “不能。”徐向东果断的否定,“你都没仔细听吗?只有工人农民、知青、复员军人、机关干部,还有应届高中毕业生才能参加高考。咱们是初三学生。”
    毛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将徐向东一头整齐的头发呼噜成鸡窝头:“等着,咱们以后一道儿参加高考,考到京市去!”
    顿了顿,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京市有没有专门叫人唱戏的大学。”
    浑然不知道自家毛头哥哥又开始作幺的喜宝,这会儿也拉着同学女生的手一个劲儿的晃着:“能高考了!咱们以后能考大学了!”
    “对呀对呀!我家还没出过大学生呢!对了,我大哥刚上高三,他明年就可以考试了!”
    喜宝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我大姐两个月前刚高三毕业,她能考吗?”看着同桌迷茫的神情,她赶紧跳起来,三两步的跑上讲台,问,“程老师,我大姐才刚毕业,她能不能参加高考呢?啥时候开始考啊?”
    程老师作为来宣布高考恢复这一特大喜讯的老师,自个儿也激动得泪流满面,听了喜宝这话,这才拿出手帕擦干了眼泪,笑着说:“能啊,毕业一年以内都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再说你大姐不是在纺织厂吗?厂里的任何职位都可以统称为工人,她可以考的。”
    “程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大姐在纺织厂?”喜宝傻眼了,浑然没注意到程老师没解答她第二个问题。
    “真是个傻孩子!”程老师哭笑不得摸了摸喜宝的脑袋,“当然是你姑姑告诉我的。对了,具体什么时候考试,还得等通知,我猜,至少也得等到十一月以后了,没那么快的。还有就是,这回高考,不会开放所有大学,应该会优先考虑重点大学,还有医学院、师范学校,我猜农业大学也会开放。”
    虽然没明白为啥程老师会认识小姑姑,可喜宝还是把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她还记得小时候的戏言,说大姐凶起来像个教导主任,也许大姐会喜欢考师范?
    因为并不在一个县城里,喜宝又是住宿生,只能强忍着激动,一直捱到这周放假,才兴冲冲的收拾了东西,打算拉上毛头往家里去。
    不想,才刚出校门就看到她奶。
    “奶!!”喜宝欢呼的冲到她奶跟前,“奶你知道吗?高考恢复了,大姐也可以考呢!”忽然又想到一个事儿,“我们程老师说,工人农民都能考,那大哥他们是不是也可以?”
    “考个屁!那几个都是榆木脑袋,折腾啥啊!”赵红英拉过喜宝上看下看,丝毫没注意到毛头也挤了过来,只絮絮叨叨的说,“公社大喇叭也说了,现在学校都不上课了,全在准备高考呢,那些知青也不下地干活了,跟疯魔了一样,天天念叨着啥啥玩意儿的。还有那个,你建跃婶子,我就说不用带她看医生,看好了脑子,这不又要闹离婚了,说啥都要去参加高考,都叫啥事儿啊!”
    “这么精彩?!”毛头见他奶不理他,索性把脑袋塞到了赵红英眼皮子底下,结果被一巴掌拍开。他也不恼,反而高兴地往外冲,“走啊,赶紧回去啊,我要去看戏!”
    “看你个头!”
    赵红英没好气的把他拽回来,逆着人流往学校里走。
    因为是周六下午,走读生住宿生都急赶着回家,门卫张大爷也就懒得严格查验了。赵红英很容易就混进了学校,顺手还把孙子孙女都拖了回来,寻了个有树荫的角落,耐着性子跟他们分说。
    原来,自打高考恢复的消息传开后,整个公社都乱了套。
    即便知识分子在那十年里,被打落到了尘埃里,可数千年以来的传统却不可能在这短短十年内改变。再说了,哪怕是在那些年,城里招工也从来都是要看学历的,不说机关单位了,连工厂招工也必须是初中毕业的,也就只有类似于煤矿厂,不是很在意工人的文化程度。至于其他国有企业,哪个不要求职工有一定的文化基础?
    最最重要的是,一旦被招工了,就可以直接转户口,成为乡下庄稼人最梦寐以求的吃供应粮的城里人。
    初中、高中生尚且那么受欢迎,更别提大学生了。
    “广播里还说,知青也可以参加高考,考上了直接调走,不需要经过公社生产队的名额申请啥的……”赵红英皱了皱眉头,甭管赵建跃有多窝囊,那也是她娘家的堂侄儿,再说平心而论,赵建跃只是人老实又不善言辞,并不是啥坏人,当初分明就是姚燕红先主动的,之后又是闹离婚又是变疯子的,人家赵建跃都依然不离不弃。现在一听说高考恢复了,就又要走人了?
    长痛不如短痛,索性走了得了!
    “那学校为啥停课?不是应该更认真学习吗?”喜宝不明白了,高考都恢复了,那些人不好好学习,难道还想逃课?
    “老师们也能高考啊!”赵红英很是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喜宝的脑门,“咱们公社只有初中和小学,可那些老师多半都是知青,他们哪个不想念大学?考上大学,就能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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