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喜宝只老老实实的说了今个儿的行程:“我爸先带我去下了馆子,我忘了是哪个馆子了,就大概开车花了十来分钟的样子。然后拿了御寒的衣服给我,不单衣服,还有鞋子、手套。”
边说着,她边让刘晓露瞧了瞧,后者直接拿过她的手套,翻来覆去的看了两眼,还伸手摸了摸,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喜宝又道:“还有就是奖励我考上京大……这不是先前他在部队里吗?刚回来。”
“奖励?奖励了你什么?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爸高兴坏了,一下子就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去我们市里头最大的百货大楼随便买,吃的穿的用的,都可以。”刘晓露家境不错,一下子就理解了所谓的奖励。
还真别说,也许是天底下疼闺女的爹都是一个样儿的,生怕自己买的东西不被喜欢,直接掏钱让闺女买买买。
唯一不同的是,宋卫军出手可比刘爸爸大气多了。
这时,喜宝才猛的反应过来,刚才吃饭时,她把装了钱的牛皮纸信封揣到了里头衣裳的兜里。也因此,尽管已经在家里换了衣服,钱却仍在怀里揣着呢。
喜宝忙把怀里的牛皮纸信封掏出来,别说刘晓露一脸的好奇了,她也是啊。谁让她爸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很穷很穷的,真好奇她爸会给多少奖励。
事实证明,宋卫军还是很靠谱的,一信封的钱,喜宝仔细数了数,居然有整整五百块。
刘晓露也在帮她默算着,两人几乎同时算出了总数,又因为喜宝有些愣神,刘晓露抢在前头惊叫一声:“五百块啊!我一定要告诉我爸,省得他老是在我跟前嘚瑟,说他多好多好。”
五百块钱搁在后世兴许不算什么,可在八十年代初期,人均工资才三四十块呢,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数目了。
这时,已经看到那一信封的钱,并且听到了刘晓露那咋呼声的同学们,忍不住争先恐后的问道:“宋言蹊,你爸每个月得有多少工资啊?起码也有一百多吧?”
“两百三十四块,我听我奶说的。”
时隔多年,宋卫军又升了好几级,现如今是正团长的职位,每月工资一百九十五块,加上他参军已满二十周年,所以还得算上百分之二十的补助。
喜宝真没觉得这个工资特别高,主要是她对钱没有明确的概念,一来她除了买书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买,二来则是她奶从不限制她的零用钱,想要了说一声,立马就能拿到钱。久而久之,她反而对钱越来越不敏感了。
再有就是……
强子和大伟在外头兜兜转转了几年,一回家就拍了一万块在桌上。还有臭蛋,他也陆续涨了几级工资,不过相对于丰厚的夺冠奖金而言,他那些工资反而不算啥了。
因此,在同学们倒抽冷气的情况下,喜宝特别淡定。她倒是没提家里其他人,别人不问,她就不会说。她顺手拿钥匙开了抽屉,把一信封的钱都锁了进去,琢磨着明个儿中午就拿回家去。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结束,谈兴正浓的同学们可不会放过她,眼瞅着她又要去拿热水瓶,刘晓露直接拿过她自个儿刚才灌的开水:“拿去,我回头再去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喜宝是真找不到由头结束话题了,只能满脸无奈的看了看周遭的同学,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些啥?我爸是在保密部队里的,他这些年到底干了啥,我们全家没一人清楚,他都不说的。”
刘晓露转了转眼珠子:“那我问你,你爸多大年纪啊?十几岁就参军了吧?”
“他今年三十八了,参军有二十年了。”
“不对啊!”刘晓露徒然间反应过来了,在其他人感概宋爸爸年轻有为的时候,她又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家有六个呢,你还是排行第五的?还有上回送你来上学的,那个是你妈?你妈看着比你爸年纪要大不少吧?”
喜宝很是为难,一方面是奶的叮嘱,另一方面则是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
只能说,赵红英千防万防,独独就是漏着宋卫军这一环。也难怪了,宋卫军是那种好多年都不着家的,哪怕每个月都有固定往家里寄钱,隔几个月还会写封信啥的,可他的存在感真的不高。这不,一不留神,赵红英就把他给忘了。
犹豫再三,喜宝还是说了老实话。
上回来送她上学的,奶倒是亲奶,妈却不是,是大妈。至于她的哥哥姐姐们,也是大妈家的。
说这话的时候,喜宝到底忍住了没说过继的事儿,横竖老宋家对外的说辞一直都是这个,内里的原因也就不用再深究了。及至刘晓露又追问起她妈的情况,她也只是面露难过的表情。毕竟,在她心目中的“妈”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大妈”。幸好,哥哥还是愿意认她的。
刘晓露以为自己已经懂了,她家的亲戚朋友真不少,那种男的去当兵了,女的守不住跑了的多得很,而且这不是还有知青的例子吗?
生怕勾起喜宝的伤心事儿,她立马就把话题给岔开了:“我懂我懂,你爸一直在部队里,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所以是你大妈把你带大的,对不对?一直养在身边,叫也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叫的,叫习惯了改不了口了。我家有个亲戚就跟你的情况差不多,他家长辈生怕他因为爸妈不在身边被人欺负,对外都说他是他叔叔生的。”
喜宝觉得这跟她的情况还真挺相似的,忙附和的点了点头:“我奶也担心这个,而且我大哥大姐,还有我二哥都在京市里,就让我别说出去。可我没想到,我爸会突然来学校里找我。”
所以,谎言就是经不起触碰,一下子就被捅破了。
万幸的是,经了这事儿后,就算没哥哥姐姐在身边,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反正刘晓露她们是万万不敢的,那可是带枪的啊!即便明知道军人不会胡乱开枪,光这么端在身前,你说怕不怕?
“这个不重要!谁会欺负宋同学呢?”
“就是就是,别提这个了,说说别的。宋言蹊,你有几个亲兄弟姐妹啊?你家就是那个,亲的,有几个啊?”
喜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出声的方向,然而宿舍里的人太多了,一抬头就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就我一个啊!”
独生女啊!!!!!!
原本就激动万分的人群,一下子就炸翻天了,要不是好些人都惦记着晚上还没灌开水,绝对舍不得离去。好在,最重要的信息已经问出来了,算算她爸的军龄和工资,那必须是正团长,再有就是,宋言蹊居然是独生女……
刘晓露倒是说到做到,不等喜宝拒绝,就拎上她的热水瓶跑了:“倒来倒去的太麻烦,我直接帮你灌一壶。”
还有另一位宿友抢了喜宝的汤婆子:“我就一个热水瓶,空着一只手呢,帮你灌这个好了,你别出门了,外头已经开始飘雪了。”
宿舍里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会儿就只剩下了热水瓶和汤婆子都被“抢”了的喜宝,以及无需灌热水的王丹虹。
王丹虹打从一开始就趴在她的床上,及至人群都一窝蜂的跑出去了,她才探出头来:“宋言蹊,你可真幸福。”
喜宝还处在迷茫之中,学习成绩好,并不代表擅长人际交往,尤其像她这种,长相好、学习好、家世也好的女大学生,极易被人排挤。幸好,她是属于跟所有人都很疏远的,哪怕是同个宿舍的,也就同班的两位勉强算是熟悉一些,其他人压根就没什么来往的。因此,即便真的被人排挤了,只怕她也完全一无所知,更别提被她爸搞了这么一出后,起码短时间里,没人有这个胆子。
倒是另外一个情况,不得不防。
“宋言蹊,你以后一定会被全校男生追求的。”王丹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的长相也不错,起码在京市大学里算是中等以上的,她倒不是期待爱情,而是觉得横竖迟早要嫁人,与其等到工作以后,不如趁着上学的时候,找个同校的男生,最好是本地人,别的她倒不是很在乎。
然而,她所求的还处于未知状态,倒是眼前这个一脸迷茫的宋同学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起不了嫉妒之心了。
眼见喜宝迷迷瞪瞪的又去摸书本,王丹虹忍不住长叹一声:“你真没想过要在大学里找一个?不一定是同年级的,可以找找比咱们大一两届的。到时候,等咱们毕业了,对方已经有工作了,兴许连房子都分了,将来的日子该有多好过啊!”
喜宝抬头看着她,半晌才回答:“我有住的地方。”
“那不是你哥买的吗?”还是堂哥,又不是亲哥。不过后头这句话叫王丹虹咽了下去,她又不傻,先前是眼红才说酸话,现在就没必要了。
“他送我了啊!”话一出口,喜宝才惊觉不对,很是沮丧的觉得,她没比徐向东好多少,前些年她还笑话徐向东沉不住气,稍微对他凶一点,啥话都漏出来了,结果……
见王丹虹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喜宝勉强描补道:“等我以后赚钱了,会把钱还他的。再说,我大姐也有啊,大哥买了两个院子,一个写了我的名儿,一个写了我大姐的名儿。大姐也说,以后会还的。”
其实,买院子的钱来自于强子先给的那一万块钱,可追根究底,那一万块也是强子的。之前喜宝早些年借出去的两百多块,平心而论,哪怕收利息好了,也绝对没有那么多。
早先,喜宝就暗暗决定,等她能赚钱了,就把钱还给强子。只是这个时候,她还是看不懂强子的路数,哪怕她真的给了,强子也只会当她眼光好,知道钱在银行是死钱,投资才是一本万利的。以至于多年之后,当喜宝发现自己每年的分红越来越多时,完全是懵逼脸。
王丹虹这会儿也明白了,搁在她身上是费尽心思才能找到个合乎条件的,而换成喜宝,却是人人捧着追着,根本不需要费这个力气。
换句话说,只要自身足够好,根本就不需要烦恼这些事儿。
就在喜宝翻开课本看时,王丹虹冷不丁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我明天就去买个热水瓶,再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旧棉被。”人啊,得先对自己好了,才能指望别人对你好。
喜宝:……
发生了什么事儿?话题是在什么时候跳跃的?我又漏听了吗?
内心一片迷茫,喜宝强作淡定的说:“嗯,你说的对。”
……
远在家乡的赵红英,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稍一个不留神,喜宝就把家底给交代清楚了。好在特地强调的那些还是保住了,没提醒到了,别人一追问,喜宝就兜不住了。
不过,追其根本原因,却是宋卫军突如其来的京大之旅。
这个时候,赵红英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的。
到了周末休息日,毛头甩开了那些饿狼,连徐向东都没带,独自一人过来了。喜宝每次都是周六下午放学后就回家住的,晚饭也是跟春丽她们一起吃的,值得一提的是,强子又跑不见了,倒是没去南方,就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好几天都没见人,要不是他提前跟春丽打过招呼,大家伙儿还不知道担心成啥样儿呢。
等毛头过来时,家里就只有喜宝和春丽。
“哥,我爸前几天来过了,又走了。”这事儿喜宝已经跟春丽提过了,不过毛头并不知道,“还有个包裹是给你的,里头全是过冬衣服,我也有,你的那份搁你屋了。”
毛头当下心里一咯噔,忙拖了把凳子来,坐在旁边瞪喜宝。
这会儿,喜宝正在帮春丽缠毛线呢,本来她是在小屋看书的,春丽觉得久坐不好,愣是把她拖了出来,让她活动活动,顺便也让眼睛休息一下。
喜宝忙得很,而且她一做起事情来就特别专注,能注意到毛头过来,顺口提一句就已经不错了,等注意力回到毛线上头时,她压根就注意不到毛头正在瞪着她。
“喂喂,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你俩就不能理理我?”毛头生气了,努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春丽直接白了他一眼:“冬天屋里暗,看不到你。”
要说刚才毛头只是气鼓鼓的,听了这话才是真的生气呢,偏他心里记挂着别的事儿,赶紧让他大姐闪一边去,拽过喜宝问:“四叔咋来找你的?咱们家在这儿买房子了,他咋知道的?你倒是说啊!别管这些破线了,你又不是属猫的!”
被毛头缠得没办法,喜宝只好停了下来,回答道:“他开车去学校找我的,然后还带我去下了馆子,又送了东西给我。对了,还给了我奖励,说是奖励我考上京市大学。”
毛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深觉大事不妙了。
有他们学校那些狼在前,毛头咋可能不清楚大学里那些男同学的想法呢?谁说只有女生高攀的?光看村里的那些男知青就知道了,多得是主动送上门的,就盼着能少干些活儿。他妹子的条件那么好,那还不得引来一群狼呢?
“那四叔去了以后,你同学是个啥反应?有啥变化没?你倒是赶紧说啊,别卖关子,我急呢!”
喜宝再一次被迫停了下来,一旁的春丽忍不住伸手拍了毛头一下:“你急你倒是跑厕所去啊!你拉着喜宝干啥?你让她帮我缠线。”
“你自个儿弄啊!”毛头没好气的怼了他姐一句,又扭头催促喜宝,尽可能好声好气的引导道,“宝啊,你好好想想,到底有啥变化没,跟我仔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