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不是一直拍戏拍戏的,我咋就从来没在电视上见过你呢?那个西游记,啥时候播出?”强子随口问道,全然不知自己又再度扎了弟弟的心。
毛头彻底颓了,生无可恋的靠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眼望去,满目沧桑。
等待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的强子,索性懒得理会这个弟弟了,就他来说,这么多兄弟姐妹里头,除了堂弟大伟外,其他的他一个都不理解,各个都是奇葩。
而毛头:……
西游记啊,从八二年开拍,到现在都八四年了,也不过才拍了一半,导演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两年就可以上映了,可要是不顺利的话,那就只能随缘了。
幸好,他还有另外一个电影。
“喜宝没跟你说吗?我有个电影今年春节档就能上映了,我在里面有个灵魂角色,贯穿整个电影的那种,如果少了我电影都会瞬间失色。到时候,你记得出钱请家里人都去看,大栅栏那头的电影院肯定会放的!”
及至快到目的地时,毛头才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头,开始卖力的安利起了他的新电影。
强子一面锁了车,一面招呼毛头下来帮行李,顺口说:“男一号?还是二号?三号?你给我个准话呗。”
毛头拒绝回答。
货车没去京大那头,而是直接来到了强子今年年初那会儿刚买下的四合院里,毕竟京大那边的小院子,哪怕把相邻的两个都算在内,也没那么多房间一口气安置那么多人。
“这四合院还是托四叔的福,好不容易才买到手的,折腾了半年才修复到现在这个程度,还成吧,起码地方大,房间也多,加一起有十来间了。”强子挑着扁担走在最前头,后头是同样挑扁担的毛头,再往后才是赵红英等人。
一面走着,强子也一面随口介绍着,又说起大伟也买了套楼房,不过是上个月刚入手的,暂时没空折腾。再说四合院就适合春夏秋住,地方大,还有个庭院,十几号人也住的开,所以他俩商量着,现在都暂时住这边。
又想了宋卫军那四合院,强子回头瞅了他奶一眼:“奶啊,四叔把他那院儿的钥匙给我了,回头我拿给你。”
“先安顿下来再说。”
一行人穿过略显得狭窄的老京市胡同,走了有五六分钟才到强子那院儿,开了门进去后,老宋家众人倒都挺满意的。
强子招呼毛头把扁担连同行李都放在堂屋里,这才去厨房那头的缸子里舀水喝,灌了一肚子凉水才说:“我在这边接了自来水管,胡同深处也有口水井,打水不要钱。还有这个,土灶有,煤饼炉也有,最近京市流行那个煤气灶,我怕你们用不惯,就没折腾,倒是大伟买的楼房里装的就是煤气灶。老大老重的一个铁桶,他买的还是五楼,哎哟回头累不死他!”
千里迢迢赶到京市,结果还是没见到儿子的宋卫党俩口子,这会儿忙拉着强子问:“大伟他人呢?他买的楼房在哪儿?为啥要买五楼?那从上头看下来多吓人呢?”
“他说他不想让人家在他头顶上拉屎屙尿。”强子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不过既然他弟喜欢,他也就懒得拆台了,反正到时候倒腾煤气罐的人也不是他。
这边宋卫党俩口子缠着强子问东问西,那边老宋头老两口并宋卫国俩口子也抓着毛头连声发问,不过他们问的却是臭蛋和喜宝,至于春梅和春芳则是欢欢喜喜的推开房门去瞧新鲜了。
连着问了有小半个钟头,毛头先举手投降。
“臭蛋很好,喜宝很好,四叔啥情况我不知道,我已经有俩月没瞧见他了。另外咱们能先去找个地儿吃饭吗?你们都已经到京市了,回头去瞧他们呗!对了,喜宝去上头的人看中了,从美国回来后,就一直在写各种报告,上面还说要把她评为先进,要提前让她入党。”
赵红英不乐意了:“被领导表扬是好事儿,可照你这么说,我啥时候才能瞧见宝啊?还有卫军,他人呢?”
“没几天就该开学了,到时候你肯定能见到。”毛头想了想,试探的问,“不然我下午领你们去国家队?”
“领你妈去!”赵红英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转身就去找强子说话了。
毛头拿手指摸了摸鼻子,这话是没错,可为啥听着就那么奇怪呢?好在张秀禾并不觉得奇怪,她还挺高兴的,一叠声的让毛头吃过午饭就领她去国家队。
“那还有谁要一起去?”毛头倒是无所谓,就算他每次看到臭蛋都会被气得倒仰,不过人嘛,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再就是,他敢肯定,只要有他妈在,臭蛋一准不会注意到他。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宋卫党俩口子还是更希望见到亲儿子,毕竟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两年没看到大伟了。赵红英想给她的四儿子打电话,老宋头哪儿也不想去,就想蹲这儿抽他的旱烟杆子。至于其他人则纷纷表示,要去见见奥运冠军。
于是,大家伙儿先去外头搓了一顿,然后兵分两路,一队去了大栅栏那头的电器行,另一队则由毛头领着去了国家队。
再度跳上强子的货车往大栅栏去的赵红英,目送毛头那一拨人顶着大太阳等公交车,没好气的道:“我下回跟喜宝一道儿去看臭蛋,有老大家的在,臭蛋能瞧见谁!”
是的,没错,一个都瞧不见,毕竟臭蛋眼里只有妈……
及至到了电器行,赵红英还来不及给宋卫军打电话,店里的电话却先响了起来。
赵红英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接起了电话,才想到或许是有买卖人上门了,结果刚打算叫强子过来,就听到电话里头传来了一阵阵熟悉至极的哭嚎声。
“奶!”
“我要找我奶!!”
“强子哥啊!!我是扁头,我要找我奶听电话!!!”
强子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刚凑上去听了一耳朵,就吓得他赶紧往旁边跳了两步:“这是干啥?扁头啊?”
“喂!扁头你个小孩崽子,好端端的嚎啥嚎?”赵红英拿稳了电话听筒,中气十足的冲着那头怒吼。
扁头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就跟又鼓起了气一般,用比刚才更大声更惨烈的哭声来昭示自己所受的委屈:“奶!!你为啥走得那么快啊?你别丢下我,倒是带上我一起走啊!我的奶啊啊啊啊啊啊!”
就站在两步开外的强子努力的往旁边挪了挪,就跟大一号的毛毛虫似的,尽全力离开这是非之地。
也幸好这会儿赵红英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电话那头的扁头吸引住了,压根就没注意身边的人,只顾着冲那头狂吼:“你才慢点儿走呢!你个熊孩子会说话吗?!”
赵红英差点儿没给扁头气死,主要是她并不觉得村里有谁会给扁头委屈受。当然,小伙伴们之间的打闹不算,反正那帮熊孩子都是上午打架下午就和好的。
可扁头还在嗷嗷的哭叫,还是那种边哭边嚎,在哭声震天的同时,居然完全不影响他诉苦。
“奶!我妈让我好好读书,叫我考喜宝姐姐她那个学校,还叫我读研究生,她……”
“她说啥就是啥?她以为她是老天爷?边儿玩去!”赵红英不耐烦的打断了扁头的话,“这不是还没开学吗?你咋出去玩呢?你管你妈干啥?还好好读书……她又不是头一回这么说了,让她说!”
听着赵红英仿佛没把这个当一回事儿,扁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奶你不知道我妈她都干了什么!!自打你们走了以后,她就突然疯了,一天到晚的盯着我,连我上茅厕她都跟着!吃饭喝水睡觉,她都不放过我。非逼着我念书、学习、写功课、看复习资料……奶啊!你孙子就快被他妈逼死了!”
“啥玩意儿?你好好说话。”
到这会儿,赵红英还是没往心里去,只以为袁弟来又犯病了,转念一想,这回犯病倒是挺神奇的,让孩子好好念书?她一面揣摩着这个事儿,一面冲着强子勾了勾手,让他搬把凳子过来,等坐好后,又让他再给端杯水来。
强子满脸都是乖孙子的模样,心道,我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给人当孙子呢!面上却笑得格外谄媚:“奶,您拿好,还有啥需要的不?”
赵红英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结果,她刚喝了一口水,就听到扁头在那边哭得连连打嗝:“奶,我不骗你,我妈她真的疯了,她这回是认真的,叫我好好学习,目标就是考上京大!奶,我有几斤几两我自个儿不知道吗?考京大……她咋不让我去烤红薯呢?”
“真叫你考京大?”赵红英震惊了,咽下了嘴里的水后,满腹疑惑的问了出来。
“对!我妈她让我考京大,她还把毛头哥的书都翻出来了,逼着我每天五点起床,蹲在后头鸡窝前大声的念书!”
“奶,我今天是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妈她去找校长了,去我初中校长他家了,说要人配合她,制定个啥啥计划,目标就是让我考上京大!”
电话里的扁头还是哭诉,哭天抢地的诉说着他这几天的非人待遇。赵红英已经彻底没了言语,她知道袁弟来病得不轻,但是真不知道那货还能整出这么个事情来。
扁头啊!扁头那学习成绩咋样,老宋家上下谁不知道?他就跟早以前的强子和大伟一样,从小到大成绩都非常稳定,每年乃至每学期都固定往家里搬回几盏红灯笼。当然,要是努力一下,还是可以考及格的,但是考京大……
赵红英很想问问袁弟来,你是对京大有什么误会吗?不对,应该是问一下,对考大学这个事情有什么误会吗?连她这个几乎全文盲的都知道,考大学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君不见自打毛头和喜宝之后,全村就再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再说了,毛头和喜宝虽然是本村人,可他俩从初中起就去县一中上学了,也就是说,这俩能考上大学,跟乡里的学校关系其实不是很大。
“奶!奶你倒是说话啊!我可咋办啊?我妈等下就该回来了!!”扁头那惊恐万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光听声音就能脑补出他哭得涕泪横流的惨烈模样。
惨啊,真是太惨了!
强子挪啊挪的,又给挪了回来,手里拿了杯刚从隔壁买来的绿豆汤:“奶,喝点儿绿豆汤解解暑?”
赵红英顺手放下装着白水的杯子,接过了绿豆汤,低头喝了一大口,这才开口问扁头:“那你说该咋办?咱们都已经到京市了,你还能追来不成?找你爹去。”
“我爹他不管用啊!”扁头几乎要哭晕在电话机旁了,“奶啊!我妈她这回是真的真的疯了,别说我爹了,她连东子西子都不管了,做饭就只管我和她的!洗衣服也只洗我和她的!东子西子饿得眼睛都绿了,她也只是让他俩去地里找我爹!奶!!!!!!”
“叫奶有啥用?我还能飞过去找你?得了吧,不然你就好好学习,我回头碰上了喜宝,让她帮你挑些复习书来,给你寄过去。”
“啊!!奶你这样会永远的失去我的!!”扁头凄厉的惨叫了一声,“我要是能考上京大,毛头哥就能上春晚!”
一旁的强子小声的问:“咋了?三叔打扁头了?”
“你三婶让扁头考京大。”赵红英随口说了一句,忽的想起来,“扁头那成绩跟你差不多,要不你跟他说说?”
强子一脸麻木的接过了电话,很好,考京大,这个目标实在是太伟大了。当下,强子对电话那头的扁头说:“我觉得,咱们可以把目标定得低一点,比如说,先赚他一个亿,然后分给京大一半,这样咱们就能上京大了。”
扁头:……
我能说什么呢?天要亡我啊!!
挂掉电话,扁头掏出兜里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了村委的人,然后一步一晃的往家里走去。
他已经心灰意冷了。
“扁头!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来来,咱们去打扑克牌!”不远处,袁胖子等几个小伙伴正在大树底下边乘凉边玩牌,冷不丁的瞧见了扁头,忙挥手叫他过来。
扁头突然眼前一亮,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极佳的好主意。
……
袁弟来蹬着自行车从外头回来时,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了,她又累又热,还惦记着在家里的扁头,自行车蹬得飞快。
她今天去找扁头初中的校长了,意思很明确,就像扁头说的那样,她已经把目标定在了京大,眼下就需要学校和老师一起配合她完成这个远大的目标。
一句话,目标已经定下来了,扁头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去,但是学习计划却得学校老师来完善。
于是,在扁头懵逼之后,他初中的校长也懵了。
有目标是好事儿,可咱不能那么好高骛远对不对?比如说,完全可以先把目标定在开学后的期中考试门门及格,然后再考虑其他的。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直接往个百八十斤的,非但吃不成胖子,还会直接噎死。
然而,袁弟来拒绝被灌鸡汤,她就一个要求,叫人家校长配合她,目标就是让扁头考上京大!
校长好说歹说,各种人生道理说了一大通,可袁弟来就是不改初衷。对她而言,过程不重要,反正她就要一个结果,至于要如何达成这个结果,那是你的事儿,你是老师,你是校长,你就应该把扁头送到京大去!
最终,在浪费了半下午的时间后,校长选择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