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听得一头雾水,出于对她奶的信任,基本上也就是她奶说一句话她点一下头,都不用仔细瞅她,就能看出她那一脸的茫然。
“宝啊,你还记得早些年咱们村里有不少知青吗?现在就没两个了,黑心烂肠的直接丢下老婆孩子跑了,稍微有点儿良心的跑了以后每个月还往家里寄点儿钱,咱们邻村那个童家妮子算是命好的,她男人一开始是跑了,没两年又回来了,把她和闺女都接了出去,当了城里人……”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跟你闲聊,是想告诉你,结婚这事儿那就不是两人能说了算的。爹妈亲戚都不知道有这个人,这事儿能成?那童家妮子,要不是她男人还算有点儿本事,挣下了点儿钱,愣是把家里人给安排的婚事给退了,回头就把媳妇儿孩子接到了城里。可就算这样,去年我还听童家那婆子说,在城里也吃苦,婆婆妯娌小姑子啥的,都不喜欢乡下人,日子也难。”
“要我说,既然要谈对象了,早晚爹妈都得碰面,早碰面早了事,要是有啥不满的,直愣愣的摆出来摊在明面上,能解决的咱给解决了,实在不行,趁早就掰了,别伤人又伤钱的。宝,你说对吧?”
喜宝干脆利索的接口道:“对,奶您说的一定是对的。”
赵红英无语的横了她一眼,心道,你个小马屁精,我这是在给你说教啊!
这时,喜宝又开了口,问她奶:“可要是妈他们没空咋办?”
宋卫国和宋卫党已经帮着强子他们做事有差不多一年了,张秀禾和王萍也跟在闺女身后忙活,倒不是真有那么多事儿要做,而是人忙活起来,反而有精气神,再说他们也的确是闲不下来的人。
“亲家见面这种大事儿没空?”赵红英两眼一瞪,瞬间杀气满满,“我回头就给强子打电话,还有菊花,自个儿的事情能自个儿办吗?给假,不给假我去给他们做事!”
喜宝默默的闭了嘴,她觉得自己可能给大哥和小姑姑招祸了。
还真别说,赵红英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不是跟往常一样下厨做饭,而是抓起电话机就是一通狂轰乱炸。
等喜宝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茶缸子,拿了枸杞泡了茶,端着走到堂屋时,赵红英刚放下电话。还没等喜宝狐疑咋她奶动作那么快时,她奶就主动开口为她解了惑。
“一个两个的,本事大了胆子还那么小,我才刚说了两句话,立马就夹着尾巴怂了。”赵红英接过了喜宝递过来的枸杞茶,喝了两口才感概道,“到底还是我的宝好啊!还有这电话机也好,找人太方便了。”
喜宝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眼盯着放在沙发旁的小几上的电话机看,片刻后,默默的挪开了眼睛。
“好了,现在两个老大难问题解决了,听臭蛋那对象说,她是乐意的,她爹妈也知道这个事儿,回头两家凑一起说说就成了,到时候我也去,省得宋卫国那兔崽子不会说话,平白得罪了未来的亲家。对了,那中间人咋找?”赵红英开始犯愁了。
乡下地头说亲是有介绍人的,不一定是专业的媒人,毕竟前些年时局混乱那阵子,像媒人这种明显带有封建残余的职业是不允许存在的,介绍人倒是可以,而且用处很大。
像在双方之间说合,帮着安排会面的时间地点,甚至一直到摆酒时,仍是起到了关键作用的。当然,因为别人出力颇多,等喜事成了,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会给介绍人一定的贺礼,有些地方是送礼物,四样点心或者一双鞋子,也有直接包个红包的,这个倒是可以商量着来,毕竟十里不同俗,赵红英倒是愿意迁就别人。
可介绍人呢?哪儿去找呢?
“找教练呗。”喜宝随口说着。
赵红英初时一愣,紧接着就猛的一拍巴掌:“这个好,这我咋就没想到呢?原还想着咱们两家隔得老远,哪里去找两边都熟的。教练好,教练合适,就这么办了!”
喜宝张了张嘴,想说点儿啥最后还是选择闭了嘴。她咋感觉自个儿今天说了谁谁就会倒霉呢?先是她大哥和小姑姑,现在又变成了田径队的教练……
呃,她还是继续闭嘴吧。
……
其实,臭蛋对象家里真没赵红英想得那么夸张难应付,在这个年代,愿意将孩子送去当运动员的,基本上都是农村的,不然也是家境极为不好的。这国家荣誉是很重要,可一般家庭都还是舍不得孩子吃苦的,想也知道,当运动员有多辛苦。
臭蛋那对象,家里不单是乡下的,而且比老宋家穷太多了,起码老宋家所在的红旗乡还是临近县城的,走路也就半拉小时。也就是现在,过上个十年八年的,他们那片也是县城,毕竟城市一直都在扩充。
可那边就不同了。
真正的穷山沟沟里,地少地贫,基本上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听说闺女被来学校考察的领导看中了,以后就是国家养的了,那家人二话不说就让闺女走了。在他们看来,吃苦受罪也比挨饿甚至饿死要好受多了,起码国家管饭还管饱!
那边也没有卖闺女的想法,只琢磨着闺女已经不小了,等退役后不得成老姑娘了?还不如在队里找一个。再听说闺女自个儿找了,还是上过电视的冠军,那不就成了?
没两天,双方就接上了头,而且想法是完完全全的一拍即合,顺便还讨伐了婚姻法的不靠谱。不过无所谓,扯不了证咱可以先订婚,再摆个酒,这不跟结婚一个样儿了吗?
喜宝还没来得及跟她爸、她爷奶一起出发去旅游,两边就已经敲定了日子。老宋家这边是完全配合的,可人家得忙活农事,就约定好了秋收后碰个面,再让俩孩子请个假,也别往各自老家跑了,直接在京市摆个酒就成了。
确定了之后,老宋家这边的旅游团才终于成型。
七月中旬跑出去玩的,足足到了八月初才回来,也是直到回来后,喜宝才愕然发现,他们好像错过了八一建军节。
“爸,你们军区没事儿吗?”
“忘了跟你说了,上头的意思是,今年就不折腾了,明年大办特办,还得准备个特别隆重的阅兵式。所以,这次回来以后,我恐怕要一直到明年才能抽出空来。宝啊,臭蛋娶媳妇儿没啥,你可别这么快就把自个儿给嫁了,起码也得等再过两年。”宋卫军盘算着秋收后估计是没法请假了,可惜头一个侄儿定亲他就参加不了,不过也幸亏是侄儿,要是闺女定亲他没法参加,那就太惨了。
刚这么盘算着,宋卫军就遭了暗算。
赵红英一巴掌糊在他背上:“说啥呢?瞎胡闹!”
宋卫军早就听到他老娘的脚步声了,所以连躲都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回头才格外委屈的问:“我咋了?这要是我闺女嫁人,我请不出假来,你说寒碜不寒碜?”
“因为你请不出假来,就叫喜宝别嫁人?”赵红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上一点儿也没收力,啪啪的拍着宋卫军的后背,“你再说!你给我想清楚了再说!”
“奶,没事儿的,爸没空我就不……”
“你给我等会儿!”赵红英吓都要吓死了,别人是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喜宝那张嘴嘛?虽说老天爷是宠着喜宝,可就以前那些事儿来看,也太宠了点儿,甭管好的坏的都一口答应,叫几声肉肉肉肉肉,能直接下来一头发疯的野猪,也不怕把孩子撑死。所以说,还得她来掌握这个度。
喜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好声好气的答应着:“好,都听奶的。”
得了准话,赵红英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怼自家老四:“我白疼你了,你就这么胡说八道?臭蛋订婚酒你爱来不来,反正他也记不住你,回头等喜宝要是说了人,你敢不来你试试看!!”
宋卫军看着眼前满面怒容恨不得吃了他的亲妈,又瞅了一眼乖宝宝牌的闺女,一点儿也不为难的就做出了决定:“好,都听妈的。”
你能耐你说了算!
这天过后,宋卫军就麻溜儿的开跑了,他深深的认为,还是部队比较适合他。这以前十年八年的回家一趟,他妈对他多亲热呢,瞧瞧现在,虽说也至少得半年才碰个面,可很明显,他妈已经不稀罕他了。
唉,还是继续训练那群“新兵蛋子”去吧。
且不说“新兵蛋子”在迎来了比以往更鬼畜的教官后,内心是如何的跌宕起伏,反正拍戏间隙跑回来的毛头是崩溃的。
他拍的是那出以宋卫军为原型的主旋律电影,原本档期是很赶的,也不单单是他那部电影赶,其他都是。不过,在刚开拍后不久,上头重新制定了计划,兴许也是因为发现了时间问题,决定把这部电影往后挪一挪,早先打算赶在八一上映,现在则改成了国庆特辑。
电影还没拍完,只是接下来要去走外景了,所以回家一趟取些东西,顺便也跟家里打个招呼。
结果,他就听说家里即将摆酒的事儿。
毛头:……???
不敢置信的跑去找了自家妹子,毛头瞅着依旧安安静静待在书房里看书还不忘做笔记的喜宝,心下稍稍淡定了点儿:“宝啊!奶刚才诓我了,她说农忙以后要给臭蛋摆喜酒,这不瞎扯淡吗?臭蛋啊!他才多大啊!比我还小了一岁!咋就能办喜酒呢?”
喜宝放下正在看的书,还不忘拿了片泛着清香的书签夹在里头。搁好后,她一扭头,先被唬了一跳,然后才纳闷的问道:“哥,你又去西游记剧组了?”
“瞎说啥呢?我不是正在演四叔吗?我跟你说,剧组说我可省心了,都不用化妆就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毛头说这话的时候还颇为有些自得,反正每回开拍之前,他的“战友们”都得由剧组化妆师往脸上抹一堆的灰粉,唯独只有他轻装上阵,别提有多自在了。
“我爸才没有灰头土脸呢。”喜宝想给她爸正名。
“知道啊!可那不是他来瞧你吗?出门前还能不把脸给洗干净了?再说了,这是艺术效果,艺术源于生活,当然也是高于生活的。”
既然被按上了艺术的头衔,喜宝就无奈了,她真的不懂艺术,哪怕她的长相气质比电影学院的女同学都更好,可她对这方面却是完完全全的一头雾水。
眼见妹子被说服了,毛头赶紧回归正题,连声问道:“臭蛋那事儿假的吧?我看一定是假的,要我说,咱们家兄弟姐妹里头,呃……除了大姐,肯定是我先结婚的。”
“不知道你是不是先结婚的,可臭蛋肯定比你先订婚。”喜宝都不用多哄,就把自个儿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毛头。
毛头很悲伤。
“哥,你也不用发愁,晚也晚不了多久,迟早的事儿。”喜宝到底还是心软,瞅着她哥一脸的委屈,忙宽慰了起来。
可惜,这话半点儿作用都起不了。原因很简单,毛头的问题还大着呢!
早先毛头还不想开诚布公的说,跟信任无关,只是不想丢人。这会儿,没了法子,他只得返身拖了个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后,老老实实的开了口:“其实,我对象她爸妈不大乐意。”
“啥?”喜宝惊住了。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毛头这才说了实话。
早先,他就告诉过家里,他对象是京市本地人,家里父母双全,爷奶也都在世,上有哥下有弟,还有其他一些亲戚不过来往不算很密切。
一般来说,像这种有兄弟姐妹并且本人排行靠中间的,就容易产生极端。他们乡下就有句老话,叫做,阿二头夹扁头,爹不疼娘不爱。中间嘛,而且还是前头是个哥哥,后头是个弟弟的,被长辈忽视了也很有可能,毕竟这年头重男轻女的家庭还是属于常态的。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反而是最受宠的那个。
毛头的对象就属于后者。
重男轻女和忽略排行靠中间的孩子,这在她家里是不存在的。理由也很简单,除了她打小就聪明漂亮外,还顺便托了自家没姑娘的福。她爷奶生了六个儿子,她爸排行老小,而包括她爸在内的这六家一共生了二十三个儿子,最能耐的是她大伯母,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子,其他几家数量是不等,可都一个特点,没闺女。
等她出生的时候,家里连着亲哥堂哥算在一起,一共二十二个。由此可知,她有多受宠了,甚至在又几年后,她弟弟出生了,作为整个大家族同辈之中最小的孩子,依旧没能争宠争过她。
“……现在你知道了吧?”毛头瞅着喜宝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忍不住拿手捂脸。
喜宝很想说,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其实,看她自个儿就明白了,哪怕赵红英没有明着说,可想也知道肯定在操心她的婚事了。将心比心,人家那是整个大家族独一个的小闺女啊,再说姑娘家年纪的确还小,到现在也就刚念完大一,就连那个《回家过年》也是人家第一部作品。
“她家应该还是有些门路的吧?不然也不能一开始就拍电影,还是当女主角?”喜宝罕见得动用了一下自己的脑子,其实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多半情况下,懒得去想而已。
“对,她爷爷是老戏迷,她跟我说,就是因为打小跟着她爷爷到处跑着听戏,这才迷上了演戏。你也知道,咱们小时候是个啥情况,听戏可不像现在那么容易。”说到这里,毛头顿了顿,又重新起了个头,说,“《回家过年》那个电影也不算啥,你别看她演的是女主角,其实那个是大男人戏,本来戏份就不重,人家看她外形合适,又是戏剧学院的学生,试了镜就过了。”
“重点是,她是全家的心肝宝贝儿。”喜宝弱弱的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