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寒小期
时间:2018-01-19 15:13:31

    顿了顿,宋卫国冲着听得格外认真的小侄女喜宝说:“宝啊,你去东屋那头,劝劝你大妈,她还哭着呢。”
    喜宝立马起身,还不忘把毛头一并拽上:“我这就去。”
    随着臭蛋的离开,老宋家一度气氛有些低迷。不过,到底孩子们多,不出半个月,就彻底恢复了正常,只是盼着那头能尽快寄个信啥的,哪怕臭蛋不会写字,总有会写字的人吧?
    而这期间,最沉默寡言的人并不是张秀禾,却是袁弟来。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既没提舍不得臭蛋,也不说给臭蛋准备点儿啥,完完全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还是宋卫民忍不住了,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问她要不要准备些啥,回头好跟大房那头一并寄过去。
    袁弟来仍然沉默以对。
    兴许,在她的心里,臭蛋早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再说了,就臭蛋那性子,离开家那么长时间,铁定啥都忘了,又何必再费那些心思呢?
    ……
    转眼,臭蛋离家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生产队又再一次进入了农忙之际,而几个正在念书的孩子们,也都开始准备起期末考试了。尤其是喜宝和毛头,春丽早先就问过他们学校的老师了,初中能否对乡下招生,得到的答案是,能,可需要入学考试。入学考试就定在队上小学期末考试的三天后,考过就上县一中的附属初中,考不过就去公社初中。所以,原本就很认真的喜宝和毛头,愈发的用功苦读了。
    也就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赵建设急急的来到了老宋家。
    赵红英听到他的声儿,掐着手指头一算:“卫军的汇款单到了?你说你急个啥,正农忙呢,我还能丢下地里的一摊事儿往县里取钱去?横竖没人抢,搁着,过阵子再去。”
    “这要是卫军的,我急个啥。”赵建设从衣兜里摸出了汇款单,却不是往日的一张,而是叠在一起的两张。
    诧异的接了过来,赵红英低头一看,嗯,不认识。
    “毛头!”
    “别耽搁孩子学习,我告诉你。”赵建设指着上头那张,“头一张是卫军寄来的,一百零九块二毛五分钱。后头那张是臭蛋寄来的,十一块八毛钱。”
    
    第060章
    
    汇款单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张长方形的纸, 上头写了收款人的具体地址、姓名,以及汇款金额。至于汇款人, 就只在最下头简单的写了个‘省城体育训练基地, 宋涛’。
    就算写的再怎么简单,赵红英还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怎么瞅都瞅不够, 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可惜,她的文化程度也就比臭蛋好上那么一丁点儿, 早年间跟着婶子大妈一起念了两个月的扫盲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几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你真没瞧错?真是臭蛋寄来的?”赵红英先把四儿子寄给的她的汇款单叠吧叠吧揣兜里, 剩下的这张捏手里瞅了半天, 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赵建设还能说啥?他姑压根就不信他的,他就算说秃噜嘴皮,又能咋的?
    这不, 赵红英见娘家大侄子没吭声儿,她索性吼了一嗓门:“毛头!!”
    毛头这会儿正跟喜宝在屋里忙着写作业复习功课呢, 堂屋虽然敞亮得很,可架不住家里人多吵吵嚷嚷的,所以自打他俩决定要考县里的初中后, 就把写作业的地点改到了赵红英那屋。正好,那屋就老俩口加个喜宝,还有个半大不小的炕当桌子,往底下搁两条小板凳就是现成的书桌了。
    听到赵红英扯着嗓门高声大吼, 喜宝立马停了笔:“哥,奶叫你。”
    “哦。”毛头随口应了一声,还是先把眼下这一提给答完了,这才搁了笔起身走了出去。见状,喜宝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也跟着跑了出来。
    堂屋里,赵红英一见到毛头,就立马把手里的汇款单给他:“念。”
    “四叔寄钱来了?”毛头接过汇款单,身后的喜宝也跟着探头看去。俩小只一瞅,这不对啊!
    “是给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张秀禾的!张秀禾……不是我妈吗?汇款人是宋涛?啊?!”毛头惊呆了。
    喜宝也被唬得不轻:“臭蛋给妈寄钱了?”这傻姑娘一着急,又把“大妈”叫成了“妈”。
    “对啊,居然有十一块八毛钱,还是点名寄给妈的。”毛头抬眼看了看赵红英,“他跟四叔学啊?”
    这话一出,赵红英还没开口,一旁的赵建设已经忍不住了:“可不是跟卫军学的吗?我去公社时,那头的人告诉我,邮递员特地留了话,说上头叮嘱的,要宋涛的妈拿着证明去邮局取钱,步骤就跟当年卫军一个样儿。总之,必须是本人!”顿了顿,他还额外添了一句,“人家还问我,这别是卫军的儿子吧?我告诉他,这是卫军的侄儿!亲侄儿!!”
    “行了行了,汇款单送到就成了,你咋还不走啊?”赵红英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当下就开始赶人。
    赵建设被她气得已经没脾气了,瞅着一眼外头的天色,确实不早了,直接转身就走:“行行,我走还不行吗?反正你们老宋家又出了第二个宋卫军。”
    “啥第二个卫军啊?”就在这档口,宋卫国回来了。
    宋卫国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后头跟着一串人呢。这农忙时节,恰好今年喜宝和毛头又要准备考县里的初中,偏偏春丽几个大孩子也都要期末考试了,赵红英拍板决定,由她自个儿少上半天工,家里其他人多干点活儿多挣些工分。
    这宋卫国回来了,老宋家其他人当然也陆续归家了。不过,因为惦记着吃晚饭,大家伙儿都只是简单的跟赵建设打了个招呼,就忙着打水洗手冲脚。一时间,院子里立马闹腾起来了。
    听着声儿,赵红英招呼几人去灶间盛饭菜,又回头没好气的瞪宋卫国:“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活些啥,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没出息。说的就是你,宋卫国!”
    “啊?”宋卫国好无辜,一眼瞅到赵红英手里的汇款单,他觉得他大概明白了,“妈,我知道我没卫军那么出息,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对了,大队长你咋不叫我帮着捎回来呢?我还能坑了这钱不成?”
    “看仔细了!这是臭蛋寄来的!”
    赵建设本来都要走了,眼看这又掰扯上了,顿时心头一乐,赶紧寻了个好地儿,抱着胳膊开始瞅热闹。
    “谁?妈你说谁?臭蛋?!”宋卫国懵了。
    因为受惊不轻,宋卫国的嗓门难免大了一些,当然他原本嗓门也不小。这一吼,没把臭蛋的亲爹妈吼来,倒是把原本已经进了灶间的张秀禾给引过来了。
    张秀禾还没走近就已经嚷嚷开了:“咋了咋了?卫国你刚才说的是臭蛋吗?臭蛋寄信来了?”
    “不是,他寄钱来了。”
    张秀禾傻傻的看着她男人,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寄啥?”
    “寄钱!”这回是赵红英不耐烦了,横竖这钱也不是给自个儿的,她直接把汇款单往张秀禾手里一塞,“你那宝贝儿子给你寄钱来了!收好,等喜宝毛头去县里考试那天,你跟我一道儿走,咱们去邮局领钱。”
    然而,哪怕是已经拿到了汇款单,张秀禾仍然是懵的。她倒是念了几年小学,可因为她娘家从来就没出过聪明人,磕磕绊绊的念了两年,后来就干脆不去了。算起来,她都有二十多年没碰写着字的纸了。
    拿着汇款单,张秀禾都没意识到自己拿倒了,就这么捏着纸对着已经快要下山的太阳瞅了半天,想了想,还是先叠吧叠吧也跟着揣兜了:“甭管是啥,是臭蛋寄来的都好。”
    赵红英像看二傻子一样的看着她家大儿子俩口子,心道,傻人有傻福兴许是真的,瞧瞧,这俩当爹妈的傻成这样,养个儿子也是个傻的,结果还真有福气了?
    再有就是……
    “建设你咋还没走?对了,那省里的啥领导,是不是也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包吃包住,不要学费,还给发钱?也是病得不轻。”
    赵建设放下胳膊,无奈的瞅着他姑:“不都跟你们说了,人家那是找运动员好苗子来的,听说都跑了大半个省了,看上眼的也就只有臭蛋一个。那是替国家培养的人才!”
    “挑来拣去的,就相中了个傻子?”这赵建设不解释还好,他越解释,赵红英越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人还挺多的,倒是老宋头说了句实在的:“管他领导傻不傻,横竖咱们臭蛋不吃亏就成。”
    “那是吃不了亏,卖了他,能卖个十块钱不?”赵红英想起解放以前,那会儿买卖人口还是合法的,买个媳妇儿也才一块大洋,要是想要个继承香火的儿子,最多最多,撑死也不会超过两块大洋的。
    赵建设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冲着他姑摆了摆手,直接回家吃饭去了。
    不多会儿,老宋家也开饭了。
    宋卫国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突然想起刚才自己没仔细看汇款单,就问道:“臭蛋寄了几毛钱回来?”
    在他看来,就算上头的领导再傻,能给个三毛五毛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人家那边还要管臭蛋吃喝住啥的。
    赵红英直接呵呵了:“自个儿没出息,还盼着臭蛋没出息?啥几毛钱,他寄了十一块八毛钱。”
    这话一出,不单宋卫国被惊到了,另一边坐着的袁弟来“啪叽”一下,筷子就掉到了桌上,然后摔到了地上。
    其实,袁弟来刚才就听到家里人在谈论臭蛋,她并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敢好奇。臭蛋已经傻了,这养个孩子可不单是往锅里多添一瓢水的问题,除了管饱,还得给他做衣裳做鞋交学费,等他大了,娶媳妇儿的花费也不少。哪怕上头三令五申不准搞封建那一套要高价彩礼,可要是真没钱,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林林总总加在一道儿,那花费可不少。关键在于,臭蛋他傻了,他没出息啊。在他身上花钱不就跟把钱丢水里一个样儿?要是家里没人愿意养,袁弟来兴许咬咬牙也就认了,谁叫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可既然大房稀罕,那就稀罕去吧。自打臭蛋改口之后,她就彻底不理会臭蛋的事儿了,权当自己没生养过这个孩子。
    结果……
    啪——
    宋卫党一巴掌呼噜在大伟后脑勺,他其实是发现老三俩口子那头的尴尬了,这弟媳妇儿他可以不管,可明显,他三弟也懵了。为了避免家里头气氛尴尬,他只能冲着儿子下手:“你还有点儿出息没有?臭蛋才多大啊,就知道给家里挣钱了,你呢?老子啥时候才能享你的福?”
    大伟:……
    他招谁惹谁了?从开饭起,他就老老实实的坐这儿埋头大吃,连一个字儿都没吭。冷不丁的被他爹拍了一巴掌,再一听这话,他直接就给气乐了。
    “享福?成啊,等爸你到了我爷我奶那个岁数了,我保证叫你享福!”
    宋卫党寻思着这话听着咋那么不对味儿呢,可他原也不是聪明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没琢磨透。
    那头,宋卫国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一直以来,宋卫国都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长子,也是家里头第二出息的人。试想想,赵红英是能耐,上能打野猪,下能捞大鱼,可她这辈子还真就没亲自赚过哪怕一分钱。老宋头也一样,他是队上出了名的老庄稼把式,但凡遇到关于种地的难题,问他一准没错,可那也没挣过啥钱呢。
    正因为如此,宋卫国就觉得,整个家里头,除了四弟宋卫军,就数他最能耐。可这个想法,在听完他妈刚才那一席话后,彻彻底底的被击碎了。
    偏毛头还是个嘴欠的,一眼就瞧出了他爸心里的想法,搁了筷子探头过来看热闹:”爸,你是不是觉得自个儿特别没用、特别窝囊、特别丢人现眼?哦,你不知道啥叫丢人现眼?我给你掰扯掰扯,就是那种……面子里子都绷不住了,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个小孩崽子,只恨不得立马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个儿给塞里头……啊啊啊啊啊!”
    喜宝捂着嘴尽偷笑了,哪怕一直都跟毛头一伙,可看到毛头被连敲了好几个脑瓜崩儿,她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傻乐:“哥你可真是铁了心找抽。”
    “你跟二叔一个样儿!”毛头气呼呼的捂着脑门,转过头把后脑勺冲着他爹。
    刚被亲爹拍过的大伟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也就是强子了,他还嘲笑毛头:“谁叫你凑得那么近的?不是找抽是干啥?”
    “都闭嘴,吃你们的饭!”宋卫国开口就怼了俩儿子,然后忍不住跟他媳妇儿说,“秀禾啊,这三五毛的也就算了,十一块多呢,咱们攒起来,以后给臭蛋娶媳妇儿用。”
    张秀禾低着头,一开始没吭声,等她抬头时,才发现她早就已经红了眼圈。
    刚还在看哥哥笑话的喜宝立马被吓到了,忙从兜里掏出手帕帮张秀禾擦眼泪:“妈,你咋了妈?哪里难受呀?咱们去卫生所好不好?”
    一着急,喜宝又‘妈来妈去’了。
    生怕吓着孩子,张秀禾忙抹了一把眼泪:“没事,我就是想着,臭蛋才多大啊,到今年冬天才十一周岁呢,这就开始赚钱了,还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啥苦头遭了啥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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