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想了想:“先前说是两三天,可这都过一星期了!”
老奶奶又哦了声,拖个老长,看着白朝那眼神儿,满含了无尽惋惜。
白朝被瞧得有些莫名,不过也没深究就是,她就趁机问:
“奶奶说的乡下是不是莲花村?”
老奶奶本还想着这红线牵不成了,被白朝这么一问,一下子又来了精神,猛点头:
“就是莲花村!姑娘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哥说的……”
“那姑娘啊,你叫什么?几岁了?定亲还是结婚了没有啊?除了你哥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朝落荒而逃的时候,听着身后老奶奶仍喋喋不休类似查户口的问话,她方彻底明白过来了老奶奶先前眼里那无尽惋惜的别具含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怨
莲花村离海城也足有一天的车程,当日连夜出发,昌南留守继续做白朝后盾,她则独身到达了莲花村。
到时,正好是隔日一早的八九点。
她在老奶奶如炮珠般的查户口逃遁后,便让昌南查了下关迈在乡下老屋的具体旧址。
照着旧址寻去,她很快到了莲花八村的和里巷十八号。
是一间平房,仅有两层,装修得很漂亮,看崭新程度应该是刚翻新老屋不久。
平房门关着,没锁,白朝想了想便伸手敲门,并喊道:
“请问关生先在么?”
关文豪很快出来应门,一开门见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他还直愣了有一小会儿,方回神问:
“你……姑娘刚才说找谁?”
白朝微笑:“想必你就是关文豪先生吧?”
关文豪点头:“是,你是哪位?”
白朝自我介绍,很快被关文豪请进屋坐下。
客厅里是一整套红木家具,她与关文豪各坐一边,关文豪很快搬出茶具泡茶待客。
他边放水壶到电磁茶炉上烧水,边先冲洗起茶具来:
“白姑娘,你刚才说是和觅荷的朋友,是受她之托来查一些事情,倘若我没猜错,白姑娘指的是当年她弟弟和我弟弟的那件恶事儿?”
他直言不讳,白朝自然也不拐弯抹角:
“关先生是聪明人,更是明白人,我也不相瞒,确是因当年蔡青案来的。”
关文豪放下手中茶夹子,抬眼看着初开门见到时,他难掩惊艳且心跳飞快的白朝:
“白姑娘,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想必先前也查问过不少事情了,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现今的处境?”
“关先生是指……”白朝顿了顿,“姻缘自有天定,属于关先生的姻缘尚未到来,关先生也不必着急,更不必……”
“怨天尤人么?”关文豪接下说,扯开嘴角笑一笑,笑得十分讽刺:“那么白姑娘你摸着良心说,倘若没文进那恶事儿,我能至今三十二岁还光棍一条?我有车有房有固定收入,会说不到一门好亲?会没一个好姑娘在知道我家事情后肯跟我谈恋爱!”
他十分激动,说得唾沫横飞,满满是怨。
白朝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关先生,你冷静些。”
水突突地滚了起来,烧开了。
关文豪提起水壶开始泡茶,神色冷峻,将他不怎么出色的相貌照映得十分阴沉:
“我很冷静,相较于十二年前案发,罪证确凿,文进被捕入狱……”
“真的罪证确凿么?”白朝截断他的话,见他抬起看她,连茶水溢出茶杯都不自知:“和守志的手机吊饰、关文进的钥匙扣,当年都是公安在案发现场轻而易举找到的罪证,你就真的认为这两样真是作奸犯科的真正作案人的罪证?”
关文豪放下紫砂的茶壶,阴沉之色尽散,他不确定地重问她一遍:
“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朝把茶盘上过满的杯中茶倒过,也是第一遍的过滤茶,她接过他刚刚放下的茶壶,慢慢提起水壶倒出热水将茶壶添满:
“我说过,关先生是个聪明人,不然这些年来接手你父亲的生意也不会做得这般风生水起,同时关先生也是个明白人,我话里的意思,关先生既明白了,又何需怀疑?”
言罢,她已冲泡出三杯茶色均匀味道清香的茶:
“关先生,请用。”
她的话太过震憾,她的意思他也确实明白,再问一遍也确实存在着自我怀疑。
这些年来,他从未这般想过,也没人这般同他讲过,突地有人这般同他说,他怎能不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他理解错了?
关文豪端起其中一杯,看着茶汤,慢慢抿了一口,放下问道:
“白姑娘,你真是和觅荷的朋友?”
白姑娘喝尽一杯,笑而不语。
关文豪也只是一问,他并不真正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回答,他也未再追问。
他低着头,垂着眼,低沉的声音慢慢转泄而出:
“和觅荷一直不相信她弟弟会是**犯,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上诉,总说她弟弟是冤枉的,为此她倾家荡产,在父母双双病亡之后,更是不曾想过自已的生活,不曾半日为自已而活,她……”
“她相信和守志,因为和守志在被捕,乃至罪名成立被判处无期徒刑,她也相信和守志口中一直喊着的冤枉。”白朝再提起水壶冲泡进茶壶,“关文进也一直在喊着冤枉,可无人信他,连他的父亲与哥哥也不信他,相较起他,和守志幸运得多,也幸福得多。”
有相信和守志的父母,更有断父母病亡后,即便活得不像是个人也不放弃他的姐姐。
和守志即便此生无望出狱,他也要比关文进更不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再冲泡出三杯茶来,看着新的茶汤,她看着似是被她说得脑袋更低上一些了的关文豪:
“关先生,你就从来没设想过,倘若当年关文进一直喊着的冤枉真是冤枉的,那么他坐牢的十二年里,你们不曾去看过他,连他在牢里艰难写给你们的信,你们也不曾回过一封……这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前提是!”关文豪猛地抬头,半咬着牙:“他得真是冤枉的!”
看着这样不相信自已弟弟的关文豪,白朝心中无不感触。
她想起和觅荷,和他一样是蔡青案作案人的亲人,一个是亲姐姐,一个是亲哥哥,可怎么就能相差那么多呢?
和觅荷现今的日子确实过得极为落魄,可她活得绝对有价值。
一个珍惜亲情血脉的人,也或许确实不如关文豪聪明,不如他活得明白,可她绝对活得比他无怨无悔。
在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和觅荷绝对要比关文豪了无牵扯。
因为她想要做的,倾其一生都在竭尽全力地去做,她用尽一生力气去相信去守护弟弟和守志。
而他,除了不信任弟弟关文进,再无其他。
人生在世,无非就是亲情、友情、爱情三种。
和守志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踏入监禁他的牢门,但至少他得到这世上最纯净美好的亲情。
关文进却是连自已的父亲与哥哥都不信他,他努力写信求清白的唯一浮木,也被父兄无情地抽走,
倘若他真得在牢里呆一辈子,那他此生,注定一无所有。
第一百五十章 青草气味
在长长的静默之后,关文豪面有愧色,也是白朝看他的眼神儿太过赤祼祼,其中有对他那般不信任自已亲弟弟的不解,也有他将未成婚的现实全归咎于自已弟弟身上的默然。
他说:“白姑娘,你问吧,有什么想问的,你问,我知道的一定说。”
时至早上十点多,白朝也不再费时间:
“当年关文进的钥匙扣可曾说过为什么会掉在案发现场?”
关文豪回想起现今已是公寓楼,当年仅是一处废楼的工地:
“文进说他钥匙扣早就丢了,至于到底在哪儿丢的,他自已也说不清楚。”
当年他和关迈也不是没相信过关文进,可面对公安的疑问时,关文进却丝毫无法解释,只知道大声喊着冤枉,还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掉出来,那模样他与关迈两父子看着,都觉得关文进的说词太没有说服力。
这个问题没能从关文豪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白朝想着只能到监狱里去探关文进与和守志的监时,再仔细地问问当事人了。
继而她又想着当年蔡青案的另一个关健,也是受害者蔡青在昏迷前对作案人的些许记忆。
白朝说:“当年蔡青在事后录口供的时候说,她在被迷昏之前,曾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没能看清脸,但鼻间有闻到一股类似青草的气味。”
那气味极淡,但蔡青嗅觉灵敏,她不仅清楚闻到,也清楚记得。
事后公安拿和守志与关文进当日穿的衣服给蔡青闻,那会儿她一闻,当场脸色就变了,再是不断地后退缩到床角绻成一团,哭着说两件衣服上的气味就是她在昏迷前所闻到的气味。
关文豪也清楚记得这一茬,当时公安拿了关文进的衣服说要给受害者确认,他与关迈都十分紧张,也跟着去了。
当时他就在场,就站在蔡青家院子里,清楚地听到蔡青后来从房里传出来的压抑哭声。
他点头:“那会儿我与父亲在场,和守志父亲与和觅荷也在场,我们都亲眼看着两件衣服被拿进蔡青的房里给她辨认,也亲耳听到辨认过后蔡青亲口指认文进与和守志就是伦奸她的人。”
白朝问:“那么关于衣服上类似青草的气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她只知道绝对不是洗衣液的事儿,具体的还是得问两名作案人的家人。
然她问过和觅荷,和觅荷已经回答过她,再问关文豪,她希望他能给她更多的线索。
关文豪也不负她所望:“我大概记得,关于衣服上的青草气味,文进说过,他与和守志在学校球场打了一夜的篮球,期间在球场草地里滚了一夜,到清晨露重,两人更是齐齐仰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再醒来,便是各自归家。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在各自归家后不久,公安便也找上他们各自的家门。
案发当晚和守志与关文进两人齐齐夜不归宿,一起在学校球场上打篮球,并最后齐齐睡在球场草地上,这期间并无第三个人可为他们作证,成为不在场时间的关健证据。
而他们皆陷蔡青案中,不得为彼此作证,这也是当年两人百口莫辨无法自证清白的主要原因。
白朝问:“按道理说,学校里都会有住宿的老师或学生,当年他们就读高中的平面图我也看过,宿舍楼虽离球场较远,但旁边就是操场,难保夜里有老师或学生睡不着,到附近走走之举,当时就没有找到这样的人?”
这话其实问得有点儿多余。
要有,她在昌南黑来的案宗里应该就能看到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