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的时借着浴室的白炽灯,苏幕之看到自己发际边缘上长了一颗发红的小痘痘。今天是准备要回孤儿院去的,本就没打算要上妆,于是就随手扫了一下遮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觉得陌生。
如果把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你能看出苏幕之的变化不大,几乎可以说是儿时的五官放大版。唯一的不同是小时候的她拍照喜欢傻笑,现在不喜欢拍照。
可最让人想不懂的是,但凡只单看过苏幕之照片的人,从没有一个觉得她好看。可若是现实打过照面,她分明就是那种看一眼就不会被忘却的女生。
所以说,苏幕之真的是个挺矛盾的存在。乃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会喜欢这样混乱的她的人,恐怕也还不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萧燃喜欢自己,这一点她是很清楚的。可在她看来,萧燃还只是个大孩子。
喂了阿九,铲过猫便便,又将六零二好好收拾了一番,过去隔壁做早餐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本以为他今天还是会乖乖缩在被窝里养病,没想等苏幕之过去敲门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床上扔有一套小恐龙布偶睡衣。
萧燃每天早上六点都会准时去晨跑,一直运动到八点十五左右才会回家。相比起其他做什么事都通过网购的宅男,他属于苏慕之见过的生活规律最健康的宅人。实际上,还比其他大把人都健康。
昨天听说苏幕之要回孤儿院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地埋头玩游戏,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说过话。
大概是因为自己拜托了唐娇上来照看一下的缘故吧,苏幕之是这么解释他心情不好的。但毕竟怎么说萧燃也还没有完全痊愈,放他一个人在家待会儿又不吃药可怎么行。
将早餐做好放进保温锅里,看到时间差不多了,苏幕之便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在那之前,她在显眼的地方留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四个字:记得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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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上公车出城,再一路开到到郊区的孤儿院,这一过程大概需要三个小时。苏幕之没有直接坐到目的地,而是在附近的便利超市前下了车,买了些许食材和文具,再步行二十分钟回孤儿院。
当她结了账,提着两袋东西艰难地走出超市门口时,隐约听到了短信的提醒声。
好容易腾出了手来摸出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短信,来电显示的界面就蛮横地挤了进来。
苏幕之在阳光下眯起双眼,总算看清了萧燃两个字正捶着屏幕。
手机那头的人很急,才按下了接通就突突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问号:“你要走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现在在哪儿?地址呢,地址是在哪里?苏幕之你怎么不说话?你能听得到我的声音么?”
“我……”接下这劈头盖脸而来的问号炮弹,苏幕之忽觉得右侧太阳穴旁的一根筋生疼,疼得她半句话都不想说。
“你怎么了?”
“没事。早上过去你不在,所以就没有再说一次。啊,对了,早餐在保温祸里,你……”
可萧燃根本不想听这些,而是语气强硬地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儿?”
隔着那么远,苏幕之都能感觉到这人的固执,固执得你死活拧不过来。她换了个手势让勒着手掌的袋子稍微放松一点,有些无奈地回答:“南郊区的青山孤儿院。”
不过才用了三十分钟,萧燃便坐着出租车一路畅通地彪到了孤儿院门口。
到时恰好苏幕之就站在前门的草坪旁给花草浇水,她拿着细长的水管,大拇指微用力地堵在管口,让水花飞溅到每一个角落里。
听到有车来,她在暖冬的旭日里转过身,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见萧燃朝自己而来,苏慕之抬眼去瞅了一下,声音轻快愉悦:“我还以为你会开车过来,这样待会回去也就不用挤公车了,真是可惜了。”
还以为她会生气,或者是用一言不发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没想到实际上却是相反的。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苏幕之从没这么开心过,更没对自己露出那么娇俏的表情。
就刚刚她看向自己的那回眸一瞥,瞬间定格在了萧燃的心尖上,像蜜糖一样化开了,甜得他像被齁到了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了挠鼻尖。
“我来帮你。”他说着伸出手去,眼见顺势就要握住苏幕之的手——
可谁知却被那人一躲,又闻笑语嫣然:“院长前阵子托人做了个秋千架,可她不会弄这些,就一直搁到了现在。刚好你今天跟来了,就帮我把它搭起来吧。”
话音刚落,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们搬着工具跑了出来。
“来了来了!秋千来了!”带头的那个男孩喊着,首当其冲地扛着一根秋千腿奔到了苏幕之身旁,邀功式地昂头挺胸,“苏姐姐,我是不是很快?”
苏幕之揉了揉男孩刺猬般的小平头,蹲下来将水龙头拧紧后与孩子们说:“把包装拆开后拿去垃圾桶里扔掉,拿剪刀的时候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割到手!”
孩子们齐声应了声好,随即蹲下身去拆东西。
萧燃看着眼前这么多的孩子,心中有些难以启齿的问话。他望向苏幕之,小小的感慨涌出了喉间:“你和孩子们关系很好。”
她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善交际,反而待谁都很温和。
苏幕之闻言回过头来,直直看向了他的眸子,没有否认却也不完全认同。“孩子们不像大人,他们没那么多小心思。而且,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其实你也不太擅长和孩子相处吧?”也不容萧燃接话,她随即又添上了一句。被戳中了心事的萧燃有点不大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却见她歪头笑道:“胆小鬼。”
今天的萧燃还穿着早上外出晨跑时的那身运动衫,干起活来也特别地方便。才帮孩子们搭完秋千架,又被请求带着他们出门去跑步。
趁着空档,苏幕之在独自来到了院长办公室。
才敲门进去,那熟悉又和蔼的声音便道:“看来你适应得很不错。”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走了进去,把与萧燃签下的合同放了到桌子上。“萧燃只是不爱说话,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那就好。”院长站在窗前朝外,看到楼下的萧燃正在让孩子们排成两队,有些迷惑地推了推眼镜,“不过这位先生……”
“他怎么了嘛?”
透过玻璃窗往下瞅了好一会儿,直到萧燃领着孩子们小跑着出门去,院长这才回过来神。“没事,只是觉得与那天的那位来院里捐钱的大善人长有点像。不过即是亲戚,模样相近也是正常。”
苏幕之点了点头,涣散的眼神表示她并没有将心思放在番对话之上。她就伫立在桌旁,手指不安地抠着桌面的木漆,有些犹疑地开口道:“院长,不知道那件事……”
“哦,对!”听及此处,院长赶忙回过头来走到一旁的书柜里拿出一份文件来,“他们那边已经把手续办好了,以后你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接过文件的那双手有些僵硬却也坚决,苏幕之像是放下了心头顽石般松了一大口气,却微微有些泪眼朦胧。“好。”
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院长向来是懂她的。苏幕之除非是万分委屈,要不然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绝不会流一滴泪。如今看到她作出这般表情,自然心疼得伸出干褶的手去拉住她的手,声音也因不忍而发颤:“这么多年实在是委屈了,还得忍受外头那些混账话。哎,如果我当年没有开口劝你,或许你也不会……”
“都已经过去了。”苏幕之释然一笑,一大滴眼泪却从眼眶里滚下,砸在文件上渍出一片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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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燃带孩子们出去野了一圈回来,刚好赶上饭熟了的钟点。
那群小狗鼻子一闻到菜香,随即撒开了腿跑向厨房。他们的苏姐姐下厨做饭,那味道一嗅就晓得和别的人不一样,在多闻一下,哈喇子都能直直垂到地上。
跟着孩子们来到饭堂,小桌子上早已经摆好了餐具,连洗手用的清水都已经打好依着墙沿摆去了一列。
听到脚步声,苏幕之在厨房里大声地与孩子们说:“记得先把手洗干净,要不然不许吃饭。”
“好!”这群孩子平时皮得天不怕地不怕,唯有苏幕之降得住。刚刚那带头的孩子还和萧燃讲了句玩笑话,说是他们的苏姐姐有三宝,饭好菜好性格好。可想而知,从她手中诞生的料理,是有多么的诱人。
孩子们乖乖地蹲下去洗手,萧燃则旁若无人地径自走进了厨房。他本来就是冲着苏幕之来的,没想方才却被派遣开来了。好在快到饭点了,他马上就能和苏慕之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说说话,待会还能手牵手一起回家……
可才进到厨房,他就看到苏幕之忙碌的侧脸上露出半只泛红的眼圈。
“你哭了?”
这一声出,却把苏幕之给吓了一跳。她手一抖,手里的砂锅也脱了掌控,当即嘭地一声砸到地上,碎成了完整的两半。
萧燃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拉到身后,又拿起一块抹布将手裹住,迅速蹲下身去把地板上的碎片给捡起来。
“那个女人来过了?”正将碎片扔到垃圾桶里去,萧燃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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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意外
身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苏幕之闻言一怔,失声惊讶地目睹萧燃转身回头望向自己。他的眼神装得很深沉,可实际上瞳仁里空无一物。
一眼看穿了他不知真相,苏幕之随即缓了脸色,平静地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对视,却又彼此错开了眼神。
“孩子们说几天前有个疯女人来这里找你,长得凶神恶煞的,还一直在骂你。”
苏幕之蹙眉。“嗯……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她这么躲闪回避的答复,萧燃皱了眉头,伸出手去将她扣在了灶台边上。“幕之,让我帮你。”
可才说完,他自个的脑海里却又马上有只小恶魔跳了出来,一边挥舞着火焰三角叉,一边讥笑着嘲讽:“你以为你是谁啊。”
面对这般,苏幕之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温柔却不可反抗地把他的手推开,自己侧身走出了禁锢。“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幕之!”他急了,立马反手擒住她的手腕,语气有些哀求,又有些失落,“你从不肯对我袒露心声,我该怎么去了解你?我又该怎么知道?”
哑然失笑,这一刻苏幕之竟无从反驳。她本来就是一只刺猬,用鲜花装点外表,却在别人伸手触摸的时候竖起全身的刺。
“你这么急于想接近,是因为喜欢我?”
“是。”萧燃坚定道。
“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只是顺从我心里的想法。”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
“你想追我?”
“是。”他坚决地答道。
本以为又会被婉语拒绝,没想她的反应竟比想象可爱上百倍。眼前的苏幕之突然舒展开了笑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可是要加钱的。”
说完,她戴上了棉手套端起砂锅,快步走出厨房去了。
萧燃并没有急着跟上,而是掏出了手机,迅速给裴柯发了条微信:她同意了!
对方秒回:同意什么了?
他答复:同意我追她。
又是秒回:条件呢?
答复:加工资。
等了有五分钟,裴柯都没有再回复他。
通过厨房的百叶窗朝外看,苏幕之站在一张桌子旁,腰上系着一条粉色的围裙,身边围着一群捧着小碗的孩子。
奇怪的是,因为那张脸的缘故,你不会觉得这样的场面里的苏慕之多有母爱光辉。
裴柯曾经私下底和萧燃谈过她的长相,前者的观点是苏幕之长得太媚,虽然性格比较安静,可就外貌而言其实很有攻击性。
现下有机会仔细地去观察,萧燃也不得不赞同这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