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靖宁喜欢得很,满不在乎地说:“哪有那么惊悚?只有我听到这猫的叫声,说明我和它有缘。民间有说法,说黑猫镇宅,不会不吉利的。我听说自己找上门的猫不容易养活,你丢几枚铜钱到府外,就当是买回来的。它饿了,你快去找沈管事。”
小猫在成靖宁怀里瑟瑟发抖,叫得一声比一声凄厉,在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听得人直冒冷气。成靖宁抱着小猫安抚一阵,小猫熟悉了她的气息之后,叫声弱了下来。
水袖端了一盆热水来,还带来洗澡用的香胰子。小猫怕水,扒着成靖宁的手臂不放,成靖宁只得对这它说:“洗了澡你才会舒服些,别怕,很快就好,等会儿给你喝羊奶。”
小猫似听懂了成靖宁的话,变得安分乖巧。成靖宁有洗猫的经验,很快将脏兮兮的小猫洗干净,抱着它坐在火盆前给它擦身体。成靖宁动作很轻,室内又暖烘烘的,小猫很快发出了舒适的咕噜声。
换了一条干净毛毯,把掐丝珐琅手炉和小猫一起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猫头来。花月正好端了一碗羊奶回来,成靖宁拿着瓷勺舀了半勺送到它嘴边。小猫饿急了,三两下就把勺子里的羊奶舔了个干净。没多会儿,小猫喝掉了小半碗羊奶。
“剩下的用冰镇着,等它饿了再加热了送来。”黑猫的求生欲比她想象中的强,喂起来毫不费力。
小猫喝了羊奶之后眯了眼开始睡觉,可怜巴巴的很招人。刚抱回来时惨不忍睹,洗干净之后看起来顺眼多了。不过花月仍觉不妥:“姑娘,不是不让您养猫,只是这猫来的蹊跷。而且奴婢听说猫上门不吉利,向来有‘猫衰犬富’之说,不如姑娘送给别人养。如果您真喜欢猫,到时候再抱一只名种猫就是了。”
对这些没有根据的说辞,成靖宁向来是不信的:“哪有那么夸张,只是一只猫而已,能坏什么事?说不定它是我的福星呢,祖母和母亲那里我去说。”她算得上半个猫奴,当时对各种花色的猫有一定了解,黑猫看上去诡异渗人,野性难训,其实黑猫是最温驯最聪明最贴心的,而且上一世那么多自动送上门的猫,那些收养它们的人也没见得因此穷困潦倒了。花月对成靖宁没办法,只好闭嘴。
下午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雪,这会儿瞌睡虫上来,成靖宁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梦里闪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情景,一会儿她站在高处被人指责,一会儿泡在水里无法呼吸,场景转换,她又在寺庙里,跪在佛前痛哭流涕。接着又是高高的宫墙,四处都是炫目的红色,有长长的队伍,有宝马香车,背后是身着锦衣华服送别的人,然后是广阔无垠的草原,年迈的老人,健壮的青年人,还有混乱的毡包,以及漫天的大火、四处逃散的侍女,和拿着弯刀杀人的士兵。
最后,一把刀朝她劈来,这时成靖宁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裳皆被汗水打湿,回想起梦中闪现的画面,仍然心有余悸。抬头看向临窗的大炕,只见炕上的小猫,正睁大一双鸳鸯眼看她,“喵”的叫了一声,余音拖得长长的,直击人心魄。
她不敢再看猫的眼睛,用力甩了甩脑袋,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稍稍清醒之后再看那只猫,它正在毛毯里睡得香甜,哪里还是刚才精神奕奕的样子?难道刚才是她的幻觉?成靖宁下床穿上鞋,也不叫花月她们进来伺候,自己换上衣裳到卧室外的书房,坐在书桌前,拿起工笔开始描绘梦里出现的那些模糊的画面。
画了五幅画,并不写实,她望着画发呆,无法将它们之间联系起来。大年初一就做这些梦,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成靖宁秉承想不通就搁置一旁的做法,将五幅画叠好了放在盒子里藏在最角落的抽屉。
初二顾子衿要回娘家,原本打算带成靖宁一起去顾府拜访父母兄弟等长辈,无奈成靖宁刚入夜就发起烧来。顾子衿担心女儿,本想取消回娘家的打算,被沈老夫人及时劝阻:“你十年都没回娘家过年,顾家二老很是想念。明天让振清陪你回去,靖宁这里有我看着,实在不放心,早些回来就是。”
成靖宁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瘦消的脸被烧得通红,见顾子衿如此,也劝道:“娘,明天你去看外祖父他们吧,我这里有人照顾,您和爹别担心。”
顾子衿还欲再说,被成振清劝住,犹豫片刻才点头。
黄昏时分,大夫被请进侯府。诊治过后,大夫开了一治伤寒的药,又让贴身伺候成靖宁的几个丫鬟用帕子沁冰水给成靖宁冷敷降温,如此折腾了大半夜才勉强好了一些。半夜成靖宁又犯病,浑身滚烫无法安睡,辗转反侧不得安生,半夜醒来,就见白日里捡的那只黑猫正蹲在她的身上,睁大一双鸳鸯眼看着她。
黑夜中的猫眼睛闪着黄绿两色的光芒,如盛夏坟场升起的鬼火,饶是成靖宁见多识广,也被它吓得不清。“喵……”这次猫叫了,却没有声音。
成靖宁大着胆子伸手去摸它,小猫毛绒绒的,被清洗过后十分柔顺,还有香胰子的味道。小猫很温顺,主动蹭她的手指,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气息打在手指上,温温热热的,很有生气。原来一切只是她心里的恐惧,哪有什么神仙鬼怪?她把小猫抱进被窝,揽着一起睡了。
第19章 大师
初二清早,顾子衿和成振清已准备好去顾府,出门之前再到小院儿来看成靖宁,仍发着烧,但比昨夜清醒了许多。成靖宁把药一口喝完,说:“爹,娘,你们去吧,不用担心我。”
在沈老夫人的再三催促下,顾子衿和成振清才出门。用过白粥和清淡的小菜后,成靖宁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小猫正精神抖擞的在炕几上咕噜咕噜地喝羊奶,沈老夫人忍不住皱眉问道:“哪来的猫?”
成靖宁目光落到黑猫身上:“昨天在花坛里发现的,祖母,您看它可爱吧?”小猫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冲她温柔的“喵”了一声,“祖母,我想养着它,你看它那么漂亮那么可爱,丢了多可惜。”
“黑咕隆咚的,哪里好看?”沈老夫人扯扯嘴角,这得多喜欢才能闭着眼夸?她没养过猫狗,看不出这只黑猫有何可爱之处。在她看来,要养就养一只名种猫,这猫不止土,还黑乎乎的一团,比烧饭用的炭还黑上几分。
小猫觉察到沈老夫人的嫌弃,踩着不稳的步伐,颤巍巍地走到沈老夫人身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手,一黄一绿的眼睛里有闪闪的泪光,模样好不可怜。不过是只畜生而已,养着就费一些口粮而已,动了恻隐之心的沈老夫人对成靖宁说:“喜欢就养着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成靖宁喜上眉梢,下床穿上棉鞋就冲到沈老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感谢道:“多谢祖母。”
花月见着成靖宁这幅欢喜的样子,只得把嗓子眼里的话咽回肚子里去。那只黑猫着实太诡异,下午那会儿,她们四个都没听到猫叫,也仔细找过花坛那边,的确没有猫,怎么只有六姑娘发现了?而且六姑娘这病也来的奇怪,离落水那日已有三天,不可能隔了这么些天再发病。
小猫知道自己被留下,感激地去蹭沈老夫人的手,又露出柔软的肚子来示好,在炕上不停地打滚。沈老夫人觉得有趣,摸着猫肚子上柔软的绒毛:“这猫看起来很有灵性,以后好好养着。想好叫什么名字了没?”
成靖宁轻轻地揉着小猫的肚皮,说:“它那么可爱,就叫可可吧。祖母,您觉得怎样?”
沈老夫人险些喷出一口水来,可可,还没听过这么童趣的名字。看成靖宁高兴成这样,也不扫她的兴,点头道:“就叫可可。”
搞定小猫的事,成靖宁松了口气,吩咐花月继续找羊奶喂可可。白天里有四个大丫鬟轮流用烧刀子沁了巾子给成靖宁擦身子,如意这般她的精神头稍微好了一些。喝了药之后仍是昏睡,一连三日皆是如此,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请大夫来看过几次,大夫也觉得奇怪,除了普通高热和风寒,再也诊不出别的症状。
花月看了看正在喝羊奶的可可,忍不住对沈老夫人说:“老夫人,这么些天了姑娘还不见好,会不会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缘故?”
若是平日里花月说这话,定会挨一顿批评,现在沈老夫人听了忍不住沉思起来。顾子衿坐在床头,不安地握着成靖宁烧得发红的手,说起在崖州的往事来:“去年八月在崖州时,来了一批杀手,振清都解决掉了,为了不惊动村里人,我们就地将人埋了。那日我被吓着了,一直昏迷不醒,振清也受了重伤,只有靖宁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见到一屋子死人。之后她还在屋里给我们做饭煎药,又在柴房帮着挖坑埋尸,收拾残局。之后她噩梦不断,本来身子就不好,那之后更是瘦得不成样子。会不会是那些怨灵缠上靖宁了……”
沈老夫人闻言皱紧眉头,沉声问成振清:“还有这回事?”
成振清无奈的点头,沈老夫人登时气得不行,高声问道:“你怎么让一个孩子帮着做这些?不说我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见到一屋子死人有多害怕,更何况还是靖宁,她才多大?你也忍心?”
成振清被训得抬不起头来,喏喏的认错。沈老夫人忍不住叹气:“算了,还是请大觉寺的高僧来做法事驱邪吧,等靖宁好了以后,再到大觉寺去拜拜菩萨,求一个平安符回来。”
花月本想说猫的事,听到世子和夫人说起在崖州的经历,瞬间闭了嘴。一屋子死人,阴气该有多重?再看那只猫,已经吃饱喝足在自己的窝里睡着了,温驯可爱,看不出半点不妥来。
沈老夫人在京城人缘颇广,她信佛,自从成振清被福乐郡主暗害未成之后就开始了,一直是大觉寺的信徒,二十多年来舍了不少香油钱,主持了然大师也卖她几分面子。找到成靖宁病倒的原因,沈老夫人当日下午就套了车去京郊的大觉寺。
了然大师听过沈老夫人的话之后,二话不说跟着去了侯府。刚踏进琼华院的大门便觉奇怪,看到成靖宁的面相之后当即惊讶不已,世间还有这样的事?
躺在床上瘦得不成样子的成靖宁,精魂依旧强健有力,无奈被一团浑浊的黑气包围。而她的魂魄,却不属于这具瘦弱的躯体,融合得不甚好,以至于这些年来灾病不断。
了然大师为成靖宁奇特的命数惊叹不已,一时之间忘记说话,沈老夫人见此,以为成靖宁已无可救药,但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开口问道:“大师,靖宁的病如何?很严重吗?”
的确很严重,了然大师忍不住点了点头,道:“六姑娘还有救,老夫人和少夫人不必担心。”
沈老夫人暗自松了口气,小声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了然大师问了成靖宁的名讳和生辰八字,顾子衿一五一十的说了。他又细看成靖宁的面相,对不上顾子衿说的那些,但顾子衿说的那些的确没有问题。不过上天让她来到这里,他也不视之为妖魔鬼怪,心道一切顺其自然。为了不泄露天机,了然大师没有再说,施法给成靖宁驱邪定气改相。
“这是供奉在佛祖跟前的貔貅,开过光,能镇宅驱邪,今日送给六姑娘,日后定要时时带着,千万不能丢了。”半个时辰后法事结束,了然大师从袈·裟里拿出一个翡翠貔貅来递给顾子衿,顾子衿连忙推辞:“供奉在佛前的宝物,靖宁怎么能要?多谢大师美意。”
“从六姑娘的面相看,是命途多舛、非长寿之人,而六姑娘的生辰八字却是极好的,她这名字也改得极好。但两者不相匹配,世间罕见,需一件法器调和,这件翡翠貔貅挂坠,是能帮到她的宝物。如若不然,六姑娘只怕会遇到更多意想不到的坏事。”了然大师双手合十,看着静静躺着的成靖宁说道。
面相和八字命格不相匹配?沈老夫人婆媳二人惊讶不已。还欲再问,了然大师已亲手将貔貅挂坠挂在成靖宁的脖子上,“宝物若运用不得当,也只是一块石头,赠给有缘有用之人,才能显现其价值,六姑娘和它有缘,送给六姑娘也无妨,老夫人和夫人不必再推辞。”
“那靖宁?”沈老夫人有许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了然大师咬破手指,在成靖宁眉心处点了点,说:“命理的事,还是少说为妙。一切顺其天意。六姑娘日后定会否极泰来,一生顺遂。”他的目光看向那只正瞪大眼睛好奇张望的小黑猫,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这只猫和六姑娘有缘,一定要好生照看。”又扭头看着成靖宁,双手合十喃喃道:“不可强求,不可强求。”
最后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沈老夫人以为是大师给成靖宁的叮嘱,忙不迭的点头,并表示一定会说给成靖宁听。送走了然大师之后,成靖宁的烧退了下去,到晚上已经清醒过来,不过仍然发着低烧。原本喜气洋洋的新年,因为成靖宁的病少了几分团圆的喜悦。
琼华院这边一直有亲朋好友上门,成靖宁因为病着就没去见客,窝在自己的小院养病,一直到元宵,她的烧才彻底退下。病过一场之后,整个人瘦得近乎虚脱。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成靖宁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自己养得壮壮的。
开了春之后,京城的天日渐暖和,太阳露脸的日子越来越多,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到处都湿漉漉的。庭院中的琼花树开始发芽,熬过水土不服和一场半个月的风寒,成靖宁终于能吃一顿安生饭,一边嫌弃这具身体太虚弱,一边怀念着上一世那幅结实的身板来,想着要重塑健康体魄,因此多吃了一碗饭。
为了拥有一个好身体,成靖宁开始制定健身计划。每天跳一套健身操,跳百索五百次,每天加五十个,到两千之时便不再增加,踢毽子三十个,每天加五个,到两百之时也不再增加。经为了锻炼身体,她坚持做过一套简单的健身操,上一世亲身实践过,效果很好,这一世等院子里的花木全都抽芽,换上春衫就能开始了。
顾子衿听了成靖宁的计划,皱紧了眉头,踢毽子还好,但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着实不是一个淑女所为。“靖宁,京城不是崖州,你可以和那些小姑娘一起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养身体法子多得是,着实没必要这般。”
第20章 琼华
顾子衿是典型的古代淑女,认为蹦蹦跳跳有伤大雅。不过成靖宁坚持着,认真说道:“娘,你看我小时候像个病猫,不也是跟着爹练了两套拳法,每天在房前屋后跑上几圈,五岁之后就很少生病,可见那么做也是有效的。我每天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做,身边也都是自己人,谁会出去乱说?而且这是最有效的法子,您也想我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对吧?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尝试半年,没有效的话我就放弃,您看如何?”
顾子衿十分为难,看向沈老夫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求助。婆媳两个之间的无声交流被成靖宁看在眼中,家里沈老夫人是最权威的长辈,她若点头便没问题,于是到沈老夫人身边,抱着老人的胳膊祈求道:“祖母我真的不骗您,您看二哥虽然也是寒窗苦读,可也没落下拳脚功夫,身体一直很好,可见练拳脚活动筋骨对身体很好。我只是在小院里踢毽子跳百索,谁会闯进来指指点点?每天做一点,日积月累总会好起来。好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去做想做的事。祖母,您就答应孙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