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对,姑祖母的金库可大着呢。”沈嘉月说着,也是一脸佩服。“好了好了,我们去聚福楼。”
大包小包的搬上马车,这回换一身童子打扮得红豆驾车,沈嘉月在车内,拉着成靖宁说话,一同安排着新院子的布置。
“怎么停了?”马车突然停下,沈嘉月和成靖宁撞了个满怀,坐稳后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红豆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地上的那人已开始唱念做打的哭起来,哭丧似的大喊大叫:“哎哟我的天呐,咋个这么造孽哟,好好的走大马路上都被人撞。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残了怎么好?”
沈嘉月被这讹子气笑,跳下马车道:“你这说书呢,比打油诗还朗朗上口。”
“说书,说啥书?你的马车轧了我的小腿,起码一个月都不能下地干活儿,快赔钱!汤药钱加各种损失,起码一百两!”说到赔钱,讹子中气十足,叫嚣着要沈嘉月交钱,不给钱就不让她离开这里,而且还要去报官。
成靖宁听到又哭又叫的声音,也下了马车,见到的就是这幅让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古代的碰瓷一点也不比现代的差。
红豆很是不忿,拿着鞭子就下来,道:“一百两,你抢钱庄呢!刚才我的马车走得好好的,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要报官,好啊,我们小姐才不怕。”
讹子闻言,坐地上又哭又闹,双掌拍打着地面,涕泗横流,叫嚷道:“没天理没王法了,撞了人不赔钱,还说我讹钱故意撞上去!你们这些人,有钱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还要买通官府欺压我这个贫苦老百姓,我不服,我要去告御状!”他倒是不怕被拆穿,常干这一行,哪能每个三两下子?
“你!”沈嘉月被气着了,很想一鞭子甩过去,或是驾车真碾过去,一百两,她才不赔。
成靖宁拉住沈嘉月,上前问道:“既然你说我的马车轧了你的腿,不妨检查检查,看是不是如你所说那般。”
讹子才不怕检查,拉开裤腿,露出伤疤来,流了很多血,伤口一片血肉模糊。成靖宁看过一眼过后,那人很快放下裤脚,坐着继续抹眼泪。她绕到马车旁,俯身看马车轮子,轮子上有残血。伸手摸了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不像人血,倒像鸡血,估计有些时候了,血已经暗红,开始凝结成块。
“你这是鸡血吧?鸡血比人血稀一点,已经变暗红。最重要的是,还有点鸡身上那什么的味道。而且,你裤子上没有车辙印,既然你说我们的马车辗轧了你的脚踝,你的裤脚上应该有才是。” 成靖宁闻后说道。
讹子不想成靖宁会这么说,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不过讲理的话,他该去做状师而不是讹子,登时又是一番大喊大叫,蛮不讲理的道:“快来人呐!都来瞧瞧这无耻蛮横的嘴脸,明明轧伤了我的腿,居然说我弄虚作假,推脱责任不想赔钱!都来看看呐,这两姑娘歹毒的心肠,我上有老下有小,出了事谁来养她们呐!她们撞了人不赔,还仗势欺人要杀人!”声泪俱下,形象动人,很是凄惨。没多会儿,就冲出十来个大汉,将四人团团围住,有做和事佬的,有凶神恶煞要挟赔钱的,还有阴恻恻试图对她和沈嘉月上下其手的。
无赖成靖宁见过,但这种蛮横又拉帮结派的无赖,太让人头疼。沈嘉月挥着鞭子,狠声对靠近壮汉道:“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哟,小姑娘,这细胳膊细腿的,吓唬谁呢!想走,赔钱,把我这兄弟伤成这样,怎么也得赔个一千两吧!”一脸凶相的大汉,摸着下巴,目光赤?裸的打量成靖宁和沈嘉月。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讹诈令国公府的人!”红豆并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加上国公府又教导府中上下人等,在外要讲理,不得拿国公府压人。但眼下红豆忍无可忍了。
看沈嘉月和成靖宁衣着打扮普通,坐的也是一般富户乘坐的桐木漆的平头马车,并无令国公府的徽标,是以并不信红豆的话,大声笑道:“令国公府?我还是王爷呢!撞了人就冒充权贵亲戚,真以为我们几个怕了不成?快赔钱!”
成靖宁有些头疼,上前道:“几位大哥消消气,我和我姐姐是偷偷出来的,为了不被家中长辈发现,所以坐了辆没有家族徽标的马车。我们真是令国公府的人。”一般的勋贵家里,也常备一两辆不带徽标的马车,常作它用,尤其是偷偷溜出来玩儿的首选。
听她一番解释后,无赖汉子摸着下巴沉思。成靖宁又继续道:“几位都是跑江湖混口饭吃的,讨生活也不容易,这样吧,我们陪十两,再多的就没有了。如果几位硬要赔几百上千两,我们不怕去见官,令国公府可没那么好欺负。”
为首的汉子听过成靖宁的一番说辞之后,踱步沉思一阵,不信的再次打量她和沈嘉月,加价说:“二十两!”
“我们两个身上的钱加起来也只有十二两,二十两真的没有。”这次出门,没有戴玉簪子金钗之类的贵重首饰,加上她们买东西花出去了不少,成靖宁只好讨价还价。
“把钱都拿出来看看。”混混头子显然不信。
成靖宁钻进马车取银子,沈嘉月也跟了进去,对成靖宁说:“你们坐好了!”赔什么赔,她才不赔!敢欺负她,看她不回家告状,让几个哥哥出马,狠狠地治一治这些没眼色的混混。
“不好,这两个丫头要跑!”意识到事态不对,立刻有人喊道。
十几个人往马车前一站,沈嘉月倒真不好往前冲了,忙勒住缰绳。
“小丫头挺横,找死吗!”原本他还想有商有量的解决,哪知这姑娘这么狠。
沈嘉月扬着马鞭站在车上,高昂着头,大声道:“找死?找死的是你们!”
又起了争执,成靖宁只好把包好的银子拿了出来,准备继续调解。嘶鸣的马叫声,引来骑马路过的人。一声极具威慑力的男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声音似曾相识,成靖宁登时想到去年六月十九晚上,那个沉静如水的声音,立刻道:“萧大哥救我!”
听到妹妹的声音,成永皓奇怪道:“靖宁?”下马来挤进人群中,问道:“怎么回事?”
成靖宁跳下马车,指着坐地上的讹子道:“哥,萧大哥,这人碰瓷呢!我们的马车路过这条马路,走得好好的,这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说我们的马车轧了他的小腿。伤口是他伪装的,一地的血也是鸡血,还有,他裤腿上根本没有车辙印和泥印。被我拆穿后蛮不讲理,拉来这么多同伙,拦着我和嘉月让赔钱!”
来了救兵,成靖宁胆子大了几分,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沈嘉月色厉内荏,刚才险些就坚持不住,见到成永皓和萧云旌来,激动得快流泪,听了成靖宁的话,忙不迭的点头:“是,他们还威胁我们,说不赔钱就要把我和靖宁卖了!”
萧云旌气质冷冽,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闻言问那些个人道:“是吗?”
“哪里!明明是她们……”坐地上的那人原本还理直气壮,但见到骑在大马上的萧云旌,瞬间萎了下去,不敢再说。
“我来看看。”萧云旌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讹子跟前,正欲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口,讹子被下了一大跳,登时蹦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大步跑远了。
唱主角的已经跑了,剩下的十来个汉子面面相觑。萧云旌抬头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已有人认出他来,悄悄的对左右人耳语着。京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萧云旌,皇室贵胄,谁敢惹?“没有没有,萧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我那兄弟今天有眼不识泰山,别见怪,别见怪,我们这就走。还请两位小姐,请萧大人和这位公子高抬贵手。”刚才那对沈嘉月凶神恶煞的汉子慌忙挥手否认,低声对身边的人道:“还不快道歉走人。”接着十几个汉子都跪下讨饶,不等萧云旌说话,三三两两的分开逃跑。
“哼!”沈嘉月气急,见那群人跑了,很不解气,恨不得都交官府,狠狠的治一治才好。
“没事了,我们走吧。多谢萧大哥帮忙。”成靖宁拉了拉沈嘉月。
成永皓还没出手,只觉拳头痒痒,那群人逃后,觉得很是扫兴,回头对成靖宁说:“你怎么跑出来了?”
成靖宁赧然:“家里闷得慌,就和嘉月出来走走,不想遇到这事。大哥,你千万别告诉祖母和爹娘!”
“放心吧,我不说。下次出门坐有族徽的马车,再多带些人,免得又被欺负。”成永皓笑道,他也曾经历过这时期,对成靖宁的所作所为表示理解。
“还请萧大哥帮忙保密。”成靖宁弱声说道。在萧云旌面前,气势不自觉的短上一截,尤其刚才那么难堪的场面。
萧云旌眉头一扬,道:“我不会说的。”
“萧大哥,我先走一步,送靖宁和嘉月回家后再来寻你。”成永皓拜别萧云旌,亲自送成靖宁回家。
听闻她们打算去聚福楼吃烤鸭,命小厮跑一趟,打包两只烤鸭和几个特色菜到永宁侯府。人送到府上,见着两人焉坏的模样,不由笑道:“下次别乱跑,想出去玩儿跟大哥说,大哥带你去。”
“真的吗?多谢大哥!”成靖宁闷了一路,现在总算有点喜色。
“当然。不多说了,我去找萧大哥了,晚上回来吃饭。”成永皓未下马,说完话就骑马走了。
回来走的琼华院后门,水袖一直守着,听到敲门的声音,立刻帮着开门,见到二人平安无事的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水袖,帮花月把车上的花苗到行云院。”成靖宁吩咐过水袖,挽着沈嘉月的手往小院儿走。
沈嘉月坐在凉榻上,喝了三杯花茶,抱着噜噜一脸的晦气:“今天真扫兴,气死我了。”
“还好遇到萧大哥和大哥,也算得上运气好。别抱怨了,等会儿东西送到,一起吃吧。”成靖宁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决定下次不要轻易出门。
热闹的端午,家家户户包粽子挂菖蒲艾草,佩荷包络子撒雄黄,只有兴隆街的成府一片萧瑟。罗氏带走三个儿女以及陪房之后,一下子空了许多。和离,让成振功很没面子,更让他恨上了忠敬侯府。只是他现在闲人一个,又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氏和离回娘家,看着罗家人嚣张。郁气累积心中无法消解,整日只好继续酗酒度日,是以成家上下,整日不是仆妇吵架骂街的声音,就是成振功喝酒发疯的吼叫声,以及女眷小孩的啼哭声。家中走了女主人,男主人不管事,稍有眼色的下人,纷纷开始寻求出路。
一时之间,成府上下人心惶惶。几位前途未卜的姨娘之中,竹姨娘由甚。比美貌,她已二十七岁,不比年轻貌美的侍妾,也敌不过风韵尤在的尹姨娘和眉姨娘;论恩宠,敌不过尹姨娘和蓉姨娘;论子女,她只有一个成芙宁,没儿子傍身,更要命的是,她曾是顾子衿的陪嫁丫头。
第41章 催婚
翠竹原本是顾子衿的陪嫁丫头之一,在大户人家家中, 小姐姑娘的贴身丫头几乎是姑爷预备的通房或姨娘。但那时成振清眼里只有顾子衿, 连通房也没有一个,更别说姨娘。另外沈老夫人也不许他纳妾, 她就这么做着大丫头,在顾子衿身边熬了几年,眼看就到要放出去嫁人的年龄。
侯府公子和跑腿的小厮,身份天差地别, 她有美貌有手段,如何肯屈就?当时哀求了好久,才没被放出去嫁人。时间紧迫,那段日子里她想尽一切法子成为成振清的通房,最后如愿以偿,趁成振清醉酒爬了床。并在他喝的茶内下了一剂猛药,最终成事。只是那时大房被压制得厉害,二房三房风光得意, 最要命的是,她爬床后第三日, 成振清犯了事,被关进天牢。好不容易出头了,却是这样的结果,翠竹如何肯接受?
看清永宁侯府的形式之后, 她果断勾搭上了二爷成振功。翠竹模样清秀可人,却有一双风流的桃花眼, 眼波流转,更为她增添五分颜色,成振功早就看上大嫂的这个丫头,却只可远观,最后勾搭成事,便是双方你情我愿。更何况,大嫂的陪嫁丫头,大哥的通房,身为弟弟的将其占有,如何不新鲜刺激,不觉得有面子?
两个月后,成振清被定罪,被贬为庶民,流放崖州。在顾子衿即将陪成振清远去崖州之前,她便祈求顾子衿成全她和二爷成振功,说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求顾子衿看在她腹中孩儿的份上,不要把卖身契交给罗夫人。那时顾子衿是如何反映的?似乎是把卖身契仍她脸上,让她滚,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夫妻面前。
现在回去求情,还来得急吗?
“姨娘,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成芙宁的手在竹姨娘面前晃了晃。
看着女儿清丽无双的面庞,竹姨娘瞬间又萎了下去,当年若是咬牙坚持下去就好了。现在的成振清,已今非昔比了,一品君侯,当朝国舅,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芙儿,娘在这里过苦日子倒没什么,只是可惜了你。”竹姨娘抚着成芙宁的脸颊,脸上泪已千行。
成芙宁生得十分貌美,尽挑父母好的地方长,虽只有十一岁,已出落得清水芙蓉般出尘脱俗,拿出去不比世家嫡女差。加上她冰雪聪明,多才多艺,许多人可惜她没投生在太太肚子里。成芙宁七窍玲珑心,如何不知竹姨娘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法子,罗氏可以和离带着儿女回娘家,她和竹姨娘又能退到哪里去?“姨娘,日后总会好起来的。”自欺欺人的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和野心勃勃的母亲及张扬肆意、雄心壮志的父亲不同,成芙宁的性子温婉平和,与世无争,和姐妹相处和睦,不争不抢。在侯府时,她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直按照自己的身份行事。过去她只想安稳度日,成年之后嫁个家世简单知上进的举人进士即可,但现在这小小的愿望,都变得遥不可及。看不到未来,总让人觉得万分沮丧。
“芙儿,我们不能这样认命,娘会想办法的!”她是活着享福的,才不要跟着成振功一起倒霉,在泥潭里挣扎,哪怕身败名裂,为了自己和女儿也要试一试。
竹姨娘的眼神比杀人时可怕,成芙宁吓了一跳,忙着摇醒竹姨娘:“娘,你要做什么?冷静一点啊!”
竹姨娘突然笑道:“没什么,芙儿别担心。”她的脸色变换太快,让成芙宁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猜不到竹姨娘有什么法子打破现在的困境,更害怕是鱼死网破的法子。
成芙宁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竹姨娘走远,最终没有去阻止她。她心里,也希望着出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