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婳故作镇定地拉开安全带,双腿一并,跳下了车。
“山上没饭吃,你要挨饿了。”她活动了一下双臂和有些发麻的腿脚,眯着眼睛看渐暗的天色。
远处的东安在夜幕中隐隐绰绰,似海市蜃楼一般。
身后传来了一些响动声,她转身一看,他正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只墨绿的袋子。
是帐篷!
他挽起袖子,独自一个人在车前展开帐篷,钉下铁柱,再把帐篷支起来。
乔以婳没过去帮忙,她坐在一边的大青石上,一直在观察他。
别人是富二代,他是黑二代。
厉瑾之的出身让他天生就带了让人不敢直视的黑色锐光,他的背景是让人畏惧的,是和罂粟和鲜血紧紧相连的。哪怕他从小接受的是欧洲的精英教育,他取得的也是斐然的成就,也让人不得不防着他。
“看够了就过来。”厉瑾之突然抬头看向她。
“不。”乔以婳扭开了脸,继续扳手指头。
“过来。”厉瑾之又叫了她一声。
乔以婳的脑袋扭得更开了。
过了会儿,厉瑾之的双腿到了她的视线范围里,再过了几秒,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把她拎了起来。
“请人吃饭,没饭就算了,事也不做。”他紧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帐篷前。
已经支好了,旁边还散落着烤架,小酒精炉子,还有几包泡面。
乔以婳对别的不感兴趣,对泡面挺感兴趣。她感觉这种面好吃极了,她一顿就能吃两桶。
“请客的人动手吧。”厉瑾之钻进了帐篷里。
乔以婳点着了酒精炉子,用小锅煮矿泉水。清水在盆子里咕嘟咕嘟地冒泡,火苗被风吹得东摇西晃。
面要煮好了,她闻了闻香味,盖上盖子焖了会儿,扭头叫他,“厉瑾之,吃面。”
这时候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邪恶的笑话:我下面给你吃……
还有啊,有前TVB剧里总是会说: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齐齐整整,饿了吧,下面给你吃!
想了会儿,她忍不住笑了。
“原来会笑。”厉瑾之的声音从她身边传了过来。
她飞快地抬头看,只见厉瑾之拎着一把简易凳子慢慢地坐下来了。
“你不会笑?”她又板起了脸,用筷子分了一碗面出来递给他。
“笑起来还挺好看。”厉瑾之接过面,又看了她一眼。
乔以婳小时候常笑的,妈妈出车祸之后就笑不出来了。没用眼泪把自己淹死,已经是奇迹,再挣扎着长成今天的乔以婳,更是奇迹。
“你笑一个给我看看。”乔以婳卷了一筷子泡面,抬头看他。
厉瑾之没拉她的茬。
“厉瑾之,你一开始就准备来看日出的吗?你上来过吗?你以前住在哪里呀?你给我的那个地址,是你以后准备住的地方吗?”
乔以婳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但并不期待他能回答。他的脾气有点怪,可能心情爽的时候会答她一两句吧。
果然,厉瑾之一个字也没赐给她!
乔以婳不问了。
山顶风大,吹得她头发乱舞,不时会粘到嘴上,让她没办法好好吃面。她火了,反手把头发挽起来,随手用一根筷子固定在头顶。
厉瑾之突然放下面碗,手伸过来,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转向他。
“你干吗?”乔以婳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捧着面碗往后躲。
“这样也挺好看。”厉瑾之把手松开了。
乔以婳啊,她知道自己好看,以前也希望身边的至亲至爱能因为她的好看而多喜欢她一点。可惜还真没一个人像厉瑾之一样这样夸她。
她脸颊又开始发烫,匆匆低下眸子,大口往嘴里塞了口面,吸着鼻子说道:“这面有点辣。你还挺能吃辣的。”
厉瑾之挑挑眉,嗯了一声。
“厉瑾之……”她挠了挠有些发痒的眉毛,轻声问:“你的收购案怎么还没启动,真准备把人家吓得半死再动作?”
厉瑾之又“嗯”了一声,抱着双臂,沉静地看着她。
“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乔以婳被他看得心里开始发慌。
大半夜的,她跟着他跑到山上来,本来就是羊入虎口,若再发生点什么,那说出去别人也要骂她活该。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鼻尖和额上都开始冒汗。
就在紧张到想立马逃下山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终于收回视线,拿着手机走去了右边的大石头后面。
乔以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悄然抬袖抹汗。这时她包里的手机也在响,她赶紧拿出手机接听。
是苏洛茵打过来了,气急败坏地骂她。
乔以婳把手机放开,任她骂!
苏洛茵骂功了得,一直骂了十多分钟还不闭嘴。乔以婳连面汤都喝完了,厉瑾之也讲完电话回来了,她的骂声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手机里往外喷涌,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厉瑾之走回来,盯着手机看了会儿,突然拿起了手机。
乔以婳吓了一大跳,赶紧扑过去,想把手机抢回来。像这种骂词,她从小听到大,根本无所谓了。她之所以不挂断,是因为还有事要对苏洛茵说,让她先出完气。
厉瑾之把手臂举高,看着乔以婳围着他又跳又挠就是抢不到手机的样子,突然慢吞吞地说了句:怎么像只被人剪了脚的兔子?
手机那边的骂声戛然而止。
他说话的时候,乔以婳正奋力跳起来,被他突然出声吓到了,双臂直接抱住了他的肩,而他另一只手适时的环住了她的腰,把她直接抱了起来,让她双脚悬空……
“是谁?你和谁在一起?”苏洛茵的声音终于又传了出来。
第40章 管不住的心
乔以婳飞快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她不想让苏洛茵知道这件事,不然真的会有麻烦。苏洛茵比一万只乱嚷的鸭子还要讨厌,一定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过来讨好她,奉迎她,给她开很多诱人的条件,到乔以婳愿意把厉瑾之引荐给她为止。
她才不愿意这样做!
“乔以婳,你在哪里?你和谁在一起?”苏洛茵继续追问。
乔以婳一手掩着他的嘴,一手往上够手机,急得满头大汗。
厉瑾之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比让他说话还要让乔以婳为难啊!
她把他的嘴捂得更紧了,无声地央求他,别笑了……
厉瑾之终于饶过了她,把手机还到她手里。
乔以婳匆匆关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快被厉瑾之给整死了!她就不应该跟他上山,明天下山后,苏洛茵一定来找她。而她眼里利益大于一切,肯定会同意苏洛茵的交易条件!她了解自己,也了解苏洛茵,她甚至现在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见面之后要向苏洛茵提出哪些条件了。
突然,她的背僵了僵,猛然醒悟……他还抱着她呢!
“松手啊。”她撑着他的肩,慌乱地说道:“快放我下去。”
厉瑾之的头往下俯,慢慢地在她的嘴唇上轻触了一下。
都不算吻,就是轻轻地碰触了一下。
乔以婳要疯掉了!
这比亲吻更让她觉得心痒难耐!她甚至有一种现在就捧着他的脸吻过去的冲动……
她今晚没有喝酒,为什么会有这样疯狂的念头?
是风太冷的缘故,把她冻傻了,还是因为月亮太亮,把她的心晃晕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手指摁在嘴唇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能相信,锋利的乔以婳连接吻都不会。”厉瑾之终于让她双脚着地,食指在她的眉心上轻轻点了点。
“你会又有什么了不起?一张大嘴万人尝?”她嗤笑,掩饰着心里的慌乱,匆匆走回车前,“我要先下山了,车借我用一下,你让你的人给你开回来。”
“不借。”他淡淡地说道。
“你……”乔以婳又气又急,又羞又愧,连跺几下脚。
“过来坐下。”厉瑾之坐回去,语气更淡。
“不坐。”乔以婳顶了一句。
厉瑾之也不叫她了,拿着手机摁来摁去,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会儿,手机里传出了几个男人的声音。他居然在开视频会议!
乔以婳真的很佩服他,这些商业机密,他怎么一点都不避讳她呢?难道就是指望从她嘴里透露出去?好引众人上勾?
若真像她想的一样,那她就从方悦城的盾变成了厉瑾之的箭,还是一把工具。
这个认知,让乔以婳心情变得很糟糕。她坐在大青石上,考虑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这两天动作很大,和方悦闹僵;去整了许东轲,惹了苏洛茵,气了苏越……她并不是没考虑过后果,而是她懂得在这些人中间制衡。
这些人的关系都是一环扣一环的,权衡利弊,最后都要看苏越怎么说。她让苏越出面,苏洛茵只能玩阴的。乔以婳不怕阴的,她怕现在就彻底撕破脸,她的翅膀还没有硬到可以和这些人统统闹翻的地步。她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徐小美这几个一直追随她的人着想。
所以,她现在绝不能成为厉瑾之的箭,她要在和厉瑾之这种奇特的关系里找到平衡点。
思及此处,乔以婳有些心凉。她毕竟过了为了感情不顾一切的年纪了,遇上厉瑾之,她做不到像徐小美一样,说一句“睡一次就死也甘愿的痛快话”,更多的是想如何和他相处,如何趋之避之。可能她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回纯纯的感情了吧?
人这一生,能单纯的爱几回?那些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奋战终身的女人,她们才是最勇敢的。不怕受伤,不怕心碎……
乔以婳觉得她伤一次就够了,多一次,她就会死。
她拧拧眉,果断去车上睡觉。不听他们谈什么事,她就不会打他们的主意,这样就不必把自己陷进他的局里。
躺在车后座上,她抱着双臂,不时竖着耳朵听几句。这是控制不了的习惯。他说的是他要收购的汽车集团的事,入股有好几家国外跨国大集团,还有国际大型私人银行的投资。
厉瑾之怎么突然瞄准了汽车行业呢?他之前的实体好像挺少的,一直在各个领域投资。
嘀嘀……
又有车上来了。
乔以婳坐起来,趴在椅背上看。
来的是一辆墨蓝色宾利越野,下来的女人挺高挺瘦的,戴着一副眼镜。
“厉先生,您要的文件都带来了。”
“吴律师,怎么这么晚上山?不是说明天签吗。”厉瑾之看了她一眼,接过了文件。
律师?是他带来的私人律师吧?能开这么好的车,一般的律师怎么办得到?
“明天来不及,刘伯交待过,晚上我必须处理完。”吴律师扭头看了看他的车,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副碗筷,小声问:“您不是一个人吗?”
“怎么?”厉瑾之抬眸看她。
吴律师笑了笑,轻声说:“没什么。办好这些文件,您父亲所有的资产就全部转到您的名下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多少钱?乔以婳顿时来了精神,应该很多很多吧!
“厉先生, 汽车收购案……”
“那件事有专人处理,你不必跟进了。下山吧。”厉瑾之签好字,把文件递还给她。
吴律师笑笑,恭敬地说了句:好的,明天见。
她回到车前,扭头朝乔以婳这边看了一眼。
乔以婳往下缩,没和她对视。这倒不是怕,而是不想让他的家人知道她在这里。他家人可不是吃素的,万一不喜欢这样的事,派一两个杀手来把她给咔嚓了怎么办?
吴律师很快就开车离开了,前后停留不过五六分钟。
乔以婳从车窗里偷瞄了他好一会儿,瞌睡虫渐渐爬上来,硬撑了一会儿,刚想倒下去睡时,只见厉瑾之突然站了起来。她吓了一跳,瞌睡虫往下坠了几寸,眼睛又瞪大了,紧盯着他看。
山风微凉,星辰满天。厉瑾之站在泛旧的护栏前,仰头看着天空,久久不动。
他在想什么?
他的背影为什么让人觉得这样寂寞?
一个拥有了全世界好东西的人,他每天都在想什么,还想吞掉谁?又为什么,要带她上山。
——
乔以婳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就爬起来老高了。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推开车门。
帐篷帘子夹到一边,他不在里面。
“厉瑾之?”她叫了一声。
脚步声从山路另一侧的树林里传出来,她转头看,厉瑾之抓着一把野花过来了。
唷,这是给她的花吗?
她要不要接过来?
她抿抿唇,准备扮一下高傲,不理会他的花。
厉瑾之过来了,从车里拿了只玻璃瓶,把花插进去,放到座位下,压根就没有给她的意思。
是不是看到她脸色不对,所以不给她了?
乔以婳只能装作没看到,过去帮着他收东西。两个人动作会快一点,她也赶着下山呢。
“你看到日出了?”开车后,她小声问他。
厉瑾之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看上去,他的心情不如昨天的好。是不是因为她占了他睡觉的后车座?可他还有帐篷呢?
一路下山,二人都不出声,直到到了半山腰,他突然停车,拿着那瓶花下去了。她楞了一下,眼睁睁看到他走向了山中一片小公墓前。
在推习火葬之前,这里早早就葬下了不少逝者。他去拜祭谁?
乔以婳没下山,远远地看着他把那瓶花放到一个黑色的墓碑前,再转身回来。
看来这花本来就是为故者准备的,而不是她。看来他上山的目的,并非纯粹为了看日出,也是为了这位故者。
“回去了。”他发动车,看了她一眼,“乔以婳,我告诉过你吧,你睡觉打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