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快回来!还待在外面干什么!”乔沐压低了声音,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小狼狗他们还僵持在门外,似乎有种愚蠢的冲动。
那些动物是他们整个冬季的口粮,这当然十分重要,可不代表为了这些,值得把命豁出去。
乔沐想把他们都拉进来,再把门堵死,可她实在太害怕了,就连门外吹来的冷风都能让她浑身激灵。
屋内频繁传出的吟呼声渐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想起了行动不便的木兰更需要人帮助,如果待会儿受到攻击,她得尽可能保住她和孩子。
乔沐望了一眼依旧守在门口的小狼狗,更加急切地催促了一句,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了,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直朝里屋奔。
木兰痛苦地缩在窝铺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下,而在她的身下,已经潮湿了一片,羊水顺着草杆子滴了下来。
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还知道些常识。此时羊水已经破了,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出生,情况十分紧急。
乔沐思绪一团乱麻,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镇定,镇定,一定会没事的。”她运了运气给自己鼓励道,木兰是个有经验的母亲,她一定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状况。
外面的兽吼声突然穿云裂石,夹杂着族人们的号叫,看样子双方终于交战了。乔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有片刻犹豫,拔出小刀便冲到了门口。
剑虎虽然凶狠,不过庞大的身躯十分笨重,每次攻击前都要蓄势待发,这也给他们做好了躲避的准备。相比较而言人类的身影灵活得多,他们在剑虎冲过来之前便四处散开,然后在它转身之际,从后面用石矛刺中了它的臀部和腿。
剑虎吃痛,更加狂躁暴怒。它昂起头撞倒了七零八落的木栅栏,又一脚蹬开了企图爬上背部的人,脊背上的骨刺硬生生被折成两半!
尾巴一扫,它紧紧咬住了那个人的手,又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撕心裂肺的痛呼凄惨高亢,他的一只手断了。
剑虎把那只手掌吞了下去,再次对着夜空高吼出声,呼应着先前的痛呼,像是在宣示胜利一般。
“小狼!拿着我的刀!”乔沐把手中的刀扔了出去,刚好落在了他的不远处。
小狼狗在地上一滚,顺手拿起了小刀,踮起脚尖全速奔跑,直直朝剑虎冲过去。
剑虎也张开血盆大口,甩了甩头朝他跑过来,就在两者差一点撞上的时候,小狼狗突然躺倒在地,借助惯性在雪地上滑出一道长长的轨迹。
他从剑虎的腿间滑了过去,尖利的刀刃在它的腹部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黏糊糊的血液淌了他一脸。
小狼狗背对着站起身,在寒风中缓缓转过脸来,猩红的双眼在这个狰狞的夜晚显得尤为凶狠。
剑虎的肠子落了下来,它疯狂地吼叫着,横冲直撞,将剩下几人全都撞翻在地。
失去手掌的愚人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鲜血汩汩流出,染在白雪之中尤其刺目。乔沐见了这个场景,胃部因惊恐痉挛起来。
她躲在墙后大口喘气,冰冷的空气也不能让她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
脑袋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狠不下心丢下他不管,冒着被剑虎伤害的风险,她迅速跑到他的身边,架着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跑进了屋子。
外面的交战还在继续,敌人比想象中还要顽强,屋内木兰的痛呼声更加密集,乔沐心乱如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得近乎崩溃。
这个愚人受伤的手臂还在不停地冒血,可这里没有绷带和止血药。乔沐的冷汗一颗颗落下,他的情况很不乐观,搞不好会失血过多送命的。
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剑虎开始疯狂地撞击墙体,他们待在屋内都能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的震动,屋顶上的秸秆大片大片往下掉,灰尘也落了满脸。
如果连这最后一道屏障都被冲破的话,他们肯定就小命不保了。
乔沐不敢去想象最坏的情况,紧急之中她把秋衣秋裤脱了下来,直接一把裹住了他的伤口,做了个简单的紧急包扎。
受伤的愚人靠在角落里,疼得直哼哼,乔沐刚替给他擦了汗,一转身就发现他没了知觉。估计是被疼晕了过去,鲜血渐渐冒的少了,她只瞄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在这种条件下,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屋里还有一个人需要她的照顾,乔沐只好丢下了他,进屋查看木兰的情况了。
外面的撞击突然停止了,接下来是一阵诡异的安静。木兰躺在床上,将双腿岔开,挺着胸直喘气,眉头锁得紧紧的,看上去十分痛苦。
不会难产了吧?乔沐烦躁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已带着哭腔,“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老天爷,行行好吧!”
人类的渺小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绝望,当巨大的压力压垮一个人时,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自暴自弃。而乔沐此刻就有这种倾向。
突然,木兰抓住了她的双手,费力地挺起了身子。乔沐木楞楞地看着她,最后一丝希望发出微弱的光芒,她不能倒下!
乔沐咬紧牙关,绷紧了全身肌肉,理智终于逐渐回笼。她望着木兰痛苦的表情,猜测她躺的姿势很不舒服,便顺着她的力道,扶她坐了起来。
木兰双脚下了地,将上身伏在窝铺上,呈蹲着的姿势。
一阵地动山摇传来,面前的窗户栏杆突然被冲破,剑虎狰狞的大脑袋挤了进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大吼一声,乔沐甚至能看见它喉咙深处垂下的小舌头。
尖叫声、兽吼声和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同时响起,像遮天蔽日的旋风般扫过整个荒野。
就在其他声音戛然而止之际,乔沐依然捂住耳朵崩溃大叫,分贝甚至达到了刺耳的程度。
突然,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乔沐激灵一抖,顿时失了声。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好撞上了剑虎空洞无神的双眼。她的脸离剑虎只有一寸远,难闻的臭气味扑鼻而来。
剑虎的脑袋死气沉沉地搭在窗框上,已经死透了。
乔沐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有长达五秒钟的时间,像溺水之人似的,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木兰也虚弱地靠在墙上,她把小宝宝抱在怀里,用嘴巴碰了碰他的身体后,直接咬断了脐带。
乔沐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小狼狗等人的欢呼声响起,她才稍微有了些真实感。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并且胜利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没了所有思绪,乔沐扑通一声趴到地上,五指紧紧扣住了泥土,强撑的坚强瞬间荡然无存。
一场磨难,一次新生。
小婴儿趴在母亲怀中哭个不停,哼哼唧唧地找奶吃。
乔沐咽下满嘴甜腥的吐沫,艰难地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朝门口走去。
小狼狗光着上身,举起弓箭朝天空中射出一发,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他转过身来,看见缓缓而来的乔沐,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大步朝她走来。
两人迎面相行,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心有灵犀的冲动,在一瞬间抱住了对方。
他的胸口是滚烫的,背上划开了几道口子,渗出了不少血,乔沐一手摸上去,滑腻腻的。
小狼狗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间,用力嗅了起来,他很喜欢这样,像是通过气味能够感受情感一般,而这一次乔沐没有推开他。
虽然赢得了战斗,可是损失惨重。
一个同伴死了,另一个成了残疾。
乔沐给死去的同伴举办了一场简单的丧礼,在墓碑上刻下了“英雄”两个字。
以前,她虽然和土着们一起生活,却不太愿意和他们深交,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刻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长长的鸿沟,土着们过不来,她也不肯跨过去。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她甚至不愿意给愚人们起一个名字。
在她的想法里,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迟早是要分别的,无谓的情感只能成为她的羁绊。
而这一切现在完全变了,在剑虎闯入屋舍的那一刹那,在婴儿啼哭的那一瞬间,在小狼狗拥抱她的那一刻,在墓碑上刻下“英雄”的第一个笔画时,她的心扉像被硬生生撞开一般,数不清的情感像洪流倾泻一般,急需寻找一个出口,一个包容的港湾。
乔沐给剩下的愚人们都起了名字,大壮、阿憨和失去手掌的“断掌”,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17章 孤注一掷
断掌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大雪也足足下了一个多月。
之前蓄养的牲畜都逃跑了,被剑虎咬死的也不少,好在剑虎的肉足够对付一阵子了。乔沐把肠子都洗净了,灌了肉肠,用冰雪封冻起来。内脏、血液没有一丝浪费,都被制成了可以入口的食物,就连脊背上的骨头也被利用起来,打磨成了骨刀、箭头之类的工具。
整块皮被剥了下来,足足铺满一个房间,边角料就塞在小摇篮里,保护小宝宝娇嫩的肌肤。
万幸的是孩子很健康,哭声中气十足,奶水也足够,被养的白白胖胖的。
婴儿屎尿成了最大的麻烦,皮草珍贵经不住糟蹋,窝草也不够用了,乔沐正考虑要不要织些纱布对付着用。
不过现在这个季节草木都枯了,她没有足够的原料织布。
“想好要叫他什么名字了吗?”乔沐坐在兽皮上,将剩下的秋衣布料缝好,做成新的尿布。
木兰望着怀里的小家伙,一脸慈爱地发出了“罗罗”的声音,乔沐不确定这是否就是名字的意思,不过她觉得叫罗罗也不错。
小罗罗非常好带,夜里几乎不醒,就算饿了哼哼两声,吃饱也就睡了。不过就算这样也不容易,换尿布、看被褥也得起夜两三次,一段时间折腾下来,小狼狗实在受不了了,早早就搬了窝铺去隔壁间睡了。
恢复了和乔沐的关系,他们的沟通也变多了,于是他成了口语进步最快的一个,常用的字词也会说一些了,口头禅就是“不”、“不要”,还常常和乔沐反着干,整得人一点脾气也没有。
乔沐不知道冬天要持续多久,大雪没有一点停歇的迹象。
房梁已经几乎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了,她不得不爬上屋顶扫雪。
冰渣子唰唰落下,盖了小狼狗一脸,惊得他大叫一声逃跑了,乔沐坐在上面哈哈大笑,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即使寒风刮脸也不觉得刺骨了。
正低下头寻找小狼狗的踪迹,却发现了大壮和阿憨,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断掌朝外走去。
她收敛了笑意,赶紧从上面跳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挡在前路上,仰起头与大壮对视,他的个头最高大,像一座小山般敦实。
后面的阿憨显得有些紧张,他的目光四下里寻找,在见到藏在树后的小狼狗时,啊啊叫了两声。
然后,小狼狗露出了身影,踏着厚厚的雪走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牵起乔沐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而后又对大壮发出了一种信号,似乎在指挥他们继续往前走。
“你们究竟要带他去哪儿?他受了伤,现在很虚弱!”乔沐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可她不敢相信他们真的会这么做。
食物在一天天消耗,收获的猎物却寥寥无几,糟糕的天气显然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所以此时最没用的人只剩下被抛弃的命运。
断掌看起来很惊恐,他回过头死死盯着乔沐,嘴里发出哀嚎的声音。
乔沐挣扎起来,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断掌是在战斗中受的伤,他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大家的性命,不应该被这样无情对待!
乔沐知道自己不该对他们有过高的道德要求,他们没有任何恶意,所有的行为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可这种做法实在让人齿寒。如果连伤兵都能被抛弃,那么当自己老了以后,是不是也会沦落为同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她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土着老人。
乔沐的牙齿打起了颤,这种做法一定不可以!她感到一阵恐慌,无论是出于良心还是为了老年的自己,她必须阻止这种残忍的行为!
她开始疯狂挣扎起来,想脱离小狼狗的控制,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身,扛在肩上带走了。
“不,小狼!我们不能这样做,这是在杀人!”乔沐疯狂地踢腿,使劲儿地捶打、咬他,却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求求你了,小狼,我们还有食物,还没到这一步。”
大壮和阿憨是不太会未雨绸缪的,这一定是小狼狗的主意,所以他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乔沐必须要说服他。
“我能找到其他食物,还能帮你们去打猎!”乔沐近乎哀求地说,泪水充盈了眼眶,倒着流了下来。断掌绝望的眼神在她眼前挥散不去,如果不能救他,她一定会被愧疚折磨得精神失常。
可能是乔沐的疯狂反对起了作用,小狼狗的脚步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望向三人离去的方向。
乔沐撑着他的肩膀跳下来,倒流的血液冲进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涨涨的,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匆匆喘气。
然后她稳了稳心神,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坚定地与他对视着,“我们把他带回来,我有信心养活他,相信我。”
哪怕一天只给一碗面汤,也足够吊着他的命了。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一直忙于活命,却从未想过自己老了以后的生活,但如果这里真的有弃老的传统,那她不得不为将来多考虑一些了。
起码从她开始,给这里的土着做一个榜样。
小狼狗看起来很困惑,他用拇指一下又一下抹去了乔沐的泪水,又像木兰哄宝宝一般,把她轻轻圈进了怀里,轻轻说了一声:“好。”
这下乔沐哭得更厉害了,这份赞同难能可贵,乔沐很感激这样的小狼狗,他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在这一瞬间给予她支持。
他们前去寻找断掌,他被丢弃在森林边缘的荒雪里了。
他的衣服都被剥离了,正光着身子在冰雪中瑟瑟发抖,嘴唇冻得发紫,眼皮垂着睁不开,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乔沐跑过去,哈了哈手替他搓起了全身,他的身体冷硬得像冰块一般。
小狼狗走过来,弯腰将他驼到了背上,快速往家的方向跑去。
断掌虽然被折腾了一通,可他的生命力旺盛的惊人,不过两个晚上就恢复了过来,有几处皮肤被冻伤了,也迅速结痂重新长好了。
先前他失血过多,乔沐以为他会一命呜呼了,没想到竟然坚强地挺了过来,这让她对土着的恢复能力刮目相看不已,虽然智力上迟缓一些,可肉体上的优势是他们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