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湛带着雪纳瑞绕着公园走了几圈,找到一处比较僻静的山坡,才停下来,他把雪纳瑞系在公园专门建了让人拴狗的设施上,摸了摸雪纳瑞,然后自己便在附近找了个有阳光的草地坐下来,他带了本书,《The Trust》,讲述《纽约时报》的崛起和发展历程,算是新闻从业者的必读书目之一。
这场久违的阳光,让林筝心情也十分好,她在家里做完了大扫除,也抱起了她的小土狗“雪球”,往楼下公园走去。
小土狗到了宽阔的草地,兴奋地耳朵都飞了起来,几乎是拖着林筝在公园里撒欢跑起来,林筝便也跟着跑了一阵,直到有些气喘吁吁,那场车祸的后遗症,她的身体体质实在算不上好。她不得不停下来,把狗牵了回来,好在不远处,她便看到了个拴狗的设施,那儿还稀稀拉拉拴着几条狗,她拉着”雪球“走过去。
“你先乖乖地待在这里玩。”林筝蹲下来,系好了狗,她认真地拍了拍小土狗“雪球”的头。她有些累了,便走到一旁,靠在一棵树上,静静地看着这片草地上优哉游哉各自过着生活的人们,她的小狗也确实乖乖地待在一边,对和它系在一起的其余两位狗伙伴似乎也很友好般的嗅嗅,林筝笑了笑,日光正好,难得天气也因此回暖,暖洋洋的阳光晒在身上,不知不觉她便有些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
等她再慢悠悠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林筝赶紧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然后便是急急忙忙朝着她的小土狗走去。
然而她完全没料到在这儿还能碰上谭湛。
对方此刻就站在“雪球”的前面,手里还抱着一只狗,脸色难看。
林筝并没有去理他,她径自走到“雪球”面前,解开绳,准备牵着它回家。
“这是你的狗?”然而谭湛却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语气显然不太愉快。
林筝点了点头:“怎么了?”她瞟了一眼谭湛怀里的雪纳瑞,对方有些蔫蔫的,委委屈屈地往谭湛的怀里缩,“难道只准你养狗我不能养吗?”
谭湛冷冷笑了声:“你爱养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你的狗刚才对我的狗做了什么,我就管得着了。”
林筝看了眼乖乖巧巧的小土狗,看了眼谭湛:“它做什么了?打架么?小狗和小狗之前玩闹,本来也是正常,何况我看你的狗也没有受伤,两个小狗打闹,也不一定是我的小狗的责任啊……”
“什么打架?”谭湛气极反笑,“我刚才走过来想带我的狗回家,看到你的狗,正骑在我的狗身上,一前一后不停耸动,你说这是打架?”
“……”林筝这下有些尴尬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土狗确实是个小公狗,并且因为才捡来没多久,并没有做过绝育,只是没料到虽然它身形小,但并非一只幼年小狗了……
然而面对谭湛的质问,林筝显然并不打算承认:“什么跟什么?我的狗才这么小,就能强-暴别的狗了?!何况你拍照了吗?录像了吗?把我狗对你狗的行为记录下来了吗?这么空口白话的,也没有其他证据,更没有目击证人,张口就给我的狗扣上‘强-奸-犯’的帽子啊!我看你就是气我平时中午给你的肉小,所以污蔑我呢!”
谭湛简直是快要气炸,他刚才看了片刻的书,便听到雪纳瑞发出求救般的低低叫声,扔下书跑过去,才看到竟然有一只地包天的小土狗一脸享受地骑跨在雪纳瑞身上,任凭雪纳瑞怎么试图逃脱,那小土狗也不放。但那个当口,谁还能想起来举起手机拍照或是录像留存证据,第一反应自然是哄走那小土狗,解救自己的雪纳瑞了。
谭湛的反应验证了林筝的猜想,他没有任何直接和间接的证据。这下林筝态度更为嚣张了。
“我说现在多的是大马路上碰瓷说自己被撞了讹钱的人,想不到都有新业务碰瓷说自己狗被别人家狗强--暴的了啊?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且这儿本来就是流动的拴狗的地方,你看,就现在这儿还拴着其余好几条狗呢,更别说刚才来来去去的,狗流量很多的啊,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的狗真的被强--暴了,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我的狗呢?你看,这几个头都是黑的白的,黑白斑纹的,没准你眼花看错了呢。”一边说着林筝一边指了指脚边另外一条黑白毛色的狗,“你瞧瞧,我看这狗眼睛小小的,贼溜溜的,还是个单眼皮的狗,看起来就不是个正经狗,我感觉犯罪嫌疑人比较像是它啊。”
虽然林筝显然在一派胡言,但谭湛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可用来反驳,他只能一声不吭冷冷地盯着林筝。
林筝倒是得意极了,她每每看到谭湛吃瘪,就觉得浑身舒爽得不得了,这下谭湛明明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她还要火上加油。她一边抱起自己的小土狗,一边上前拍了拍谭湛的肩膀,语气特别欠扁的语重心长:“我理解你,毕竟很多养狗的人,狗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宠物这么简单,就和养了个儿子女儿似的,你这等同于老父亲发现自己女儿遭到飞来横祸在自己眼前活生生被强--暴了,能不上火吗?但是理解归理解,你这种被气到丧失理智,随便污蔑人的行为,我是不接受的啊。”
“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的狗。”
林筝摊了摊手:“谁主张谁举证,你要实在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你可以报警啊,看警察处理不处理这种事。否则我是没时间奉陪。”她朝谭湛特别友好地笑了笑,临走还摸了一把谭湛怀里的雪纳瑞,她抬头看了看脸黑的一塌糊涂的谭湛,“你要是什么时候找到证据了,我肯定给你赔偿,你说怎么赔就怎么赔。”这一片公园并没有监控探头,因而林筝相当有自信。
谭湛倒也笑了,他看了眼林筝:“记住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林筝不以为意,哼着曲子,牵起自己的小土狗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她回去后,果然,谭湛并没有再就这件事找她什么麻烦。日子也就这么平淡如水地继续过下去了。
然而日子对于林筝来说没有什么变化,对谭湛而言就不是如此了。雪纳瑞自那次后,就突然变得很乖,特别温顺,但却食欲大增,刚开始谭湛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然而过了一阵,雪纳瑞的肚皮却是越来越鼓了,谭湛慌慌忙忙带着狗去兽医院检查,兽医驾轻就熟地照了个X光,给雪纳瑞做了个B超,就下了结论。
“恭喜你啊,你的狗怀孕了。”兽医笑眯眯地指了指X光片,“你看,这儿,这儿,这些位置都是狗宝宝,这一胎有五只呢。”
谭湛看着满脸无辜可怜巴巴的雪纳瑞,再看看那张X光片,又想到林筝,声音就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什么时候会生?”
兽医看了看雪纳瑞:“估计还有二十来天吧,等狗快生之前几天,都会很焦躁,之后和人差不多,羊水破裂以后就会开始分娩。”
“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你这狗的宝宝胎位都没问题,也没有畸胎,或者胎儿过大的情况,所以不用剖腹产,顺产就行,其实在家完全能自己接生,你要不放心就带来宠物医院。我们这儿周一到周日都开,每□□九晚五都是在的。”
谭湛谢过了兽医,才抱着雪纳瑞离开。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都相当复杂,他还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然而责任感驱使,谭湛还是回家查阅了大量关于宠物狗怀孕期间喂养等注意事项。
毕竟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没隔多久,雪纳瑞的肚皮越来越圆,谭湛再抱着它出行便很快吸引了林筝的注意。
“这是怀孕了???”林筝也忍不住惊讶起来,“你家狗去配种啦?”
谭湛也懒得理她,当场就给了林筝一个眼刀,皮笑肉不笑的:“这不就是那天在公园里怀上的么,等生出来谁是那天的‘强--奸--犯’也就一目了然了。”
林筝干巴巴笑了两声,倒也维持着镇定:“那是那是,祝你好运!”她又看了几眼谭湛,才抱着自己的小土狗脚下生风地跑了。
一路上林筝挺嘀咕的,她拍了拍“雪球”的头:“你说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这么能耐?就这么一次就能‘中奖’?”林筝有些心有余悸,“幸好你是个黑白毛色的狗,市面上这种狗太多了,就算谭湛这家伙这么狠要来一个‘产子证奸’,也没法就说这窝小黑白狗就一定是你生的,反正我们小区到处都是这种毛色的狗。”
这么一想,林筝就又放下心来,继续心无旁骛地去上班了。
而谭湛一到星灿,也再没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最近节目中心要研发推出明年的几款新节目,谭湛和整个团队都必须一起搜集各种材料,做出节目方案和策划案,而这显然也是台长和老徐对团队成员的观察,老徐也半暗示半明示地放了话,这次的策划和准备调研工作中,谁的付出大能力强,极有可能可以选派去负责相应的新节目。这就令人十分有干劲了,尤其是谭湛,这次几个新节目,作为明年重点节目储备的有两个,一个是纪实类的星灿在线;还有一个访谈类的艺术回廊,谭湛这次是卯足了劲朝着星灿在线这个节目努力,这个节目打出的旗号是“讲述社会百态,透视事实真相”,定位是做贴近现实,揭露社会弊病,挖掘真相,记录真实震撼的话题,拓宽新闻的广度和深度,深入现场,做有质量的报道。
谭湛几乎是拼着命搜集材料,绞尽脑汁想着选题,他要找一个足够独特足够劲爆的话题,既能让他追求新闻的真实,更能用这个话题引发人们对社会问题的关注,从而去改变什么。然而老徐并没有停止让谭湛去做那些复印、送文件、装订材料的工作,因而他的工作量比别人多了一倍,每每刚刚静下心来研究选题,便会被其余琐事所打断。
谭湛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一天两天干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儿,他还能耐着性子,但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尤其在他的精力和兴趣完全被新节目吸引去的时候,就多少有些沉不住气了,即便谭湛没有流露出不满,但是老徐还是能敏感地感受到他内心里多多少少的不甘心。
望着谭湛去文印室的背影,老徐灌了口咖啡,自言自语道:“还是得打磨打磨。”
谭湛这样出身的男人,是不可能有老好人脾气的,他们往往骨子里高傲而不会低头。但是新闻传媒工作可不是一个让你能时时刻刻扬眉吐气的工作,新闻工作者,尤其是国内的新闻工作者,可得时刻做好受气的准备,情绪的控制力必须强大,必须能以大局为重。谭湛的能力很棒,但过刚则易折。
而谭湛在处理忙碌的工作同时,也必须兼顾家里的情况。他联系了邹琳几次,希望她能赶紧带走她的狗,他最近太忙了,他怕没法照顾好雪纳瑞。可是邹琳显然在国外玩出了劲头,似乎在旅行期间又认识了一个新的帅哥,一下子直接从情伤直接过渡到热恋度假状态了,你侬我侬,一时半会儿压根不想回国。现下那条雪纳瑞快要生了,这些事就完全交给谭湛了。
谭湛看着肚子圆滚滚的雪纳瑞,也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幸而宠物医院离得并不远。但是他没想到雪纳瑞会在大半夜生产。这天夜里他睡得正好,却迷糊听到客厅里传来细细的叫声还有呜咽的声音,谭湛起身,才发现雪纳瑞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地上已经流了很多水,看起来是羊水破了,它要生了。
谭湛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宠物医院并不营业,而他虽看了不少资料,但终究面对这种阵势,还是手足无措。谭湛大概只迟疑了一秒,就开了门,他开始拍林筝的门。
大概拍了片刻,林筝才迷迷糊糊地开了门,满脸被人吵醒的不爽和怨气,她穿着睡衣,头发蓬松杂乱,用身体抵着门,摆出了一个拒绝和阻止的姿势:“现在大半夜的,你干什么?你这样我要告你扰民的知道吗?”
谭湛却顾不上其他,只是把她从屋内拉了出来:“我的狗要生了。”
他不由分说地把林筝拽到了自己的客厅,雪纳瑞还在地上艰难地喘气,看起来十分辛苦的样子。
“我不知道怎么接生。”谭湛有些无奈,他也正穿着睡衣,脸上是手足无措的茫然和迷茫,看起来竟然有些天真的孩子气,完全冲淡了他平日里身上的冷淡。
林筝这下彻底醒了,她蹲下来,开始轻轻地抚摸雪纳瑞的头,温柔地安慰它,让它平静下来,她的眼神温和宁静,仿佛真有一种让人安宁的力量。她开始低低地哼唱起来,谭湛分辨出那旋律是舒曼的《梦幻曲》,这是热恋中的舒曼写给他未来的太太的,因而曲调轻盈,又如梦幻般浪漫平和美妙。
“消毒剪刀、医用手套。”林筝看着雪纳瑞被安抚好了情绪,才抬头低声对谭湛道,“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谭湛这才意识过来,他返回房内,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医药箱,拿出了消毒剪刀、医用手套、碘酒。
“要生了。”
林筝刚说完,谭湛就听到了雪纳瑞艰难地生出了第一只小狗,一只小白狗,还没睁开眼睛,只下意识轻轻叫着,那声音听起来吱吱的,甚至不像一只小狗。
继而是第二只、第三只……直到最后的第五只。
生出来的小狗有白的,也有黑白相间的,它们在地上尖声叫着,这样的场面林筝也是第一次见,也仍旧有些慌乱,但到底比谭湛还是镇定一些,她稳了稳心绪,戴上了医用手套:“把消毒剪刀递给我。”
“你要干什么?”
林筝瞪了谭湛一眼:“你没看到小狗的脐带还连着吗?如果狗妈妈不自己咬断的,就必须人为赶紧剪断了,不然对小狗也是有危险的。”
“你以前做过吗?”
“没有。”
林筝握着谭湛递过来的剪刀,双手也忍不住有些颤抖,但是她还是咬了咬牙,剪短了一只小狗和雪纳瑞连着的脐带,然而没想到,她这一剪刀下去,被剪断的脐带处冒出好多血来,林筝看到那些血,一下子就慌了神,她开始紧张,求助而不安地向谭湛求救:“不会有事吧?要不要打电话给兽医?”
这一次谭湛倒镇定下来,他在之前查阅了相当多的资料,在理论方面,也差不多都能抵上半个兽医了,最初的震惊和愣神过后,他已经冷静下来,他接过了林筝的工作,拿来纸巾,细细擦拭掉地上的血。
“问题不大,它可以的。”谭湛轻轻抚摸着躺在地上的雪纳瑞,“它很棒。”
而雪纳瑞也似乎终于渐渐进入了新妈妈的角色,它勇敢地咬断了其余小狗的脐带,开始舔舐那些小狗身上湿漉漉的胎衣和血,舔干它们的毛,然后吃掉了胎盘。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手足无措,而是变得像一个母亲。五只小狗软绵绵地躺在它的身边,雪纳瑞身下的毛都被刚才它自己生产时的血水浸湿了,低头就能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然而不论林筝还是谭湛都有些震撼和敬畏,在鲜血和疼痛之间,他们也能感受到新生命那种有力而勃发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