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沛沛忙着招呼嘉宾去了,华宵作势离开,没走两步又辙回去,停在休息厅半敞开的门外,听到里面人的说话声。
“你能走上专业舞蹈的路,阿姨很欣慰,本来还很担心你妈妈的事对你造成影响,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安昕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呢。”孔秀的语气完全没有老师对学生的严厉,反而充满慈爱,“不管是学业上,还是性格,你能摆脱你妈妈带给你的负担,真是太好了。”
两人一边练动作一边聊天,中间沉默了一阵,半晌安昕才问:“阿姨,你呢,你有我妈的消息吗?”
孔秀摇头,两人没再接这个话题,忽然孔秀用警戒的语气道:“注意了,要来了!”
“嗯!”安昕咬牙,这是个后空翻跳双腿平撑落地的动作,华宵听到里面发出重重的摔落声,透过玻璃门看到安昕半摔落地,腿蜷起来,手扶着颈椎尾的地方,表情难掩的痛苦。
孔秀告诫道:“等会儿一结束就去医院,拍个片看要不要手术,脊椎对一个演员有多重要,知道吧?”
“嗯,”安昕咬咬唇,声音伴着喘息,“谢谢老师。”
孔秀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朝通往大堂后台的门走了,安昕吃着痛揉伤处,16度的空调房里硬生生憋出一额头的汗,所以华宵接近她时都没听到脚步声,直到从镜子里看到他。
“我带你去医院。”他说,语气冰寒,夹杂着一丝旁人难以擦觉的怜悯。
☆、第23章 反被调|戏
华宵蹲下来作势要扶她,安昕按住他的手臂,“不用,华哥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你脸都青了还没什么,想昏倒在台上吗?听话,起来!”
安昕不敢再怠,攀着他的手臂蹲起来,慢慢支起腿,挺着胸.脯抬头看他:“你看,我还好好的没事!”
“你……!”华宵话未说出大堂就响起开场音乐,安昕说道:“华哥哥,你要是担心我,等会儿帮我拿点吃的吧!今天的舞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今天一天都不敢吃东西,好饿!帮我留哦,我下来就去找你!”
边说边窜着步子后退,从后台的门闪出去,还不忘跟他眨眨眼挥手。
窜进后台看不见他了,安昕才贴着墙,手指脚趾紧扣,缓解颈椎尾不断传递全身的痛。但想到华宵刚才紧张得脸都白了,叫她“听话”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心里就踏实又温暖。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复镜失败以后她还很担心没有机会再见面呢,这个平安夜对她来说真是个幸运夜。
华宵接下来的时间是达不到平静了,入座找到位置坐下,周鹏跟他聊起定角的事都没听进去,待了一会儿便打断他:“失陪一下。”起身走开了,剩萧柏仁在旁边应酬。
“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周鹏问萧柏仁。
萧柏仁刚刚已经听容沛沛说华宵知道安昕今天会跳开场舞,他对华导的态度非常关心,不过他没想到华宵这么控制不住情绪,那恍惚的样子简直像失意的小伙儿。
华宵经过自助餐区,找到酒店经理,吩咐安排最好的厨师准备一份热牛排和甜点,才返回嘉宾座。
开场舞正在进行,周鹏跟萧柏仁讨论着女三号的定角,见华宵回来,说道:“你说的这个演员,我跟她也有过接触。还行,有接过一两部表现力还是不错的。形象倒是符合,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跳出以前的戏路。”
周鹏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华宵,哥以过来人的经验给你们工作室提一个建议,合适的演员,一种是合适当下产品需求的,一种是未来具备无限潜力的,两种都能给你现在的戏增光添彩,但物色胚子演员才能考量一个导演……”
说正说着,周总眼神略微漂移,因为座位离舞台只有两排,台上演员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当场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等等,这女孩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正好轮到安昕上台,刚才只关心她的伤势,忽略今天的扮相,现在看到舞者的穿着华宵更加烦躁不已。她穿着纯黑色的舞蹈裙,一字肩的设计将细白的锁骨全部展露,下.身虽是燕尾蝶的中裙摆,但幅度大的动作却若隐若现的露出胯间的布料,跟白嫩的大腿相称,让人浮想联翩。
华宵的心似乎随着她一跳一翻此起彼伏。
她把短短的蘑菇头全往上提,鹅蛋脸整个显露,半圆的发际线如月光柔和,平眉淡目就跟背景音乐一般令人沉醉。略带迷离的眼神和生动的表情把观众都带进她的情绪里,独舞部分让台下观众都屏息凝神。
“啪!”周鹏一拍大腿,“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通过复镜的那个孩子?”周鹏挺直腰板前倾定睛,大笑起来:“没错,肯定是她!这孩子眼睛太出神,我一眼就认出她了!华宵,柏仁,这下你们可得来不费功夫,下去以后就去找她,非得把她签下不可。”
萧柏仁模棱两可的应和:“毕竟不是专业出身,还得试试水,试试水。”
“我刚刚说什么来的,能演得了的我现在一抓一把,还用你们试戏?要挑胚子演员,胚子演员!”
周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的很,萧柏仁再看华宵,他还是跟个雕塑一样双腿相叠,镇定的坐着,只是黑眸紧盯着舞台上跳跃的影子,眉毛微崩,面色含着担忧。
安昕出场不久就捕捉到华宵的身影了,刚才见面仓促,现在才发现他在人群中永远那么耀眼,尤其是今晚,第一次见他穿正装。深蓝色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宽阔的肩膀因为偏大半码的尺寸显得微微消瘦,贴身而得体的裤长修得整个腿型颀长无比,棕色的福克鞋优雅的鞋尖延长了腿线,即便坐着也显得分外高大。
他坐的离她那么近,每每角度能对视到他时,她都注意到他目光遥远深邃,像黑洞把她吸进去。明明隔得不远,那眼神又像凝望远方,看着她就像在看天上的星星。
这样的他让她不敢失误,乐章渐近高.朝,安昕集中了最大限度的力气,忘却腰上的伤,蹬腿猛地一个后空翻,那瞬间感觉身体要撕裂了,泪花蹦出眼睛,但也要完美的用双腿撑地收官,好在收官动作是背对着观众,谁也看不见她难看的表情。
最后章节是和孔秀的合舞,短短三分钟的动作都是凭借意志力在完成。别人看不出来,但华宵导多了戏,一双捕捉秋毫的眼睛,细微的闪失都落入眼里,何况安昕跟排练时不同,有几个难度大的动作还调整了。
刚才那一翻一定伤的不轻。
“该死!”下意识嘴里就吐出两个字,萧柏仁和周鹏吓得出戏。
开场舞跳完了,他胸口的心脏也跟着快跳出来。
谢了幕从后台走下,安昕还没从伤痛中缓过来,迎面就碰到一个西装笔挺,皮鞋镫亮的男子,似乎在后台的通道等她。
“小姐你好,能认识一下你吗?”男子微微低身,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不好意思,我不方便。”意识到这是个什么情况,安昕回绝了。
“现在不方便,以后还有时间,这上面有我的号码。”说着从兜里掏出名片,却不料安昕更加尴尬:“我没兜。”
“那好办!不如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
“她的手机只打给我。”一个沉稳凛冽的声音响起,安昕还没反应过来,肩上已经披了一件有温度有好闻香味的西服外套。
华宵对着男子的冷漠目光转移向安昕,变得亲切温柔,连语气都跟以往不同:“不是约好在后台等吗,怎么跑出来?”
安昕抬头撞见他含带笑意的眼睛,不是很肯定他是不是在救场,轻声嗫嚅:“我,我忘了。”
“跳得很好,都出汗了。”华宵说着,冷不丁就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安昕别的不敢肯定唯一肯定的就是她额头现在的确都是汗!华宵就,就,就,!就这么亲下去了?
小脸一红,身子就被他带着转了180度,背对陌生男子走了,华宵连告别的眼神都不给那人,淡漠的留了一句:“名片自己留着,别浪费了。”
安昕几乎是半搭着他的侧身走到更衣室前的。两人一路无话,安昕头低得下巴都快到脖子了,直到在更衣室前停下来,才觉得要说点什么。
“刚才那人,我不认识。”
她本就皮嫩的脸一红就十分显见,脸颊两坨红像水蜜桃一样粉粉,华宵觉得很可爱。“你做的很好。”
“所以,华哥哥,你刚才是怕我被别人搭讪走了吗?”
华宵一脸正色:“别忘了我是你的监护人。”
“我都成年啦!”安昕瘪瘪小嘴。
“快进去换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放心,里面没人,”
“……”小丫头这是在邀请他吗?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华宵脸色不禁露出一片潮红。
“这次不会被人搭讪啦!”安昕补充道,朝他吐了吐舌头,嬉笑两声窜了进去,华宵有种反被调.戏的感觉,继而身体汹涌的涨热也渐渐消下去。
不过刚才,远远见到那男子接近她的时候,脑袋里还真冒出“如果她接受了他该怎么办”的无措想法。华宵自嘲的笑出一声,自己还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隔着一扇门的安昕动作迟钝的脱下他给的西服外套,好像身上还弥留清香,看着试衣镜里自己的扮相,锁骨胳膊和大腿全露,平时舞蹈课虽也这样,但一想到以这幅样子离华宵那么近,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额头上他的唇印触感未消,有点惊喜也有点遗憾,如果不是救场,他也不会就这么下口吧。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华宵才走进去。私人更衣室空间很大,衣橱前面是一排长长的软凳,华宵轻按安昕的肩膀让她坐下去,“伤到哪里?”
安昕指了指颈椎尾,“这里,不是新伤,在学校就会了,过几天就好……华哥哥,你干嘛?”话还没说完,华宵已经擅自扶着她摆出趴下的姿势,伸手就去掀她背上的衣服。
“趴好,别动。”他带着命令的口吻,从兜里拿出一瓶什么东西,打开屋里弥漫着浓烈的药酒味。
意识到他要帮她擦药,安昕动得更厉害,“华哥哥……”却被他手掌一下按住伤痛处,“嘶”的一声疼得只能趴稳,咬牙不动。
“这里疼?”华宵声音柔了几分。
“嗯。”点点头说。
“这里呢?”华宵手掌又顺势往上抚。
“也疼。”
“还有呢?”
还有往屁股那里也疼,安昕没好意思说,摇头道:“没有了。”
华宵几乎以押着她的姿势帮她擦药,生怕她溜了。从上面俯视,她的腰杆细如柳枝,背上的肌肤比脸蛋还光滑瓷白,手抹油一搓就发热变红,只搓了几下就怕她脱皮了,不得已只能降低力度。
“这只能缓解疼痛,现在跟我去医院。”擦完药酒华宵帮她盖好衣服,起身去洗手。
“不用担心我,该去的时候我会去的,医生给我打过针,这种程度的伤过段时间会愈合的。”安昕说,见华宵面色沉凝,又接着道:“哎呀华哥哥,今天是平安夜,怎么能在医院过呢?要不我答应你,明天就去,好不好?”
接触过舞者,替身演员,武打演员,华宵早已悉知这一行个个都得是铁打的筋骨,刚才给她擦药时摸到椎尾,还好骨型都无恙,应该是练习的时候拉伤了。
“明天一早,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还挣了个华宵看护?安昕心里美滋滋的,开心的嘴巴都裂开了,“好!”
☆、第24章 间接亲吻
看她一副吃了蜜糖的样子,华宵轻轻搭了搭她的脑袋,“傻瓜。”
安昕笑靥一下蔫掉,差点噎住,不过替代她的腹语的是肠子的“咕噜”声。华宵转而把手搭在她肩膀,两人走出门去。
“去吃点东西。”
“你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我刚来的时候看到自助餐的猪颈肉很不错。”
“那里面太吵了,带你去别的地方。”
华宵跟酒店经理打了招呼,带安昕走进厨房里间,厨师把刚做好的牛排,甜点和果汁端过来。
虽是餐厅厨房的“后宫”,环境还是很宽敞明朗的,打扫的一尘不染,器具和厨房反射着光芒。厨师一走,房间就剩安昕摆弄餐具的声音。
她切牛排的手势很好看,纤细淡粉的手握着小刀和叉子,动作温婉却不乏力道,划几下牛排就断的干净,丝毫不笨拙。画面充满艺术感。
华宵陪她聊起天:“你跟孔秀老师本来就认识?”
“嗯,她是我妈以前的舞蹈老师。”安昕点头,又补道:“不过那时孔老师名气还没那么大。”
孔秀在舞蹈界是何等地位,她现下的弟子屈指可数,说出来在业内也算无人不知。虽然安昕这么说,但以孔秀的实力,年轻时带出的徒弟想必也是不逊色的。
“我妈跟我爸离婚以后,没有再回来,我们已经很久没她的消息了。在这里遇见孔老师是个意外,不过我妈大概跟以前的人都失去联系吧,好像大家都不知道她现在的消息。”
只听过她提及爸爸,妈妈的事还是第一次听,华宵说道:“看来你的肢体语言表达能力是有遗传基因的。”
“可能是的。以前老师都喜欢说,好好练,以后跟你妈一样,做一个大舞蹈家。其实妈妈带我很少,也没教过我,小时候那点花拳绣腿都是跟学校舞蹈团学的。不过好像学起来比很多人快一些。
妈妈还没离开我们的时候,我就预感到她和爸爸会离婚,我还想着如果那样,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碰舞蹈了。
等到那一天事情真的发生,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猛烈。身边人说的那些,把妈妈当成榜样的话,也没有成为负担,我只是喜欢这个,擅长这个,所以才做。跟妈妈没有关系。”
华宵能理解孔秀对安昕说的,安妈妈的离开对安昕的学业没造成影响是件很欣慰的事。而从这个家庭的过往来看,安昕的养成纯粹靠自身的修炼,父母即便双全,也未给过一丝温暖和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