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突然愣住。
夏怜放下了手中的碗。她站起身来,走向了后厨的门口。和其他饭馆一样,那里挂着一道帘子,轻飘飘的,每当风一吹就会将它吹起。
夏怜伸出手,将帘子掀开。她直接走了进去,而身后无人拦她。
后厨很干净,不似一般的饭馆,染着浓浓的油烟味。相反,所见之处都很干净,别说是油渍,就连一丝灰尘都见不到。隐约中,她听见里面传来声音,于是她又往里走了一段,一直走到拐角处,一直到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映入眼帘。
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唯独不曾想过这样的画面。
原本在盘里摆水果的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漂亮。她知道,他的这双手经常杀人,却也经常温柔地抚摸她。只是她从不知道,原来这样一双手竟然还会做菜。
这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夏意放下了手中的水果,侧过头来望着她。
“客官,还想吃些什么?我请你。”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眼眸中似有流光闪烁,让她忍不住想起夜空中明亮的星辰。
夏怜扬起唇角,却不说话。她直接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他。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和刚刚的甜粥一样的味道。
“我好想你。”
夏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突然哽咽了。夏意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伸手轻抚她的后背,“我在。”
她的头往他的颈窝深处蹭了蹭,莫名弄得他有些痒。
“还要不要吃夜宵?”
“不要,想吃你。”
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妖精,又勾引我。”
“这也叫勾引?那我真正勾引起来,岂不是要你欲火焚身?”
偏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歪着头看着他,就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就更让人受不了了。
夏意伸手轻轻捏她的脸颊,“几日不见,你变坏了。”
“我只是……”夏怜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他的薄唇堵住。他吸吮着她樱桃般的唇瓣,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她回应着他,只恨这一刻不能令时间永远停住。
后来他们从后厨中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选择性地忽视了一些某些不该看的。比如夏怜红肿的嘴唇和雪颈间的吻痕,以及二人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应该是在出来之前已经整理过了,却依然留下了刚刚的痕迹。
夏意叫人进去打扫一下后厨,进去的人只看见一片狼藉。果盘被打翻了,水果滚得满地都是,还有一些器具也被打碎了好几个。
当然,他们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刚刚在外面已经听见了里面激烈的声音。夏怜跟在夏意身后,脸颊已经快红到耳根。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仅仅是拥抱亲吻,怎么竟然疯狂成这样。当她回过神来看见那一片狼藉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敢相信那是他们刚刚的“杰作”。
不过,其他人都是很有眼力劲的,谁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只恭敬地上前问道:“大少爷,回桃花小筑么?”
“嗯。”
回去的路上,夏怜才知道,那家清水宵夜的店面,就是昨日刚刚被夏意买下来的。他给了那家店老板足够的费用,让他去更加繁华的地段去开店,而这家店,就被他包了下来,只是门面还没有换而已。
一开始夏怜不懂,为何他一定要买下这家店,后来他解释她才明白,原来只因为这家店的位置离桃花小筑足够近,这样以后她晚上再想吃夜宵,他就可以第一时间派人给她做,然后第一时间给她送去。
“没必要为了这个而花费这么多钱。”
“没有花很多钱,这店很便宜,几千两银子就解决了。”
“……”
行行行,他有钱他说了算。
夏怜无奈地笑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她知道夏意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且是充了大部分给国库、剩下的小部分仍然花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到桃花小筑时已是深夜,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回了京城,是不是……最近的事忙完了?”
夏意眼底的神情晦暗不明,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最近没什么事的话……会在这里陪我么?”夏怜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无端地惹人心生爱怜之情。
“嗯,陪你。”
夏怜笑靥如花,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欢喜。她很少露出这样属于她年龄的神情,大多数时候,也许是与成长经历有关,夏怜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过于早熟,甚至懂事得令人心疼。
夏意看着她的笑容,漆黑的眸子也温柔了下来。不过,站在夏意身后的朔阳和覃桢却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欲言又止。
送夏怜回了房间后,夏意守在她床边等她睡着,才轻轻退出了房门。门外,朔阳上前一步:“大少爷,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
其实,他之前一直不敢与她见面,所担心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但它最后还是发生了。
当他看到她的笑颜时,他便不再理智,忍不住认为,哪怕辜负全世界,也不愿在她的眼睛里看见黯淡的神情。所以,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抛在了身后,只觉得没有任何事情比守在她身边更重要了。
朔阳和覃桢面面相觑,他们跟了夏意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时候。
“大少爷,那……”
“我留在这里,不意味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夏意的眸子,恢复了以往的冰冷锋利:“该处理的,就全都处理掉。该灭门的……就不许留下一个活口。”
“是。”
……
这几日,京城中出了一件大事。准确说来,是皇宫中的事——
宁歌公主失宠了。
曾经最受皇帝喜爱的宁歌公主,如今被囚禁在沁心殿内,终生不得踏出半步。还有人说,其实宁歌公主差一点被皇帝下诏入狱,若非念在往日旧情,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当这个消息在整个京城中传开的时候,秦青墨正坐在一家酒馆中,冷冷听着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他们只听说了这件事,却没有人知道个中的内情。
但,秦青墨却再清楚不过,宁歌现在之所以失势,是因为夏意对她下手了。
夏意手中已经掌握了宁歌与月华门护法秋葵勾结、并且用活人试香、后又残忍地杀人灭口的证据。当然,若说到残忍和狠毒,宁歌还不及夏意手段的十分之一,不过他做得太干净,他们谁也拿不到他的把柄。
而秦青墨现在在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秋葵——月华门左护法。
在月华门,左护法代表的含义是——如果顺利,门主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她就可以直接接任门主。
当然,是在“顺利”的情况下。为了避免“不顺利”的情况出现,她就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来巩固她现在地位,确保到时候她可以毫无争议地继承门主之位。
而这,也正是秋葵、宁歌和秦青墨三人得以走上同一条船的原因。
只不过,从他们计划开始以来,夏意就一直在想方设法阻拦他们。理论上来说,月华门与夏意的势力毫不相干,可他就是在与他们对着干,似乎就是铁了心不肯让他们得手。
有夏意从中作梗,整件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而宁歌突然出事,毫无疑问,就是他动手的第一步。
第88章 媚香5
有夏意陪着,夏怜觉得,时间似乎过得快了很多。
每天早上她依旧会在那个时间起床,只是,她不再需要走到集市去吃早点了——因为他会给她做。
他平时也都会比她起得早,在夏府的时候便是如此。只是在夏府时,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人来负责,所以这么长以来,她都不曾尝过他的手艺。现在想起来竟不禁觉得遗憾,他这么会做菜,可她竟然错过了这么久。
不过……
夏怜坏坏地想,也不能说是遗憾,因为她可以霸占他一辈子。
不,不仅仅是霸占,而是要独占。让他这一辈子只给自己一个人做饭,她想吃什么就让他做什么。
她喜欢吃甜食,不过不喜欢太腻的,而且甜食不可以多吃,所以甜品就几天吃一次好了。像金丝饼又好吃又有营养,就可以每天吃,搭配不同的小点心……
夏怜越想越美,仿佛脑海中幻想的场景已然成真了一样,口水都快流下来。
夏意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表情如此丰富,就知道她那小脑袋里面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本想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敲一下提醒她赶快吃饭,不过见她的神情那么可爱,竟一时不忍打扰,一直等到她自己回了神来,拿起桌上的碗筷开动。
每当她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神情,他总是很珍惜,恨不得将那一时那一刻永远地珍藏。大多数时候,他见到的是她隐忍倔强、将一切委屈都自己吞下的样子。他喜欢她的懂事、通透、顾全大局,可这样的她却也令他心疼。
“大哥怎么不吃呢?在想什么?”
“……没什么。”
他只是淡淡微笑,接着伸出手为她拭去唇边的糖糕屑。
用过早膳,他陪着她去逛集市。虽然已经在夏府生活了大半年,可夏怜仍旧保留了她以往的习惯,买东西总喜欢去折价的店。以前在清水县的时候,街坊邻居的大爷大娘都说,阿怜端庄稳重,又是个会过日子的,以后谁要是娶回家了,真是他的福气。
当然,夏意不缺钱,所以他也不喜欢她将心思放在如何“省钱过日子”上。以前夏盈随随便便买一件首饰好几十两银子,够很多人半年的生活开销了,而她却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夏文也是,一件玉石珍玩动辄上百上千两,每个月的开销比夏盈还要大。
夏怜却是与他们不同的。
她原本想挑一个二手的簪子,几文钱就能买到质量很好的,七八成新。原本兴高采烈地让他给她拿个主意,却见他俊眉轻皱,接着便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店铺。
“诶?怎么了?那些簪子都不好看么?”
“我带你去买好的。”
“什么样的簪子都是戴,没必要的。”
“不行。”
“……”
下午戏园里有一场戏,夏意提前买了两张戏票,因为在用午饭的时候她提了一句想看。他们坐的是上等雅座,面前摆着桌案,还有侍女上前添茶。今日的戏是《狸猫换太子》,夏怜看得津津有味,笑的时候放声大笑,哭的时候梨花带雨。他坐在她身边,从始至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直未曾松开。
她在看戏,而他在看她。
下午回去的时候,他们坐在马车中,夏怜将头靠在夏意的肩膀上。
“大哥。”
“嗯?”
“……谢谢你。”
夏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
这一天,她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姑娘一样,与她的情郎一起逛集市、买首饰、看戏。十五年来,她一直渴望着能有这样一个时刻,感受一次最最平凡的幸福。
就像现在这样。
只是她的身份,和夏意的身份,注定了这样的平凡幸福只是短暂的。
可,即使短暂,她依然想要努力抓住。
他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和芬芳的气息。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于是他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晚上回到桃花小筑,夏怜拿起紫砂剑对夏意说道:“大哥,我在练剑。”
“嗯。”
“是月华门的剑法。”
“我知道。”
夏怜静默了片刻。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去了老地方练剑。
她在练剑的时候,他就静静站在桃树下看着他。有时会有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却又转瞬飘落。她专心地练剑,但偶尔也会有走神的时候——她朝他那边望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也许是月光被桃花染上了粉红的颜色,所以将他的白衣也衬得温润柔和了些,不似以往那么清冷疏离、不食人间烟火。
她一直没有问他,什么时候离开。她知道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这几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晚上就陪着她一起练剑,一直到她练完整套剑法。
她在习武上有天赋,所以他并不惊讶,她短短几日之内就可以达到很多人一年半载的高度——甚至是普通人终生都达不到的。
“大哥,要不要跟我试试?”
“随你。”夏意拔出剑来,“我不会让着你。”
夏怜眉开眼笑,“谁要你让。”
说着便已经出招,直直向他进攻。夏意一个回身,动作灵巧,让她扑了个空。
不过夏怜没有放弃,她再接再厉,继续出剑。
那一晚两个人切磋到很晚,夏怜被夏意制住了几次,这让她很不甘心。她知道大哥是不舍得伤她的,所以即使她胜了,尚有可能只是他让着她,而她现在还会败在他手上,就证明她不但真的比不过他,而且还差得很远很远。
这可不行。
夏怜想,人应该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比如:先打过大哥。
夏意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有说破。其实,自二人交手以来,他已经发现了夏怜的习武资质相当高,只是她刚刚接触这个领域没有多久,而他则从小习武,他们的积累是不同的,所以现在二人所处的位置也就注定是不对等的。
两个人一起坐在桃树下休息的时候,夏怜突然侧过身,躺在了夏意的腿上。
“好累哦。”她伸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抬臂的瞬间感觉衣服有些贴身。刚刚二人交手太过激烈,她现在已经微微渗出了薄汗。
“好热,一会儿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