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自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山沟沟里的农夫,接触到的都是铜板和碎银,还是第一次见银票这么高端的东西。
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个应该是类似储存凭证的东西,而不是直接能当纸币使用,要拿去指定钱庄取钱。
看样子李言卿是把钱存在了城里的钱庄,身上拿太多银子确实很重还不安全。
瑾瑜仔细将银票收好,散学后去了李言卿说的那家钱庄。
钱庄处在城中偏西的街道上,地段还算繁荣,也不难找,瑾瑜顺着指引,不费事便来到钱庄门前。
一座红漆楼房,门上牌匾黑底镏金,浮雕“正德钱庄”,门前还有两个黑汉,看上去凶神恶煞生人勿近。
瑾瑜想这大约就是古代的银行,门前的黑汉便是保安,防止不法之徒捣乱。
抬脚跨进门去,将那数张银票递给柜台后面的伙计,说明来意。
柜台收了他递过去的银票,核实真伪后,道:“这是小数额,一两银子收三文。”
瑾瑜一时有点反应不及,愣了愣才道:“意思是我取六十两银子,要给你们交一百八十文钱?”
柜台伙计扒拉着算盘,“对,这样的话应付您嗯……五十九两八钱又二十文。”
“……我不兑换了。”瑾瑜伸手问伙计要回银票,准备直接用银票付给那家卖房子的。
虽然知道钱庄靠收手续费过活,但这银票机制也太坑了,决定以后有钱都不能存钱庄,自己收着。
那伙计虽略有不虞,幸而未表现在脸上,把银票尽数还给了瑾瑜。
瑾瑜收好银票,回客店跟冬青说了此事,冬青只觉得好笑。
“没多少钱还好,若是日后钱多了,全是现银,我们放在哪儿?让别人知道你在屋里藏了这么多银子还得了?”
瑾瑜叹气,“那等钱多了再说吧,也许日后家财万贯,我就不在意那点抽成了。”
冬青只是笑了笑,她们现在还没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有钱需要存钱庄,现在操心这些确实为时过早。
瑾瑜依然留在客店点制挑花刺绣,冬青带上银票和二十两现银,去跟卖主换房契。
房子的原主人是一对夫妻,见冬青依言来交钱,满面笑容把钥匙与房契拿给冬青。
所幸这夫妻俩不是斤斤计较之辈,没有与冬青细算银票拿去换钱还要给钱庄抽成这事。
冬青带了房契回到客店,递在瑾瑜手里。
瑾瑜看着房契,十分感慨,“如今我们也是有房子的人了,虽然是借钱买的。”
没想到在这异世,他还能背上房贷。
冬青一边把装银子的盒子搬出来,一边道:“不过是六十两,半年就还清了,不急。
瑾瑜将房契递还给冬青,“我不急,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们这就算是在县城安家了。”
“嗯,算是,虽然不是几进几出的大宅子,但我们有房子了,我会尽快从客店搬出去。”
冬青将房契与钥匙一起,锁在了装银两的木盒里。
这盒子里不止有银子,还有他们的房契和瑾瑜的功名文书。
冬青寻思着改天搬进新房子里,把这些东西分开来放,免得丢了盒子就全都丢了。
瑾瑜放下手里的竹签,换另外一根,“你打算什么时候住进去?刚买下的屋子里面还什么都没有,怎么住人?”
冬青思索片刻,道:“那屋子有六间耳房,一间堂屋一间灶屋,里面就一套破桌椅,不过锁是新的,我这两天抽空去打扫一下,然后买个席子一套被褥,我就从客店搬进去。”
“还是买个床吧,睡地上对身体不好。”
说着,瑾瑜笑了几声,“买个结实的,我不住学院里了,我回咱家住。”
冬青白了瑾瑜一眼,“那就听你的。”
顿了顿又道:“不如这样,通知爹娘和嫂子,让他们搬进来,把锅碗瓢盆搬着来,咱就可以省很多钱了。”
瑾瑜道:“倒也不是不行,但家里前些天正忙着种苞米,家里还有猪和鸡,乌七八糟的事只怕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
“先带信回去,说咱买了屋子,让她们一件一件处理着,处理完就搬进来,要是方便,我想把三狼先带进来,现在咱们有自己的院子,也不怕三狼妨碍到别人。”
“行,我明日去找陈君然问问,他都是怎么给家里带信的。”
“好。”冬青说着又想起一茬,“对了,你在书院如何?同窗可还好处?先生严厉么?学业怎么样?”
瑾瑜点完一幅绣品,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冬青身侧,臂弯轻揽腰肢,道:“挺好的,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杨老师手底下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看不上我实属正常,至于先生严厉不严厉,不是有句话叫严师出高徒么?学业的话,老师只是让我读,让我不理解的就去找他。”
瑾瑜的那些同窗,都是文采不俗的人,面上虽然对他很客气,但他能感觉到那些人的高傲与疏离。
他也不在意,不就是各学各的,日后若有幸在官场上遇见,也至多是点头交。
对于书院的教学方法,瑾瑜觉得还不错,只是少许地方难以苟同。
县学里的学生都是考进来的秀才,教学模式便不是私塾那般先生将书本内容逐一讲解,而是让学生自学,不懂的再各自去请教老师。
县学老师做的事,就是为前来请教的学生解惑,时不时聚在一起讲上一些国情,出个题让学生做,无论做得出做不出,都可去找老师讨教。
这个完全是看个人的自律能力,很多人不够自律,多少年依然只是个生员。
学院每年都组织一次生员大考,由老师阅卷分等,头等有奖,三等以下受罚杖责。
这种机制瑾瑜觉得还不错,好处就是优胜劣汰,能看一个人的综合素质。
在这种环境下,凡是有点上进心都会奋进,没有上进心或者难以更进一步的淘汰。
瑾瑜难以苟同的,是书院里的生员都一天到晚读书。
不是说读书不好,而是读的就是那几本书。
因为科举题目都是从四书五经里出,那些人便一直在读四书五经,一遍又一遍。
甚至以读烂了几本书为荣。
瑾瑜不理解,就算人有忘性,第一遍认真读过后,不时拿出来温习也就够了,为何要一遍又一遍的读?
不过看旁人这么卖力,瑾瑜也不能懈怠,就跟着一起读起了书,不过不是呜哩哇啦读天书。
他第一遍读四书五经,因为时间赶,读得不算细,只是强迫自己背下来。
如今这个氛围,倒是可以再来细细的读一遍,以便融会贯通。
除此之外,书院还开设算科,发了一本全是题目的书,算科老师逐一讲解上面的题目。
瑾瑜拿到手里看了看,就是加减乘除各种运算,最难不过跟小学应用题差不多,他就没有跟过去学,而是小半天时间把题解了个差不多。
冬青听瑾瑜说着学院里的事,伸手抚上箍在腰间的那双臂弯,“听上去还算顺利,你要好好学,可不能让旁人给比下去!”
“那是自然,不求得第一,但绝对不垫底。”
冬青问道:“今年恰好是科举三年之限,你要试么?或是潜心学习,待再过三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奉陪。”
瑾瑜沉吟一瞬,道:“我今年就要去考,时不待人,不想再等三年,不管能不能成,成的话明年我就去参加春闱,不成就多分经验,怎么看都不亏。”
“嗯,既然如此,你可得更加努力才是,争取一试就中,以免再而衰三而竭。”
冬青也是如此想法,心里还盘算着自己打算的事要拉快些进程,否则都快要赶不上瑾瑜的步伐了。
瑾瑜将下巴杵在冬青肩上,轻声道:“我知道了我的娘子,不如我们来做点快活事情,暂时别去想那些破事。”
说着,臂弯用劲,冬青就被压倒在床上,毫无反抗之力。
瑾瑜一夜快活,次日都神清气爽,去找了陈君然,准备往家里带信。
陈君然没有推脱,带瑾瑜寻了时常往返于县城和明山镇的老包。
老包经常往城里带些山珍野味,投机倒把赚点钱,也时不时的帮忙捎个信。
每次陈君然要带信回去,都是把信放到老包进城必去的那家杂货铺,老包进城就顺便带回去。
陈君然往家里带信是真带信,因为村长识字,瑾瑜自己也了写信,免得口述不能精确表达他的意思,寻思家里人可以找村长帮忙看。
来到那家杂货铺,竟恰逢老包进城。
老包看到陈君然,立刻笑着打招呼,“陈小子,今天也有信要往回带吗?”
说完看清陈君然身后的瑾瑜,老包又道:“哎哟李小哥,你也进城啊?”
陈君然把瑾瑜让上前,对老包道:“不是,今日就是全哥要带信回去,他在县学念书,嫂子在城里做买卖,不方便回去。”
“念书???”老包掏了掏耳朵,他是耳屎糊厚了还是怎么的?
前年第一次见瑾瑜的时候,瑾瑜还跟媳妇儿向他兜售野物,后来这两口子卖起了新奇的挑花刺绣,怎么着今年就一个在县学念书一个在县城做起了买卖?
陈君然跟老包说了事情缘由,老包啧啧称奇,直道瑾瑜不得了,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能考上秀才。
瑾瑜谦虚一番,把信递给老包,再递上十枚铜板,说明了要送去给南巷点心摊上的翠枝。
而后回去与冬青置办床铺和简单的锅具,好暂时住进自己的房子里睡觉做吃,不用额外支付住宿和伙食。
冬青已经把要住的那间耳房和堂屋灶房打扫干净。
两人去找了个木匠,从木匠做好的床里,挑一张结实的搬进东面耳房。
把木板放在床架子上,再买了草席和被褥,不多时铺成一张舒适的床铺。
“看样子我今晚就能睡上自己的屋子和床了。”
瑾瑜摇头笑道:“不,是我俩就能睡上我们自己的床了。”
冬青笑骂,“没脸没皮!”
在木匠那顺便买了蒸锅,冬青决定先用蒸锅对付一下,左右就她一个人吃饭,瑾瑜的膳食在学院里解决。
瑾瑜白日去学院念书,下午散学便回到两人的小院子里,将那张斑驳的桌子擦干净,放在院子里点制挑花刺绣。
晚上瑾瑜点出新花色,瑾瑜去念书时,冬青就穿暗线和复制那些花色,待制作好色板凑成完整一套,便拿去街上出售。
到了三月底,李林来县学找瑾瑜,让瑾瑜带他去见冬青。
瑾瑜虽然心里不乐意李林来找冬青,但他还记着三月初时,是冬青让李林来找她的。
于是把李林带回了家里。
李林进到院子里,嘴上哇哇乱叫,“哇!你们居然在县城买了房子!这是买的吧?”
冬青正坐在瘸腿的凳子上穿暗线,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笑意满面。
“你这是要去参加府试了么?”
每年二月开始县试,三月初县试毕,四月中举行府试,现在三月底,李林也该赶往湘廊应试了。
提起考试李林就唉声叹气,“对啊,不知道能不能弄个童生回去。”
院试三年两考,分岁试科试,刚好与乡试叉开,今年恰逢乡试,所以考完府试要明年才能参加院试。
这倒让李林松了口气,能拖一年算一年。
瑾瑜和冬青都已经习惯李林的性子,冬青笑了笑,问道:“那你想好要不要入伙了吗?”
“入!”李林斩钉截铁,“我家在青山镇镇上开了个布庄,虽然家境还行,但算不得什么,父母总让我去考科举,但我读书实在没天分,有钱赚就行,什么伙我都入。”
听两人的对话,瑾瑜还云里雾里,“入什么伙?”
冬青放下手里的底布,道:“林哥不是说他字画好看么?我邀他入伙点制花色,瑾郎你先教他点画,看能不能成。”
如果李林能行,加上陈君然,她们就有三个能够自主创立新花色的人手。
冬青之前算了算,如果单单靠陈君然和瑾瑜点制,她复制去卖钱的话,一个月最多能收入二十两银。
除去分给陈君然的三分之一,她们就只有十几两,这不是她的目标,她想要更多。
想要赚大钱,生意规模就得做大,迅速占领整个县城的挑花刺绣生意,再往外扩张。
扩大规模需要人手,首先紧缺的,就是有能力画出新花色的人才。
所以当李林说他字画好看时,冬青就动了心思,人都有一颗发财的心,李林无心读书,就拉拢他来一起点制挑花刺绣,做他喜欢的事还能挣钱。
冬青还收获了意外之喜,李林说他父母是卖布的,那网格布料的供应就可以让李林的父母负责,双赢。
瑾瑜心里惊讶,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冬青都打算了这么长远。
李林来回看了看两人,“那……我们怎么开始?那什么点画?”
“现在就开始吧。”
瑾瑜回屋取了染料出来,冬青这么尽力的打算以后,他也不能拖后腿才行。
照旧给了一张纸,让李林看着他点一会儿,然后自主点画一个事物。
看着瑾瑜点些小点,往远了看就是一幅完整的画,李林一脸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
“这么厉害!全兄不仅文采出众,这画技也稀奇古怪!”
“……???”瑾瑜无话可说,继续低头点画。
什么叫稀奇古怪?这是夸他还是贬他?
李林看了半晌,就伸手拿起一支竹签,往纸上开始落点。
别看李林平时吊儿郎当,作起画来倒是一本正经。
李林点画花的时间很长,比陈君然当初点的花色复杂得多,时间也相对增加。
一晃半日时间过去,李林才放下手中的竹签,将纸拎起来递在冬青眼前邀功。
“怎么样?画得像不像?”
冬青看清纸上的画,噗嗤笑出声,那纸上竟然以点凑成一幅肖像图。
那是瑾瑜的脸,而且是摆臭脸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