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也好,冬青乐于挣钱,一举两得。
剩下的日子,陈君然和李言卿只出去过一次,其他时候就在屋里与书奋战。
冬青倒是日日往外跑,没几天都把城里大街小巷摸了个清楚。
瑾瑜则劳逸结合,时不时陪着冬青出去走街串巷,吃吃满街的小食,妙哉!
时至二月初八,到了会试第一场的入场时间,所有应试举子汇集到考场前面。
会试考场也称贡院,位处晋安城东南方向,瑾瑜跟着冬青混熟了地势,领着李言卿和陈君然,轻车熟路来到贡院前方。
会试流程与乡试大体相同,都是搜身入场,领取卷面,进入号房内,屋外落锁,每场三天。
考试内容与乡试也大同小异,都是考四书五经文,经义,五言八韵试帖诗,时务策测问。
不同的是会试由礼部主持,主考官有两人,都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或是礼部侍郎担任。
同考官人数更多,有十余人,都是翰林院内的学士,监考十分严格。
不过在瑾瑜看来,都搜身入场后被关进小黑屋了,监考严不严有何差别?
说起这个小黑屋,瑾瑜就觉得头疼,他还要再忍受一次。
却别无他法,领了考卷,进入号房,安生答题。
考题难度对瑾瑜来说,不比乡试难多少,这次他着重改变的,就是字迹与行文。
既然乡试的主考官和湘王都觉得他的文章不错,乡试得亚元的原因,可能就是用句遣词不如解元。
这半年,他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不浅,临行前请杨天寻看过他的文章,杨天寻说进步很大。
至于进步大到什么程度,就只能等考完试才能知晓。
瑾瑜循环了乡试的流程,三场过后,已经是二月十六。
出得贡院,瑾瑜觉得天空都蓝了一些。
陈君然依然考前考后紧张,看来第一次乡试时落榜,对他影响很大,导致后来都心底发虚,每次考试紧张得食不下咽夜不能眠。
如何能不紧张?若是不中银钱精力都白费了,若是中了,三月还有一场殿试,由当朝皇帝亲自主考,想想都觉得心慌意乱出虚汗。
这次瑾瑜索性都不去劝解陈君然,左右劝解了也无用,只等三月初黄榜出来,陈君然自会回归常态。
再看李言卿,一向豁达的李言卿,这次竟显得有些愁眉苦脸,经常看他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瑾瑜无奈望天,是他心太大太宽?为何,他就算担心会不会中榜,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时间过得飞快,冬青已经寻了一处能供她摆摊卖吃的地点,只是还没定下卖什么合适。
因为不知道瑾瑜最后会去哪里上任,她不能投入太多银钱,最好是随时能够抽身走人最好。
所以决定再观望观望,左右殿试也在三月中,殿试第二天就会张榜,等成绩出来再做后议。
此次应试举人有上千,经过近二十天的誊录、校对、阅卷,终于在三月初五这日,将黄榜张贴了出来。
会试张榜并不如县试会试那般复杂,只是鸣炮张贴,有无中榜,自己去看。
瑾瑜几人住的离张榜处不近,每次都在后面赶来,黄榜前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站在后方,能看到一张黄色的纸张贴在墙上。
因书写方法是从右往左,右边的字体较大,隐约能看到写着“华元十五年春,二月会试”等字样。
瑾瑜这次也有些心急,主要是人太多,照这样等下去能等到日头偏西。
索性仗着人高马大力气出众,一路就挤到了黄榜跟前。
李言卿和陈君然沾光,跟在瑾瑜身后,一路畅通无阻。
瑾瑜挤到跟前就停住脚步,先看了看头名会元,是一个叫张士谦的人,与他无关。
不得不说还有些小失落,虽然会元这个名头于他而言没什么用,但听上去好听,也是主考官的肯定。
不过瑾瑜很快调整心态,继续往后看。
这次没费什么劲,他的名字,就与会元张士谦的名字隔了两个。
总算放下心来,中了贡士就好,有机会参加殿试。
殿试不会废黜贡士,只是排名,只要能参加殿试,最差都能混个同进士出身,比举人好太多太多。
可怜李言卿和陈君然不及瑾瑜高大,视线被瑾瑜挡个严实,跟在瑾瑜身后挤进来,瑾瑜不给他们让道,他们也只能在后边干着急。
“怎么样全哥?你中榜了么?”
其实陈君然想问的是自己,但出于礼貌,还是先关怀一下瑾瑜有没有中。
瑾瑜回身,挑眉一笑,“中了。”
他没往后看,想让陈君然李言卿自己看,而且这榜单上字太小,懒得看了。
后面没看到黄榜的人,听瑾瑜说自己中了,就喊道:“喂!你看到自己中了还不让开,别挡道!”
这一嗓子,成功人许多人看过来,瑾瑜身高不低,被看了个全面。
一时有些尴尬,立刻把陈君然李言卿让上前去,自己退出人群找冬青。
冬青虽然想亲眼看到瑾瑜的名字在黄榜之上,奈何她是女子,不好去跟一众男子互挤,况且瑾瑜也不让,只好留在人群后方,看着瑾瑜挤进去。
她站在后面的石墩上,让自己视线好一些,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到瑾瑜。
虽然听不见说话,但看到瑾瑜与李言卿等人说话的姿态,端是神采飞扬,想来应该要给她带来好消息才是。
看瑾瑜折身出来,冬青立刻从石墩上跳下来,假装四处看风景。
瑾瑜来到冬青身前,笑道:“等急了吧?你猜猜我是中了还是没中。”
冬青抬头,笑得奸诈,“我不猜,你爱告诉不告诉。”
看谁忍不住。
“……”
瑾瑜噎住,这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只得认怂,“我中了,不知道除了会元,后面的名字是不是按优劣排行,如果是的话,我名次不低,在第四。”
“对这事我也不清楚,我甚至第一次见着黄榜。”
冬青又道:“陈君然与李言卿呢?他们中了没有。”
“他们还在看,我不清楚,等他们亲自告诉我们。”
说着,就看陈君然和李言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瑾瑜对冬青道:“看样子是中了,否则陈君然不会是这个面色,他藏不住一丝东西,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就好。”冬青松口气,这下,村长也该放心了。
陈君然兴高采烈来到瑾瑜跟前,“全哥,我中了,我真的中了,言卿也是!幸好今年录取了三百多人,否则我根本不可能榜上留名。”
瑾瑜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
他前段时间钻研国情,了解到前面几次科举录取的人数都比较少,后面两年不少县令县丞都是由举人补上的,今年应该会相对多一些。
陈君然与李言卿俱是一愣,“你知道?你不是说你没看?”
“我确实没看,走吧,我要给你泼冷水,三月十二殿试,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直面圣颜。”
陈君然果真如同被凉水泼了一般蔫下去,又浑身紧绷。
冬青白了瑾瑜一眼,陈君然好不容易放松,瑾瑜非要立刻让人紧绷回去。
瑾瑜叹气,他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第70章 殿试
从张榜的南门街回到寓馆,李言卿觉得心中的大石落了地,还好没有落榜,终于考上贡士,却又有些担心殿试取不到好名次。
若是殿试后,落到同进士出身,授官这事,只怕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
今年会试取中贡士三百六十余人,是上次的两倍还多。
殿试过后,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人数占总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剩下的两百多人全为同进士出身。
除一甲三人直接授官外,二甲三甲若想授官入职,还需再次经由朝考,综合前后成绩,选择优者入翰林培养,称庶吉士。
虽然表面上科举已十分公正,但仅限于考试,朝考之后除非被点中翰林,否则能不能成功做官,或者分配到什么官职,要看自己会不会做人,人脉关系够不够。
若是官缺较大,只要安分守己不得罪人都是能分配到官职的,官职大小依局势而定,一般从底层做起,不存在一步登天。
若是官缺不大,等待补缺的人数太多,为人圆滑懂得经营的人入职几率便大一些。
不少耿直不懂周转的人,哪怕中了贡士,也会出现苦等数年不得入职的情况。
李言卿懂得此事,只是觉得无处下手,而且现在考试没结束,不好下手,否则有贿赂之嫌。
当朝皇帝对科举舞弊营私没有任何容忍度,一经发现,不论官职大小,一律革职处理,严重者可能入狱。
所以在所有考试结束前,一切有关人等都不会收礼,也不是很愿意接见考生,一个不好,就连自己的前途陪进去。
在考试结束前就巴结官员,是大忌,只会招人不喜。
之前有人犯过,下场实在不算好。
李言卿寻思着待朝考过后,找找门路,与吏部有关人等走动走动。
今年取中人数这般多,想来官缺还是挺大,谋个差事应该不难。
相较之下,陈君然想得就简单很多,他只想尽力在殿试上考得好一些,最差不过同进士出身,乖乖等着派遣就是,他愿意外放做个父母官。
县令再小都是七品官,也是朝廷在编的官员,每年俸禄数百两,职田数十倾,外加禄米几十石,足以让妻儿过得滋润,还能为民请命。
在陈君然看来,这般就很好。
距殿试还有几日时间,瑾瑜则叫上冬青,结识一些消息灵通的新贡士,打听打听两位主考官的喜好脾性,再打听一下当朝皇帝的作风轶事。
这般做,倒不是为了偷奸耍滑走歪门邪道,只是想提前了解朝堂局势和皇帝为人,以免之后两眼一抹黑,犯了忌讳。
毕竟殿试只试时务策一道,由皇帝亲自出题,会试主考官辅选,若是不了解皇帝的喜好与性格,答题时不好把握尺度。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若皇帝性子暴躁专横,答卷观点与皇帝相悖太多,只怕凶多吉少。
钻研国情时,杨天寻给他拿了当今皇帝登基后的政绩手札,不难看出当今皇帝是个勤政清君,相比前两任皇帝,政绩算是突出,但是看不出脾性如何。
瑾瑜和冬青打听这些事,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用引导谈话的方式,提起话头,在闲谈中收集有用信息。
在外周旋数日,瑾瑜把搜集到的零散信息拼凑在一起,拼凑出一个心狠手辣性格专横而且颜控的笑面虎形象。
当下与冬青面面相觑,这皇帝貌似不好应付。
黎是国姓,当今在位的皇帝华元帝,名黎朔,字正纲,是黎国第四代君主。
按照惯例,皇帝会立皇长子为储君,也有有不按惯例者,立自己喜爱的儿子或者能力卓越的皇子为储。
一般还是按惯例和能者居之为多。
坐上龙椅便坐拥天下,是举国上下至高无上的掌权者,这个位置,是历代皇嗣争夺的对象。
而当今的皇帝华元帝,在先皇的子嗣中排行第六,不是皇长子也不是先皇喜爱的儿子,在他众多弟兄也中毫不起眼,根本算不上能力卓越。
当朝中众臣忙着在皇长子和另外两个能力突出的皇子间站位时,先皇突然暴毙,黎朔趁乱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皇室长子和另外两个有能力争夺皇位的皇子,正值壮年却相继离世,其中厉害,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时至今日,华元帝的数个兄弟,只剩下烨王一人,在晋安城内做个游手好闲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
至于华元帝其他的兄弟,俱都年纪轻轻与世长辞。
有心之人细看就会发现,除了烨王外,旁的那些兄弟,都想对他的江山指手画脚,所以明哲保身的烨王,才会存活至今。
而烨王,也并非高枕无忧。
烨王名黎华,字问檀,与华元帝不是一母所生,为先皇第七子,生得俊俏会来事儿,深得先皇喜爱,早早被赐号封了王。
先皇给烨王的封号是“昭”,所以烨王原本是昭王,如今会被称为烨王,是因华元帝登基后,说他听着昭王不顺耳,非要给昭王赐号为烨。
前朝从未有过这种先例,出于对先皇的敬畏,新皇登基后不会轻易更改先皇所赐的字。
华元帝却丝毫没有顾忌,因为一个看上去十分幼稚的理由,硬生生将昭王变成烨王。
到底这个理由幼不幼稚,从他赐给烨王的封号里看究竟。
烨王名为黎华,华元帝赐的“烨”一字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对,拆开看便能看出厉害。
华字旁边添了火,这是在用封号敲打煎熬烨王,最好一直游手好闲,否则大火烧身。
再有,华元帝还没死就一锤定音把自己的庙号定了下来,执意用“神”为号。
除了牵扯皇权的事华元帝十分独裁,政事上还是可圈可点,朝中大臣便随他去了,只要于国有利,左右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由此,瑾瑜得出当朝皇帝华元帝心狠手辣性格专横的结论。
毕竟在他打听来的只言片语中,除了华元帝那些死去的兄弟,可能连先皇都是栽在华元帝手里。
瑾瑜无法认为一个弑父又残害手足的人仁慈,只能定议为心狠手辣。
亲生血脉尚且如此,若旁人被华元帝记恨上,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这是时代造就的,不心狠手辣也站不住脚跟。
除此之外,瑾瑜还打听到一件趣事。
上一次科考殿试时,华元帝看众读卷官呈上的考卷后,以答卷优劣重新排名,确定了一甲三名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而后传唤三人觐见,头名状元生得佝偻矮小面黑,华元帝便以面貌丑陋为由,擅自更改一甲名次,将看上去端正顺眼的榜眼升至头名。
可怜原本的状元,因为相貌,从状元变成了第二名榜眼。
所以瑾瑜觉得,这华元帝铁定是个颜狗。
科举制度难道不是为了选拔有才之士?关相貌何事?
瑾瑜还没作多说,冬青就扬眉笑道:“太好了!以瑾郎的容貌,取个状元绰绰有余!”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