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眼看着孩子气得肩膀发抖,转身出去,厉婷婷很是不忍,她本想劝宗恪两句,但是宗恪却摆摆手,一脸厌倦道:“你也下去吧。”
  得,连辩白的机会都没得到。
  厉婷婷悻悻从御书房出来,她回到漪兰宫,找出了淘宝买的那些漫画书和营养药品,然后去了挹翠园。
  刚进来挹翠园,还没到跟前,厉婷婷就听见了儿子的尖叫
  “……都说了别烦我这是我的东西不许你们动”
  厉婷婷一怔,她赶紧快步进屋来,一看,却是宗玚在和绿爻发火。
  “怎么了这是?”厉婷婷问。
  却见绿爻立在一旁脸色发白,眼里含着泪,手里拿着抹布。宗玚气鼓鼓地在桌前整理自己的漫画书。
  “都说了不要她们动”他恨恨道,“还都给我乱放根本就不是一个系列的她们又不懂”
  厉婷婷明白了,宗玚这是在父亲那儿受了气,回来才找茬向婢女发火。
  “绿爻她是不懂,可她帮忙收拾,擦擦灰,不也是好心么?”厉婷婷叹息道,“你别因为生你父皇的气,就朝着绿爻她们发火。”
  母亲这么一说,宗玚也自知理亏,他悻悻道:“反正这宫里也不是讲理的地方。”
  厉婷婷笑起来:“自己不讲道理,还怪人家。”
  “我不讲道理?”宗玚气得脸又发红了,他扭过脸来,瞪着厉婷婷,“不讲道理的是父皇什么‘功课都做完了就可以玩滑板’——功课那么多,全部结束,上灯都好一会儿了他根本就是不准我玩滑板”
  他这么一说,厉婷婷也答不上来了。
  “……而且他还要增加,照这样子,别说滑板,我什么都玩不成了”他恨恨道,“干脆把我当个机器小孩算了做功课,吃饭,睡觉”
  厉婷婷心里哀叹:从前的宗玚,不就是过着这样单调的生活么?那么多年他也过来了,从未和父亲顶撞过一句,从未表达过任何不满。
  现在他竟然当着婢女和母亲的面,大叫“不讲道理的是父皇”,他已经变了,孩子的变化永远来得比大人快,才短短几个月,宗玚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这是在争取自己的权利,这原本没错,可是厉婷婷真不知道,储君在皇宫里争取自主权,这种事究竟是福是祸。
  但是为了孩子玩耍的福利,厉婷婷思忖几天,还是忍不住去找了宗恪。
  那天宗恪见她进来,好像是意料之中的那种表情,他清楚厉婷婷是为什么而来的。
  “是来为玚儿说情的?”他哼了一声,“我已经听容钊说了,玚儿这两天,功课十分不用心,很散漫,还学会了和老师顶嘴。看来不责罚他是不行了。”
  厉婷婷叹了口气,她低声说:“玚儿功课不用心,是因为他憋得慌。宗恪,你也让他多少玩一会儿……”
  宗恪冷冷瞥了厉婷婷一眼:“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厉婷婷立即停住嘴,她的脸有点发白,半晌,才语调艰难地说:“……难道我就不能为玚儿说两句话?”
  “他现在变得这么没规矩,说话如此放肆,只顾着玩,把功课抛诸脑后,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宗恪冷冷道,“你是想要我责怪你教子无方?”
  “让他玩一会儿滑板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啊?”厉婷婷更生气,“他以前的功课够多了,每天累得要命,你还要往上加,玚儿还是个小孩子,你想把他累死么?”
  “他不会累死,他只会被你yin*得玩物丧志。”宗恪冷笑道,“吟诗作画看来是没可能了,往后这大延朝,要出来一个玩滑板的皇帝——滑板玩得再棒,能治理江山么?能出征打仗么?”
  “你看事情为什么总那么极端呢?”厉婷婷简直要抓狂,“我也没说让他成天玩啊”
  “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宗恪继续冷笑,“现在把儿子哄得高兴了,往后等他执掌大权,你也能趁此分一杯羹,你就盼着那一天呢。是不是?”
  厉婷婷只觉愤怒像无数砰砰作响的利刃,就要切割开身体,从里面迸裂出来。
  “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我?”她颤抖着嗓子说,“你这是污蔑”
  “污蔑?你看看玚儿如今这样子,还用得着我污蔑你么?”宗恪故作惊奇道,“母后把他的腿治好了,母后给他买自行车,买滑板,买篮球鞋买巧克力,母后肯定是对他最好的人——他偏偏忘记了,当初到底是谁害得他躺在床上起不来。”
  “……”
  宗恪摇摇头:“我就不该让你带着玚儿过去,往后,也不能再让玚儿接近你。那对他没好处。你现在在漪兰宫,日子过得很舒服,对么?也许是太舒服了。这不对头,漪兰宫离挹翠园还是太近,你该去一个更远的地方。”
  听着这些话,厉婷婷只觉得心肺都破了,血直往咽喉处涌,她连手指尖都在发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眼泪淌了出来,“你为什么要逼着人家恨你呢?”
  “恨或者不恨,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宗恪淡淡的说,“萦玉,这不是个打破规矩的地方……”
  “……阿沅的死,也不是我的错啊”厉婷婷终于叫起来。
  宗恪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你以为阿沅死了我不难过么?你又凭什么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她是我妹妹她本来活得好好的,要是你不出现,她什么事都不会有都是因为你,她才走上了绝路是你亲手把她给毁了你毁了我还嫌不够,又毁了阿沅除了害人你还会干什么你这种人,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世上”
  这些话,憋在厉婷婷心里已经很久了,此刻终于说了出来。
  房间里一时,安静极了
  厉婷婷回过神来,惊愕地看着宗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说出这么毒的话来,可是话已出口,收都收不回来了。
  宗恪一言不发转过身,走进里面的房间。
  厉婷婷呆了半晌,她跟着进了里面的房间,宗恪坐在窗前,他平着一张脸,望着窗外的双眼,又黑又空。
  厉婷婷踉跄着走到他跟前,眼泪壅塞在她的喉间,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她终于哑声道,“我说错了。”
  “你说得没错。”宗恪一字一顿道,“要是我不出现就好了。阿沅是我害死的,是我逼得她服毒自尽,我这个罪人,不该还活着。”
  厉婷婷哭出声来,她蹲下身来,伏在宗恪的膝头:“……是我说错了,宗恪,我不该责怪你,那不是你的错,你原谅我。”
  但是宗恪始终不动,他只是凝望着窗外,男人的脸孔,雪一样惨白无血,只一双剑眉,黑若鸦翅。
 
 
 
  第三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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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六章
  那天晚上,宗恪结束手头的事务,独自去了听香小筑。
  当他说今晚不回来时,泉子的脸色变了变,他似乎是想出言劝阻,但终究没有开口。
  宗恪回宫之后,几乎不去嫔妃那儿过夜,就连翻牌子这一项也省下了。留在自己寝宫里,皇帝的睡眠也始终不好,半夜了,泉子他们仍然看见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发呆,那样子,和得了失魂之症无异。
  但是这一切,等到云舫之进宫来之后,变得更糟糕了:每隔两三天,宗恪就会独自在听香小筑留宿,没有人知道皇帝在那里面干什么,他们只能看见,次日清晨,宗恪一脸惨白从里面出来,神情憔悴,像生了重病一样。
  而且他说什么都不肯去请太医来诊治。
  皇帝行为诡异,导致宫里的传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吓人,自从小枕头因为在里面打扫时,被怪味给熏着了之后,流言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就有人说那里面闹鬼,小枕头是被鬼魂给魔怔了。
  宫里宫外传得这么凶,宗恪却完全不给任何解释,他始终对这些置若罔闻,就连赵王宗恒拿话敲打他,他也装作没听懂。
  他不想解释给任何人听,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们若知道了,不会允许他做这种荒诞不经、伤害自己的事情。
  可是宗恪忍不住,他知道每一次,都在消耗自己的精力,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油尽灯枯,耗竭在这上面。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天刚刚擦黑,他就进了听香小筑。
  进来屋内,宗恪锁上门,他摸索着打开台灯开关。灯亮了,淡淡的光芒洒满房间,宗恪起身拉上窗帘,然后坐回到床边。
  现在他安心了。
  除了厉婷婷,没有人知道这个房间对他的意义。这里曾经是他的家,现在,却是他心灵的最后归宿,还好,他能留下这个地方来安置自己的心,否则,他简直没法继续活下去。
  宗恪很明白,自己在白天的那些正常行为,不过是为了熬时间,他做的一切努力,只为了熬到夜晚,回到这里,让里面那个真正的自己暴露出来。
  没人知道,这个据说“闹鬼”的房间,这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是宗恪心里的圣域。
  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欢愉和真心,都悄悄储存在了这里,这个无人能进来的锁闭之处,能够开启它的,只有他一个人。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宗恪起身,拿起搁在床头的一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块一块,形状如打火机大小的燃香。
  香是特殊药物制成的,通体紫红,有一种古怪的药味。宗恪取来火柴,点燃了一块紫色的香。
  奇异的药香,渐渐弥漫在封闭的房间里。宗恪闭上眼睛,像运功一样缓慢调息,他能感觉到,空间里,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正在猛烈吸收着他的内力。
  这香叫“返魂香”,是云舫之给他的。这位云家掌门,在进宫那天,见到宗恪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想不想再见到阮尚仪?”
  就这一句话,让宗恪打消了剿灭云家的念头。
  返魂香是云家的密物,是专门用来召唤死者的,尤其是召唤刚刚去世没多久、与召唤者有过亲密相处的死者。
  “但是这东西,对活人不太好。”云舫之说,“陛下想要见阮尚仪,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提供精力,返魂香只是一个媒介,召唤死灵不是简单的事,不“喂养”它足够的活人气息,它是无法现身的。
  云舫之没有隐瞒宗恪,他说,他就是在借用宗恪的魂魄做这件事。因为宗恪和阮沅曾经共用七魄,尽管那七魄是假的,但毕竟是阮沅留在宗恪体内的东西。这样,比单纯只用返魂香的效果要好,死灵现形,会更加生动。
  宗恪知道,如果此事告诉了宗恒,堂弟必定会强力反对,这种损害自身,只为见到死者的行为,无异于自戕。
  而且他也明白,宗恒会产生担忧:云家这些鬼蜮把戏,难保不藏着害人的深机,如果云舫之心怀叵测,别有他意,利用这机会做点手脚,那怎么办?
  宗恪原本也考虑过这些,但是在用过一次返魂香后,他也就不再考虑后果了。
  香味愈发浓郁,返魂香已经烧了一多半了,宗恪能感觉到自己额头,满是汗水。
  他睁开眼睛,如意料中那样,那个幽蓝色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是阮沅,栩栩如生的模样,一如他记忆里的那张脸,清晰无比。
  她此刻,就安静地坐在他面前,两只手好好的叠放着,脸上是宗恪熟悉的微笑,深邃的眼睛凝视着他,像是里面含着千言万语。
  看上去,和活生生的人毫无区别。
  宗恪松了口气,微笑浮上了他苍白的脸,今晚,又是他们共度的一个良宵。
  每一次,他呼唤出的阮沅的样子都不一致,有的时候她是慵懒的,斜靠在床头,有的时候她是顽皮的,跨坐在椅子上,有的时候她是忧郁的,悄然立于窗前。
  也有今晚这样子,安安静静的坐着,像个教养良好的淑女。
  这些都是宗恪记忆里的阮沅,都是借助回忆唤出的死灵,只是,他不能触碰她,她也不会开口说话,而只会倾听他。
  因为这不是生灵,甚至不是真正的灵魂,只是某种蛊毒。它能够借返魂香完整现形,更多的原因,是有宗恪自身的精力在做支撑。
  “……今天又和你表姐吵架了。”宗恪说,“我早就说,见了就吵,真见不得她。”
  幽蓝的身影不说也不动,静静凝视着他。
  “她是来替玚儿说情的。说来也怪我,对玚儿太严格。”宗恪停了停,继续道,“可我就是不高兴看她那个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声说:“或许我是不高兴玚儿和她那么亲近。阿沅,你也知道,这孩子几乎是我独自抚养大的,这才离宫几个月?就投靠了他**妈。这小子,哼,背叛了我。”
  烟雾明灭,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不过,那双美丽的眼睛仍旧注视着他,像是充满同情。
  “你也会更同情我,对吧?”宗恪继续道,“我不许玚儿玩滑板,他肯定很生气,往后,会更向着他**妈,这我料得到。可是要我样样事情都依着他,那又成了什么样子?”
  女性的影子不动,她安详的坐着,唇边笑意似乎更浓了。
  “好吧,我知道你会笑我。”宗恪悻悻道,“说得好像和萦玉抢儿子似的。忘恩负义的小东西,真要让他在这宫里撒野,骑着自行车到处疯,到最后被那些大臣嚼耳根的,还不是我?他也该体谅体谅他老子才对。”
  没有回答。
  “玚儿变了,变得真厉害,现在都敢不听我的话了。这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嘴仗要打呢。哼,想和他老子作对,他还嫩了点。”
  宗恪说到这儿,深深叹了口气,他顺势躺倒在床头,歪着身子瞧着面前的影子。
  “你还是很好看,一点都没变。”他喃喃道,“无论过多少年,我唤出你来,你都是这副样子,年轻又漂亮,这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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