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优秀的男性都没法让她产生结婚的念头?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么累呢?
 
    那晚十点,男友打电话来,问她睡了没。
 
    他在电话那头东扯西拉,有点吞吞吐吐,最后才终于说:“……婷婷,后天周末,我想,我们可不可以去见见你父母?”
 
    原来是为了这,厉婷婷叹了口气,这个人,怎么这么磨叽?
 
    要是姜啸之的话,才不会这样烦她。
 
    这念头钻入厉婷婷的脑海,忽然间,她停住了!
 
    她在拿姜啸之和这个人比,不,她是在拿姜啸之,和所有想接近她的异性比。她总看他们不顺眼,其实不是他们哪里不好,哪里不够标准,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姜啸之。
 
    茫茫然挂断电话,厉婷婷抬头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她依然忘不了他,不管逼着自己起多少誓,拉着自己向前走多少步,她的灵魂依然停在他身边,为他一个人驻足不前。
 
    两天之后的周末,厉婷婷正换上衣服准备出门,忽然桌上手机响了。
 
    她以为是催她快一些的男友,拿起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厉婷婷接了手机,对方是个陌生的男性嗓音。
 
    “厉婷婷小姐?”
 
    “是我。”她问,“请问你是?”
 
    “我是市公安局的,我姓贾。”对方说,“很抱歉贸然打搅您。不过,我这边有一个人需要联系您。”
 
    公安局的?厉婷婷莫名其妙,警察找她干什么?
 
    “谁要联系我?”
 
    “是姜啸之。”
 
    厉婷婷的手一抖,手机差点跌落在地上!
 
    “喂?厉小姐?”
 
    厉婷婷觉得天旋地转,她扶着沙发坐下来,喘了口气:“你是说……姜啸之?”
 
    “是的。”那边的男性顿了顿,“情况很复杂,您现在过来,见面再谈,好么?”
 
    “好、好的。”厉婷婷的声音都变调了,“我这就过去!”
 
    对方报了一个医院的地址,厉婷婷甚至顾不得打电话给男友,她抓起钥匙和钱包,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冲出了家门。
 
    打的花了两个钟头,跨越城市,厉婷婷到了对方指点的医院。
 
    她按照留言告诉她的,一直冲上了外科三楼。
 
    气喘吁吁一个个找着病房号,终于,厉婷婷停在了其中一间的门口。
 
    门关着,厉婷婷站在门外,忽然心中一阵恐惧!
 
    这门里面迎向她的,到底……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
 
    “厉小姐?”他说,“我姓贾。”
 
    厉婷婷紧张万分的盯着他:“你刚才在电话里和我说……”
 
    她说不下去了。
 
    那个姓贾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将病房门完全打开。
 
    厉婷婷看见,病房里,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坐在窗前的病床上。天光从他身后的玻璃透过来,照在他身上,逆光里,男人有着一张她万分熟悉的脸。
 
    那是姜啸之。
 
    厉婷婷伸手捂住了嘴!
 
    她像是做梦一样,一步步走进病房里,坐在窗前的姜啸之,他的头发已经被剪短,身上换的是病人的衣服,他脸上的神情,和厉婷婷一样的茫然恍惚。
 
    他盯着面前的女人,好像十分犹豫,半晌,才轻声问:“婷婷?”
 
    这一声呼唤,好似一下重击,厉婷婷再支撑不下去,她慢慢弯下腰来,抱住姜啸之的腿。
 
    “……是我。是的,是我。”她低低呢喃着,把满是泪水的脸贴着男人的膝头,细声细气地说,“亲爱的,你总算回来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四年之后。
 
    厉婷婷在厨房里,仔细地切着腊肠,鸡块还在油锅里滋滋冒着热气,她时不时会放下手里的菜刀,过去翻一翻锅里的油炸物。
 
    一个十二三的少年,一脸不耐烦地依在厨房门口,拖长声音道:“还没好啊?”
 
    “马上就好。”厉婷婷回头看了他一眼,“早上不是在外婆家吃了饭了么?这会儿又饿了?”
 
    那少年却是她的儿子宗。
 
    “吃是吃了,光顾着说话,没吃多少。”宗笑嘻嘻地说,“而且我喜欢吃鸡翅。”
 
    厉婷婷翻了个白眼:“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又是激素又是深炸,小心脸上长痘痘。”
 
    宗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现在还没有长嘛。而且宫里都没有炸鸡翅尖。”
 
    “你叫御厨给你做嘛。”
 
    “他们炸得不好,黑黢黢一个,死咬也咬不动,铁公鸡的翅膀才是那样呢。”
 
    厉婷婷扑哧笑起来。
 
    “侯爷呢?”宗突然问。
 
    “哦,带着甜甜去医院了。”厉婷婷说,“昨晚咳嗽得有点厉害。”
 
    她说完这些,听见身后的儿子没有出声,厉婷婷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四年了,宗头一次出宫来,到这边看她。事先他已经知道,母亲和武功侯结了婚,而且有了一个两岁的女儿。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自面对这个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母亲嫁了别人,又生了孩子。
 
    宗的心里,大概会有些不舒服吧?厉婷婷想。
 
    姜啸之过来的半年后,他们俩就结了婚,婚前姜啸之还很惴惴,他说他现在一文不名,每个月的薪水也只有这寥寥几千块,厉婷婷是嫁给了一个穷鬼。
 
    “嗯,穷鬼,养着八、九十万的车的穷鬼。”厉婷婷故意说。
 
    姜啸之笑起来。是的,他什么都没有了,却还有那辆路虎,不知宗恪出于何种念头,没有把那辆车收归国库。
 
    姜啸之的府邸被收没,家财被抄尽,唯一留给他的,是这边世界一个刑警职位,以及那台路虎车。
 
    姜啸之的性命是宗恪保下来的,因为周太傅和其他元老都不同意,他们认为应该斩草除根。
 
    宗恪说,你们不就是担心姜啸之的身世会泄露出去么?把他送去隔壁的世界,不就行了么?他说,他答应了厉婷婷,厉婷婷也送回了丹珠,他这个天子必须说话算话。
 
    但是那些人仍旧不同意。后来宗恪想了个办法,他让云家的掌门,给姜啸之下了蛊毒。
 
    那种蛊毒在一般状态下,对身体没有伤害,只是不能接触云舫之存在宫里的蛊虫。如果二者处于同一空间,姜啸之就会毒发身亡。
 
    这意思很明显:姜啸之再也不能回到这边世界。
 
    这样一来,周太傅他们终于放下心来,在他们而言,一个不能回到这边世界的人,就等于不存在了,而且那边的时间过得飞快,算计起来,他们完全可以目睹姜啸之的最终死亡。
 
    而他们对外的宣传,则是武功侯畏罪自杀,死在锦衣卫里。
 
    刚刚离开华胤的姜啸之,状态很差,云舫之种下的蛊毒虽然对他的身体没有妨害,但适应它却花了姜啸之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段时间姜啸之功力全失,卧床不起,送来这边时几乎是废人一个。
 
    所以厉婷婷才会在医院里见到姜啸之。
 
    但姜啸之的痛苦却不是因为身上的蛊毒。
 
    刚刚过来的那几个月,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没法去警局,厉婷婷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他断断续续将厉婷婷不知道的那些细节,告诉了她。是那些事情让他痛苦,尤其是,周太傅与其他元老执意要杀他这一点。
 
    原本死亡可以帮他消解这一切,如果这些人都这么坚决的希望他去死,那他就该让他们如愿。姜啸之就是抱着“以一死来得到解脱”的念头呆在牢里,所以哪怕元晟要救他出狱,他都拒绝了。
 
    然而他现在苟且偷生,又活了下来,迎接死亡的意志也被自由给消散,躺在床上动弹不能,不得不每天都想起这些。于是过去痛苦的记忆,就成为怎么都散不去的噩梦了。
 
    友人的背叛,奴仆暗中的侦探,养父对他的毫不留情……
 
    和厉婷婷说这些的时候,他这个鲜少流露感情的硬汉,却止不住落泪,他被他所挚爱和信任的人当作了一枚弃子,那些人,都是他可以把命交出来的,却没想到最终他们却真的想要他的命。虽然现在姜啸之逃出来了,获得了自由,可是以往的阴霾却如乌云覆顶,始终笼罩着他的心。
 
    好在厉婷婷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即使偶尔姜啸之觉得烦闷,找茬发怒,叫她走开别管他,她也没有真为此生气。两三个月之后,姜啸之发现自己的功力有所恢复,这让他欣喜,他原以为蛊毒会让他武功尽失、成为废人。
 
    身体逐渐痊愈,姜啸之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起来,他不再感觉四肢笨重,也愿意往外跑了,偶尔还会跟着厉鼎彦出去钓鱼什么的。姜啸之总算从抑郁的边缘转回来,厉婷婷暗中松了口气,就常常带着他出去转,去她自己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在这之前,虽然同在一座房子里住了那么久,姜啸之对厉婷婷的过去却并不熟悉。
 
    然后,厉婷婷就对他说,她能明白他的痛苦。
 
    “就像我刚醒来那一阵,只想自杀一样。”她说,“我这,还是在这边活了三十年之后呢。”
 
    当时,两个人是从厉婷婷的母校出来,沿着夜间的路往回走。
 
    月亮比路灯还亮,照耀着一条洁白却没多少人的道路。
 
    姜啸之跟在她身旁,没有出声。
 
    “我们没有自己的阵营,站在哪儿都不合适,显得碍眼。”她说,“齐人和狄人都不愿意要我们,只想把我们往外推,所以我们才会成为弃子。”
 
    她握着姜啸之的手,慢慢道:“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那边,是个非此即彼的世界,太残酷了。那不是我们能够呆下去的地方。只有离开那儿,才能找到安身之所。”
 
    姜啸之默默听着,他觉得心里长久的死结,慢慢被解开。
 
    “现在,没有人再逼着咱们选择立场了,我不用再在齐人跟前感到羞耻,你也不用再拿命来证明你对狄人的忠诚。说到周太傅。”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以为,他牺牲掉的只有你一个么?太傅夫人,还有凝琬,不都被这个人残酷的牺牲掉了么?你总算还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供怀念,还有真正的亲子之爱存留心间,那么凝琬呢?她的父亲又是如何无情地对待她的?周太傅又何尝给过她真正的关爱?她又该向谁去寄托怀念?想起这一点,她不是会比你更痛苦么?”
 
    姜啸之哑声道:“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厉婷婷苦涩一笑:“是跟你学的:以惨制惨。”
 
    俩人在皓洁的月光下慢慢走着,那边的世界,仿佛就在他们耳畔,近得可以触摸,却听不见任何声息。
 
    那些凄惨的呼号,到如今,早已经变得无声无息、无从听闻了。
 
    “好在现在,你又可以重新做齐人了。”厉婷婷笑了笑,“虽然做不做齐人,我都觉得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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