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万福(重生)——蓬莱客
时间:2018-01-25 15:27:52

  “起来!”
  身后起了一声吼叫,嘉芙回头,见裴修祉匆匆而来,到了近前,厉声叱着地上的全哥儿。
  “分明是你撞人在先,竟还撒泼耍赖!你给我起来,去跪祠堂,面壁思过!”
  全哥儿立刻止了哭闹,哧溜一下钻到辛夫人身后。
  辛夫人皱眉道:“罢了罢了,进屋我好生教他。”说着叫人先带全哥儿回房,这时只见周娇娥抱着啼哭的孩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哭道:“打谅我家里没人了,个个欺负我,一把石头就往我屋里砸!逼的急了,我可什么都做的出来!哎呦,我苦命的女儿啊……”
  “……老太太孝期还没过呢!”周娇娥继续朝这边嘶喊,“打谅我不知道,如今就往屋里放人了——”
  数月之前,辛夫人以周娇娥怀孕不能伺候儿子为由,给裴修祉新纳了个名叫芸娘的妾,自然了,老太太一年孝期未满,这妾还没过明面儿。
  听周娇娥叫嚷,辛夫人脸色一沉,厉声喝道:“都还看着干什么?还不把二奶奶请回屋里去!”
  她话音落下,众人便呼啦啦地跑了过去,身后丫头婆子劝的劝,拉的拉,推着周娇娥进去,乱成一团。
  嘉芙压下心中厌恶,朝辛夫人见了一礼,叫人放下伴手礼,便告辞,辛夫人态度冷淡,只点了点头,嘉芙才出院,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婆子的低声议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瞧她,还当自己什么似的……”
  刘嬷嬷也听到了,面露怒气,停下脚步,转身就要过去理论,被嘉芙拦了,继续朝前而去,快行至自己院门前,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裴修祉追了上来:“嫂子,长兄之事,你莫难过。往后你只管安心住在家里,有事和我说一声便是。”
  嘉芙淡淡一笑:“费心。”说完便转身入内,又打发人将东西送到了二房那里,自己人却没过去,只等着刘夫人的回信。至傍晚,那刘夫人竟亲自坐了马车过来,嘉芙将她迎了进来,下人奉上茶点,嘉芙目含泪光道:“我今日才一回京,便听到了那些事情,晴天霹雳,更是无计可施,因刘大人与夫君一向交好,故想到了夫人,原本只想向夫人打听点消息,想知那北去之人是否确实便是夫君,没想到夫人不避忌讳,竟自己来了,请受我一拜。”
  刘夫人急忙扶住她,道:“妹妹何必和我见外,当初要不是裴大人,哪里还有我刘家今日。我实话告诉你,那人确是裴大人。只是到底为何获罪于万岁,便是我家夫君也不知晓。前些时日,他和安远侯一道去见万岁,问的便是这个,非但没问出来,反被万岁申饬了一番。”
  刘夫人叹了口气:“我家夫君实在想不明白。后来再打听,说万岁还特特发了话,道不许人随裴大人一道去,连下人也不允随同,否则便罪加一等。妹妹,你如今打算如何?”
  嘉芙拭去泪,道:“凡事总要讲个道理,夫君便是真的犯了逆天大罪,罪有应得,也当公之于众,好叫人心里明白。如今这样不明不白就被发去了北边儿,我怎能安心?我想求见万岁,能否劳烦刘大人,明日代我向万岁陈情?”
  刘夫人一口答应下来,又劝慰嘉芙,再坐了片刻,便匆匆走了,嘉芙一夜无眠,次日午后,刘夫人再次登门,说刘九韶已经传话上去了,只是皇帝当时没有吭声,他亦不敢催问,叫她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七八天,一直没有消息,嘉芙焦急不已,自己再去寻刘夫人,请刘大人再帮着转话给李元贵,想改见李元贵。转眼,又数日过去,依旧没有动静。
  就在嘉芙焦心如焚之时,这日,李元贵身边的那个崔银水来了,传话道:“干爹叫我转告夫人,万岁如今还在气头上,一时还不好得见,叫夫人再耐心等等,过些时日,待万岁慢慢消了气,干爹自会代夫人求情。”
  如今已是十月底,她回京,也半个月了,这半个月耽搁下来,裴右安人都不知到了哪里,这边天气便已转寒,北边儿更是不用说了,十一月大雪纷飞也是常事。想他孑然一身,也不知带了寒衣否,且平常就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如今更不知成了如何模样,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崔银水见她坠泪,慌忙躬身:“夫人莫哭……”
  嘉芙转脸,默默拭泪。崔银水看的发呆,又一阵心疼,一咬牙,转头见近旁无人,靠过去小声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干爹也怕裴大人经不住北边天气,瞒着万岁,先前偷偷叮嘱过老卒,多加照顾大人的。实在是大人这回,把万岁气的太过,否则万岁也不至于如此。夫人再等等。”
  嘉芙这才稍稍放了点心。只是这样等着皇帝消气,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她定定出神,突然,脑海中想起了一样东西,急忙起身,叫崔银水等等,自己过去,将那面从前裴右安拿来作为婚约信物的玉佩递了过去,道:“劳烦崔公公,回去代我向李公公道声谢,再将此物转给李公公,请李公公代我转交万岁。”
  崔银水往香囊口里瞧了一瞧,见是一枚玉佩,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迟疑了下。
  嘉芙道:“崔公公放心,绝不会有事。请崔公公帮忙。”说着,向他行礼,崔银水哎呦了一声,忙往边上闪避,将东西收了,道:“罢了,我先代你转给干爹吧。至于干爹转不转万岁,我便不知道了。你等消息吧。”
  嘉芙送他出去,忐忑里又过了一夜,到了次日晚间,一辆宫车停在了裴家门前,崔银水再次过来,说皇帝有命,召嘉芙入宫觐见。
 
 
第88章 
  车停于宫门之外,崔银水亲自拿了脚凳放在车旁。嘉芙下车,被引入宫中,七拐八折,最后行到当日大婚次早被裴右安领来谢恩过的那座殿前,入内,停于外殿。崔银水嘱她稍候,匆匆进去,片刻后便出来了,再引嘉芙入内,行至内殿口,轻声道:“禀万岁,甄氏到了。”
  李元贵走了出来,示意崔银水退下,嘉芙感激他对裴右安的暗中安排,只是这里也不好道谢,便向他福了一福,李元贵忙退让,轻声道:“随我来吧。”旋即转身朝里而去。
  嘉芙定了定神,跟上步伐,走了进去,皇帝一身龙袍,还是坐于当日那张黄花梨螭龙纹椅上,人看着消瘦了些,但神情森严,全无当日的慈和模样,见他两道目光投向自己,低头,朝地上铺的一张垫上跪了下去,行叩拜之礼。
  李元贵也出去了,殿里只剩嘉芙和皇帝二人。皇帝道了句平身,又道:“李元贵说你要见朕,何事?”语气淡淡。
  嘉芙谢恩,却依旧跪着,道:“禀万岁,罪臣妇求见万岁,乃是恳求万岁开恩,容罪臣妇亦去往北地。家夫获罪于万岁,若已伏诛,罪臣妇当为他收尸,如今有幸得万岁宽宥,留他性命,自古夫妻一体,罪臣妇亦甘同罪,随他同行。”
  她说着,暗暗留意着皇帝神色,见他神态虽依旧冷淡,但看起来并无怒气,又叩头,再道:“除同罪之心,不敢欺瞒万岁,亦是出于担忧。北地苦寒,风沙暴烈,罪臣妇又听闻,那些地方,十一月便雪窖冰天,家夫自幼体弱,这些年,先是戎马倥偬,继又东奔西走,罪臣妇嫁他两年,他留在家中时日,屈指可数,本就劳身焦思,如今又去往那地,无人知他冷暖,罪臣妇忧他衣衾不暖,旧病复发,倘若万一有个不好,便辜负了万岁的留命之恩。”
  她说的这话,虽是在提醒皇帝,但却又何尝不是心中所想,双目泛红。
  “他这是咎由自取!朕给了他数次机会,他弃之不顾!”
  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不复片刻前和自己说话时的冷淡,语调微扬。
  嘉芙见他表情仿似微微激动,头低了下去:“当初祖母临终之前,曾屏退旁人,对罪臣妇言及家夫身世。家夫名为卫国公府长子,实则公爹当年从外抱养而来,家夫之亲父,乃公爹一异性兄弟,当年因事出有因,无法抚养于他,母又于生下他两日后,便不幸血崩而去,身世极其可怜。祖母说,她将家夫视为亲孙,知他体弱多病,她去后,唯一放心不下,便是他了,命罪臣妇无论如何,须代她照顾好家夫。罪臣妇当时应允了,如今不敢弃他不顾。求万岁再度开恩,容罪臣妇同去,既尽妻子本分,也全当初对祖母的诺言。”
  殿内一片沉默,皇帝未曾开口。
  嘉芙等待之时,悄悄抬眼,望了眼皇帝,见他目光凝滞,一动不动,料自己方才那话,必戳出了当日他去探望祖母一幕时的回忆,便再次低下了头。
  “朕问你,此物你何来?你可知此物来历?”
  半晌,皇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
  嘉芙抬眼,见那面兰纹玉佩,被皇帝不知从哪里取出,攥在了手里,他的两道视线投向自己,目光幽暗、晦涩。
  这面玉佩,在当初裴右安来泉州,递出之时,说是其父临终前所遗。
  但在知道了裴右安的真正身世之后,嘉芙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她从前便暗中从裴家的老人那里打听过来,说裴文璟自幼喜爱兰花,早年她待字闺中,所居院中,植满兰花。她亦善画,裴老夫人那里,还留有一副她早年所画的画,落款印章为芜兰秋君,愈发确定,这面雕有兰纹的玉佩,必定是裴文璟的遗物。此次入京,她急着想见皇帝,皇帝却迟迟不见,心焦如焚,忽然想到了裴文璟的这件遗物,便拿了出来。
  以皇帝和裴文璟当年的亲近,嘉芙料他必定认得这面玉佩,只是和这玉佩到底有没关系,却不大确定,此刻见到皇帝的神色,凭了一种直觉,立刻断定,皇帝非但认得这东西,而且极有可能,应当还和玉佩,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便道:“禀万岁,此玉佩乃是当初家夫所赠之婚约信物。”
  “既如此,你何以将它递到朕的面前?你此举何意?”皇帝又问,神色紧绷,语气略带咄咄。
  嘉芙道:“禀万岁,此亦是祖母临终吩咐。祖母曾言,倘若万一日后,家夫有难,便叫罪臣妇持此佩面圣,道万岁看在故人情分,必会解家夫之难。罪臣妇前些时日急于求见万岁,万岁迟迟不见,想到祖母当日叮嘱,这才大胆,呈上玉佩。罪臣妇不知家夫所犯何罪,不敢问,但料必是罪不可赦,否则以万岁之英明,断不会如此激怒,故不敢为家夫求饶,只求万岁,容罪臣妇与他同行,照料于他,免得万一有失。”
  皇帝凝坐了片刻,神色渐渐放缓,半晌,忽又问:“裴太夫人可有对你提及过有关这玉佩的别事?”
  家夫抬眼,见皇帝双目紧紧盯着自己,神色间似又略带紧张,垂眸道:“只听祖母说,家夫生母去世前两日,手心一直握着此佩,临终之前,方将此佩郑重放于家夫襁褓之中……”
  她停了下来。
  “她可有对你提及,右安生母临终之前,可有怨恨?”
  皇帝倾身朝前,声音有些不稳。
  嘉芙摇头:“祖母那时体极弱,说了几句,便止住了。罪臣妇亦未再敢多问。只是……”
  她低头,轻声道:“只是以罪臣妇所想,但凡女子,倘若临终之前,握着一物不放,必是心存挂念,挂念与那物的有关之人,岂会有恨意。何况还将它郑重留给孩儿。必是盼着此物能保佑孩儿,一生无灾无痛,喜乐无忧。”
  皇帝一动不动,神色似喜似悲,眼底隐有泪光,良久,从座上起身,捏着那面玉佩,撇下嘉芙,转身朝外,慢慢而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嘉芙不敢起身,依旧那样,独自一人,跪在空旷的殿中。
  片刻后,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元贵疾步而入,见嘉芙还那样跪着,亲自来扶,面上露出笑容,道:“甄氏,好事,万岁准了你的所求,允你同去。”
  方才那些话,其实不过都是嘉芙根据自己猜测,顺着皇帝心意胡诌而已,便是说错了,料裴文璟天上有知,也当理解她此刻苦心,不会怪罪于她。此刻听到皇帝终于松口,喜极,忍住便要夺眶而出的泪,向李元贵道谢。
  李元贵道:“我不过一奴,何敢要你的道谢。万岁方才说了,你比裴大人知理,万岁颇感欣慰。毕竟君臣一场,裴大人从前有功,万岁待裴大人如何,你心里当也有数。万岁说,裴大人这回是存了异心,这才罪不可赦,你这趟过去,也和裴大人讲明白道理,忠君如父,万岁便可赦他,你夫妇也能早些回来。”
  李元贵说一句,嘉芙便点头一句,心里只恨不得立刻动身才好。李元贵大约也是瞧了出来,微笑道:“如此也不耽搁了,你收拾好物什,咱家便派人,尽快送你去吧。”
 
 
第89章 
  玉佩没见李元贵拿回来,嘉芙自也不好开口相问,出宫便回了国公府。
  辛夫人和二房那边早都知道她被一辆宫车给接走了,无不暗中留意,见她这会儿回了,便有那两地方的丫头和婆子挨挨擦擦地过来,向院里的粗使婆子打听消息,很快,国公府的人便都知道了,大奶奶也要要动身,出京去北边儿了。
  这回的事儿,虽人人都在传,裴右安获罪于皇帝,被发配出了关,但到底,无论是刑部或是大理寺都未就此下过任何的文书,所有传闻的来源,也不过起始于那日清早被人看到的几个背影,故先前也不好完全确定这事是真的,毕竟,以皇帝和裴右安从前君臣关系之密切,一夜之间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匪夷所思。但这下坐实消息了,国公府暗地里少不了又是一番骚动,没片刻,二房那边孟氏来了,向嘉芙确证了消息,面露同情之色,安慰了几句,又说,二老爷方才也叫她带个话,说事既出了,难过也是无用,叫她放宽心,路上多加看顾身体,到了那边,过些时日,万岁赦免也是指日可俟,留了片刻,说何时动身,自己来送她。嘉芙道谢,将她送了出去。
  嘉芙先前已从李元贵那里得知,裴右安是被发去了甘州素叶城。竟然如此的巧,恰就是前世他最后离世的地方,也顾不得感慨,只愈发地心急,恨不得今晚立刻动身才好,等孟氏一走,立刻便收拾行装。
  裴右安此次出关,不是上任去做官,两人现成的那些华裘丽服,自是不好带的,一番翻箱倒柜,捡了些厚实的寻常冬日衣裳,怕不够,又立刻动手裁衣,用的是普通衣料,夹里填塞最好的保暖丝绵,院里但凡针线好的丫头婆子都来了,团团围坐,你缝衣袖,我做面襟,连夜飞针走线,才不过一夜,便做出来了数件新的御寒衣裳,一一打包入箱。
  次日早,行装便差不多收拾好。李元贵没说皇帝不准她带仆从,那便是能带了。檀香木香两人年龄合适,服侍了嘉芙多年,自己开口便要同行,刘嬷嬷也是真心疼爱嘉芙,亦要过去,却被嘉芙劝退,让她回泉州,帮自己带信给母亲,叫她往后在泉州安老。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