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稳住身形,欲再上前收拾秦凤仪,秦凤仪已如只大兔子般跳将起来,不待顺王扑过来,他双腿一蹬,身子一纵,先扑到顺王跟前,刷刷就是两爪子。待诸人反应过来,藩王们拦住顺王,皇子们拉住秦凤仪,就见顺王被挠个满脸花,好不好就得毁容,秦凤仪自己头上的髻也撞歪了,玉簪子斜斜的挂着,要掉不掉的样子。
顺王大怒,“你敢对我无礼!”
秦凤仪道,“打架就说打架,你要打不起,就别动手!”
顺王冷哼一声,他是有些火爆,倒不是要以势压人的,只是他身为王爵,他一动手,这不头一回碰到敢还手的。顺王道,“有本事咱们出去干一场!”
“现在就去!”秦凤仪开始挽袖子。
景安帝忽地一盏盅子砸地上,怒道,“朕看,你们眼里是没有朕了!”
于是,顺王与秦凤仪互瞪一眼,纷纷别开眼!向景安帝请罪,景安帝一人罚了半年俸禄,心情大不悦的散了!只留下闽王与愉亲王说话!
秦凤仪与顺王出宫时还有意要约架的样子,奈何康王死活拉着顺王,二皇子三皇子死活拽着秦凤仪,三皇子还一路送秦凤仪回了家,交给李镜看着他,三皇子与李镜道,“阿镜姐你可守着他,别叫他乱跑。今天吃了豹子胆,在御前同顺王叔打起来了,还挠了顺王爷满脸血道子,还要约架!这要是送了命,你可如何是好呢。”很担心万一秦凤仪有个好歹,阿镜姐要守寡啥的!
秦凤仪哼一声,“亏咱们以往的交情,你竟不知助我。”
三皇子道,“难不成,我还要与你一道打顺王叔不成?”
“不是说这个。”秦凤仪与三皇子道,“你也是个明是非,知对错的人,你说,我说的宗室的事,有没有道理,是不是对的?”
三皇子点头,“这倒是有理。只是我看几位藩王看你的眼神里都要喷火了。”
秦凤仪道,“管他们喷不喷火,你可得站我这边儿,知道不?”
三皇子反正一向在皇室在朝中也没几个朋友,他与秦凤仪倒是说得来,而且,三皇子是个犟性子,就宗室大比考成这样,三皇子虽则以后也是宗室之一,但依三皇子的性子,子孙后代若是这般没出息,该饿死就饿死算了!三皇子道,“是你说的在理,我才站你这边儿。你要说得不在理,我也就不站你这边儿的,跟咱们私交无干!”
反正,先拉个同伙是没差的。秦凤仪立刻眉开眼笑,拍拍三皇子的肩,夸三皇子,“我就知道三殿下是个有眼光有见识的人。”
“行了行了,跟你一道就是有眼光有见识,那不跟你一道呢?”
“没见识的瞎子呗。”秦凤仪大言不惭。
三皇子可算是认识秦凤仪了,三皇子心说,怪道清流们不喜欢秦凤仪,略要脸的,就受不了秦凤仪这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性子。好吧,这么说,好像自己也“不要脸”似的。三皇子心里吐槽了一回,未在秦家多坐,便辞了去。
李镜亲自送走三皇子,路上还道,“我得多谢三殿下了,哎,我们家这位的脾气,三殿下,你多帮我看着他点儿。”
三皇子道,“跟个猴儿似的,哪里看得住。”
李镜道,“你叫我阿镜姐,可不许说我家相公。”
三皇子道,“阿镜姐你这变的也够快的。”
李镜一笑,送走三皇子回头才问秦凤仪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凤仪与妻子向来无事相瞒的,便把御前的事同媳妇说了。秦凤仪说着就来火,道,“我还不是为他们着想,看一个个的那败家子的样儿。眼皮子浅的,就看得到每月那几两银子。要不是因为朝廷这么每月花银子养着,我看宗室且出不了这些废物!我略说一句实话,就一个个的把我当仇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李镜道,“我不是说宗室的事你不要多理么,你管宗室这些事做什么?”
“朝廷每年要在宗室身上支出几百万银子,国库都因此吃紧了。再者,话赶话说到了,我就说了。”秦凤仪道,“这可怎么了,明明这种养人跟养猪一样的养法就不对,还不叫人说了?”
李镜立刻道,“从今天开始,出门把侍卫一个不落全带身边,除了陛下那里,不准在外头吃饭,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你放心吧,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我下手!”
“当初一个柳大郎都敢下杀手,何况你动了宗室这么大的利益!”李镜正色道,“宗室的弊端,你以为别人不晓得吗?怕就是宗室自己心里也清楚明白!每年拨给宗室的银两,你以为能一分不差的分到那些无爵宗室手里,我告诉你,这些银子,自户部出来,就带着损耗呢,之后,到各地,先是藩王、国公、侯爵,一道一道的,凡过手之人,必要剥一层皮的,待到普通宗室手里,能有一半,这就是厚道藩王了。你觉着你革的是普通宗室的银两,错了,这是有爵宗室每年的一笔收入。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他们定要想办法弄死你的!朝廷那里不必担心,陛下想把这事办成,必然要个冲锋陷阵的!你眼下已经出了头,陛下必然要保下你!可你日常出行,必要谨慎小心,莫要被小人得逞!”
秦凤仪此方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个藩王一个个的都恨他恨的跟什么似的,秦凤仪感慨,“原来宗室也这般黑啊!”
“天下乌鸦一般黑。”李镜沉声道,“我说让你别趟这浑水,你不听我的。事已做了,话已说了。之后如何,你可有准备?”
秦凤仪眨巴眨巴那一双水波潋滟的大桃花眼,露出个懵懂的模样,他搔搔头,“这还要什么准备啊?他们要是想跟我辩,我也不怕他们,反正我是占理的,我一人顶他们十个。”
李镜摇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你一人顶十个,可宗室何止十人,宗室有十万人。”
“那要怎么办?你不是也说了,陛下会保我么?放心吧,我与陛下关系好,他一定不会看我倒灶的。”
“难道就坐以待毙?等着陛下救命?”
秦凤仪还真不是等人救命的性子,当初栾侍郎要压他一头,秦凤仪官儿不做都要找回场子。李镜都想从娘家那里借势,秦凤仪都没让,自己想的法子,借了宗室的势硬抗礼部和御史台。秦凤仪想着,这事的确不大妙啊,当初他没多想就干了,秦凤仪道,“眼下也只有岳父、我师父那里、还有些朋友那里能帮忙了。”
“就咱们这几家对抗宗室十万之众?不够。”
秦凤仪道,“这要再不够,我也真没法子了。”
“我有个法子。”
“快说!”秦凤仪一向很信服妻子的智慧。
“做事前不先想好,就知道横冲直撞,你跟野猪有什么差别?”李镜先说他一句,秦凤仪道,“那还是有差别的,野猪没我好看。”凑过去啾媳妇一记,秦凤仪笑着催道,“媳妇,快说,到底怎么着?”
“宗室不只是你看到的这些藩王、国公,事实上,今次来参加太后千秋宴的,不过百分之一罢了。宗室势力庞大,有十万之众,你想想,有藩王的地方便有宗室,有许多地方,已无王爵,却也依旧生活着许多一代代滋生出的宗室。倘真与这十万宗室结仇,就凭咱们几家,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李镜神色笃定,目光灼灼,正色道,“如果宗室好说话,陛下就不会绕这么个大圈子,先举行宗室大比,再给出实缺好处,才开口改制宗室了。可就是这样,宗室那里依旧不好说话。这世上,能对抗宗室的,只有清流。”
第219章 心胸
秦凤仪是个很有机变的人, 而且, 他胆子大,敢于任事。在这一点, 景安帝都很欣赏秦凤仪的锐气,但, 就政治素养而言,秦凤仪就是李镜说的,完全就是头横冲直撞的野猪。
秦凤仪缺少优秀政治家的两样最重要的素养:冷静、冷酷。
秦凤仪完全就是想起啥是啥, 就如同今日之事, 你问他, 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像宗室还怀疑秦凤仪与景安帝是君臣双簧连环扣的给他们设套儿呢。可实际上,景安帝也没料到秦凤仪在这个时间就把宗室改制的事呼噜噜的不挂打磕绊的全都说了。
好吧,这个时机也不坏。
像秦凤仪说的,他觉着要说,就说了。
这种“觉着”, 其实是一种很难解释明白的直觉,他认为时机到了,就说了。可以这么解释, 只是, 去问秦凤仪你为什么认为这是个好“时机”吧,他说的时候怕是根本没想到“时机”这回事。他就是想说,便说了。
这个“想”字, 便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时机。
秦凤仪在把握“时机”上有着一流的天分, 以至于连愉亲王都怀疑, 秦凤仪这是同景安帝商量好了的。
不然,秦凤仪又不是那不要命的性子,焉能突然间就敢把天捅个窟窿呢。
所以说,景安帝在这上头说冤也不冤,说不冤也有点冤。不过,秦凤仪这片赤子之心,景安帝是体会到了的。
这孩子,是真贴心啊!
故而,待三儿子回宫,景安帝还问了问三儿子秦凤仪如何了,三皇子道,“回家他就老实了,他怕媳妇,有阿镜姐管着他呢。”
景安帝:……
被媳妇管着的秦凤仪这时正在听媳妇面授机宜,原本,秦凤仪想着,清流啊,清流他也认识,他同科,都是去年的进士,清流中的清流,就是现在品阶都不高,方悦品阶最高,也不过从六品。
李镜道,“你那些同科不中用,我看卢尚书颇有风骨,你这样,先去程尚书那里,与程尚书说你今日之事。你不是说程尚书是赞同宗室改制之事么。程尚书与咱家有交情,你先去程尚书那里具体问一问宗室每年花销开支之事。然后,再去卢尚书那里,与他说一说宗室改制之事。”
“程叔叔那里倒没问题,咱家与程叔叔关系不一般,就是卢老头儿那里,他一向看我不顺眼。我去了,怕要碰钉子。”略思量一二,秦凤仪道,“不过,眼下也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放心吧,他一酸生,最怕人拿国家大义来说话,我试试看吧。“
在说话这方面,李镜是不担心秦凤仪的。李镜与秦凤仪道,“一般阁臣都是上午在内阁,这样,中午吃过饭,你先去户部,再去礼部、御史台、翰林院、最后往兵部郑老尚书那里走一趟,他是内阁首辅。”
秦凤仪应了。
秦凤仪在家吃的午饭,用过午饭他就骑马带着一大群侍卫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在户部,程尚书听秦凤仪说了宗室改制之事,程尚书吓一跳,低声问秦凤仪,“你全都说了?”
“嗯。就宗室大比那一榻糊涂的样儿,程叔叔你定也晓得的,我就说了。并不是全是银子的事,再这样养下去,可不就要养出一群废物么。”秦凤仪老实的说。
程尚书看秦凤仪的眼神,即似心疼又似欣慰,或是二者兼有。良久,程尚书感慨道,“你父亲有个好儿子啊。”
叫程尚书夸得,秦凤仪怪欢喜的,秦凤仪本不是个会谦逊的,不过,程尚书是长辈,这样夸他,秦凤仪虽高兴,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着该说,就说了。”
“世间该做的事何其多,又有几人肯做,几人敢做?”程尚书正色道,“我这上头,我亦不如凤仪你啊。”
“这您可就夸大了。您要是遇着今天的局面,一样会说的。我这也是想说就说了,说了后,又觉着,这回可是把宗室得罪惨了,我媳妇叫我过来跟程叔叔你打听一下近年来宗室开销的事。”秦凤仪道。
程尚书管着户部,早就整理的一清二楚,直接有确切数目给秦凤仪,秦凤仪一看之下都心惊肉跳,道,“这寻常宗室,一月都有六石米,现在一石米四两银子,六石就是二十四两,这也忒多了点儿吧,谁一个月能吃六石米啊。”
程尚书低声与秦凤仪说了这里头的缘故,原来,朝廷也不是老老实实的就给米六石,这里头还有折扣的,前些年陛下要打仗,为了省银子,普通宗室的六石米就打了半折,发到手上约摸三石不到的样子,而且,朝廷发的并非新米,而是陈米,但就是陈米,这样给,一人一月也得五六两银子左右。这寻常宗室都要这些银子,像一些有爵宗室,每月非但要有米粮,还要有俸银,这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宗室但凡赐爵,所赐者,除爵位外,亦要有相应的永业田。要知道,永业田是不纳粮税的。
程尚书叹道,“所以我说,再不改制,朝廷就要被宗室给吃垮了。”
秦凤仪是个实心肠的人,他虽然做官的时间短,却是有颗忧国忧民的心哪。说忧国忧民也过了些,秦凤仪主要是为皇帝陛下担心,因为与皇帝陛下关系好,秦凤仪出身商贾,算术一向不错,秦凤仪道,“再这么着,我看,陛下要给他们吃穷了。”
“谁说不是。”程尚书道,“宗室负担过重之事,即便你不说,我折子已是写好了的。你今日既说了,明日我就将折子递上去。”
秦凤仪原就要应一声好的,只是,如今他得他媳妇开导,很知道这些宗室是难得罪的。秦凤仪道,“反正眼下这雷我已是蹚了的,今天在御前,我与顺王爷还打了一架,宗室已是把我恨上了。我既已顶了雷,程叔叔,你看时机再跟进。我拿着这个,还得去礼部跑一趟,我与卢尚书以往虽有争执,那不过是为了差使上的事,我们彼此并无私怨,如今宗室改制的大事,礼部就是管着规矩礼数的,这事绕不开礼部,我得去问一问卢尚书的意思。”
程尚书一听就明白,秦凤仪这是要联合清流与宗室抗衡了。
程尚书政治素养亦是一流,程尚书看秦凤仪也不是个糊涂的,心下微微放心,与秦凤仪道,“你过去一趟也好,卢尚书是个清明人,只是性子执拗了些,实际上也是对事不对人。你去礼部后,不要忘了去兵部郑相那里说一说,内阁里,我必会为你说话。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抗下来的事。”
秦凤仪点头,拿了程尚书给他的数据资料便去了礼部。
卢尚书听说秦凤仪过来,根本没打算见他。
秦凤仪心说,个老卢头儿,还摆起谱来。要搁往日,你不见我,我还不见你呢!不过,秦凤仪知道这会儿不是耍性子的时候,既然老卢头儿不好见,他就先去见了栾侍郎。栾侍郎一看他也没好脸,秦凤仪虽是来求人,也没就低三下四,秦凤仪将手里的东西一递,道,“你先瞧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