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阳的抓周宴结束,就到了收茶的节气,秦凤仪还特意与媳妇说了一声,道,“茶山上收茶的事,若忙不过来,便多雇些人,茶不好错了节气,不然就不香了。”
“我晓得。”李镜轻声道,“只是,这好几座茶山呢,这得多少茶,能卖出去吗?”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秦凤仪还让罗朋去瓷窑那里走了一趟。
待秦凤仪把第一单的生意做完,时已进四月,海边的风季要来了。秦凤仪将大笔银子放在徽、晋两家银号里,然后,迎来了李钊方悦连带着一路同行的章李两位太医的家人,秦凤仪听说大舅兄和方悦到了,立刻就从南夷城的码头赶回府去。
两家人正在李镜的屋里说话,大公主、秦太太等人都在,秦凤仪欢喜的,进门先抱了抱大舅兄,又抱了抱方悦,狠狠的拍了方悦脊背两下,简直是眉开眼笑了,“怎么没提前打发人来说一声,我好出城迎你们。”
李钊笑,“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还要你亲迎?你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我们又不是不认得路,自己过来也一样!”
方悦笑,“是啊,路上正好看看,你吹得天花乱坠的南夷到底什么样?”
秦凤仪道,“哪里是吹牛,本来就是山好水好的好地方!”
李钊笑,“是比想像中的要好。”
秦凤仪得意,“我说吧。”
李镜笑道,“你们男人要说话便去书房,我们女人家也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
秦凤仪道,“我再稀罕稀罕寿哥儿,寿哥儿还记得姑丈不?”寿哥儿两岁多了,秦凤仪他们离京已是半年有余,哪里还记得,不过,寿哥儿打小儿就很有审美的人,当下小嘴儿一张,甜甜的叫了声,“姑丈!”
秦凤仪大乐,抱起寿哥儿亲了两口。又看过大妞妞,还道,“先时生下来特像阿悦,现在比你爹可好看多了。”摸摸大妞妞的小脸儿,大妞妞是女孩子,其实,只比大阳大两个月,说话却是比大阳伶俐百倍,而且,说话小大人儿一般,大妞妞奶声奶气的说,“我爹也好看!”逗得大人们一阵笑,秦凤仪喜欢孩子,亲香过一回,又与崔氏和囡囡师妹打过招呼,这才叫了李钊、方悦去书房说话。
秦凤仪的书房颇是宽敞,他批阅藩地的一些文书经常在书房,令揽月上过茶,便打发揽月出去了。秦凤仪茶都不待喝一口,便一脸显摆道,“如何,南夷不错吧?”
方悦道,“还真是,我们入南夷后都是慢行,这里多是水路,虽则有些码头破旧了,现下都有匠人和农人在修整或是新建。路上也多有来往商队,还有在修路的农人。你先时在信上说要修路,这不会就开始了吧?”
秦凤仪得意,“自然是开始了,修路的事儿可不能拖。一月底,招商就结束了。你们来得巧,正好与我一道斟酌建城的事,哎,这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哪。现在修路,人才还够用。一旦修城,没个把稳的人主持,我是真不放心哪。”
李钊方悦皆面露惊色,秦凤仪这效率真不是一般的,原本他俩在路上预计,今年底这路能开修,便是快的了。不过,路上见着不少人在修路,二人也知道,秦凤仪这路已是提前修了。没想到,人家城也要开建了。
李镜问,“建城的事都筹备好了?”
“图纸已是出来了。”秦凤仪拿出来给二人看,一座小城,并不是城小,而是秦凤仪既是要建王城,起码是州城一个级别的,这城在州城里,算是小的。但,图纸上面画的极是详细,连带着秦凤仪的王府、公主府、巡抚府、知府、将军府,都有标注,另则就是两座庙,一座是海神娘娘的庙,南夷临海,人们信奉海神娘娘,另一座是凤凰大神的庙,方悦与土人打过交道,知道土人信奉的是凤凰大神。再者,就是几个坊区,有官员住的坊区,有平民住的坊区,交易市集的坊区等等、还有城内驻兵的位置,城开九门,颇是周详。
二人便出身不凡,且一人为状元一人为传胪,但就建城之事,便是在朝也没见过的。到秦凤仪这里,却是见个正着,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一座城池的修建,饶是以二人心志,也不由心潮起伏,一时看入了神。
三人当天一直畅谈到天黑入夜,李镜着人来催了好几回,三人方意犹未尽的散了。
待第二日,秦凤仪半点儿没闲着,把大舅兄与方悦介绍给了现下的手下臣子们,秦凤仪以为他们得以属官的方式调过来呢,没想到,俩人都是辞了官的。待知其间内情,秦凤仪翻了两个白眼,正色道,“大舅兄,阿悦,你们只管跟着我!以后你们就能知道,咱们一起做的事业,比在那狗屁京城强百倍!”
李钊方悦原本最想不透的就是,秦凤仪哪里来的银子建新城,但,此二人马上就有些个明白了。因为,他们很快就收到了淮商、浙商两家银号送的厚礼,这两家银号送他们厚礼不为什么,就为了能亲见亲王殿下,给亲王殿下送礼来着!
李钊方悦都是大族出身,自然知晓这些银号的实力,想着,这还是头一回见着银号哭着喊着给谁送礼的。这两家是得罪了秦凤仪,还是想从秦凤仪这里得到什么莫大的好处啊!
而且,这回,这两家送的不是寻常的东西,李钊能为他们传话,皆是因为这两家道,“先时,分号的掌柜是个瞎子,误了银号的大事,如今听闻殿下要建新城,我等虽商贾,亦有为殿下犬马之心,更想为殿下新城尽一份心力,我等愿意给殿下捐百丈城墙!”
秦凤仪这新城还没建呢,就有捐城墙的了。
李钊想,秦凤仪这新城还真不愁了。
第287章 南夷织造局
关于秦凤仪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淮、浙两家银号, 当然, 人家银号的大名不叫淮商银号、浙商银号,淮商银号叫广丰隆, 浙商银号为保恒昌, 包括晋、徽两家银号, 也各有大名。只是, 这年头做生意,当然,什么年头做生意、做事业都讲究抱团,譬如各地商人也有商人行会,秦老爷当年就做过盐商行会的会长来着。
按理, 秦凤仪生在扬州,浙商银号还罢了, 淮商银号, 这完全就是他半个老乡啊。就是淮商银号的东家,也是老牌盐商起的家,与秦老爷还熟哩。结果,秦凤仪对这两家银号拒而不见, 并非一日。
要说这两家银号哪里得罪了他, 就是跟秦老爷打听, 秦老爷这一路随秦凤仪自京城到南夷的人, 都不一定晓得,两家是哪里惹秦凤仪不痛快了。
这事儿吧,估计只有秦凤仪自己清楚。
要说这两家哪里得罪他, 也就是秦凤仪自徽州宣布他的建城大计后,这两家没与他一道南下罢了。当时,随秦凤仪一道南下的是晋、徽两家银号,由此,秦凤仪多觉淮、浙两家没眼光,无他,他可是在扬州城长大的,他的本事,晋、徽两家离得远,不一定晓得,但淮、浙两家肯定晓得吧。秦凤仪都说建一座新城,秦凤仪都怀疑这两家银号是不是脑子不够使,就是南夷偏僻些,建城也不是小事,有的是钱赚,基本上钱都撂地上,就差弯腰捡了,结果,这俩银号竟不跟他一道来南夷。于是,这两家在秦凤仪眼里就成了没眼光,不机伶的代表了。
两家人也只是晚徽晋两家银号一步到的南夷,结果,就是这一步先机之失,亲王殿下修路、修码头的差使,便是让这两家帮着跑腿儿,什么,招商的一百家商贾的资质审核啊,还有便是所有亲王殿下的一应银钱往来,都是由这两家出面,中标的商贾们去取亲王殿下给的两成预付款,包搬商贾们各人要付的保证款项,都是这两家出面。
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他们银号都是有些个家底的,但又有哪家银号能为衙门效犬马之劳,何况,还是这样的大事。而且,事情有一便有二,要知道,别个衙门的主官,都是念书出身。当然,亲王殿下的学问也是一等一的,还是探花哩。但,亲王殿下少时是在商贾之家长大的,故而,亲王殿下行事,便不与别个官员同。亲王殿下愿意用银号进行工程结算!
这是怎样的福音!
这福音比起亲王殿下建城,对于银号一行,都有更伟大的意义。
正是因为亲王殿下用徽、晋两家银号来结算修路和修码头的工程银子,才让淮、浙两家银号决定,要为亲王殿下捐百丈城墙!
尤其是,听说,近来闽王殿下又有一笔巨资存入了两家银号。
这下子,淮、浙两家完全是坐不住了!
城墙说捐就捐了,而且,求的是殿下的大舅兄,京里景川侯爷的嫡长子,李钊李大人。
李钊是刚到,他不解秦凤仪与这两家银号是哪里不对付,但,百丈城墙不是个小数字,李钊便代他们同秦凤仪说了一声,秦凤仪微微一笑,道,“算他们还算明白,既求到大舅兄你这里,我自然要给你面子的。”
“行了行了,别尽说这巧话,你不必看我面子,倒是我看他们不像不懂事的。广丰隆据说是淮商的本钱,他们在外更是以你的同乡自居,如何就得罪你了?”李钊不禁问了一句。
秦凤仪道,“他们也得罪不着我,只是当初我在徽州时说起建城之志向,相随者唯徽、晋两家银号,且一路在我这里颇多尽心孝敬。凡事自然有个先来后到,总不能因着他们是淮商的本钱,他们一到,我便另眼相待,岂不令徽、晋两家寒心。做人做事都没这么办的,再者,他们乍一过来,就要来给我请安。我与他们并无交情,他们来做生意,我南夷城欢迎。至于其他,我知道他们是想在我这里效力,可我先时跟他们不熟,他们刚来南夷城,急火火的就要过来给我效力,就是朝廷用人,还得再上查三代下问五亲呢,我也不能不谨慎,自然要看看他们的为人、能力、心是不是虔诚,是吧?”
李钊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就是因为这两家没从徽州便跟他过来。李钊一乐,“别说,你这法子倒是不错。”用两家冷两家,而且,秦凤仪冷的有理有据,这么一冷,就冷出百丈城墙来。
秦凤仪便应了见淮、浙两家银号东家的事,秦凤仪私下还与媳妇说呢,“还做银号买卖呢,蠢才。送礼都讲究个投其所好呢,这会儿才想起捐百丈城墙,早干什么去了。”
李镜道,“别说,这些干银号的,还真有钱。百丈城墙也得十几万银子了吧?”
“他们做的是钱的生意。”秦凤仪道,“这不过是敲门砖罢了。我现在也是堂堂亲王,若是叫他们随便花个万儿八千的礼便见着,他们面儿上恭敬,私下该笑我没见识了。”
“这回他们必能长个记性,添几分谨慎恭敬。”李镜道,“对了,你先时不是让大哥找几个烧瓷的匠人,还有几个懂种茶的来吗?大哥都带来了,大嫂昨儿把人给我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秦凤仪道,“我想着,让大哥带着冯将军,往西边儿去走一走。”
“这是何故,莫不是让大哥去管着窑场?”
“就这么一个窑场,够干什么,便是日夜不停工,烧的那些个粗瓷,一趟就卖完了。咱们有一处大茶园在义安敬州,我以往观古籍,这两地以前是有窑厂的,带着那几个烧瓷的师傅去看看,再者,咱们的茶园,也让懂行的茶农瞧瞧咱们在这两地的茶园,看看怎么管理,今春的茶,我吃着就比去岁的好。”秦凤仪道,“看看哪里还能再开窑场,若能再寻三五个这样的窑场就好了。让冯将军带上五百人马跟着,也是让冯将军看一看往西去闽地的地形。”
李镜道,“你这是——”
“义安与敬州都是沟通闽地的重镇,这两地的知州也过来请安了,可我毕竟不知其为人,不能心里没数啊。原当我亲去,只是眼下新城这一摊子,我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得。就让大哥代我去吧,他一向为人细致。冯将军也是个能做事的,便让他二人带队前去,也让大哥与冯将军熟一熟。”秦凤仪道。
李镜与他道,“冯将军一走,他手下的兵谁来带?”
秦凤仪想了想,“我让冯将军荐个副将暂代吧。”
李镜点点头,想来也无可再嘱咐秦凤仪的地方了。秦凤仪道,“大哥先去义安,便让阿悦管管蚕桑这一块儿吧。咱们南夷的丝价较之去岁涨了五成,就这样,还供不应求。什么东西,利益大了,便趋之若鹜,农人现在恨不能不耕田,只养蚕去了。农耕是固国之本,这是往大里说,往小里说,咱们这里本虽则地方大,人也少,虽则商贾来钱快,但是,只有耕种,才能让农人有归属感。何况,商贾事毕竟有风险,老实巴交的农人,现在看丝涨钱,都在地里种桑树,可一旦丝价降下来,再想改耕地,可就不好改了。”
李镜道,“这话很是。只是,这原应是各县的责任,让阿悦怎么管。”
“让他去想个劝农耕的法子,还有,我们这里,太原始了,会蚕桑,会缫丝,但是,懂织锦织绸的人,就太少。”秦凤仪有些发愁,道,“可这自来做买卖,卖丝能卖几个钱,到底还是丝绸利更大。只是,便是咱们南夷城,也没个织锦的高手,都是最简单的那种单色平绸,而且,论质地,远不及湖绸。要是我来办这事,必然要往外请个懂纺织的高手来。只是,这样的人,也不是好找的。且,这事也不能我亲自去做,多少大事还忙不过来呢。”
李镜微微沉吟,一笑道,“我倒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唉哟,我的乖乖,这还有要不要的,只管说来就是。”
李镜道,“你说的路子是对的,海上那事儿,咱们偷偷干了一回,我看茶丝瓷这三样,都是不愁卖的。单卖丝就太便宜了,的确是要请个高手来,非便是会织锦,而且,还要懂得织机上的事。不然,那么大织机,怎么运过来啊?何况,运织机也太着眼了些,不如请个懂得造织机的匠人来。这样的人,虽是不好请,也不是请不到,只是,难免要出大价钱!”
“你知道我的,我还怕出银子不成。”
“可去江宁织造局请人。”李镜道。
“江宁织造一向是供给皇家的,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多为那人腹心,我有此举,他们定要上禀的。”
“这不是我说你,你何必拘泥这个。难不成,咱们在南夷的事,就没人上禀了?不说别个,就这南夷城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各怀居心之人呢。”李镜道,“关键是,这人能不能请得来?你以为,你现在是亲王了,织造局就会给你面子?”
秦凤仪略一思量,问媳妇,“要出多少银子呢?”
“现下不用拿真金白银,江宁织造陈家与方家交好,以前我记得你说过,方灏家便有绸缎庄,还有好几台纺织的机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