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石头与水
时间:2018-01-26 15:48:17

  “他还不好战?”平琳道,“这才就藩四年,大战便有四五次,小战更是不计了。当年在京时,便爱打架。爹,这不是我偏颇,如今太平盛世,镇南王有穷兵黩武了。”
  “你这话说的,桂信之地,本就是镇南王的封地,先时山蛮窃居此地,难不成,镇南王就一直坐视不理?”平郡王一向眼光卓著,偏生有这么个蠢儿子,却又不能不教导于他,不然,只怕会一蠢再蠢。平郡王缓声道,“你说镇南王穷兵黩武,我问你,他穷谁的兵了?难道是请求朝廷调兵,还是劳民伤财了?这几年战事下来,南夷兵损耗不过七八千人而已,何况,便是粮草都未请朝廷调拨,朝廷无非就是给南夷兵配上兵械罢了,其他的事,都是南夷自筹。阿琳,朝中六部,有哪一部因南夷战事说镇南王穷兵黩武了?便是御史台都不敢这样说。”
  “爹,可我就是不明白,就拿镇南王征桂地来说,好几万大军,这一路,人吃马嚼,这得多少抛费啊。若悉数由南夷自筹粮草,这可不是小数目,南夷得多少钱哪。”平琳显然也细琢磨过南夷战事的。
  平郡王道,“我听闻,镇南王每餐用膳,也不过六菜一汤。他但有征战,向来与将士同食,将士吃什么,他便吃什么,连王府的厨子都不带一个的。阿琳,你可能做到?”
  平琳道,“倘儿子随军,自然也是如此。”
  “你呀,你就嘴硬吧。”平郡王道,“你在柳枝巷里刚纳了个外室,以为我不知道呢。”
  平琳面儿上一窘,道,“爹,那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所以,你就别眼红人家南夷有多少钱了。镇南王亲王之尊,身边除了王妃,半个姬妾都无。而且,殿下行止从无奢侈,手里有银子就用在百姓与将士身上,所以,才有今日大功啊。”平郡王不吝赞美道。
  “听爹你说的,我都以为您说的不是镇南王,是圣人哪。”
  平郡王脸色一凛,语气却是舒缓的,“我这话,你兴许不爱听。阿琳,且不论殿下的出身,便是从人品本领上,他亦胜你远矣。”
  平琳急道,“我自不能与他比,这我早晓得的。”复低声道,“爹,你不晓得,陛下待镇南王极厚,远胜诸皇子。”
  “我也不是为了大殿下。可爹你想想,柳王妃之事,纵咱们自知清白,可镇南王能不怨恨平家么?能不怨恨大姐姐吗?”平琳道。
  平郡王看四儿子一幅神秘兮兮又推心置腹的模样,心下一声叹,淡淡道,“阿琳,只有你会说这种话,镇南王绝不会说这种话的。我读史书,东汉末年,三国分立,魏吴乃对立之国。魏武帝都会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可见对吴王孙权的欣赏。你乃堂堂男儿,为何总是将眼睛放在这些事情上。”平郡王摆摆手,“你去吧,好生想一想我的话,想明白,是你的福。”
  平琳自从挨了他爹的一顿家法,就很怕哪里不小心把老爷子惹毛,当下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退下去了。
  平郡王直叹气,人自是有亲疏,难道平郡王不盼着大皇子好吗?可人家镇南王平定南夷后,又开始关注云贵、吐蕃了,这里还在琢磨着先时旧事呢?旧事已然如此,再忌讳又能如何!正经该拿出皇长子的气派与风度来,而不是纠结于这些个旧年往事。
  偏生平郡王这做外公的不好多说,毕竟,大皇子是皇室长子,凡事自有陛下做主。只是,每看到大皇子心胸不广,眼光偏狭,平郡王也不禁叹气,想着柳王妃虽过世的早,却是这样的有福,有这样有本事的儿子,还怕没有日后的尊荣么?
  但曾经那一段过往,平郡王心中未尝没有犹疑。
  只是,平郡王何等老辣之人,当今正当盛年,再如何也到不了四儿子那危言耸听的地步。
  平郡王有一点烦忧,景安帝却正是含饴弄孙,景安帝一向喜欢大阳。除了大阳很会说甜言蜜语讨人喜欢这一点外,主要也是大阳不在身边,并不能常见,故而,大阳一来京城,景安帝总会抽出些时间同大阳玩儿。
  这一日,大阳就说了,“祖父,我听说你有两只凤凰鸟,是不是真的?”
  景安帝笑问,“你听谁说祖父有凤凰鸟的?”大阳还是个孩子,又天性纯真,就是要什么东西,直接便说了,不会问出“是不是真的”这样的话来。
  大阳眼珠转一转,想到他爹的交待,大阳道,“祖父,我能叫我爹陪我一起来看凤凰鸟么?”
  景安帝哈哈一笑,顿时明白了,“原来是你爹交待你的啊。”天下也只有秦凤仪有这样大的好奇心了。
  “嗯。”大阳看瞒不过去,便实话说了,“我爹可想来看祖父的凤凰鸟了,他叫我帮他问问祖父,能不能过来看。”
  “他怎么不自己问啊?”
  “我爹说,嗯,他说,他脸没我脸大。”大阳想了想,奶声奶气道。逗的景安帝大乐,景安帝笑,“应该是说,他面子没你面子大吧。”
  “嗯,可是面子,不就是脸的意思吗?”大阳道。
  “是。大阳可真聪明。”景安帝笑赞孙子一句。
  大阳问,“祖父,那我爹能来看凤凰鸟吗?”
  “叫他来吧。”景安帝爽快道。
  大阳见祖父应了,心下十分高兴,景安帝叮嘱大阳,“回去就跟你爹说,是祖父邀请大阳过来看凤凰鸟,你爹是陪你来的。”景安帝还是很顾及秦凤仪的面子的。
  “嗯嗯!”
  大阳办好他爹交待的事,晚上回家就跟他爹说了,“祖父请我去看凤凰鸟,爹,明儿你陪我去啊。”
  秦凤仪还不晓得儿子说漏馅了,见儿子如此能干,果然把事情搞定,抱儿子亲两口,“我大阳就是能干,明儿爹就陪你去看。”
  大阳对凤凰鸟兴趣不大,点点头,“好吧。”
  秦凤仪则是第二日早早起床,顺便把儿子打扮的油光水滑的,然后,便扛着儿子进宫看凤凰鸟去了。秦凤仪一向有些孩子性情,不然,他不能好奇凤凰鸟好奇这么些时候,到了京城还要借儿子的嘴进宫看一看凤凰鸟到底啥样。虽然桂安抚使说了,不是腾云驾雾的凤凰样,但秦凤仪还想过,如今特别好看,说什么他也要去云南弄两只自己养。结果,一进珍禽园就见到了景安帝,秦凤仪那叫一个扫兴哟,景安帝笑,“过来,给你看看朕的凤凰鸟。”
  秦凤仪主要是太好奇了,凤凰鸟啥样哩。他只当景安帝不存在,过去看向养在园中的两只……五彩鸡……秦凤仪忍不住嘲笑了景安帝一回,道,“什么凤凰鸟啊,这叫五彩鸡,南夷也有的。我在南夷巡视时还吃过呢。”
  大阳立刻问,“爹,好吃不?”
  “吊出的汤鲜极了。”秦凤仪道。
  景安帝笑着吩咐,“那就拿这两只吊了汤给大阳喝吧。”
  秦凤仪还以为景安帝必要羞恼呢,景安帝道,“原本云南土司进上时也没说这是凤凰,朕猜着便该是山中野味儿,只是不晓得能不能吃,况长得不错,便养起来了。说来,很不比你那一百匹马实惠。”
  “都是矮脚马,不过,聊胜于无。”珍禽园里不少稀罕的鸟类,大阳爱跟景安帝在一处,他有许多不认得,便叽叽喳喳的问起祖父,这是什么鸟,那是什么鸟来。秦凤仪则去珍禽园旁边的园子里看了一回大白,大白养在御园里,越发的油光水滑了,那大肥屁股,跑起来一颤一颤的。
  秦凤仪笑着招呼大白过来,大白似乎还记得秦凤仪身上的气味,还拿头拱了拱秦凤仪,秦凤仪拿干草喂他,拍拍他的脖子,大白便低头优雅的吃起草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问:大白,难道你不恨这个人类么?若不是他,你还在山林中悠游自在的生活哪!
  大白:我干嘛恨啊,这是我的恩人哪。自从遇到了恩人,我从此便不愁吃不愁喝,过上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服侍大爷生活啊~
  小剧场2:
  凤凰鸟:死不瞑目!
 
 
第375章 来日再见
  大阳回家跟他娘显摆, “娘,我今天喝了凤凰汤。”
  他娘看他爹一眼,心说, 不知道的你把你爹炖了呢。李镜问, “不是去看凤凰鸟了么。”
  想到景安帝竟然眼瘸的把两只五彩鸡养在珍禽园这么久, 秦凤仪一脸兴灾乐祸, 抖着腿,摆摆手道,“什么凤凰鸟啊, 就是咱们南夷的五彩鸡, 那鸡生在山里,尾羽拖的老长,还五彩斑斓的, 其实, 还不如孔雀好看。不过, 吊汤极鲜的。我巡视南夷时吃过, 今天大阳也尝了尝。”
  大阳点头,“香!”
  秦凤仪摸摸儿子的大头,道,“赶明儿咱们回南夷,爹还叫人做给你吃。”
  大阳问,“娘,我妹呢?”大阳时常进宫跟景安帝玩儿,还会到裴太后那里去, 大美则多是跟她娘在一处。李镜道,“去你外祖家玩儿了。”
  大阳登时坐不住了,道,“那我也去外祖家找阿寿哥玩儿。”
  “去吧。”秦凤仪召来心腹侍卫,送大阳过去。
  秦凤仪与妻子商量回南夷的事,李镜道,“我算着,咱们也该回了。只是,走之前你再辞一辞方阁老去。”
  “我晓得。”秦凤仪道,“亲戚朋友的,都要说一声。”
  秦凤仪这里想着回南夷的事,户部程尚书却是对开采金银矿的事很上心,哪怕景安帝说了,那几处矿藏,怕不是什么富矿。程尚书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这种民间俚语都出来了,可见程尚书对此事之热衷,程尚书道,“何况,这金银矿的位置,山蛮们怕是已知晓,倘朝廷不开采,若有些不守规矩的山蛮偷偷开采,岂不养大了他们的心。”
  景安帝道,“镇南王那里人手不够,他还想哪里迁些人过去呢。如何能腾出人手来开采金银矿。”若是别个地盘儿,不过景安帝一句话的事,但秦凤仪不同,他要是拒不合作,景安帝也实在拿他没办法。
  程尚书道,“事在人为。”
  景安帝便道,“那这事,朕便交给爱卿了。”
  程尚书:……
  程尚书找了个时间过去拜访镇南王,秦凤仪一听说程尚书到了,立刻跟媳妇说,“就说我不在啊。”
  李镜拍他一记,“少来这套,程大人说不得有要紧事。”
  “能有什么要紧事啊,我与你说,程尚书就是个钱串子,肯定是为银子的事来的。”秦凤仪道,“去岁见他一次,叫我损失上百万。我可不见他了。”
  李镜好笑,“你不见,那就没事了。别掩耳盗铃了,去看看,到底程尚书有什么事?”
  “金银矿的事,我不用去也知道。”秦凤仪换了个躺姿,改趴着了,“给我捏捏肩,捶捶腰。”李镜给他屁股一下子,问他,“金银矿什么事?”
  “就是先时山蛮占的金银矿。”秦凤仪道,“我去瞧过了,要开采可不容易。”
  李镜道,“莫不是陛下有开采的意思。”
  “我早说了,朝廷爱采就采呗,反正,咱们南夷没那多余的闲人。”秦凤仪道,“不是我说,有采金矿费的那事,还不如多做几趟生意来钱快呢。”
  李镜问,“是不是户部不大宽裕?”
  “户部何时宽裕过。”秦凤仪道。
  外头侍女又来问了一回,李镜拍拍丈夫的腰,道,“程尚书都主动过来了,你就去见见呗。”
  “不见不见。”秦凤仪道,“这做人哪,不能忒好说话。”
  李镜实在拿秦凤仪没法,秦凤仪要是拿定主意,那是神人都劝不过来的。于是,第一次上门,程尚书无功而返,人都没见着。
  京城素来没有秘密,故而,一时间就传开了,都晓得户部程尚书在镇南王这里吃了闭门羹。据说,还有一回,明明俩人走了个对头,结果,镇南王一看前头是程尚书的轿子,立刻打马调头,跑的远远的,根本不见程尚书。
  程尚书也非凡人哪,他再去愉王府直接就不走了。
  李镜见不得秦凤仪这藏头缩尾的窝囊相,道,“你是藩王,他是尚书,有事说事,怕他什么啊!看这样儿!”把秦凤仪撵去见程尚书。
  秦凤仪也觉着,程尚书如此契而不舍,他不能再躲着了。不然,传出去,不知底理的还得以为他做了什么心虚的事了。于是,秦凤仪打扮一番就去见了程尚书。秦凤仪到时,程尚书正闭目养神,听到响动,程尚书缓缓睁开双眸,见是秦凤仪终肯露面,起身见了一礼。秦凤仪摆摆手,“不必多礼,我真是愁的没法啊。”
  程尚书笑道,“臣就是来为殿下解忧的。”
  “你别说这话,我见你就肉疼。”秦凤仪道,“金银矿的事我早跟陛下说了,朝廷爱采就采,但我们南夷没有采矿民夫的。我们那里,山高林密,人口稀少,我说让陛下帮我迁些百姓过去,他都不肯,哪里有人能采矿啊。”
  程尚书听了秦凤仪这一通抱怨,不好对天家父子之事多言,何况,他深知秦凤仪的性情,倘是他偏着陛下说,秦凤仪必然翻脸,这开矿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倘是偏着秦凤仪说,程尚书觉着,也不大好。于是,程尚书只说开矿的事,程尚书道,“不让殿下白出力,殿下得三,朝廷得七,如何?”
  秦凤仪道,“我是真的兴趣不大,朝廷还缺那几两银子不成?”
  程尚书叹道,“每年进项是不少,只是,花银子的地方也多呢。千头万绪的,哪年每年多增一百两银子,也能多干一百两银子的事呢。殿下就当为百姓,操劳一回吧。何况,金矿摆在那里,殿下自然看不上那几两银子,但倘有心人知道,倘是偷偷开采,岂不是要再生事端。”
  秦凤仪道,“那你说说,哪里来的人手?”
  程尚书道,“论理,百姓们每年都有四十天徭役。”
  “这你甭想,我修桥铺路都鲜少征调民伕。”秦凤仪立刻摆手,“难道我不晓得征调民伕省钱?只是,百姓们够苦的了,就少打他们的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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