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石头与水
时间:2018-01-26 15:48:17

  秦凤仪忙问罗朋可吃过午饭,罗朋笑,“有婶子在,还能饿着我不成。”
  俩人见面,十分欢喜。
  如果说秦凤仪在扬州城还有个同龄好朋友的话,就是罗朋了。罗朋比秦凤仪年长两岁,不同于秦凤仪这大纨绔,罗朋早早的就在自家铺子里帮着做事了。俩人时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秦凤仪请了罗朋去自己院里说话。
  罗朋道,“我回来后,听说了你的喜事。刚也听婶子说了,你去方家拜师,可还顺遂?”
  “我这大咧咧的说拜师,原就没打算能成。”丫环捧上茶,秦凤仪先递给罗朋,秦凤仪道,“师不师的,有什么要紧。我是想着,我这念书,得有个请教的人。拜师的事,虽则方爷爷没应,不过,我说了,要是有什么书本上不明白的,想过去请教,方爷爷一口就应了。”
  秦凤仪道,“只要他肯指点我,师徒只是个名分。再者,眼下我秀才都没考出来,方爷爷想多看看我的本事,也是人之常情。”
  罗朋点头,笑道,“咱们小时候念书,我是一看那些书就头疼,天生不是那块料。你小时候,成天逃学,背书啥的,从不比方灏差。要我说,你收收心,考个功名,以后成亲,面儿上也好看。”
  “是啊,这次到京城,我也长了很多见识。”秦凤仪道,“要早知要娶阿镜妹妹,我一早就用功了。”
  罗朋哈哈一笑,他是罗家庶出,小时候念书,完全没有那根筋,就与差生秦凤仪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俩人双双辍学。罗朋去跟着铺子里管事学做生意,秦凤仪依旧做着大纨绔。俩人自小到大的交情,罗朋道,“我有个朋友,在关外行商,我弄了两匣子关外参,成色不错,给你带了一匣子来,还有些鹿葺啥的。你要念书,多补一补。”
  “这个好这个好,我是得多补补。”秦凤仪道,“要不是为了娶媳妇,哎——”
  罗朋看他那苦恼模样,又是一阵笑。
  罗朋念书不成,做事则是精明能干,今天是特意过来瞧秦凤仪的,看秦凤仪都好,他铺子里事多,未多留便告辞了。秦凤仪送了罗朋出去,道,“罗大哥,我带了些京城土物,是送甜井胡同,还是送你家?”甜井胡同是罗朋的自己置的私宅。
  罗朋道,“送我家吧。”
  俩人又在门口说回话,罗朋回去做事,秦凤仪则回房念书。
  秦凤仪在家背了几日书,就不在家背了,他每天吃过早饭就去方家背书,待下午天色将晚吃晚饭时才回家。秦凤仪与方阁老道,“我在家不成。我娘心疼我心疼的紧,一会儿打发丫环给我送燕窝,一会儿给我送鸡汤的,叫我不能专心。方爷爷,我到你家来。你家有没有清静又不怕吵的地方,我就过来背书,你们谁都不用理会我。”
  方阁老笑,“朗朗书声,最是好听。你就在我家花园里背吧,那里有亭子有敞轩,都随你用,现下秋风送爽,在园中背书最好。”
  秦凤仪就这么每天来往方阁老这里背书,把方家南院大奶奶给眼红的,直说自己儿子,“咱们与阁老叔叔,可是正经血亲。你也是念书的,如何不过去念?”
  方灏郁闷的,“我没秦凤仪脸皮厚!”
 
 
第61章 上进中的凤凰~
  在方灏看来, 秦凤仪真不是一般的脸皮厚,人家阁老又没收你为徒,明明是拒绝你了, 好这样上赶着到人家去哇啦哇啦背书的, 扰了人家一府的清静, 多讨厌啊。
  偏生那个讨厌的家伙似乎一点儿都不觉自己讨厌,方灏去过阁老府好几遭,明明都在那家伙跟前, 那家伙就跟瞎子似的,竟然看不到他, 只知道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背书。那目中无人的鬼样子, 比以前更加讨人厌了。
  方家大奶奶可是不这样认为的,方大奶奶道, “我说你, 要那虚面子做甚!他一个外人还过去呢,你是咱们方家正经小爷, 如何就去不得了?以前族长大伯在京城,离得远, 咱们想孝敬都不能。今好容易族长大伯回来了, 应该多加亲近才是。尤其是你,我的儿,别说人家秦凤凰脸皮厚,族长大伯当年可是状元出身,那不是一般的学识啊。阿灏啊, 你平常也常去请教学里先生,可那些先生的学问,又怎能与族长大伯相比呢。你只管去,老人家就喜欢你们这些上进的孩子。”
  方灏要是不去,他娘就施展唠叨大法,方灏实在没法,他是个脸皮薄的,不好直接求方阁老,虽然礼法上是同族,其实血缘已是有些远了。再加上方灏有些个拘谨,好在,他与方悦关系不错,就与方悦说了,方灏道,“阿悦哥,大祖父原是回乡休养的,按理,不该总过来是叫大祖父费神。可我娘,见着秦凤仪过来念书,成天的念叨我,我是没法子了。阿悦哥,我能来不?”
  方悦笑道,“你要不嫌阿凤吵,只管过来。他嗓门真正好,每天一早过来背书,一背一天,嗓门还是那么清亮。”
  方灏道,“他早就那大嗓门,现在还好些了,小时候嗓门更大。我们一道上学,他总不写先生留的课业,先生拿戒尺敲他手心,刚打一下,他就嚎得全书院都不得清静。后来学得贼了,只要先生一抄戒尺,还没打,他就先嚎得惊天动地。”
  方悦直笑,“阿凤现在可用功了,他一过来,我都觉着专心许多,你也来,咱们正好一道。明年你们也可一并秀才试,后年秋闱,咱们若能一起,也是族里的佳话不是。”
  方灏笑,“阿悦哥,那我下午就来。中午回去跟我娘说,我娘一准儿高兴。”
  多了个一道背书的方灏,秦凤仪背书背得更起劲了,他当真是极擅背书的,把诗易两本背完,也不过半月而已。这两本背过,秦凤仪又问方阁老要背什么,方阁老这些天没少听他背诵,问,“背得挺熟,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么?”
  秦凤仪大声道,“不明白。”
  方阁老:……不明白咋还这样理直气壮哩~方阁老只好给他通篇讲一讲,这一讲诗易,才发现,四书秦凤仪也背得挺熟,也完全不通啊。方阁老都说,“亏你也算上过学的。”
  秦凤仪赔笑,给方阁老端茶递水的服侍一回,道,“方爷爷,浪子回头金不换,金不换。”
  要不是秦凤仪背书用功,方阁老真不愿意教他,说基础太差还是轻的,根本没有基础啊。方阁老通篇给他讲过,又寻了几本带有注释的书给秦凤仪看,秦凤仪是真的用功,他用功太过,头发一把一把的掉,秦凤仪吓得,唯恐自己变秃头,阿镜妹妹又是个好色的,万一看他美貌值有所下降,变心可怎么办。于是,秦凤仪叫家里去药铺买来何首乌,隔三差五的要喝首乌汤,他还特意注重容貌保养,每天把头脸打扮得光鲜亮丽,什么他娘惯用的珍珠膏、润肤脂啥的,他也坚持每天用,好保持那盖世容颜。
  好在秦家有钱,秦太太秦老爷又是个极心疼儿子的,看儿子这般用功,每天一只老母鸡炖汤外,更是燕窝雪蛤不断,啥滋补就吃啥,把秦凤仪补得红光满面,更加耀眼三分。
  秦凤仪便是去平珍那里画画,也要带着书本去的,他念书,平珍作画。秦凤仪这般用功,便是小郡主出来,他也没空与小郡主说话。说来,也就秦凤仪这没眼色的,不然,依小郡主的身份,不要说小郡主特意出来找着你说话,便是没这机会的人,还要创造这样的机会来巴结呢。偏秦凤仪不一样,小郡主特意寻他说话,他都一句“我得念书,你别扰我”把人打发了。至于小郡主问秦凤仪是不是要考进士的事,秦凤仪道,“这不傻么,我要不考进士,念什么书啊。行啦,你绣花去吧,别跟我说话。我得背书哪。”
  把个小郡主噎得午饭都省了。
  秦凤仪在平家一样是念到天色将晚,平珍不画了,他便告辞。平珍都说,“阿凤是真的要进取了。”
  小郡主是中秋后回的京城,秦凤仪根本不晓得这事,还是重阳的时候偶尔听平珍说起,他方晓得了。此时,秦凤仪除了念书,心里记挂的唯有李镜罢了,与小郡主根本无甚交集,更不必提那些梦中之事了。秦凤仪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倒是重阳节后,赵才子之子赵泰要乘船北上,参加明年的春闱试。秦凤仪特意去送了送,道,“阿泰哥,你好生考,待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可得传授我些春闱经验,我大后年也要去考了。”
  赵泰笑,“承阿凤吉言。”
  秦凤仪完全不觉着自己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白身说这话有什么问题,方悦知他就是这么幅性子,只是一笑。方灏则素来与秦凤仪不合,白秦凤仪一眼,“还大后年春闱哪,你先过了明年的秀才试再说吧。书念得比谁都少,口气比谁都大。”
  秦凤仪道,“赶紧闭嘴吧,说得好像你是秀才似的,你今年考秀才还落榜了呢,学问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朝方灏做个鬼脸。
  方灏气得手心痒。
  俩人拌了一回嘴,待送走赵泰,赵才子与秦凤仪关系不错,给秦凤仪提个影,“你现在背书是背得不错,你那笔字也得练一练啊,不然,凭你如何锦绣文章,就你那笔歪歪扭扭的烂字,想中也难哪。”
  唉哟,这可真是给秦凤仪提了大醒。
  秦凤仪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赵才子精丹青,字自然写得也不错,他便请赵才子指点他写字的事,赵才子深恨自己多嘴。他与秦凤仪,关系是很好啦。今他儿子北上,秦凤仪还特意给景川侯府大公子写了封信,让他儿子带在身上。穷家富路,便是赵家不是穷家,赵裕往京城去,倘有个万一呢。秦凤仪的意思是,景川侯府毕竟是大户,带封信在身上,若遇着事,总是一条路子。倘赵泰愿意多走动,也随赵泰。
  当然,秦凤仪还托赵泰带去了他给阿镜妹妹的信。
  秦凤仪出身寻常,做事也不似有什么章法的人,但他有时做的事,特别暖人心。故而,虽则秦凤仪那字烂得可以,赵才子还是愿意指点他一下。如此,秦凤仪除了念书,还多了练字的营生。秦凤仪在方家敞轩寻了面干净墙壁,他把纸张贴墙壁上,如此这般悬腕练字。
  秦凤仪为了能娶上媳妇,表现出了极大的毅力与执着,把一双玉一般的手都练出了茧子来。秦凤仪每天用蜂蜡护手都没用,很是苦恼的与方阁老道,“怎么办啊,方爷爷,你看我这手。”将一双欺霜赛玉的手伸到方阁老跟前。
  方阁老本就老花眼,这会儿没戴镜子,看了看不清,问,“怎么了。”
  秦凤仪将中指里侧磨出的一小块颜色微深的茧子道,“看我磨得,万一阿镜妹妹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呢?”
  方阁老:……
  方阁老给他后脑勺一下子,“给我闭嘴,好生练字!阿镜岂是这样肤浅之人!”
  秦凤仪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哪里晓得我的担心。”阿镜妹妹相中他,全因他生得好。秦凤仪想着,方阁老上了年纪,怕也不懂年轻人的心思。而方悦方灏两个,皆是光棍,秦凤仪面对光棍一向很有些优越感,根本不会去问他们。秦凤仪就在信中跟阿镜妹妹提及了自己练字把手磨粗的事,今秦凤仪文采大长,他信中写道,“忽见手生薄茧,略失完美,知卿好色,甚为担忧,恐卿变心,痛煞我也。”
  秦凤仪远道送到侯府的信,都会先经景川侯的检验,看信中可有什么不合适的内容,如果有的话,景川侯会把那几页没收。故而,李镜时常发现信中内容不大连贯,待去问她爹,景川侯道,“你与他说,少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镜给她爹气得没法,对于她爹没收阿凤哥信页的事也是无法。真是的,她就爱看阿凤哥写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不好。
  景川侯对于秦凤仪这种乱七八糟的信也颇有不满,你跟我闺女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写那些话合适么?景川侯一向待人严厉,不过,对家里女孩儿则比较温和,尤其偏爱长女。但,这一回,看过秦凤仪的信后,景川侯还是说了长女一回,道,“男人,关键是有本事,人品上佳,这便够了。阿镜,你莫太过纠结于男人的外表。这小子原就有些笨,你并不是只看相貌之人,他却是会当真的。”把信给闺女了。
  李镜看过秦凤仪的信,也颇是哭笑不得,连夜写信很是安慰了秦凤仪一回,待把信送出去,李镜与她爹道,“看阿凤哥的进境,不论文采还是字体,都大有长进。”
  景川侯道,“他进步快,是因为以前基础差。”
  李镜一笑,“基础差怕什么,阿凤哥现在这样用功,总有补上来的一日。”
  阿凤哥都是为自己这样上进,李镜心情很好,“很久没陪父亲下棋了,今天我陪父亲杀一盘如何?”
  景川侯打趣,“我沾那小子的光,总算不与我赌气了。”
  父女俩在棋秤两侧,相对而坐,李镜道,“先时是父亲对阿凤哥也太严厉了,他在家自小娇惯着长大,瞧着是有些娇纵,心地却是极好的。”
  景川侯道,“阿镜,不论哪个家族对子女的教导,都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家族的女孩子,多是端庄大方,遇事也能干,非小户人家女子可比。像你,你相中秦凤仪,觉着与他在一起开怀。你虽不说,我却是知道你是如何想的。秦凤仪才干不足,这无妨,你有才干。秦凤仪出身不好,这无妨,你有出身。你认为,自己能挑起很多东西,他只要能让你高兴,这也够了。倘你是东家,他是伙计,你俩这么搭伙做生意,这是足够了。可要想把日子过好,这还远远不足。人最不会珍惜的,就是唾手可得之物。而人最珍惜的,则是汗水浇灌出的花朵。”
 
 
第62章 言情书网~
  秦凤仪因着练字, 手都变粗了,不过,好在他家阿镜妹妹在看到他相貌美的同时, 又看到了他的内心美。阿镜妹妹说了, 一点儿都不介意, 待他的心还是一样的,秦凤仪便放下心来,里里外外的夸阿镜妹妹有内涵, 并非那等俗人可比。
  秦凤仪用起功来,颇有些不知寒暑的意思, 更甭提过节了。以往过节, 哪怕清明节,他都是提前好些天便张罗着裁衣打扮、或是家里节下吃啥喝啥的事。现在秦凤仪连做新衣的心都淡了, 更甭提吃啥喝啥了, 都是家里给了吃啥他就吃啥,先时那挑衣捡穿的臭毛病, 都没啦。八月十五、重阳节还往人方家去呱啦呱啦的背书。原本方家南院大奶奶每每见着秦凤仪去阁老府就酸溜溜的,不过, 如今方大奶奶倒是极欢喜, 还送了秦太太不少鲜亮衣料子,叫给秦凤仪做衣裳穿。无他,自她家儿子与秦凤仪在一处念书,较先时更加刻苦起来。因方灏家离阁老府近,他必要比秦凤仪早去晚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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