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时候方轲正指挥着几个人往外搬打包好的东西,见白凌回来,他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笑了笑。
“她决定走了?”白凌问的还是有些没底气。
方轲点点头:“决定去留学,大概两年。”说着又从茶几上拿起钱包抽出一张卡:“这里面是两年的房租,东西我打包拿走了,房子你给她空着。”
白凌惊喜:“是她说的?!”
方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是,但她从来不是一走了之撒手不管的人,留着吧。”
白凌把他拿着卡的手往回推了推:“别这样浪费钱了,我前阵子就已经在找新的房子,意儿走了,我打算自己租个小单间。之前是想着她快嫁人,本来我也要自己一个人住……”
白凌的话没有说下去,方轲也没有再坚持。
眼看着闻意的屋子越来越空,白凌靠在门框上,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方轲和小武面面相觑,他们想过白凌可能会闹会阻拦,所以才特别挑了她上班的时间来搬家,结果她没闹没阻拦,只是这样默默地流泪,反而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是白凌很快自己擦了擦眼泪,有些抱歉地笑笑:“你们见到意儿,让她给我回个信息啊,走之前我们再见见,就算她想躲起来疗伤……我……就算帮不到她,至少还可以和她一起哭一场。”
方轲想了想近一个周见到闻意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想到那晚见到她时她眼中的孤寂——她是从来不肯在人前示弱的,想着白凌和她一贯无话不说的亲密,方轲点点头:“好。”
***
凌笙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闻意坐在阳台的躺椅里,他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轻轻叫了她一声。
阳台上的人毫无反应。
凌笙赤着脚走过去,发现闻意躺在里面也睡着了,沉睡中还微微皱着眉。他突然想到,闻意总是无意识地皱眉,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总会舒展开眉头笑,间杂着偶尔的撒娇和脆弱。
他一直都知道,闻意对人交付信任很难,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身边,她可以安心的睡去,即使是对他有怨气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要对他设防。
凌笙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似乎从这觉睡好之后,一个星期以来迟滞的感觉也终于纷纷清醒起来,他抬手把落在她颊边的一缕长发轻轻拂开,然后认真地盯着她,慢慢咀嚼心口的那阵复杂情绪——有心疼、有不解,还有几缕细细的后悔,然后,那几缕细细的后悔扩展得越来越大,终于排山倒海。
他伸手想抱起闻意,闻意却在被抱起的时候浑身一震醒过来,满眼都是戒备,这在凌笙本就满怀的愧疚雪上加霜,她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眼神有一瞬间的柔软和放松,可马上,她的眼神就清明疏离起来,凌笙感觉上一秒刚好了些的心情,又被剜了一刀。
闻意抬手撑住凌笙的肩想往下跳,怕她摔倒,凌笙手忙脚乱地放她下地,闻意走到床边,不等凌笙开口,她把放在床头柜上凌笙随身的物品一一整理好递给他:“你已经睡了快一天了,该回去了,医院那边还需要你。”
凌笙惊讶于自己睡着的时长,半晌,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为什么不叫醒我?”
闻意微垂着头,话语却针锋相对:“这是询问,还是指责?”
凌笙一时语塞,又沉默了一小会儿,他低声开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闻意声音也很轻:“我知道。”
凌笙点点头,转身。
临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声音里有闻意不曾听过的沉郁和坚决:“闻意,我后悔了……”
闻意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你后悔了?”
凌笙克制住转身的冲动:“不要胡思乱想,我是后悔……那天晚上那样对你。我欠你一个道歉,闻意,让我先去处理医院的事,然后,我来接你。”
闻意眨眨眼睛,盈满泪水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她的声音微不可查:“嗯。”
第99章 chapter98 离开
“父母在时,人生尚有来路;父母去了,人生只剩归途。”
闻意的朋友圈被这句话刷了屏,她百无聊赖地泡在温泉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把手机丢到一旁的篮筐里,看向对面的人。
“所以,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让方轲带你来这里?”
白凌缩着脖子,不敢看闻意犀利的眼神。
闻意看着她的怂样,半晌,泄气一样地瘫下肩膀:“算了,我还真没办法把你扔出去。”
白凌看闻意没有问罪的意思,心头松了一口气,她知道闻意一向不喜欢别人干涉或者打扰她的决定,所以这次让方轲带她来,实际上已经抱着会被闻意赶走的预期,结果没想到闻意却没有责怪她。
白凌顺势往闻意旁边挪了挪,心头的那点不安更大了:“意儿,你是不是真的决定要走了,所以才什么都不在乎了?”
闻意闭着眼睛,白凌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绪,只听到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我要去深造这件事是确定的,之前我本来想安排在和凌笙结婚以后,也和他商量过,其实他当时也是支持的,还说要去陪读。但现在我觉得可能这个计划可以提前了,我和凌笙可能需要一段冷静期,我觉得两年很好,合适或者不合适继续走下去,两年足够我们想明白。”
白凌捂着浴巾又往她旁边挪了挪,大着胆子试探:“意儿……我觉得好多年前的那个你又回来了……我有点害怕你这个样子……”
闻意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距离自己近了不少的人,有些无奈地伸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安全范围:“不许挪进这个圈。”
白凌看她不接自己的话,于是又换了个话题:“意儿……你知道凌家老爷爷已经醒了吗?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闻意不置可否:“我在等凌笙的电话。”
白凌这次不太认同她的态度:“意儿……我陪你去吧……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凌家老爷爷真的人很好啊,他都病了……”
闻意听着她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这次的事虽然没有大风大浪,但自己这边急速的变故也许真的吓到了白凌,她耐心下来解释:“我不是不想去,只是凌笙没有打电话来,我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贸贸然去,说不定会让结果恶化。何况凌家人现在应该都不太想看到我,如果我过去,你不怕咱俩一起被揍一顿然后扔出来?”
白凌歪着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样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我给凌笙打电话问问?”
闻意还是摇头:“他说过会给我消息的,我们耐心等着就是。”
“意儿,你一向不是守株待兔的人。”
“也许吧,”闻意自嘲,“如果这是公司的项目,我可能早就不等待了,如果这是你或者方轲的事,我可能也不会顾及这么多,只是凌笙……”
白凌终于被她说服,了然地点点头:“求全责备,我懂。那我陪你等。”
闻意哑然失笑:“阿凌,其实我不需要,但是我还是感谢你的好意,至少我点大份外卖的时候,不需要担心因为吃不完而放弃了。”
白凌:……
***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白凌陪着闻意这样过了几天,仍然没有凌笙的消息,没办法再继续请假,白凌只好销假回去上班,拎着小行李包从温泉酒店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靠在门框上和自己挥手作别的闻意,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这可能是自己和闻意的最后一面了——至少,在闻意留学回来之前。
送走白凌,闻意回到阳台上重新窝进躺椅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回复Leo催促她回去上班的邮件,跟他阐明了自己决定去留学深造的想法,邮件发出没两分钟,Leo的邮件就回复了过来,刚进雅音工作的时候闻意还不太能适应Leo这种把邮件当短信使用的风格,现在她已经完全习惯。
划开邮件的页面,如她所料,Leo仍然表示对她的挽留,在Nick上次离开后,毫无疑问Leo已经彻底把闻意当成了自己的心腹,这次闻意突然提出辞职,Leo的第一反应是她从Nick纠缠的那个女孩子那里知道了什么消息。
闻意把他的邮件仔细读了两遍,然后针对他邮件里的问题一一认真回复,并且再次阐明了自己完全是因为个人原因才选择辞职,这次的邮件发出去后,Leo很久都没有回复。
不再为工作这边的事烦心,闻意有更牵挂的事,尽管白凌在的时候她表现得一脸淡定,可实际上她也在担心着凌家二老的身体状况,凌笙一直没有给她任何消息,这种担心就一天天的加深。
有些傻的掰着指头数了数凌笙那天离开之后的天数,闻意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她想了半天,拿过手机给筱明哲发消息:“明哲,凌家二老怎么样了?”
很快,闻意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消失,然后又出现,又消失,反复了三次以后,闻意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有话就直说。”
对面顿时没有了反应。
过了一会儿,筱明哲直接给她打了语音电话。
半个月没有怎么和外界联系的闻意心里突然有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是筱明哲有些低沉的声音:“闻意,你在哪里?”
闻意没想到他开口就问这个,略微清了清嗓子,她不答反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凌家二老怎么样了?”
筱明哲的声音泛起一点波动:“爷爷奶奶没事了,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闻意长出一口气。
筱明哲大概也听到了,他的声音里多了些不解:“你既然也担心他们,为什么当时不告诉老大真相?”
闻意这次真的惊讶了:“你知道了?”
筱明哲被她这句话弄得破了功,重新回到平时喋喋不休的声线,但带上了罕见的抱怨:“爷爷醒来没多久我们就都知道了,爷爷自责了好久,说是他的不是,让你承担后果,险些坏了你和凌笙的姻缘,既然当初你知道了真相就去找了爷爷,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筱明哲的声音垮下来,闻意甚至能想得到他耷拉着耳朵的样子,“是爷爷不让你说的,他说凌笠如果不再管教,以后必定会祸害凌氏,借这个机会送他去锻炼是好事,如果大家知道了他是被南边陷害的,这个决定就会不了了之……”
“只是没想到凌笠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意外,”闻意替他补充,“奶奶一下子就昏迷了,爷爷也急怒攻心一病不起,这时候我如果辩白解释这件事,就是陷爷爷于不慈,也违背了我俩之间的约定。”
“就是这样……意姐,你真是值得信任……对不起,我真的一度怀疑过你,对不起。”
闻意声音清脆:“我没有怪过你,毕竟相识其实不算太久,你也不必自责,我接受你的对不起,并且原谅你。”
“那……那老大呢……”
“他不同,”闻意轻笑,“他也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筱明哲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说。”
“老大……老大把自己关起来了……从那天爷爷说了这件事之后老大就不对劲,然后他就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连爷爷打电话骂他让他来跟你道歉他也没听。我也四五天没见他了……”
“……,他是打算又把自己折腾病一次?”
“意姐……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不能。”
“……”
“明哲,”闻意的声音也低下来,“我可以接受来自其他人的攻击、指责、不理解,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可凌笙不一样,他不信任我,对我们的感情打击很大,我无法就这样原谅他,更何况他还表现出这样子逃避的态度。”
迟疑了一下,闻意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明哲,大学时他已经逃避过一次,这次,他不可以再这么做,我们的迁就只会让他永远走不出那个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