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门被一个人的双手推开。
皇帝急匆匆地小跑进来,尚未来得及解下蓝色斗篷,便看见躺在病榻上几年未见的苏齐将军,眼圈一红,鼻尖泛起了酸意。
年迈的苏何氏看到皇帝前来,止住泪水,按着宫中礼节下跪行礼。
“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一旁的郎中从未看到过天子,他激动不已,学着苏何氏的样子下跪叩了一个头道。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齐呆呆地望着皇帝,流下一行清泪,几年未见,当年那个孩子,又长大了许多。
皇帝扶起苏何氏,又让那郎中起身。这时,卧在病榻上的苏齐突然说了句话:“皇上,您可否让他们先出去老朽想和您说几句话。”他知道,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皇帝挥了挥手,让苏何氏和郎中退了出去。
苏齐年老体衰,已没有了当年打仗的雄伟英姿。皇帝走到苏齐面前,跪了下来,想起几年前最后一回见苏齐的面儿,望着他现在消瘦的脸庞,心里酸酸的,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一滴泪落了下来,像孩童时那般软软地唤他:“苏将军。”
苏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伸出枯瘦的手,温柔地抚摸着皇帝的脸庞,深情道:“皇上又长高了不少,比臣都还高了。”
皇帝抽了抽鼻子,像个小孩似的,道:
“我已经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苏齐缓缓问道:“皇上肚子饿不饿臣想起,皇上小时候最爱吃牛乳糕了。”
皇帝摇了摇头,道:“我只想和苏将军您说说话,不怕肚子饿。”
苏齐笑了笑,道:“皇上,您还是像小孩子那样。”他望着皇帝的脸庞,叹气一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皇上,也长大了啊!臣,也老了!只怕以后不能再看见皇上一面,也不能再看见南周的繁荣了!”
皇帝心下一痛,流下了眼泪,急道:“不!苏将军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小时候说过,您一直会陪着我的!”
苏齐缓缓摇了摇头,道:“皇上,人生自古谁无死。皇上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长大了,需要自己去面对风雨,需要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去使南周繁荣,而不是为了臣。臣和庄烈皇后娘娘都希望,皇上能像汉之武帝,唐之太宗一样,做一个处处为百姓考虑的贤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您切莫为臣的死感到悲伤,臣的后事,臣希望能一切从简。”这时,苏齐眼眶一红,哽咽道,“臣命不久矣,臣的孙女祖娥,但愿皇上能在臣死后多多关照她,臣一生重男轻女,时时忽视了祖娥,臣希望,皇上能转告祖娥,要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切莫为臣一个了老朽感到过分悲伤,在宫中,必要以贤德之心对待上下!这样,臣也就知足了。”
皇帝不再流泪了,他缓缓站起,郑重道:“苏齐将军,朕懂了,朕一定会的,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朕的列祖列宗,为了朕自己,也是为了苍生百姓。”
苏齐静静地看着他,笑了。
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苏齐知道,自己的身体,就像腐朽的枯木一样,哪怕没有经受过一次风吹雨打,也会死去。
在白雪飘飘的冬日中,苏齐,停止了他的呼吸。
☆、开宜十九年· 春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皑皑白雪终于渐渐褪去,整个皇宫像是刚脱去了一件银色的厚袄子。风也不再像冬日那么呼啸怒吼,而变得柔和,温暖,令人觉得万分舒适。
如今,已是开宜十九年的春天。
经过几年的宫中生活,苏祖娥的生活情趣已经不再完全关注于皇宫的锦衣金钗,山珍海味了,而是又提升了一步,开始真正看到一些周围景色的美,哪怕尽管苏祖娥现在还是以吃喝玩乐为主要中心。
御花园的桃花在这明媚春光之中露出美丽的笑容,为春日,添了一分娇艳的色彩。
然而,苏齐的死去,就像春日来到,却尚未完全融化的冰雪一样,使这份春景黯然失色了不少。皇宫外的百姓听闻苏齐逝世,纷纷痛哭流涕,而皇帝的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少。
因遵循苏齐遗言,他的身后葬礼并不奢办。苏齐去世第二天,陪伴了他数十年的妻子苏何氏自尽随夫而去。皇帝悲痛欲绝,日日垂泪,追封苏齐为“文正公”,追封其妻一品夫人苏何氏为“贞烈靖端一品夫人”。
苏祖娥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冬夜。
那日夜晚,似乎比平日的冬天还要冷,连天上的月亮也不想出来,躲在厚厚的白云中。刺骨的寒风在宫巷里快速地穿梭,疯狂地呼啸,用力拍打着坤宁宫的窗子,好像真有一个凶恶的猛兽在外面
怒吼。
这时,皇帝来了,他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的双眼,是红肿的。
皇帝缓缓坐到暖塌上,一滴泪从他脸上滑落,眼底是无尽的悲痛和不舍:“苏齐将军……逝世了……”
苏祖娥心里虽对这老人的死没感觉咋的,但她以她在现代时从《甄嬛传》里学来的哭戏演技,双眼一红。
“祖父……他……”
皇帝望着苏祖娥,哽咽着,缓缓道。
“苏齐将军……希望你,好好的。”
苏祖娥这次的姨妈并没有像冬天来姨妈时一样,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毕竟女人的痛经,堪比酷刑啊!
因此,苏祖娥的心情,比去年的冬头要好很多。
当然,这个心情好,肯定不能表现在脸上的。
因为,自己这个从没见过的外祖父,挂了。
悫静公主又长胖了不少,人也越发可爱,不过直到现在,她还是苏祖娥心中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苏祖娥偶尔也会想,自己去那么憎恨一个小孩子干什么
这个念头,在苏祖娥想想之后,也就忘到脑后了。
景仁宫中。
贞妃坐在暖塌上,抚摸着自己空空地小腹,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也蛮羡慕客昭仪的,虽然芳龄早逝,不过也能为皇上诞下一位公主。”
杨昭媛安慰道:“贞妃娘娘乃是有福之人,娘娘又年轻,将来也一定会为皇上绵延子嗣的。”
贞妃略有愧疚,道:“当年我奉庄烈皇后娘娘懿旨,进宫侍奉皇上。客昭仪最晚进宫,她却有福生下公主。我侍奉皇上最早,却仍没有子嗣,真是愧对皇上和庄烈皇后娘娘的一片好意。”
杨昭媛想到自己和贞妃一样,没有孕育子嗣,心里不免有一分遗憾。虽然她对有没有孩子并不在意,不过毕竟有个可爱的儿子,或者贴心的女儿在膝下,也是极好的。
☆、开宜十九年·夏(上)
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坤宁宫的偏殿里,盛着冰块的瓮盆子散发着丝丝凉意。苏祖娥懒懒地横卧在黄梨花木的贵妃塌上小憩。
开宜十九年的夏天,来得竟是这样快。
虽然皇帝有时仍为苏齐的死去感到十分伤心,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起码比之前的忧伤神色恢复了不少。
苏祖娥早已把苏齐死了这件事远远地抛在脑后,除了每日的妃嫔们请安时刻,几乎全部待在偏殿里享受着夏日的清凉舒适,但自从皇帝委婉地劝诫自己要节俭那时,苏祖娥享受生活的分寸,也稍微控制了几分。
开宜十九年的初夏十分平淡无奇,日子一天天徐徐过去。直到一个夏夜,皇帝来到她的寝宫。
“皇后,选秀的日子要到了。这次选秀,就由你主持吧。”
苏祖娥听到这消息时,心里稍稍吃惊,但又突然想起如今皇帝后宫和子嗣的情况。也对,扣除死去的客昭仪与张充容,现在后宫中也才四个嫔妃。子嗣,就更不用提了,皇帝已经二十一岁了,却只有一个刚过了三岁生辰的悫静公主。
苏祖娥微微福身,缓缓道。
“是,皇上。”
虽然这次参选的秀女共有两百余人,但经过初选,小选等重重选拔,剩下能参加面圣的,也只剩下四五十个,都是些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当然也有门槛稍低的小家碧玉。
大选的日子定在七月初四,在储秀宫举行。
那一日,皇帝以政事繁多,并未前去。
苏祖娥头梳凤髻,身着袆衣,在众侍女的恭迎下来到储秀宫,缓缓地坐到凤座上。
立在一旁的老太监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一副花名册,尖细着嗓子,大声唱名道:“丞相王永之女王氏,年十六——”
当今丞相王永乃是个有才华的人,不仅为人清廉正直,也能写得一手好诗,他的女儿估计也是自然不会落于人后。
只见一位身子窈窕,玉貌花容的二八佳人,迈着小步子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下跪向苏祖娥行了一个大礼,缓缓道:“臣女王氏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祖娥和颜悦色道:“起来吧。”
王氏依礼落落大方地起了身,恭敬道:“谢娘娘。”
苏祖娥打量了王氏一身上下,这姑娘不仅长得花容月貌,而且端庄却没有一丝拘谨,更重要的是还是丞相的女儿。她点了点头,笑道:“不愧为王丞相的女儿,让她留在宫中伺候皇上吧。”
王氏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依礼道:“谢娘娘恩典。”
老太监用毛笔在册子上画了个圈,接着,大声道:“丞相王永之女王氏,留——”,接着,看着花名册,又道,“安国公陈福孙女陈氏,年十五——”
这时,一个女子迈着步子上前,向苏祖娥行了大礼,大声道:“臣女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位陈小姐长得甚为漂亮,一双柳叶眉,一对丹凤眼,颇有几分盛气凌人之意,这面相让苏祖娥有些不喜,但陈氏出身不低,乃是经历三朝元老的安国公的孙女,不可亏待。苏祖娥点了点头,缓缓道:“留下吧。”
老太监在花名册上画了个圈,道:“安国公陈福孙女陈氏,留——”
陈氏的欣喜溢于脸上,笑着急忙叩了个头,道:“谢娘娘恩典!”
待陈氏退下后,老太监接着按着花名册念道:“工部尚书郑闵之女郑氏,年十七——”
☆、开宜十九年·夏(中)
“户部尚书张溢之女张氏,年十七——”
“御史大夫沈清松之妹沈氏,年十五——”
“上州刺史韩青州之女韩氏,年十七——”
……
老太监一次次唱名,秀女们一次次进来,又一次次退了出去。太阳渐渐西沉,此时此刻,储秀宫已掌上了灯。忙了一天,烦人的选秀总算是结束了。
苏祖娥趁其他人不注意时打了个哈欠,要是她这哈欠被人看到,指不定自己这中宫还暗地落了个没教养的话柄。
“娘娘可是累了软轿已在储秀宫外等候。”老太监一脸讨好地望着苏祖娥,问道。
苏祖娥脑子里充斥着一股睡意,她努力使自己沉重的眼皮不要合上,但劳累已让她不受控制地点头。
苏祖娥褪下一身沉重的金钗凤袍,换上了单薄舒适的藕色莲花纹寝服,一袭墨发披在她脑后。
忙了一整天,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
刚碰到床,苏祖娥的眼皮终于不受控制地黏在一起,来到美好的梦乡里……
天色渐亮。
今天苏祖娥比平日晚起了一两个时辰,皇帝怜她辛苦,给她赏赐一些精致的点心,顺便免去了这一日嫔妃到坤宁宫的请安,让苏祖娥多休息会儿。
苏祖娥一听闻皇帝给自己放假,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躺在床上又是呼呼大睡一觉……
中选的秀女共有八人,除了王氏和陈氏都是花容月貌,出身高贵的女子,其余的都是些出身中等,安分老实的人。这八人一共是:丞相之女王氏,安国公孙女陈氏,御史大夫之妹沈氏,司农之洪氏,轻车都尉之女赵氏,中散大夫之女
梁氏,上骑都尉之女萧氏,开国子之女吴氏。
三日后,秀女的位分定了下来。
王氏贤良淑德,封为充媛,居翊坤宫。
陈氏端庄□□,封为充容,居承乾宫。
沈氏封为才人,居景阳宫。
洪氏封为才人,居景阳宫。
赵氏封为才人,居钟粹宫。
梁氏封为才人,居翊坤宫。
萧氏封为才人,居承乾宫。
吴氏封为才人,居翊坤宫。
受封的秀女们按着圣旨,各自领着侍女们来到了自己的住处去。
“皇上,请翻牌子。”敬事房的太监手里端着一张张绿头牌,恭恭敬敬地低首跪在地上。
皇帝懒懒地扫了一眼太监手上的牌子,搁下正忙着批奏折的手中朱笔,淡淡道:“今日朕宣王充媛侍寝吧。”
“是,皇上。”
散发着玫瑰香气的温泉水滑洗着她雪白的凝脂,王氏沉浸在撒着玫瑰花瓣的热水,带给她无尽的舒适中。水散发出来的浓浓白雾,将她熏得满面潮红。这时,王氏的心有了一丝紧张,有了一丝好奇,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那位创造开宜盛世的君王,究竟,他长的到底是什么样
缓缓起身,站在一旁伺候的老嬷嬷为她披上一件乳□□边的丝袍。王氏手心微微出汗,心里的紧张,心里的好奇,和那一份小小的期待,在她稚嫩的少女心房中无限扩大。
王氏被明黄丝被包裹着,由四位太监抬到了皇帝的寝殿里。
夜色已黑,只有床头的一盏灯还在微微地照着。皇帝吹去那灯火,轻轻脱下王氏的乳□□边丝袍,把她搂在怀中。
王氏的脸越来越红,娇羞得支支吾吾
道:“皇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