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如你——刍不回
时间:2018-01-28 17:46:47

  囡囡听到这话,竟然没有不高兴。
  她高兴我自然高兴,尝了口以前从来不吃的冻鱼,鱼腥味刺激得我阵阵犯呕,跑去厕所,吐得天昏地暗,心里不免奇怪,我最近身体好好的,何时犯了肠胃病?
  梁浩源也觉得奇怪,不放心地要带我去医院,却是婆婆这个过来人,在旁喜笑颜开地道:“怕不是怀上了?”
  我心里一紧,觉得不可能。梁浩源好像并不开心,制止他母亲,也道:“不可能。”
  我们晚上都会做措施,家里计生用品塞了半抽屉。
  梁浩源带我去医院,出门的时候囡囡扭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是在担心我。
  我心里突然有了底气。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12月22日阴
  检查结果出来,确定了,我有了身孕,两个月。
  嫁来梁家有一段时间,我和梁浩源几乎没吵过架,但这次却吵得不可开交。
  梁浩源要我打掉这个孩子,我不愿意。婆婆在旁也快急死了,生怕我听了她儿子的糊涂话,不停给我做思想工作,还要忙着斥责他儿子是个混账,虎毒尚不食子,他怎么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但是梁浩源出乎意料的固执。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怕我会出事。我已经不年轻了,今年三十有七,是高龄孕妇,一个不小心,是会送命的。
  我努力安抚他,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我想给他生个孩子,不止是为他,也为了囡囡,我一直知道婆婆并不欢迎囡囡,甚至不欢迎我。我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能让婆婆不再为难我的囡囡。
  我为这个孩子的诞生找了无数的借口,但没有一个能说服他。
  我提到囡囡只是让他开始反思自己,认为是他做得还不够到位,才让囡囡在这个家里过得为难,让我也跟着为难。
  我本意不是如此。其实我只是想和他有一个孩子,一个有着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
  我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并哀求他不要再坚持打掉这个孩子了。他在书房坐了一下午,终于给了我答复,答应了我。
  2002年7月17 晴
  我的身体越来越笨重,分娩在即,每天走路吃饭睡觉翻身做什么都累。
  囡囡很懂事,现在不再对我冷着脸,我让她趴到我肚子上和弟弟说话,她也乖乖照做,还摸了摸我肚子,好像觉得很神奇。
  她不知道这次怀孕对我意味着什么,如果放在一年前,她大概知道了也不会关心,但一年后,我猜着,她可能还是有些在意我这个母亲的。毕竟血浓于水。
  晚上我从楼上下来,差点摔着,心跳得飞快,听到囡囡紧张地“啊”了一声,觉得高兴之余,仍然心悸不已。
  囡囡开始关心我了。
  但是这一整晚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我摸着肚子,总觉得这些不安都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传递给我的。
  一整晚我都没有睡着。梁浩源自我孕后就一直睡眠很浅,我一动他也醒了。
  我说去写个日记,他没拦着我。
  现在我坐在这里,总觉得今天这一笔,将成这一生绝笔。梁浩源就坐在床上等我,我不敢暴露出内心脆弱的情绪,只能将心里的不甘不舍化作笔端。
  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想亲眼看到我的孩子长大成人,想看到他们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但是我想象不出那样的未来,猜测可能在我的生命里,就没有那样一天。
  如今,也许我会过一天少一天,只能珍惜眼下。
  我只盼能将肚子里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给以后梁浩源留个念想,留个坚持下去的信念。等到分娩那天,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不测,只希望他们不要怨我,不要怨我不能陪他们继续走下去了。
  希望我的囡囡能理解她的母亲,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多不希望这篇日记,最后成为绝笔。只盼没有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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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玻璃心的就不要看下篇了,不要怪我没警告_(:з」∠)_
  Whatever our souls are made of, his and mine are the same. —Emily Bronte
  不论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成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艾米莉·勃朗特
  这是原句,本章改了一个单词,把“his”改成了“yours”。
 
 
第40章 、番外5. ...
  渺渺大名不叫渺渺,而叫刘顺,是院长给他起的名字。将他送到孤儿院的人只是在他的行李里留下了他的姓氏。院长希望他一生能平安顺遂,所以给他取名叫刘顺。
  遇到乐止苦之前,渺渺还没记事,大家都一口一句刘顺地叫他。他年纪虽小,却已有自己的喜好,对刘顺这个名字总是很排斥。
  乐止苦见到他后,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你叫刘顺?”
  渺渺没有理她。
  这个女人突然冒出来,一头爽利短发,眉眼精致,漂亮至极,像极了电视里某个女明星。她看向自己的第一眼,目光柔和,像在看她自己的孩子。渺渺怀疑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
  工作人员在旁说:“刘顺,你愿意接受乐小姐对你的资助吗?”
  渺渺低着头:“不。”
  工作人员很意外:“为什么?乐小姐资助你不好吗,这样你以后就可以上学了,想买喜欢的书文具也随时都可以买。生活也能过得更好。”
  渺渺没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不好。但他还小,不会说,他只会说不,摇头,急得哭出来,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乐止苦怔怔看了他一眼,最后道:“那不然换个人?”
  怎么能换个人,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渺渺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乐止苦。
  乐止苦回望着他,不再走神,目光专注起来:“你还小,不懂事,以后你就会知道,有人资助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但我说这话,不是想要你明白这个道理后感激我,而是希望你在明白过来那天,不去怨恨抛弃你的父母。跟在他们身边,你不一定能过得比在孤儿院里好。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总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出神,声音很轻,“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但我总是相信的。”
  这么长一段话,渺渺很难理解,他只知道乐止苦看起来好像很伤心,虽然她没哭,但比他哭起来还要难过一般。
  乐止苦又笑了笑道:“不去怨恨,其实也很难。算了,”她站起来,“林老师,麻烦带我再去看看那些孩子。”
  她要换人,渺渺反应过来,哭嚎一声:“不要不要。”
  乐止苦停下来等他:“不要什么?”
  渺渺抱住她小腿:“不要不要。”他懵懵懂懂,脑海里像有一团雾,在她温柔又隐含鼓励的目光下,缓缓散去,“不要走。”他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乐止苦光滑的小腿上。
  乐止苦露出一个笑,摸摸他脑袋:“我不走。”
  他们确立了资助和被资助的关系,从此他是个有主的小孩,受到其他没主的孤儿的羡慕。他终于有点体会到乐止苦口中所谓的好处,这些不合时宜的虚荣,在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影子。他一直以有乐止苦的资助为荣,后来也一直为多了一个扮演着父亲一样的角色的叔叔而感到骄傲。
  那天乐止苦带他出了孤儿院,去游乐场玩了他从未玩过的游戏,体会到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欢乐。他三岁以前尚未记事,三岁以后发生的一切,从这天开始,在长大后的回忆里,都清楚如昨昔。
  回去的路上,乐止苦突然问他:“刘顺同学,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叫你刘顺?”
  渺渺咬着冰淇淋,游乐场收获的快乐延续到了此刻。
  乐止苦又道:“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不然我给你取个小名?”
  “小名?”他不解,只会重复。
  乐止苦摸摸他的头:“就是昵称,亲昵的昵。”
  他还是不懂,但觉得这个名字肯定好,忙点了点头。
  乐止苦笑道:“三毛曾经说,‘我的心境,已如渺渺青空,浩浩大海,平静、安详、淡泊。’愿你长大以后也能像这句话说的一样有一颗平和的心。就从里面挑一个词吧,渺渺,浩浩,或者其他的,你自己选?”
  渺渺摇摇头。
  “没听明白,那我给你选?”
  他点点头。
  乐止苦思索片刻:“那就渺渺吧,好听,不俗。”
  他高兴地点点头:“嗯。”
  “你也喜欢。”乐止苦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轻声唤他,“渺渺,你好渺渺。”
  这个温热的吻,直到多年后渺渺依旧刻骨铭心。后来某次乐止苦时隔两年多才来看他,约好要同游几天的计划却被意外打断,因为毁约内疚而同样落了一个吻在他眉心,熟悉的感觉让他顷刻落下泪来。
  这天后,乐止苦又来看过他两次,并且此后每年都不忘来落实资助他的事。但是某一年,他在固定的日子等在孤儿院门口,却没能等到他,并在紧接着的两年,都没有看到她曼妙的身姿像以往那样缓缓从小道尽头走来。
  他知道她离开了,去了哪里,却不清楚。
  工作人员告诉他,乐止苦没有抛弃他,仍然给他提供资助,支持他一直到上完大学。
  但是没能见到她出现在面前,他觉得很失望,心里有些埋怨,有些生气,却都被他埋起来,封存在心底深处。有人说他得了自闭症,大家都一脸紧张,但是他心里清楚,他只是觉得有些难受,不想说话而已。就在渺渺觉得心底的情绪渐渐有些失控的时候,她竟然又出现了,和一个姓魏的叔叔。
  渺渺不喜欢这个叔叔,但是也不讨厌他。魏长青给他的感觉,很像总是鼓励他的数学老师。
  而乐止苦,明显很喜欢魏长青。
  他们一起给他送礼物,要带他出孤儿院,乐止苦一直想要和他亲近,但渺渺生着气,不愿意理她。
  但是海洋馆太漂亮了,魏长青也很厉害,让他一边看一边还学到了很多,乐止苦再和他说话,他就顾不上生气了。他这么喜欢她,怎么舍得一直生她的气。
  晚上渺渺听到魏长青打电话给孤儿院,知道他可以留在魏长青的别墅里多玩几天,心里更加高兴。不过乐止苦给他看的画册,让他有些想妈妈。
  他多希望乐止苦就是他亲生母亲——没错,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乐止苦只是他的资助人,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开心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渺渺很快知道乐止苦和魏长青都没法再陪他了。
  他在魏长青的身上感受到了难言的悲伤,一时竟没法怪他非要带走乐止苦。
  他从他们气氛沉重的谈话中得知,他们大概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一别,又是很长时间,乐止苦再来看他时,和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她没有往脸上擦那些香香的粉,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还是很漂亮。
  这次去魏长青别墅,渺渺没有吃到好吃的芝麻脆皮鸡。虽然餐桌上有他喜欢的这道菜,但是魏长青和乐止苦从未动过筷子,他看到了,也不再吃。魏长青和乐止苦都给他夹菜,但只要他们没动一口,他就绝不会动。俩人显然都对他有些无可奈何。
  魏长青还摸了摸他的头,看起来莫名有些欣慰。
  这以后,渺渺去过魏长青别墅无数次。他不再体会离别,体会不安,体会孤苦伶仃的酸苦。
  那些被抛弃的日子,除了他不曾记事,也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他想,有了魏叔叔,有了乐姐姐,还有可以陪他玩的梁修哥哥,他就有了一个圆满的家了。他已经不是一个孤儿了。
  但他不懂的是,为什么他还住在孤儿院里。他没有问,习惯了将困惑都藏在心里。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乐止苦和魏长青在房里说话。
  乐止苦说:“长青,你真的要收养渺渺吗?”
  魏长青:“你不想收养渺渺吗?”
  “当然想啊,可是……”
  “没有可是,止苦,只要你想收养他,我们就收养他。”
  “可是,你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我有你,有渺渺,已经足够了,渺渺就是我的孩子。”
  ……
  乐止苦没有再说话,渺渺转身离开,下楼找到已经长得很威武雄壮的蛋蛋,轻声对他说:“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蛋蛋。”
  这年他已经有八岁了,乐止苦和魏长青结完婚没多久,乐止苦二十七岁,而领养条件需满足夫妻双方都满三十岁,并且没有孩子。
  乐止苦和魏长青婚后的生活很幸福,几乎从不吵架,或者只是小打小闹。后来渺渺长大,明白所谓小打小闹,只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而已。
  乐止苦三十岁那年,渺渺终于正式住进了魏家别墅,有了自己的卧室、小书房、书架、玩具……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但在他十六岁那年,乐止苦意外怀孕了。领养了他以后,他的养父母根本就没打算过要孩子。
  他相信魏长青肯定做了措施,所以这个意外降临时,夫妻二人都如遭雷亟,丝毫没有家里即将迎来新生命的欢乐与惊喜。
  乐止苦的继父在得到这个消息后连夜赶了过来,一直盯着乐止苦的肚子,最后竟看哭了。
  一把年纪的老头,依然如此感性。
  十六岁的渺渺已经将大名改成乐珩,已经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他知道梁浩源为什么哭,知道乐止苦和魏长青为什么有了亲生孩子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知道如果最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魏长青和乐止苦要付多大的勇气。
  梁浩源哭完了,又镇定下来:“止苦,你是怎么想的。”
  乐止苦没说话,只是靠在魏长青身上,头发将面容遮了大半,连脸色都看不清。
  “长青你呢?”
  魏长青攥着拳头,眼眶通红,一字一顿:“不生。”
  梁浩源听完,深深地叹了口气:“止苦比她妈妈的身体好不少,还年轻两岁,现在医疗条件也好了,如果剖腹产的话应该也没那么危险,其实……”他说到这,极为艰难地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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