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身份资历,他到底跟着慕烟华师尊同辈,击杀太元宗长老的罪名不小,慕烟华自然要掂量掂量。
“大角、二角,玩儿够了就将人带过来。”
大角、二角兴奋地嘶鸣着,一左一右缠绕着于单的胳膊,长尾狠狠地刺进肩胛骨。
“啊啊——!”
清脆的骨裂之声夹着于单凄惨的哀嚎响起,大角、二角好似什么都未听到,直接拖着人来到慕烟华身前。
肩胛骨连着两条主脉,不同于身上其他骨头,被大角、二角尾巴穿刺着,无法自行愈合,真元还在却无法使用,一身实力废了大半。
此时的于单,束发的玉簪不知去了哪里,乌黑的长发胡乱披散着,身上只余下一件裂痕斑斑的内甲,左右两边的肩胛骨被大角、二角尾巴穿刺着,到处都沾着或新或旧的血渍,一条命去了半条,再没有之前张扬的模样。
“做得很好。”慕烟华赞许地看了大角、二角一眼。
大角、二角黄褐色的眸中光芒大盛,咧开大嘴露出里面锋锐的尖牙,要不是慕烟华严令它们不许在外人面前说话,这会儿怕是又有一顿热闹。
于单面如死灰,两只眼睛通红地盯着慕烟华,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你既有两条化神境的蛟龙护身,何苦这般消遣我?”
倘若慕烟华一上来就唤出大角、二角,于单肯定第一时间弃了莫轻影,要多远跑多远,绝对不敢跟着慕烟华动手。
慕烟华听得好笑,反问道:“是我叫你追杀无辜、谋夺他人传承血脉,还是我叫你连同我一起杀了?”
于单呐呐不得言,半晌才道:“今日我落入你手,再没有什么好说,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于长老早这般配合,哪里用得着受皮肉之苦?”慕烟华对于单的上道很满意,第一次觉得怕死也许还算得上优点,“我问你答,能不能留得这一命,就看你自己的了。”
惊月剑化作一柄三寸长的蓝紫色小剑,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于单眉心之处。
这会儿于单被大角、二角制住,除非狠心弃了肉身遁出元神,方有那么一丝儿逃离的机会,否则绝对不可能脱出大角、二角的掌控。惊月剑悬停眉心之处,只需慕烟华一个动念便能穿刺过去,将藏于意识海中的元神搅得粉碎。
于单是个极端怕死之人,连着遁出元神逃生的凶险都不敢冒,宁愿相信慕烟华最终会留他一命。
“你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慕烟华沉默地看了于单片刻,一指立在不远处的莫轻影,沉声问道:“你如何看出她身怀传承血脉?”
一个人有没有传承血脉,若非他自己愿意说不来,不然应当看不出来。
于单眉心狠狠一跳,立时明白慕烟华的出现不是机缘巧合,而是一开始就追着他们而来。别的问题都好回答,只这个涉及到他最大的秘密,真个照实说了也不知结果会如何,可别反让慕烟华坚定了杀他灭口的心思。
左右为难,这一犹豫更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
惊月剑逼近了一分,剑尖刺进眉心,一缕鲜红的血水蜿蜒而下,带来一丝刺痛。
“我说!我说!”于单一个激灵,竹筒倒豆子般快速地道,“我曾经得了一门特殊秘法,按照秘法内容炼制了一枚寻灵扣,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寻到拥有传承血脉之人。”
慕烟华顿了一顿:“不曾觉醒血脉的,也能看出来么?”
看莫轻影之前逃命的模样,分明已是觉醒了血脉,得了传承中的秘法了。
于单一愣,不知慕烟华为何有此一问,却仍是忙不迭地点头道:“不拘血脉是否觉醒,只要是身具传承血脉的,都能看得出来。”
“那枚寻灵扣现今何处?”慕烟华心头翻江倒海,面上愈发平静起来,“你谋夺人家传承血脉又有何用?”
这要是觉醒了的血脉,抽取之后或可转嫁到自己身上,得到血脉中袭承的某些秘法。于单连没有觉醒的血脉都不放过,显然所图已经不是在这个范畴了。
“这”于单有心想要不答,奈何慕烟华在一旁虎视眈眈,由不得他蒙混过关,“我要是如实说了,你能保证放我一条生路?”
慕烟华逼近一步,冷笑道:“你如今还有其他选择么?别逼我动用搜魂之术。”
于单神色大变,眸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烟华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在原地。
事到如今,慕烟华连同大角、二角严防紧守,于单早早失了最后的机会,纵然舍弃肉身遁出元神,也是没办法平安逃脱了。除了好生配合着回答问题,祈祷慕烟华最后松一松手,再没有第二条路了。
慕烟华有的是时间,于单贪生怕死,总归是会回答的。
“我的须弥戒中有一枚玉简,里面记载了一份上古秘法,你自个儿拿去看吧。”
于单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瘫倒在地上,左掌食指上的须弥戒微光一闪,一枚深青色的玉简显了出来,凌空悬浮着到了慕烟华眼前。
慕烟华抬手抓在掌中,灵识探了进去。
一篇残缺的秘法,包括之前于单所言的寻灵扣的炼制方法,林林总总不过万余字。
但凡有天资不足之人,取旁人传承血脉之力,便可后天提升资质,突破瓶颈,晋升原来不可想象之境界。
损旁人根基补自己不足,跟着邪道行事有何区别?
慕烟华指间一用力,深青色的玉简化作一堆粉末飘散:“太元宗号称东南域仙道之首,想不到居然出了你这等龌龊之人。”
“我问你,这份秘法的内容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第277章 以命相报
司若白为于单好友,假使司若白也知道这份秘法,收她为弟子并不是看重她的天赋能力,而是觊觎她身上的传承血脉。上辈子的授业恩师,实则是剥夺她天资与未来的最大凶手,这叫她情何以堪。
呵!
只不过,事到如今,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司若白能够将于单视为莫逆之交,明知慕家将有灭门之灾而袖手旁观,连着提醒暗示她一句都没有,便是再加上其他一些罪名,也无法再对她产生半点影响。
她自有恩师楚君狂,比之司若白好上百倍千倍。
慕烟华冷眼看着于单,眸光一点一点沉静下去,不管将会得到何种答案,心底里一丝儿波澜都不起。
于单倒吸一口凉气,矢口否认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就是一份提升资质的特殊秘法,跟太元宗是不是东南域仙道之首有何关系!我千辛万苦得到的秘法,为何还要同别人分享?”
“怎么,于大长老做得出却不敢承认?”慕烟华嗤笑了一声,语带讥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于大长老任太元宗内门长老数百年,趁机谋取了不少新近弟子的传承血脉吧?”
就整个东南域而言,最后能够觉醒血脉的修士极少,但身怀传承血脉之人却数量不小,有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拜入太元宗的定然也有。要是于单真个对新近弟子下手了,便不会只有一次两次,上辈子也绝对不可能放过她。
于单仿佛见鬼一般瞪大眼睛,眸底闪过明显的惊惧骇然:“你、你怎么会知道!此事只有——他定然不可能告诉你!”
“他是谁?”
居然真个猜中了么?
慕烟华细声慢语,暗道于单果然没有忍住诱惑,对着宗门新近弟子下手了。为了一己之私毁人根基夺人血脉,比直接害人性命还要残忍狠辣,简直是丧心病狂。
“是不是你的好友司若白?你行凶之际正巧被他撞见,他碍于你二人交情答应保密,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甚至将那弟子收于门下好生照看,以减轻因包庇你而生出的愧疚?”
慕烟华参照自个儿上辈子的经历,随随便便猜了一猜。于单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害怕得全身开始颤抖。
“自那之后,你行事愈发小心起来,再不敢随意在宗门之内动手,转而将目光投向外界。”慕烟华继续猜测着,思路变得越来越顺畅,“东南域三大世家都是有传承血脉的,其他拥有传承血脉的中小家族不在少数,你历来胆小谨慎,谋定而后动,不敢动血脉觉醒的嫡系天才子弟,专门挑选旁系那些不受重视之人动手,竟是屡屡得手,从未被人怀疑。”
慕烟华想起来了,上辈子实则是有这个端倪的,但没有人会往这方面考虑,只以为是那些人太过倒霉,外出历练却不慎丢了性命。那一场场全军覆没的惨案套到于单身上,可不正是既有动机又有作案的能力?
那些事儿发生的时候,于单似乎一直不在太元宗。
“是不是司若白出卖我?”
于单双目通红,此时已是有些癫狂了。他实在想不明白,慕烟华为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竟像是亲眼所见一般,除了怀疑司若白之外再想不出其他缘由。
但是有些事情,司若白都是不知道的。
那一份上古秘法并不完整,并不是每一次抽取血脉都会成功,即便成功抽取了传承血脉,以特殊秘法炼化的成功率也十不存一。这么低的成功率,为着那成功之后的甜头,他不得不一次次出手,企图以数量取胜。
司若白确实撞见他动手,但他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未让司若白知晓秘法的具体内容。
“不!不对!司若白不知道这么多!”于单死死瞪着慕烟华,眸底不停闪烁着幽光,忽而咧开嘴巴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嘶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慕烟华!饶是你奸猾似鬼,也掩盖不了你此刻的心思!你问了那么多,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将秘法传给司若白么?”
“你放心,司若白不知道。这是我看家保命的本钱,怎么可能随意说予外人听?你悄悄注意我多时,将我平日所言所行调查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更是亲自寻上门来,多半便是为了那一份上古秘法吧?”
于单面上显出来得意之色,怪笑道,“你虽号称东南域年轻一辈第一天才,短短十数年便晋升旁人一辈子无法无法想象的境界,但又有谁会嫌弃自己天资再高些、修炼速度再快些?有了这一份上古秘法,你定然能够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莫说东南域年轻一辈第一天才,便是中央域那潜龙榜第一之位,都可以争上一争。”
“我修炼至今七百余载,从淬体境到结丹境整整花费了近五百载,后来机缘巧合得到那份上古秘法,依法施为之后再无瓶颈,一路从结丹境大圆满晋升化神境中期,仅仅用去了两百多载。我能够有今日成就,此法居功甚伟,可以说没有它就没有我,你定然不会失望的。”
“现下你已得到它了,只要你放了我,我可将我多年来的感悟心得教予你。毕竟我研究了多年,总比你初学要好些。”于单越说越激动,自认看透了慕烟华的心思,保住性命大有希望,不由面上重新有了光彩,“眼前就有一个绝好的实验对象,你快动手将她擒住,立时便知我所言不假。”
于单视线转向莫轻影,竟是出言挑唆慕烟华捉住她,当做实验那一份上古秘法的对象。
慕烟华看着走火入魔一般的于单,一时没有了再问下去的想法。
“你真是没得救了。”慕烟华转身走向莫轻影,淡淡的语声随风飘散,“大角、二角,这人交给你们,我不想再看到他。”
大角、二角嘶鸣了一声,穿刺在肩胛骨的长尾一用力,于单的肉身仿佛一张脆弱的纸片从中撕开,鲜红的血水夹杂着内脏流了一地。
一团金色的光影从于单天顶盖遁出,慌不择路地往密林深处冲去。
大角、二角一左一右紧追而上,长尾一甩便将光影一分为二,齐齐张口吞入肚中,砸吧了一下嘴巴。
于单身死。
大角、二角变回小指粗细,一前一后重新钻回慕烟华衣袖内,缠上了她的手腕。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慕烟华站在莫轻影身前,轻声问道。
莫轻影伤势已是大有好转,身上气息彻底平稳下来,使用秘法逃命的后遗症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到底要好生修养一段时间才可恢复如初。
“如今我杀父灭家之仇已报,可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莫轻影面上显出来一丝极淡的笑意,“你两次救我性命,我却没有办法报偿,不若随了你去,用这一条性命相报。”
慕烟华听得一呆,转而想起乔山坊市化身慕烟救了她那次,她也是这般不容置疑地拿了那方暗金色锦帛相赠,不愿意欠了人一星半点。
算上这一次,加上为慕落雪寻药途中那一回,实际上慕烟华是救了莫轻影三次。
“我可不止救了你两次。”
慕烟华翻手取出那方暗金色锦帛,笑着递到莫轻影面前。
莫轻影并没有伸手去接,只视线轻轻地扫过,眸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愕然,细细打量了慕烟华一眼,忽然展颜笑开。本是神色清冷的一个人,这一笑竟似寒冰消融、春暖花开,极是好看。
“原来是你。”莫轻影叹道,“竟想不到是你,我这决定果然没有错。”
世间人与人之间,这缘分二字最是奇妙,有些人分明连着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就能一见如故,脾性相合。毫无疑问,慕烟华跟着莫轻影便是这一类人。
“你要随了我去,我正求之不得。”慕烟华笑意加深,心下是真个欢喜,“实不相瞒,我在门中独拥一座灵药峰,这会儿我出门在外,山上除了侍弄药材的仆役弟子,就没个可以主事之人,你来了我便能省心不少。倘若你没什么事,先随我去林海城秦家大宅可好?”
莫轻影摇了摇头:“方才那人还有两个弟子,想是留在了林海城玲珑阁酒楼之内。我先去处理他们,再去秦家与你汇合。”
赵匡、苗皖么?
慕烟华本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莫轻影既有这个心,便随她去吧。
连番追杀之恨,谋夺传承血脉之仇,该报。
慕烟华、莫轻影两人商量停当,便结伴回了林海城,在城门之处分道扬镳。
莫轻影自去寻赵匡、苗皖,慕烟华则朝着秦家大宅而去。
刚转过街角,秦家大门遥遥在望,便见秦守仁正在门口东张西望,一会儿搓手一会儿跺脚,见了她一溜烟儿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