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玄衫,半块银色面具,一柄修罗弯刀。
这就是修罗刀。
“现下可以出剑了么?”
慕烟华暂时按捺下心思,向着自称叫燕星河的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余六人见状,互相望了望,一言不发地退开了些。
燕星河低喝了一声,身形一闪至慕烟华身前,三尺青锋暴出寸长剑芒,化作一片片锋锐的利刃,朝着慕烟华包围过来。
无数雪亮的利刃生生灭灭,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是真是假。
那一柄掩藏着真正危机的长剑,却完全掩藏了起来,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慕烟华暗自摇头,难免心底失望。
同样是先天境第一重天,韩烈的实力远超燕星河。
这般程度,如何会是凶焰滔天的修罗刀?
手掌轻轻抬起,修长的食指莹白如玉,好似流转着一层微光,直直点进飞舞的利刃之间。
“叮!”
屈指轻弹。
这一指,正点在燕星河的长剑上。
长剑微颤,雪亮的利刃仿佛遇到阳光的积雪,纷纷消融不见。
燕星河闷哼了一声,差点握不住长剑,往后退了一大步。
“果然有点门道!”
燕星河毫不气馁,长剑一抖再次扑上,干脆地放弃了使用秘技,一剑直刺慕烟华面门。
慕烟华根本不用看,又是一指往长剑上一点,跟着方才的位置一模一样。
燕星河再退,却仍是不肯认输。
慕烟华迈进一步,连续三指点在长剑上。
“叮!叮!叮”
清脆的金戈交击之声只响起两声,第三次指尖刚触及剑面,三尺青锋便从中断开,变成前后两截。
前半截落地,后半截连着剑柄,还握在燕星河掌间。
慕烟华看着燕星河:“你不是我对手。”
燕星河盯着手中断剑半晌,忽然手一扬,将断剑往后一抛,固执地跟着慕烟华对视。
“不可能!我怎可能胜不过你!我是要击败凌绝尘,夺得东南域第一天才称号的人,如何能败给你?”
慕烟华默默扭过头,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这娃儿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般单纯的孩子?
纵然击败他,或者揍他一顿,又能如何?
“少、少宗”那六人中其中一人看了慕烟华一眼,终于忍不住弱弱开口,“慕烟华击败了凌绝尘,如今东南域第一天才之名已是换人了。”
“什么?”
燕星河不敢置信地转过头,颤抖着手指慕烟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这小丫头,她是东南域第一天才?”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大、大家都这么说。”
燕星河眼中光芒渐盛,嘴巴咧开,忽而大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真是愚了!这么说来,我只要胜了慕烟华,就是东南域第一天才了!”
“慕烟华!看拳!”
燕星河大喝一声,重重踏前,握掌成拳,裹挟着凌厉风声,直击慕烟华。
慕烟华思量着“少宗”之意,见着楚星河不依不饶,便不准备再手下留情。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楚星河十有八九日日被人捧着,对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否则怎可能如此大言不惭?
“嘭!”燕星河一拳正中慕烟华掌心。
慕烟华五指收拢,叼住燕星河的拳头,顺势轻轻一抖。
只听得几声细微的声响,燕星河右臂开始不正常地扭曲,腕关节、肘关节与肩关节齐齐错位。
慕烟华松开手,一拳击中燕星河下巴,将他未来得及出口的痛哼打了回去。
燕星河身子腾空,往后倒飞了丈许。
“少宗!”
那六人中,两人飞身而起,一左一右接住燕星河。剩下的四人面露阴沉之色,朝着慕烟华围拢过来。
“慕烟华!你好大的胆子!”
慕烟华不惊不惧,眸光平静:“我的胆子一向不小。”
“你胆子大,可用错了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少宗身份?”方才说话的那人也在四人之内,神色凝重地看着慕烟华,“倘若我记得不错,你进天魔宗尚不足三日,已是得罪了不少人。这会儿再得罪少宗,真的好么?”
慕烟华失笑摇头:“少宗莫非是下一任宗主?”
这两日总有人拿下一任宗主说事,那什么牧观浪可能是下一任宗主,现下又出来个古里古怪的少宗。
就算真个是下一任宗主,也得等他们成为宗主再说。凭着一个不知真假的可能性,就要她忍辱负重无条件退让,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今日哪怕宗主站在眼前,她同样不可能服软。
那人怒极反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我只问你,宗主大人姓什么?”
天魔宗的宗主姓燕?
燕星河不会是宗主亲子吧?
慕烟华不由自主地看向燕星河——倘若真是宗主之子,怎么养成这般性子?
那修罗刀到底是不是燕星河?
慕烟华眸光微闪,面上有些微妙起来。
那人心知慕烟华想明白了,沉声道:“只要你自断一臂,向着少宗赔罪,加上我从旁说情少宗心善,必不会过多责难你。”
“我已是手下留情,不可能道歉。”慕烟华被气乐了,眸底暗了下来,“如若宗主因此事寻我说理,只管来便是。”
怪不得燕星河这一副样子,原来都是这些人惯的!
“既然谈不拢,我们就只有擒下你,压着你向少宗道歉。”
慕烟华面上一沉,正要抢先出手,忽而听得燕星河一声大喊:“住手!都住手!”
推开扶着他的两人,燕星河完好的左手摸着右臂,咬着牙将几处关节复位,大踏步走上前来,拨开围着慕烟华的四人,张开手臂挡在慕烟华身前。
“谁敢动慕烟华,就是跟我过不去!”
无视其他人各异的表情,转向慕烟华,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慕烟华,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
慕烟华怔了一怔:“什么意思?”
“寻常人先天境第七重天,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只有先天境第四重天,怎么如此厉害?”
慕烟华面色古怪,目光扫向跟着燕星河一道来的六人,看得他们一个个垂下头去。
“慕烟华!”
燕星河唤了一声,支吾了半晌,忽而期期艾艾道,“你、你做我媳妇儿吧!”
第104章 流言
什么?
做、做他媳妇儿?!
不止慕烟华愣住了,那六名年轻人愣住了,连着外围瞧热闹的一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句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燕星河像是根本不知道,犹自眸光灼灼地看着慕烟华,白皙的脸颊因着兴奋激动涨得通红。
“烟华烟华,你做我媳妇儿,好不好?”燕星河不知想到了什么,抛却了一切羞涩窘迫,“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去求见父亲,让他为我们做主!”
慕烟华板着脸,眸底带着点呆滞茫然,完全想不通事情为何会这般发展。
燕星河莫非是个受虐狂?
“我不同意。”怎么可能同意?这个思维诡异的二货!
“为什么?为什么不同意?”燕星河面上笑容垮了下来,露出受伤之色,“牧师兄常常告诉我,我总归是要娶亲生子的。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我不愿意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这样那样。就在刚才,我忽然感觉到,倘若这个人是烟华你,我想我会很高兴”
慕烟华眸光一凉,皱了皱眉:“牧师兄?”
燕星河更是难过,瞥了慕烟华一眼,很不情愿地解释道:“牧师兄,就是牧观浪师兄。你才来天魔宗多半不认识,他是我父亲座下亲传弟子,排行第二,平日里最是照顾我。”
慕烟华心底冷笑,同情地扫了燕星河一眼,沉声道:“燕星河,你听清楚,我不喜欢比、我、弱、小的男人。”
燕星河整个身子一僵,面色猛地一白,看起来大受打击。
慕烟华未再多言,只这么静静看着燕星河。
燕星河缓缓低下头去,垂在两边的手掌紧捏成拳,指甲狠狠陷进掌心,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深痕,青白色甚至隐约渗出血丝。
“我、我明白了。”燕星河低低出声,浑身几不可察地颤抖着,“总有一日我会追上你,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
最后半句话含糊不清,慕烟华并未听清,也没有在意,见得燕星河不再纠缠,到底松了一口气。
燕星河沉默下来,一时四下里极为安静。
过得半晌,燕星河抬头看了一眼慕烟华,又极快地低下头去:“烟华,我先走了。”
不等慕烟华回应,燕星河闷着头转身,拨开并未移动脚步的几名年轻人,迈着急促的步子很快走远。
那六名年轻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也不曾向慕烟华打招呼,便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慕烟华轻抿了抿唇,视线一一扫过外围一众人,一甩袖子转身而走。
燕星河几人离开了,慕烟华进了屋子,众人见没什么好看,三三两两散了开来。
人是走了,这一场虎头蛇尾的战斗却传了出去。
包括燕星河开口求娶慕烟华,慕烟华毫不犹豫一口拒绝之事,一连出现了数个版本。
有说慕烟华不知天高地厚,有说慕烟华实则是倒贴燕星河,最为离谱的一个版本,竟道慕烟华是相中了宗主座下第二大亲传弟子牧观浪,这才不愿意应下燕星河。
慕烟华自然完全不知。
进了昨日那个房间,慕烟华一眼瞧见趴伏在榻边的涅影,绿莹莹的双目闭了起来,瞧着恹恹的很没有精神。
最重要的是,涅影恢复了正常的体型,再无法维持尺长的幻形,小腹处明显隆起。
慕烟华用灵识轻探,发现涅影气息还算平稳,那两个小生命却有些活跃。
没有打扰涅影,慕烟华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开始了静修。
一夜无话。
天光微亮,慕烟华睁开眼睛,身上气息一阵鼓荡,随即沉寂下去。
目光在涅影身上停了停,慕烟华留下几枚先天境七八重天的妖核,推开门一步迈出。
“烟华!你终于出来了!”
门口蹲着一人,见着慕烟华一蹦而起,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是你?”
慕烟华轻蹙了蹙眉,环顾了一周,发现简宁的房门紧闭,似是早已不在里面。
大门敞开着,漏进来一地明亮的天光。
“你怎么在这里?”
阴魂不散!
本以为已是摆脱了燕星河,不想竟大清早等在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我、我来寻你。”燕星河面上笑容一僵,循着慕烟华的视线看去,摆着手连声道,“你别误会!我进来的时候,那扇门并没有关。”
“你”
慕烟华正欲开口,忽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得简宁气愤焦急的声音:“烟华!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都闹翻天了!”
简宁从屋外冲进来,像是根本没有见着燕星河,一把捉住慕烟华胳膊,使力往外拖。
“快跟我出去!”
慕烟华没有挣脱,随着简宁加快脚步:“出了什么事?”
三步并作两步迈出大门,慕烟华发现门外居然站满了人,风肖飒、宇文麟、封驰几个为首,一众新进弟子几乎全部到齐。
慕烟华一经现身,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面上不约而同显出激愤恼怒之色。
“慕烟华,出了这样的事,你就不知道说句话?”宇文麟黑着脸,狠狠瞪着慕烟华,气哼哼地道,“活该你被人那般编排,泼了一身的脏水!”
“宇文麟!你给我住嘴!”
简宁挡在慕烟华身前,双手叉腰回瞪宇文麟,“事情到底如何,现在还没有定论,烟华知道什么?”
宇文麟啧了一声,罕见地没有回嘴,嘀嘀咕咕地道:“要不怎么说她傻呢?倘若换了我,不将那闲话之人大卸八块,难消心头之恨。”
慕烟华听得满头雾水,不由地再次问道:“简宁,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那些外门弟子!”简宁转过头来,气得满脸通红,恨恨地道,“他们说你来了不过几日,就跟着少宗不清不楚,还觊觎宗主座下亲传弟子——什么少宗!名字都不敢露的混蛋!什么牧师兄!宗主亲传弟子了不起?谁知道是生了三个脑袋还是六条胳膊,连着是圆是扁都不知——简直欺人太甚!”
“定是因着你教训了童吉一行,他们怀恨在心,编排出这等荒谬之言,想要挟私报复。烟华,只要你招呼一声,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慕烟华面沉如水,心念急转:“简宁,这事儿你们如何得知?”
简宁愣了一愣,向着风肖飒望去。
风肖飒点了点头:“是我无意中听到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止一人这么说。”
“就你一个人听到?”慕烟华紧拧着眉,眸光逐渐转暗,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然后你让简宁、宇文麟他们都知道了?”
风肖飒神色轻松,耸耸肩膀摊手道:“总归会知道。我要是不说,让他们从旁人那里得知,不如由我来说——这事儿难不住你,不是么?”
慕烟华沉默了。
真让他们听到那些外门弟子这么说,冲动之人怕是直接冲上去。
童吉!余斯连!牧观浪!
这梁子结大了!
除了这几人,慕烟华想不出还有谁跟她过不去。
“大家稍安勿躁。”慕烟华不急不躁,平静地道,“流言这种东西,你越是去辩解,反而越是让人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歪,要传就让他们传去,伤不到我分毫。每日去接受内门长老教诲,潜心修炼静候外门十二宫试炼之日到来,这才是咱们现下最重要的任务。”唇角一弯,语声竟变得前所未有地柔和,“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就让他们先得意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