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举起的沉重盾牌放到干燥的地面上,罗伯特环视四周,神情里有了几分狐疑,“怎么回事?难道是情报有误?”
虽说在进来之前他们就推测此行并不会有危及生命的风险,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危险大小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的问题了!面对如此情况,他难免会产生自己一行人是不是被神秘人给耍了的想法。
“不,没有。”
这一次反驳他的是辛西娅,她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脚上的马靴,虽然厚实的皮子将湖水阻档在外,依然有水珠顺着黑色的靴子滑下,在原本干爽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这里太干净了,”她喃喃说道,“一点都不像是在水边。”
罗伯特闻言楞了片刻,回过神来也不管矗立在地上的盾牌了,连忙走到露天礼堂的边缘,蹲下仔细查看它与地下湖相接的部位,就这么一连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眉头已经打成了一个死结。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说道,“不该有的没有,该有的也没有。”
他嘴里说的不该有的自然是指多出来或者不寻常的东西,而该有的,就比较骇人听闻了,只听罗伯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无论是水苔、水渍还是侵蚀的痕迹,这些统统没有,就连台子的边角都没有变圆滑。”
“也就是说,这座水下遗迹没有任何浸泡在水里的痕迹,哪怕它确确实实就浸泡在水里。”瓦伦丁平静的总结道。
这个结论在辛西娅的意料之内,暗精灵的五感之敏锐大概可以算是半位面第一,按理来说,只要是水塘,无论是活水还是死水,她都可以嗅到或轻或重的水腥气,可无论是上一次还是现在,走在湖水之上时,辛西娅都没有闻到一丁点异味,只有粘到身上的水汽和脚下冰冷的触感可以证明湖水的存在,可一走到露天礼堂内,除了她之前粘上的水汽,空气中一片干爽,很本就不像是一个湖心岛应该有的样子。
不光如此,仔细观察水中回廊时也不难发现,整个石廊虽然被湖水没过,桥面和立柱上却没有丝毫青苔的痕迹,哪怕穿着细高跟踩在上面,也不会因附着其上的污渍而滑倒。
该有的没有,就是最大的异常。
每多说一个字,罗伯特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也不怪他生气,水下遗迹就在阿克萨神殿的下方,正属于圣殿骑士团管辖的范围,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重要的遗迹上这么大的一个疑点,他们却忽视的厉害。现在看来,一个历经两千年岁月的遗迹,迄今为止却从未出现过任何需要人工修缮的地方,本就是最大的疑点,瓦伦丁不清楚圣殿骑士团的内务,忽视了这些疑点也很正常,可他作为圣殿骑士团的最高负责人,竟然也当了这么久的睁眼瞎。
罗伯特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自初代教皇回归圣光之海以来,这座水下广场作为最高审判庭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有名的教内审判,回想看看,要是依附在水下遗迹的力量对他们有歹意,只怕教廷早就不知道被一锅端多少次了。
“原来如此,”瓦伦丁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我和罗伯特从小就对遗迹内的异状习以为常了,根本察觉不到不妥,反而是女王陛下对这里并不熟悉,更能看出其中的不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难得被表哥表扬一次的辛西娅闻言不动声色的挺了挺本就波涛汹涌的胸膛。
“可就算知道了其中诡异,对眼下的情形也没有太多帮助啊,”罗伯特说道,“这种奇径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千多年,没道理现在才产生变化,况且教皇时期都是主世界的第一代移民,他们的魔法造诣远超现在,很多法术远超我等的想象,这或许就是为了更好的保存礼堂的措施。”
他的话不无道理,鉴于半位面稀疏的魔法元素,主世界的魔法文明在这里完全行不通,渐渐就演变成了现在极具特色的魔导文明,双方的文明发展可谓是背道而驰,相互无法理解并不是什么奇事,别看初代教皇和十二圣徒的事迹在后事看来如何匪夷所思,都不能忘了他们本身就是被主世界驱逐的弃民,在原世界自然也算不上太过顶尖的人物。
“这有什么,”瓦伦丁轻声笑道,“所有的线索都是为了被找到,所有的谜题都是为了被解开,从古至今无不如此,只要咬准了这一点,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他说着,独自走进了露天礼堂。
“假如我有一个想要后人解开的秘密,有一个在生前费尽心机留下的后手,那么为了避免我的后人过于蠢笨,势必不能隐藏的过于隐秘,但也不能轻轻松松谁都能拿到……”
说着他走到了礼堂的中央,把手搭在了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一座方台上,这座石台最初的作用已经不可考证,只不过在第三任教皇宣布将水下遗迹改为审判所后,它就担任起了宣布审判结果的重任,碰巧的是,在场三人都目睹过它最近一次被启用。
“我猜初代冕下布置这里的时候一定在心里默念了我的继任者都是傻瓜,”瓦伦丁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方台,“讽刺的是,他们还真的都是傻瓜。”
第139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三十九步
放在最中央的台子就是关键,对于这个结论,辛西娅是服气的。
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出初代教皇对后人智商不寄希望的心灰意冷,然而这一切都在三人围着石台转悠了半天,却怎么也没研究透石台的秘密后化为了全然的尴尬,诚如瓦伦丁所言,更可悲的是──他的后人智商真的足以令人心灰意冷。
初代教皇果然有高瞻远瞩。
“……你确定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
这是敢冒大不讳对瓦伦丁提出质疑的罗伯特,然而考虑到他一直以来在猜谜方面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天赋,这点嘟嚷最终也被其余二人光明正大的无视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跳出思维定势来看这件事,”辛西娅突发奇想,“既然初代教皇担心自己的后人找不到秘密所在,那必然不会设下需要用心思考的谜题,我们或许应该走走非常路──比如把这个石台拔起来?”
“有道理,”瓦伦丁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转脸对着状况外的罗伯特盼咐道,“那么就请我们强壮的圣殿骑士团团长费力一番了。”
“……哈?”罗伯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哈什么哈,难道你要尊贵的女王陛下亲自动手吗?”瓦伦丁一脸的理所当然。
“为什么不是你来啊?”男人忍不住吐了句槽。
“因为我只是一名娇弱的半精灵,”瓦伦丁瞥了他一眼,说着没有人信的胡话,“这种体力活难道还要指望我这个传教的神父吗?”
这大概就是不要脸的真谛吧。
辛西娅看着表哥振振有词的欺压憋屈的罗伯特骑士,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般无法形容的舒爽感。虽然从未对别人提起,但她一直对当初罗伯特的无理态度耿耿于怀,反正心胸开阔是男性君主的必备美德她这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女王早就预定好了小鸡肚肠的名额。
对辛西娅的报复心态一无所知的罗伯特自然不清楚自重逢以来自己就一直惨遭挤兑的真相,反正自打有了情书乌龙事件,瓦伦丁对他的态度就急转直下,别说不假辞色,生起气来刻薄的话更是有如连珠炮,再加上他继承了圣殿骑士一脉相传的死脑筋和神经大条,竟楞是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同。
但就算是粗神经的圣殿骑士,面对金发修士如此过火的睁眼说瞎话也是万万不能忍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能一只手举起黄铜大钟的普通传教神父。”
“我要去告诉巴勒特主教,就说你从来没有去听过他的宣讲会。”
巴勒特主教能一样吗?!你能让枢机主教首领干粗活吗?!哪怕他本人是个力大如牛的日精灵!
抱怨归抱怨,罗伯特一边跟瓦伦丁进行着幼稚的斗嘴,一边站到了石台前,将两只手放到了台子上。这其实也是一种缓解紧张的方式,任谁知道自己即将揭开初代教皇的秘密都会感到兴奋和紧张,这大概就跟一个农夫突然发现祖先在自家房子底下埋了一坛子金币一样,都是被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给砸晕了。
不同的是,农夫的祖先肯定不会在装满金子的坛子里掺一条毒蛇,而初代教皇则很难说是一盏省油的灯。
罗伯特双臂抱住石台,膝盖弯曲,小腿绷直,真的依言试图将石台从中央拔起来。
一个通体由花岗岩雕刻而成的台子会有多重?这个很难说,但无论如何都应该超出了普通人臂力的成熟限度,罗伯特本来想拔不动就装装样子,谁知,全力以赴之下竟然真的将台子颤颤悠悠的抬起了一条缝隙。
“抬、抬起来了!”辛西娅震惊的摀住嘴巴,向后小跳了一步。
她提出要拔台子的提议本来就是无计可施之下的举措,完全是信口胡说,没想到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她给蒙对了!
瓦伦丁的反应只会比辛西娅更快,他几乎是在是在石台离地的一瞬间就伸出手去帮罗伯特的忙。有了他的加入,拔台子猛然就变成了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清,几乎是在一瞬间,笨重的大理石审判台就被连根拔起,然后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石台拔出以后,可以非常明显的看出其底部刻有一串文字,但具体的内容还需要经过擦拭才能看清。
“这思路可以说是非常鬼斧神工了。”
辛西娅颇为无语的扶了一下额头,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初代教皇的思路非常缜密,先是用水下遗迹的不同寻常引起他们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在他们心中埋下了谜题并不好解的印象,偏偏又在真出题时用了格外简单粗暴的方式,达到了思路混淆的效果。
这可正好符合了瓦伦丁此前模拟的初代教皇的心态:既不能让人轻易找到,题目又不能太难。
“……老实说,其实初代教皇根本是觉得我们都是智障吧?”辛西娅忍不住吐槽道,“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瓦伦丁摇了摇头,“你觉得他的举动奇怪只是说明了他的布置并不是针对你,当然也不是针对我,他针对的是驻扎在这里的人。”
驻扎在这里的人,自然指的就是圣殿骑士团。于是,两个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正在缓口气的圣殿骑士团团长,
“罗伯特,”瓦伦丁唤他,“按照你们的惯例,在发现了水下遗迹奇怪的状态后,你们会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罗伯特一楞后还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出于谨慎起见,会把整个遗迹都检查一遍吧?如果是非常严重的情况,很可能会进行强行拆除,毕竟这可是在圣城,容不得半点马虎。”
听到了罗伯特的回答,辛西娅彻底明白了过来,初代教皇一开始就是针对圣殿骑士布置的线索,因此当然不会考虑过于高难度的谜题,而阿克萨神殿本来就是圣殿骑士团的地盘,针对他们布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搞清楚了这一点,再去感叹初代教皇的高瞻远瞩也没有了实际意义,三人从地下湖取得了清水,洗干净了粘有泥土的石台底部,露出了刻在上面的魔纹。这些蕴含着魔法力量的纹路古怪又美丽,辛西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主世界的魔法文字,”瓦伦丁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魔纹的来历,“粗略来看,似乎是月亮的意思。”
月亮?
辛西娅迷惑不解的歪了歪头,不过瓦伦丁一眼就认出魔纹的反应倒是解锁了她尘封的记忆,她猛然记起,在瓦伦丁位于卡斯蒂利亚圣罗兰大教堂的房间里,就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填满这种魔纹的魔法阵,现在他能够直接翻译也在情理之中。
“月亮?魔术?女性?”罗伯特若有所思的列举着自己所知的月亮合义,却觉得哪个都不对,“奇怪,难道在这地底还能看到月亮吗?”
“辛西娅。”瓦伦丁突然说道。
“哎?”少女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是辛西娅,辛西娅这个名字在精灵语里就是月亮的意思,”瓦伦丁语速飞快的解释道,“我说过,这是初代教皇留给圣殿骑士团的口信,不要去想太过复杂的事情,单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好。”
“月亮,就是一个名字叫做月亮的人,往往都是女性,而会刻在石台的底部,就暗示着这个人应该站在石台摆放的位置。”
“换言之,就是让辛西娅站在这里才能开启初代教皇留下的后手。”
这段发言实在很有冲击力,直接把当事人给吓傻了。
“……你是说,在两千年前,初代教皇就预见了我会出现在这里?”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恐怕是这样。”被一个两千年前的人完全看透行踪的感觉实在太惊悚,瓦伦丁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眼下最冷静的反而成了罗伯特,他看了眼这个,又看了着那个,“要让卡斯蒂利亚的女王陛下站过来试一试吗?”
瓦伦丁闻言下意识的开口就要反驳,却在反应过来后及时遏制了潜意识,他眉头微微皱起,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抬手示意辛西娅过去。
“我的观点是一旦决定了就不能退缩,”他郑重的对辛西娅说道,“或许陛下的耳朵已经听出了茧子,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为了以防万一,请您牵住我的手。”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
辛西娅明白瓦伦丁没有说出口的未尽之意,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便把手放到了青年的掌心,抬起马靴,走到了原本应该是石台的位置。
这实在是很奇怪,她还记得约翰主教带着水晶镜片在石台前研究案情的样子,现在却要站在石台的位置上试图触发圣光教两千年来都没能发现的秘密,怎么想都有点滑稽。
在之前的岁月里,有多少人像约翰主教一样跟这方审判台亲密接触过呢?却没有一个人能发现隐藏在其中的暗语,就像没有人发现水下遗迹的不妥。这其中的心态其实也很好猜想,对于教廷而言,这里是重要的古代遗迹,多么小心保护都不为过,又怎么会去破坏它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辛西娅在指定的位置站定,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唯有紧握着表哥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辛西娅。”瓦伦丁说道。